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行母与藏传佛教上师传记
空行母与藏传佛教上师传记
华梵大学外文系助理教授 刘婉俐
佛学研究中心学报
第七期(2002.07)
页213-236
?2002 国立台湾大学文学院佛学研究中心
台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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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要
“空行母”(?ākinī)一词在藏传佛教中,具有多元且甚深的象征意涵。就修行层面而言,空行母是佛、法、僧三宝的内相“三根本”(three roots,指上师、本尊、空行)中,负责护持佛行“事业”的根本,是女性的佛母、成就者与大护法等的集合名词。
本文即试从藏传佛教“空行母”(?ākinī)的议题入手,藉由其根源与定义的探讨,从字源学的历史演变切入,到扣合佛教由印度传入西藏前、后空行母字义的衍异,论及空行母在藏传佛教史上的地位与相关法教。此外,在本文中也将以噶举派“金鬘”上师传承传记为例,探讨其间空行母所具有的丰富、多元的象征和作用,以做为实例的参照。
关键词:空行母(?ākinī)、藏传佛教(Tibetan Buