玄奘学概论(3)
第七单元 玄奘大师圆寂后
一、 生前身后具漂泊—玄奘三藏灵骨播迁至南京始末
玄奘三藏(600?—665)是我国佛教史上无出其右的高僧,他的一生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从出生、出家、受具足戒、及到各地游方参学,其行迹包括家乡河南缑氏(今偃师县)、洛阳、长安、成都、荆州、扬州、吴会、赵州、相州等地。第二个阶段为冒险西行求法,历经约十七年(首度出关年代未定论),往返五万里,途经一百一十国,九死一生,百折不挠。第三个阶段为:唐太宗贞观十九年(645)回国后至高宗麟德元年(664)圆寂为止。这段期间除有多次陪从太宗到各地巡幸,及回家乡探访外,大部分时间均用在译经事业,在其最后十九年的岁月中,共译出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的经典,译作量多直精,无出其右者。
当高宗麟德元年(664)二月玄奘三藏圆寂玉华寺的消息传出,高宗及文武百官、僧俗人等无不伤心哀悼,高宗为之罢朝数日,并敕“玄奘法师葬日,宜听京城僧尼造幢盖送至墓所”至遗柩还京,“安置慈恩寺翻经堂内,京城道俗奔负哭泣者每日数千人。”四月十四日,遵照玄奘三藏遗嘱,安葬于白鹿原,五百里内送葬者不计其数。
高宗总章二年(669),高宗因思念玄奘三藏,每次在宫廷登楼即见玄奘墓塔,为避免睹物思情,遂下敕徙葬玄奘于樊川北原。肃宗在位时(756—762)曾游樊川北原玄奘墓塔,题塔额为“兴教”二字,后于塔所建寺院命名为兴教寺。至僖宗广明元年(880)黄巢之乱时,兴教寺被毁,玄奘三藏遗骸被寺僧携至终南山紫阁寺安葬,开启日后其灵骨舍利与各地广大民众结缘的契机。
有关于紫阁寺的发展与玄奘大师遗骸问题,详见〈以诗证史─历代紫阁诗与紫阁寺的发展〉一文。
经过唐末五代时期的战乱,终南山紫阁寺因乏人住持维护,至宋太祖端拱元年(988)时,金陵(金南京)天禧寺住持可政朝山至此,眼见寺颓塔倾,景色荒凉,当他在此发现玄奘三藏的顶骨后,立即决定亲自背负,迎请到天禧寺供奉,至天圣五年(1027)在天禧寺的东岗建塔安置玄奘三藏顶骨舍利。
到了明太祖洪武十九年(1386)长干寺(原天禧寺更名)僧守仁及居士黄福灯等,将玄奘三藏顶骨舍利将由东岗迁移至南岗,并建塔安置。成祖永乐十年(1412)下敕在玄奘三藏塔墓前建三藏殿。此后玄奘三藏塔墓因长干寺(后又更名为大报恩寺)受到寺僧维护而得到良好的照顾。如清圣祖康熙三年(1664)大报恩寺全面维修,玄奘三藏塔墓亦得到维护。
清文宗咸丰六年(1856)太平天国的战火延烧到大报恩寺,受到兵燹的摧残,玄奘三藏塔墓与大报恩寺俱毁于一旦,三藏法师的顶骨因此长眠于地下,随著清廷在大报恩寺遗址兴建金陵机器制造局,而渐渐的为世人所遗忘。
二、 玄奘三藏灵骨的再度出土与漂泊海内外
民国三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部分资料作十一月初,系指阴历时间),驻防在南京中华门外的高森隆介部队,派军在雨花台西、大报恩寺三藏殿遗址后小山岗挖掘,欲兴建稻禾神社,发掘到装盛玄奘三藏法师顶骨的石函。起初日军曾严密封锁消息,但各种传言仍不胫而走,最后连《国民日报》、《中报、》《中央广播电台》等大众传播媒体都相继报导,日方迫于舆论,遂出版由谷田阅次署名的〈三藏塔遗址之发掘报告〉,承认玄奘三藏法师顶骨出土的事实。
随后日方与汪精卫政府在发掘地举行“奉移仪式”,接著下来为仿照当年印度诸国争分佛陀舍利的方式,将玄奘三藏法师的顶骨分成数等分,然后分送到各地供奉。民国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南京汪精卫政府在“分送典礼”中分得一份灵骨,此外北京、日本各得一份。
由于玄奘三藏的名声显著,各地均想迎请供奉,致其灵骨一分再分,飘零到国内外各地。
首先是留存在南京的那一份被一分为二,分由汪政府设在鸡鸣山下的“中央文物保管委员会”,及在玄武湖畔小九华山建塔供奉。“中央文物保管委员会”保管的那一份,在一九四九年后,曾暂时转存到南京博物馆,一九五三年,南京市佛教界与南京博物馆协商,将之迎请到南京毗卢寺供奉,一九六三年,玄奘三藏圆寂一千三百年纪念法会,又将之迎请到栖霞寺供奉,文化大革命之初,南京市佛教协会将玄奘三藏顶骨舍利交由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保管,一九七三年,南京灵骨寺修复开放,设有“玄奘法师纪念堂”,遂将玄奘三藏顶骨舍利从市文物管理委员会请回,供奉在佛牙塔中。现玄奘人文社会学院所供奉的顶骨舍利,即是从南京灵骨寺请回。
北京迎请的那一份舍利,是由当时伪政权的王克敏发起,起初被供奉到中南海之团城,后又被分成四份,一份供奉在天津大悲院,一九七五年转赠给印度总理尼赫鲁,再被安放在那烂陀寺的玄奘纪念堂中;一份被供奉在北海观音殿,其后辗转被供奉在法济寺、法源寺,文化大革命时被毁;第三份则被供奉到成都文殊院;最后一份则被供奉到广州六榕寺,文化大革命时被毁。
被日本请回的那份灵骨,先安奉在东京的增芝上寺,后被移转到琦玉县的慈恩寺,一九四七年,日本佛教界发起在慈恩寺建塔供奉玄奘三藏舍利,一九四九年塔成并举行纳骨仪式。一九五五年,播迁来台的中国佛教会向日本提出请求,将这份灵骨在分出一份,迎请到台湾供养,得到日人仓持秀峰、水野梅晓等人协助,终于在是年十一月下旬迎请来台,此即现在日月潭玄奘寺供奉玄奘三藏顶骨舍利的由来。
三、 玄奘学院迎请三藏舍利纪实
民国八十七年六月,了中长老已取得大陆有关当局的承诺,愿将玄奘三藏舍利分赠一份给学校供养后,立即对外发布新闻,成立筹备委员会,讨论组织架构、活动经费、行程安排等实务性议题。会中推举悟明长老为名誉主任委员、了中长老为主任委员、净良长老为副主任委员、李钟元教授为总干事。基于玄奘建校是集合佛教四众的力量而成立,因此会议决议广邀各界人士参加,组成庞大的迎请团,共同参与这次恭迎玄奘三藏舍利的盛事。在大陆方面亦决定组成三十人的护送团,由茗山长老率领,专程护送舍利来台,为海峡两岸佛教交流写下一段佳话。
民国八十七年九月二十五日,由悟明长老、了中长老、净良长老等所率领,共有二百多位成员所组成的“玄奘三藏法师舍利恭迎团”,由中正机场通关,正式起程前往大陆。恭迎团首站直奔北京,并在此地停留两天,其间除拜会广济寺-中国佛教协会会所外,亦参访灵光寺及北京一带胜迹;九月二十八日飞抵南京,二十九日前往钟山第一刹-灵谷寺,举行恭迎舍利法会。大陆方面则早在八月二十三日将玄奘三藏舍利分供完毕,所以法会进行顺利圆满;其后两天,恭迎团前往常州、无锡、苏州揽胜,至十月二日从上海起飞,经香港到台湾。
十月三日是玄奘建校以来最具有意义的日子,当天风和日丽,一大早,诸山长老、四众弟子等数千人将玄奘校园挤得水泄不通。十时在礼堂举行“奉赠大典”,首先由大陆护送团团长茗山长老宣读赠送文,再由灵谷寺住持真慈法师奉赠舍利,由了中长老接受。奉赠典礼结束后,由长老法师一一排列,依序将舍利由礼堂传递至白圣长老纪念大楼四楼的三藏馆,然后举行“奉安典礼”。此后,这颗长二点八公分、宽一点七九公分、厚一点四二公分、重二点八八六公克的玄藏三藏舍利,将永远存放在玄奘校园内,成为镇校瑰宝。当天下午,宗教学研究所举办两岸佛学交流座谈会,由李志夫教授、吴宁远教授、邱燮友所长分别提出论文,得到热烈回响与讨论。
以诗证史─历代紫阁诗与终南山紫阁寺的发展
黄运喜
一、前言
玄奘三藏法师(600?—664)是我国佛教史上无出其右的高僧,他的一生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从出生、出家、受具足戒、及到各地游方参学,其行迹包括家乡河南缑氏(今偃师县)、洛阳、长安、成都、荆州、扬州、吴会、赵州、相州等地。第二个阶段为冒险西行求法,历经约十七年(首度出关年代未定论),往返五万里,途经一百一十国,九死一生,百折不挠。第三个阶段为:唐太宗贞观十九年(645)回国后至高宗麟德元年(664)圆寂为止。这段期间除有多次陪从太宗到各地巡幸,及回家乡探访外,大部分时间均用在译经事业,在其最后十九年的岁月中,共译出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五卷的经典,译作量多质精,可谓无出其右者。
当高宗麟德元年(664)二月玄奘三藏圆寂玉华寺的消息传出,高宗及文武百官、僧俗人等无不伤心哀悼,高宗为之罢朝数日,并敕“玄奘法师葬日,宜听京城僧尼造幢盖送至墓所”至遗柩还京,“安置慈恩寺翻经堂内,京城道俗奔负哭泣者每日数千人。”四月十四日,遵照玄奘三藏遗嘱,安葬于白鹿原,五百里内送葬者不计其数。
高宗总章二年(669),高宗因思念玄奘三藏法师,每次在宫廷登楼即见玄奘墓塔,为避免睹物思情,遂下敕徙葬玄奘于樊川北原。肃宗在位时(756—762)曾游樊川北原玄奘墓塔,题塔额为“兴教”二字,后于塔所建寺院命名为兴教寺。至僖宗广明元年(880)黄巢之乱时,兴教寺被毁,玄奘三藏遗骸被寺僧携至终南山紫阁寺安葬,开启日后其灵骨舍利被带到南京与二次大战期间被日军挖掘,再辗转供奉与各地广大民众结缘的契机。
玄奘人文社会学院创办人了中法师在数年前曾表示,玄奘灵骨播迁的每一历程,均有学者为之考证,唯有终南山紫阁寺这段历史仍未有人研究。笔者听到此言,即立下亲赴大陆寻访玄奘三藏法师相关圣迹的愿望,很幸运的,在去(2002)年时通过国科会研究计画专案:“玄奘学资料库暨研究中心”,其中有一笔到大陆搜集资料的补助款,笔者就是利用这笔经费前往大陆西安,并亲赴终南山做实地勘察。
去年八月二十一日,笔者与陕西社会科学院宗教研究所王亚荣所长,由西安市户县图书馆刘高明馆长陪同带路,前往终南山紫阁峪被认为可能是紫阁寺遗址的地方做实地勘察,由于该遗址一直被一些学者怀疑就是与玄奘圣迹有关的紫阁寺遗址,所以此行被西安当局寄予相当的厚望,期望能藉由海峡两岸的学者专家背书,能肯定该遗址就是紫阁寺与玄奘圣迹有关的遗址,及现玄奘除头顶之外的遗骸仍旧保存在该遗址旁的敬德塔地宫内。不过,经过一天来去匆匆的勘察,取回户县当局提供的调查报告,在大陆对外的公开谈话中,笔者并未背书肯定该遗址与玄奘大师的直接关系,仅以发现“疑似玄奘舍利塔墓”回应。让人始料未及的是,经王亚荣所长以电子邮件告知,在今年四月初,西安“华商报”刊登笔者及王所长在勘察该遗址后,即公开肯定该遗址就是与玄奘圣迹有关的紫阁寺遗址,且玄奘舍利仍保存在敬德塔地宫内的报导。
事实上,去年西安回来后,笔者就不断的搜集阅读与紫阁寺相关的资料,在历代诗集、方志、僧传及今人著述中,抄录一些相关资料,冀望能找出去年所做实地勘察遗址是否为与玄奘三藏法师有密切关系的紫阁寺遗址,不过至今的答案仍较为保留,只能确定该遗址为“宝林寺”遗址,至于“宝林寺”是否就是“紫阁寺”?如果不是的话,为何历代有关陕西、长安(今西安)、鄠县(今户县)的地方志书均未有紫阁寺的记载?遗址旁小岗上“敬德塔”的地宫是否就是当年兴教寺僧将玄奘三藏法师安奉之所?因文献所留线索过少,尚待有心人士继续对紫阁峪做全面性的调查,看看是否仍有寺、塔遗迹尚未被发现。
本文即将这些资料汇整,以历代紫阁诗为经,其他史料记载为纬,钩勒出紫阁寺的梗概,期望能为日后紫阁峪全面调查提供线索与证据,减少摸索与猜测情形,同时也为玄奘三藏法师相关圣迹留下一些记录。
二、唐代的紫阁诗与紫阁寺
终南山,亦称南山,古名太一山、地肺山、中南山,周南山,为秦岭主峰之一,位于陕西省西安市南方。由于终南高耸,景色绝美,距离唐代长安城又近,所以吸引许多佛道修行人士前往清修、隐居,寺庙岩窟、山林水涧都可成为宗教道场;亦有许多士子利用山上现有寺庙习业,与义学僧侣问学、切磋,学有所成则下山应试, 或以隐居为成名资粮,终南捷径为士子入仕开辟另一途径,无论是真隐、假隐,终南山是当时士人所向往的好去处。
虽云“天下名山僧占多”,但偷得浮生半日闲,寻求好山好水,前往揽胜采风或踏青远足的心理,确不分僧俗。紫阁山为终南名山之一,位于鄠县(今户县)东南二十多公里,海拔2,150公尺, 其山谷称“紫阁峪”,有一小溪流过,两旁石壁挺拔,有灌木杂草点缀生长其上,山高谷深、瀑布伏流沿途可见,实为旅游之好去处。在唐代,曾到过紫阁山并以诗赞誉者就有李白、杜甫、韦应物、岑参、贾岛、张籍、白居易、邵谒、姚合、顾非熊、张籍、张玭等人,由于这些有名诗人的佳作,致紫阁山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名山,也是士人踏青揽胜的最好去处。兹举数例以说明之:
君子有所思行 唐?李白
紫阁连终南,青冥天倪色;凭崖望咸阳,宫阙罗北极。
万井惊画出,九衢如弦直;渭水银河清,横天流不息。
朝野盛文物,衣冠何翕赩;厩马散南山,军容威绝域。
伊皋运元化,卫霍输筋力;歌钟乐未休,荣去老还逼。
圆光过满缺,太阳移中昃;不散东海金,何曾西飞匿。
无作牛山悲,恻怆泪沾臆。
此诗为李白在天宝三年(744)所作, 为作者攀登紫阁山眺望长安后有感而作,此诗不但是历代紫阁诗中目前所知之最早者,同时因前二句言“紫阁连终南,青冥天倪色”的佳句,成为紫阁十景中“紫阁青冥”的来源。 此外,李白尚有〈望终南寄紫阁隐者〉诗一首, 为李白寓居长安,思念隐居紫阁山之友人,其文为:“出门见南山,引领意无限;秀色难为名,苍翠日在眼。有时白云起,天际自舒卷;心中与之然,托兴每不浅。何当造幽人,灭迹栖绝巘。”
与李白齐名的诗圣杜甫,也曾与友人游终南经紫阁附近的渼陂,写下〈渼陂行〉与〈渼陂西南台〉二首诗,在〈渼陂西南台〉中留下“颠倒白阁影,崷崒增光辉”之句,并在白阁下自注曰:“紫阁、黄阁、白阁,三峰相去不甚远。” 与杜甫诗句性质相同的为邵谒,其〈紫阁峰〉诗为写景之作:“壮国山河倚空碧,迥拔烟霞侵太白;绿崖下视千万寻,青天只据白余尺。” 短短数语紫阁山高耸入云霄,孤崖绝壁、气象万千的气势在诗人笔下,展现与众不同的风华。
明代继曹洞寿昌法脉之觉浪禅师言:
世语“天下名山僧占多”,非僧占也,世人自有所系,不能到耳。即今五岳群峦,穷海绝岛,不是龙蛇之所蛰,即是鬼怪之所栖;不为逃亡之所依,即为奸盗之所伏。自非离尘拔俗,不求声色货利之人,忘形死心,弗恋恩爱名位之士,安能孤踪只影,入无烟火之乡;涉险跻危,造不耕织之地乎?
或于此缚茅就树,草依木食以穷年,或倚(?)石为巢,火种刀耕而毕世。
觉浪禅师认为俗人因受声色货利或恩爱名位所系,以致不能久住山林,反之僧人则可离尘拔俗,孤踪只影,入无烟火之乡,故能占有名山。事实上在唐代紫阁诗中,亦可见部分俗人隐居其中,如李白的〈望终南寄紫阁隐者〉中所思念的隐者就是一例,其他如张籍、韦应物均有相关诗作,张籍的作品如下:
怀紫阁隐者 张籍
紫阁气沉沉,先生住处深。有人时得见,无路可相寻。
野鹿半茅屋,秋猿守栗林。唯应采灵药,更不别经心。
韦应物曾在代宗大历十四年(778)任鄠县县令,“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扫地焚香,治以清净为诗。” 他的诗则提到另一隐居修道者,在紫阁山居住并合仙药,其文如下:
紫阁东林居士叔缄赐松英丸捧对忻喜盖非尘侣之所当服辄献诗代启
碧涧苍松五粒稀,侵云采去露沾衣;夜启群仙合灵药,朝思俗侣寄将归。
道场斋戒今初服,人事荤膻已觉非;一望岚峰拜还使,腰间铜印与心违。
紫阁山有僧人修行,最早记载见于唐道宣之《续高僧传?习禅》,叙述沙门法藏在北周武帝建德二年(573)至宣帝大象二年(580)间,投身于紫盖山(紫阁山原名),“藏只一身在山,林谷为家居,鸟兽为徒侣,草木为粮粒。”“乃独立禅房高岩之下,依以百衲,飧以术松,面青天而沃心,吸白云而填志。”因隐居终南山偏僻之地,致周武法难时法藏未因此还俗。 依此记载得知法藏在紫盖山的修行场所极为简陋,其独立禅房极有可能仅利用天然石窟。 其后道宣律师于唐高祖武德年间,《宋高僧传》谓:“晦迹于终南仿掌之谷,所居乏水,神人指之穿地尺余,其泉迸涌,时号为白泉寺。猛兽驯伏每有所依,名华芬芳奇草蔓延。” 依西安市户县政协玄奘遗骨与紫阁寺研调组的实地调查,认为紫峪河流经宝林寺遗址旁,从敬德塔下变成地下伏流,从祖师洞下又复出,因此认定白泉寺即宝林寺及紫阁寺的原名。 从《宋高僧传》记载猛兽驯伏、名华奇草等得知当时白泉寺地处荒野,规模不致于太大。
紫阁山建立较具规模的寺院,始于唐太宗时的宝林寺,历代方志均有相关记载,如《陕西通志》谓:“宝林寺:在县南五十里紫阁峪,唐太宗敕建,尉迟恭监修,宝塔高五丈余,内有涌钵泉。” 宝林寺或许是将白泉寺加以扩建,由于监修者尉迟敬德(恭)之侄窥基依止玄奘三藏法师,受玄奘法相唯识之学,致现代学者认为唐末玄奘遗骸被兴教寺僧护携至终南山时,宝林寺旁的敬德塔就是玄奘遗骸安奉之处。
官方修建宝林寺,促使紫阁山各寺院成为许多高僧的潜修之地,如飞锡、 楚金, 以及新罗僧人无名(慧昭)等,其中无名(慧昭)结识诗人姚合、顾非熊等,留下相关诗作,兹录如下:
寄紫阁无名陀头 唐?姚合
峭行得如如,谁分圣与愚;不眠知梦妄,无号免人呼。
山海禅皆遍,华夷佛岂殊;何因接师话,清净在斯须。
寄紫阁无名新罗陀头僧 唐?顾非熊
棕床已自檠,野宿更何营;大海谁同过,空山虎共行。
身心相外尽,鬓发定中生;紫阁人来礼,无名便是名。
唐代另一与佛教有密切关系的诗人贾岛,其在未出家前曾为浮屠,留下二首与紫阁山有关的诗作,其文为:
长孙霞李溟自紫阁白阁二峰见访 唐?贾岛
寂寞吾庐贫,同来二阁人;所论唯野事,招我住云邻。
古寺期秋宿,平林散早春;漱洗今已矣,巢许岂尧臣。
怀紫阁隐者 唐?贾岛
寂寥思隐者,孤独坐秋霖;梨栗猿喜熟,云山僧说深。
寄书应不到,结伴拟同寻;废寝方终夕,迢迢紫阁心。
终南近长安,有高山林涧之美,又无车马喧哗之声,吸引无数真隐、假隐者前往居住,贾岛这两首诗,反应许多隐者似乎无法与世隔绝,各种人情应酬仍不可免,是故家住终南者下山访友,家住平地者上山寻人。诗中古寺、山僧入列,说明在晚唐时期紫阁、白阁二山均有佛寺与僧人说法。
三、玄奘遗骸迁葬紫阁寺及可政携至金陵始末
唐武宗会昌五年(845)下敕毁佛,次年(846)武宗因服食丹药身亡,皇叔宣宗即位后,即恢复佛教运作,然为时已晚,许多寺院被毁,宗派论典被焚,造成中国佛教不可磨灭的灾难,唐代政局亦步入衰弱时期。僖昭之世,民乱纷起,军阀对峙,关中成为人间炼狱,许多士家大族纷纷避寇于终南山中,《贾氏谈录》谓:
贾君云:“僖昭之时,长安士族多避寇南山中,虽洊经离乱而兵难不及,故今衣冠子孙居鄠杜间室庐相比。”
唐末战火是否如《贾氏谈录》所说,未波及到终南山及山下诸县,如盩至、鄠县、长安、蓝田各地,是相当可怀疑的。事实上,受到战乱的影响,紫阁山寺院多荒废,这种情形反应在张玭的诗中,其文如下:
题紫阁院 张玭
上方人海外,苔径上千层。洞壑有灵药,房廊无老僧。古岩雕素像,乔木挂寒灯。每到思修隐,将回苦不能。
张玭为昭宗乾宁二年(895)进士,其所写紫阁院的破败景象,应与时代战乱有关。唯诗中所写的“紫阁院”,是否为“紫阁寺”,抑或在紫阁山的某一寺院仍有待考察。如系指紫阁寺,则此诗是目前笔者所见紫阁寺的最早记载,意义非凡。
在唐末诸乱事中影响最深远者为黄巢之乱,僖宗广明元年(880)白鹿原上的兴教寺受到兵燹之创,玄奘三藏法师塔墓被发掘, 寺僧护携法师遗骸至终南山紫阁寺安葬。此段史实仅见于与南京相关的志书,如《景定建康志》、《至大金陵志》《金陵梵刹志》等,兹将相关记载抄录如下:
(一)《景定建康志》:
天禧寺即古长干寺,在城南门外。…白塔在寺东,即葬唐三藏大遍觉玄奘大法师顶骨之所,金陵僧可政端,拱元年(988)得于长安终南山紫阁寺,俗乎为白塔,事具塔记。
(二) 《至大金陵志》:
天禧寺即古干寺,在府城西门外,宋天禧二年改金额。…白塔在寺东,即葬唐三藏大遍觉玄奘大法师顶骨之所,金陵僧可政端拱元年(988)得于长安终南山紫阁寺,俗乎为白塔,事具塔记。
(三) 《金陵梵刹志》:
禅堂后有唐玄奘石塔,即藏发爪处。
三藏塔:石塔,唐时建在寺内左,(笔者案:此句有误)宋天禧寺僧可政往陕西紫阁寺,得三藏顶骨归塔于此。
玄奘三藏法师遗骸从唐僖宗广明元年(880)至宋太宗端拱元年(988),在终南山紫阁寺安葬108年,在这段颇为漫长的岁月中,陕西当地文史资料未见相关记载,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或许唐末的迁葬是避免战事波及,以及各种不必要的骚扰,故以极为低调的方式处理,甚至是密而不宣与不见诸文字, 与玄奘三藏法师圆寂时的安葬白鹿原与改葬樊川北原时的热闹隆重不同,唐朝灭亡后,历经五代的战乱,人们或许忘记了此事。
宋太宗端拱元年(988),金陵长干寺僧人演化大师可政至终南山,见紫阁寺寺颓塔倾,无意中发现玄奘三藏法师遗体舍利,于是亲自背负顶骨,迎请到金陵长干寺供奉。
可政将玄奘顶骨舍利迎请到金陵供奉,虽《景定建康志》等志书有记载,但明清时期对此事存疑者亦有之,如明代顾起元《客座赘语》,清代甘熙《白下琐言》,近人朱偰《金陵古迹图考》、张惠衣《金陵大报恩寺塔志》,或疑所藏为鸠摩罗什骨、或疑所藏系顶骨或发爪、或对此记载不置可否。 若非民国三十一年玄奘舍利在南京出土,则其灵骨南迁及在经兵燹之后之归瘗,将成历史悬案。
四、宋代及其以后的紫阁诗与紫阁寺
五代以降,王气东移,长安不复昔日首都地位,隋唐长安城经唐末朱温(全忠)在昭宗天复四年(904)拆毁宫室、官廨、民宅等后,已成一片废墟,后来虽有五代时的韩建重建,但面积已大为缩小。北宋时以开封为国都,长安仍为一片萧条,已无往日之生机,今读张礼《游城南记》谓:“思唐人之居城南者,往往旧迹淹没无所考求,岂胜遗恨哉。” 可窥其实。
前段述及宋太宗端拱元年(988) 金陵僧可政至长安终南山紫阁寺,见紫阁寺寺颓塔倾,无意中发现玄奘三藏法师遗体舍利,于是亲自背负顶骨至南京供奉。可政为何到终南山,为访友、传法、路过、旅游?史无明文,不得而知,若要强加推测,则以旅游可能性最大,因宋初长安地位大不如昔,在张礼《游城南记》中到处可见荒芜寺院,关中似乎不是适合弘法地方;既然紫阁寺寺颓塔倾,相信这在所有紫阁山的寺院中均遭遇相同处境,友人常住紫阁山可能性已大为降低,否则友人可维护塔寺,不让倾颓事情发生;如果是路过,因紫阁峪非南北往来交通要道,除非有意,否则行人不会选择此路线。所以最有可能的动机是旅游,在旅游途中无意中发现玄奘三藏法师灵骨,不忍见一代宗师遗骸暴露,于是决定将顶骨携回供奉,再将其余遗骸加以改葬。也由于紫阁寺寺颓塔倾,乏人管理,所以得以完成拆分灵骨携回供奉,否则惊动寺僧,大费周章外还不一定可如愿。
紫阁山在五代至宋初,有极长一段时间受限于政治动乱而没落,寺塔乏人管理以致寺颓塔倾,士庶亦少到此一游,但随著宋代政权的稳定,这一现象逐渐改善,文人墨客等以紫阁为旅游踏青的好去处,与可政时代情形大不相同。
去年(2002)笔者到终南山紫阁峪实地勘察,发现除沿途三十余处摩崖石刻外,这些摩崖石刻大多为北宋时所刻,时间大致从仁宗天圣二年(1024)至徽宗政和六年(1116)。 此外,尚有一石壁,上刻“迂叟来”三字,当时陪同前来的户县图书馆馆长刘高明先生表示,北宋名臣司马光号“迂叟”,此石刻极有可能系司马光游紫阁时所留。 摩崖石刻与司马光的题字,代表了虽然长安不是首都,但风景绝佳的人间仙境仍然广受士庶的热爱与欢迎,他们利用公余或闲暇之际,前往紫阁山赏景踏青。
在宋代文人所留下的诗作中,目前笔者仅找到五首与紫阁山相关诗作,其作者分别为李騊(二首)、程颢(二首)、章惇,且以写景及感怀为主,与前述摩崖石刻热衷题字及不相称。兹将此四首诗抄录于下:
宿紫阁 宋?李騊
石磴溪桥傍翠峦,分明深入画图间。远饶禅刹疑无景,迥出群峰别有山。
微雨欲来云影乱,轻风不断鸟声闲。岚光可是清人骨,更待中宵一梦还。
紫阁晚望 宋?李騊
小雨初回作春寒,断崖壁立夕阳间。一襟清兴无人语,旋拂禅床卧看山。
游紫阁山 宋?程颢
仙掌远相招,萦纡渡石桥。暝云生涧底,寒雨下山腰。
树色千层乱,天形一罅遥。吏纷难久驻,回首羡渔樵。
程明道先生高冠潭诗 宋?程颢
洞壑积阴成气象,鬼神凭暗弄威风。喷崖雨露千寻湿,落石珠玑万点红。
紫阁山 宋?章惇
我生山水乡,习得山中乐。每观唐人诗,梦寐思紫阁。
欲为秦山行,常苦道路邈。君言旧曾游,使我心踊跃。
我今既西来,二子滞天角。云山空在眼,诗酒乖侑酢。
谁题壁间诗,岁久墨色薄。人生定能几,当此感离索。
积霭浮青虚,落日满岩壑。骊龙俨将驾,顾我独淹泊。
在北宋的四首紫阁诗中,李騊在〈宿紫阁〉“远饶禅刹疑无景,迥出群峰别有山。”后曾自注云:“南山诸寺为紫阁为冠,仙掌数尖特在群峰之上。” 据此,在北宋时确有寺院名“紫阁”且规模在紫阁山中为最大。
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程颢尝任鄠县主簿,至五年(10601)时偕友人同游鄠县诸山,撰〈游鄠山诗〉十二首并序。 《鄠县金石志》谓:“其南山白云,紫阁高冠,谷长啸岩凌霄峰,皆尝遍览,题咏遗刻,往往犹在。” 程颢在紫阁山、高冠潭一带的题咏遗刻,若能有系统勘察,应有令人惊喜的发现。在前段所引的二首诗,虽以写景为主,但也兴起政局纷扰,不如归去之慨,故有“吏纷难久驻,回首羡渔樵”之句。
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紫阁山僧重修敬德塔,此塔在1987年维修时,发现在第五层塔龛里有一小石碑,从其碑文中得知此塔在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由僧俗等人从原五层塔改为七层塔。 李騊、程颢游紫阁山时,敬德塔尚未重修,哲宗元祐年间,章惇为相,实施党禁,将司马光等旧党人士列为“元祐党人”,或许他在写〈紫阁山〉是在敬德塔重修前后,废塔或新塔尚不足以吸引其注意,故诗作中未提及。
明清两代的紫阁山,对当地士人或在当地任官者而言有相当大的吸引力,其作品在清代及民国修《鄠县志》及《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中记载颇多,其中最有名者,当推明代的王九思及清代的傅龙标。,王九思为明嘉靖《鄠县志》 的撰者,傅龙标则曾任鄠县县令。除此二人外,曾以紫阁山或紫阁寺院入诗的作者,明代的有康海、王九皋、王九峰、 熊子修、韩期维、薛昌朝;在清代尚有王心敬、长松居士、兰谷等。
明清诸家所作的紫阁诗,写景、感怀、寄寓、应酬等俱全,并以禅院、山僧等入诗,有许多隽永佳句,兹录数首以供鉴赏:
望鄠 明?康海
客谢沣桥道,逶迤紫阁阴。云霞余夕照,花柳暗春林。
灯火城中出,星河望里沉。不知王逸少,何处赏偏深。
康海为陕西武功人,明孝宗弘治十五年(1502)状元,历任翰林院修撰、经筵讲官等职,武宗正德五年(1510)年宦官刘瑾被诛后受牵连而免职,回归乡里,以山水声伎自娱。 〈望鄠〉诗中所写的“澧桥”系架在澧河上,紫阁峪水流入澧河后再至长安县入渭河,在登山口不远处有“大圆寺”,该寺视野极佳,可见鄠(户)县县城,去年(2002)笔者在此地曾眺望户县,可见明代城门、钟楼、鼓楼、孔庙等建筑。本诗作者眺望鄠城之处,当离“大圆寺”不远。
上紫阁不至而返 明?王九思
谷口到山中,十里未为窎。我昔十年前,颇闻山僧道。
山形类紫阁,多因晓霞烧。三阁互对时,萦纡有领要。
岁近我思登,山僧近相约。老至筋力衰,蹉跎竟未到。
玆者公等游,也贻山灵笑。何由致绝顶,凌空纵遐眺。
南山行寄熊子修 明?王九思
我病一月不出户,云梦先生过相访。殷勤两度入我室,我闻谈笑觉清爽。
兴来携客南山游,阴翳经旬忽开朗。老天有意山灵喜,苍翠排空待吟赏。
草堂寺中参古塔,紫阁峰前眺仙掌。陆海混茫万余里,瀑布飞来几千丈。
先生兴狂浑欲飞,醉捻彩笔扫翠微。瑶草琼葩尽收拾,奚曩背得南山归。
遗却两枝在茅屋,琅玕五色眩人目。世人不识云梦仙,燕雀纷纷逐鸿鹄。
吁嗟乎!
天凤一朝鸿鹄起,燕雀纷纷亦徒耳!
王九思为鄠县人,明孝宗弘治九年(1496)年进士,其文以复古为号召,力矫“阁台体”之弊,与李梦阳、何景明、康海、徐祯卿、边贡、王廷相等人并列为“前七子”, 其作有《渼陂集》、《续集》、《碧山乐府》等,除诗作外,另撰有〈游终南山记〉 一文,时间为明武宗正德十五年(岁次庚辰,1520)三月,他常与朋友攀登紫阁山,在〈游终南山记〉中曾提及:“(圭峰禅师塔)其西南入峪数里为紫阁峰,有瀑布,景色其绝。”其风景及瀑布,笔者去年均目睹,可谓不虚言。在〈南山行寄熊子修〉诗中所言“草堂寺中参古塔”中的草堂寺,在《宋高僧传》中记载,唐代飞锡、楚金都是在终南山草堂寺修行,与鄠县圭峰山下草堂寺不同,但终南山草堂寺在唐末时已残破不堪,日后是否有重修,不得而知,故此诗所言草堂寺究竟在何处,亦有待进一步研究。
忆游紫阁诸峰 明?王九峰
东林日初出,光照岩石上。秀色绚霞彩,苍翠互摇荡。
春明意亦惬,驾言陟东坱。时从群彦游,径狭屡扶杖。
古寺藏山坳,钟声发青嶂。绿竹生满涧,流泉激情壮。
野花布松下,讵能尽其状。山僧烧笋至,香粳贮盆盎。
历险心愈便,探奇怀始畅。崔巍见楼阁,远近列屏障。
中有仙人居,风云渺飞扬。役役燕赵间,回首遥顾望。
安得重跻游,一醉春缸酿。
王九峰为王九思之弟,以进士出身授御史之职,巡视居庸关,所在有声誉,其后任金华知府。 在其诗中所题“古寺藏山坳,钟声发青嶂。”不知这所寺院的名称,否则将是后人考察紫阁寺的重要线索。另从“山僧烧笋至”句得知,这所寺院仍有僧人住持,并未荒废。明代的紫阁诗,大部分为当地士人所作,以写景为主,虽然现代大陆出版品,颇多认为他们的著作以华丽词藻堆饰, 但在对紫阁山及紫阁寺资料极度缺乏的情况下,这些资料是相当宝贵的,如薛昌期的〈紫阁山〉就是如此,其文如下:
紫阁山 明?薛昌朝
阁下寒溪涨碧澜,阁前苍翠数峰环。危梯续磴空林外,细草分泉落石间。
好鸟啁啾声唤客,乱云开合巧藏山。独来应为禅僧笑,少有人能伴我闲。
在清代紫阁山的魅力依然,吸引大披文人雅士、骚人墨客前往,同时也留下许多佳句,让后人在卧读之余,仍可兴起一窥究竟之念头,资举曾任鄠县县令傅标龙的诗作为例:
紫阁禅房漫兴 清?傅龙标
时时溪绕寺,在在树连天。终南云万叠,尽在石楼前。
奇树多难识,珍禽不辨名。幽花与异草,随意阶前荣。
绀殿依松岑,清溪傍竹林。禅房客到少,应为白云深。
碧竹高而翠,清溪曲且幽。堂前老木槿,朝暮自开收。
新月如秋月,苍松似画松。为怜松月好,坐啸碧云峰。
高阁临谷口,清风尽日凉。北窗不待卧,然后到羲皇。
山静暑无侵,炎氛驱已深。清冷檐下水,况复沁人心。
雨霁山光新,秋清更少尘。夜来松际月,一倍最亲人。
朗月为我照,松风为我吟。风清清我骨,月朗朗我心。
檐前竹碧翠,阶下水清渊。青山处处好,坐对每忘言。
出尘山中想,今来心乃慰。不用急还家,此间有别味。
已向山中老,独思老此山。不知残岁月,造物肯容闲?
紫阁禅院 清?傅龙标
奇峰直入云际,绀殿尽依峰峦。廊外流渠走水,阶前翠柏苍杉。
溪边绿竹偏碧,松下秋风倍清。岹峣翠岭云卧,嘹唳澄潭鹤鸣。
深谷应声若响,秋林寒露如冬。雨后紫峰偏艳,雪中红叶倍浓。
峰嵂哉山之貌,清幽者寺之容。石室常无客到,山门时有云封。
下界村庄历历,上方殿阁迢迢。每登石楼远望,恍如身置云霄。
福地山溪偏别,仙源风物不群。竹林时鸣异鸟,峰头每见卿云。
傅龙标曾任鄠县县令,对紫阁山情有独钟,在历代紫阁诗中诸诗家中作品居冠,有九首之多,且多是长诗,最长者达四十八句, 可说与紫阁有知心之交。在他的诗作中,展现出紫阁的万种风情,无论何种季节、何种气候,朝晖夕阴,或流霞映山谷、或月照古寺寒,紫阁的高峻洁艳,秀美迷人的风貌,均与人无可言说的隽永品味。在另一大儒兼诗人王心敬的作品中,也提供一些紫阁寺的方位资料,如“紫阁山头寺,终南第一峰”说明紫阁寺位居紫阁山头上,而非如王九峰所写“古寺藏山坳,钟声发青嶂”的那座寺院。这对日后紫阁寺遗址的确定或发掘,无疑是一条有用的线索,其诗如下:
紫阁禅院秋夜 清?王心敬
竹露萧萧落,佛火炯炯垂。松稍悬北斗,岭外炳南箕。
鹊啭林中树,鸡鸣廊下篱。山人踵息好,稳睡似希夷。
紫阁禅院即事 清?王心敬
紫阁山头寺,终南第一峰。千岩辉白日,万仞入青松。
精舍凭云宿,石床任藓封。逍遥赤松子,幽梦每相从。
夏雨新霁晨过山寺 清?王心敬
朝霁趁清凉,支筑造上方。山门射旭日,磴道护新篁。
寂历双廊静,氤氲梵诵长。向心会净土,不觉到羲皇。
自得山中意,浑忘山气寒。有时松下卧,或向岭头看。
猿啸篱边树,鹿鸣窗外峦。由来闻见尽,魑魅任相干。
王心敬字尔耕,学者称丰川先生,少孤,有寡母守节鞠育之,年二十五,从李二曲学,以后则闭户探讨孔孟之学与孝亲教子,足不出户。年四十后名闻海内,黔闽吴楚抚军咸卑礼厚币,延聘担任讲席,但唯隐居求志,不为所动,康熙、雍正间两次特征,俱以病辞。 其诗当为中、晚年之作,清新脱俗,富有禅味,与前引傅标龙诗相较,少了雕琢斧痕,令人欣喜。
紫阁青冥 吴廷芝
紫阁邻霄称巀嶪,涳蒙混囤古乾坤。遥穿云幕为绡帐,俯视烟岚是远村。隐见诸墟成海市,高低群岫侍儿孙。开窗放出凝霞去,始识峰头特地尊。
吴廷芝为福建举人,学问淹博,善书法,在县令任内,留心鄠县文风,曾创建魁星楼,并重修棂星门,以石易木, 现仍存在。其〈紫阁青冥〉为歌讴紫阁山景,另一首诗为〈高冠瀑布〉之写景诗,亦多罕字、奇字,兹不录。
五、陕甘回变与紫阁寺被焚
清代自高宗乾隆以后,国势陵替,内忧外患频传,咸丰十一年(1861),因英法联军而避难到热河的文宗崩殂,穆宗即位,次年改元同治(1862─1874),此时的朝廷,在饱受外患之余,国内尚要应付太平天国之乱、日渐成气候的捻乱,以及让朝廷头痛万分的陕甘回变等问题。同治元年至二年(1862─1863),陕西终南山一带不安宁,太平天国党羽、回民相继为乱,连带的使得西安南方、终南山一带寺庙遭到战事波及而被焚毁。
同治元年(1862) 太平天国党羽郭摆摆,由湖北窜至陕西, “假道南山,其北窥省垣也” ,“西安峪口贼初频频窥伺,后素观察纳团练民勇,偏设卡伦,分布防堵,时属绅士震金鼓,摇旌旗,声势甚壮,贼不敢犯,平原所保全者甚多。” 由于郭摆摆部队从湖北远道而来,故地方以团练方式,坚壁清野战术对抗,终于被逐到甘肃,保全陕南、终南山各地家园。
同治二年(1863)陕西回民孙思万,号孙元帅,盘据鄠县东乡牛东村一带,在《鄠县乡土志》中对这次的回变有触目惊心的记载:
二年,陕回内讧,西凤同干同时起事,有贼孙思万者,号孙元帅,盘踞牛东村一带,逢人即杀,见屋即烧,横暴几无人理。东汉赤眉屠长安之惨尚不至是十室九空,事平村堡几虚无人焉。先是回汉相争,不过如漳泉大姓之械斗,未必叛也。西乡灰渠头,回民村也,南四操纠合县之四乡村民,直捣灰渠头,俗谓刨窠子,然乌合之众,人心散涣,回自村中,出众为之辟易,贼知乡民无能,执刀乱戮,争相逃走,死者甚众,自此乡民胆怯,见贼如羊之遇狼,只有受死而已。
由于回民居住在鄠县本地,地方无法用坚壁清野的战略对抗,加上长期汉回二族在种族与宗教上的冲突,终于演变成大规模的屠杀事件。此后同治三年(1864)太平天国党羽又由湖北入陕,出子午谷,陷盩至县城,清将多隆阿战死,鄠县民众帮清廷运送军火,甚苦之。同治五年(1866),西捻张总愚,号小燕王,在灞桥败萧军门之兵,窜至鄠境,南至南山,北至渭河,号四十万众,至六年(1867)四月始被驱逐出境。 鄠县在短短的六年之间,遭到兵燹之难数次,人民生命受到威胁,财产不保,可说是人间的炼狱,如同《鄠县乡土志》所说:
(同治)元年(1862)至六年(1867)回匪发逆往来蹂躏不绝,发则有曹丕时、谢大脚等,回则有马二元、马化龙等股,倏忽剽掠,人不及避。又有两次叛军驻扎西坡,经彭中军、提道刘中丞蓉剿抚平之。村舍寺庙,焚毁一空。至今几四十年,萧条犹昔,元气未复,哀哉。
与紫阁寺在同时期被焚毁的另一个玄奘三藏法师胜迹为兴教寺,1991年大陆出版的《中国名寺志典》“陕西兴教寺”条记载这讯息,兹抄录如下:
始建于唐高宗总章二年(公元669),为了迁葬唐高僧玄奘法师之遗骨而建。千余年来寺院香火始终未断。清同治年间(公元1862─1874)寺院殿宇全部毁于兵火,仅存玄奘与弟子窥基、圆测等三座塔墓。
兴教寺在民国十年时,仍“外无寺院围墙,内无殿宇僧舍”,后经应禅法师、妙法法师、妙阔法师等人的努力,修茸大殿五楹、寮房十间,民国二十年朱子桥、康寄遥等人的发动重修玄奘、窥基、圆测三塔,并建钟楼、鼓楼, 使兴教寺仍屹立在樊川北原中,成为中外人士的旅游景点,紫阁寺则在被焚之后默默无闻,有待更多的考证、确认,将来或许有重修的一天,也让大陆河南、陕西“玄奘圣迹之旅”连线早日成为事实。
六、结论
紫阁山为终南山一支脉,风景秀丽,且近长安城,从北周开始就吸引一些高僧前往修道,有唐一代使此山高僧辈出,法藏、道宣、楚金、飞锡、慧昭均曾在此地修行,此外也吸引许多文人墨客,士庶等人在此隐居或旅游踏青,据统计唐代诗人中,有李白、杜甫、韦应物、白居易、张籍、姚合、顾非熊、张玭等诗人十三人写下与紫阁山或紫阁寺院的诗作,为后人研究提供颇为丰富的资料。
唐末五代的战乱,紫阁山及相关寺院亦受到波及,原安葬在兴教寺的玄奘三藏法师塔墓亦在唐僖宗广明元年(880)时遭人盗发,寺僧护携法师遗骸至终南山紫阁寺安葬。一直到宋太宗端拱元年(988) 金陵僧可政在终南山紫阁寺,发现玄奘遗骨在寺颓塔倾之中,于是将顶骨舍利带回南京供养。其后宋代政局逐渐安定,紫阁山有成为文人雅士旅行踏青的最好去处,除部分诗人写下相关诗作外,大批的摩崖石刻与司马光的题字,以及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的重修敬德塔,均透露出紫阁山恢复往日风采。
明清两代紫阁山一样是当地文人及仕宦的最爱,其中明代的王九思,清代的傅龙标为紫阁山及紫阁院留下相当多的诗作,这些诗作使紫阁山的高险秀丽,紫阁禅院的宁谧幽雅深植当地人心,致有称紫阁为“终南第一山”的情形。
历代紫阁诗中对于紫阁山写景著墨相当的多,相对的关于紫阁寺(院)记载则太少,致本文期望透过历代紫阁诗,探讨紫阁寺的发展目标未完成,实为美中不足的地方,有待来日继续努力。
(本文发表于92.4.20.玄奘人文社会学院“佛学与文学学术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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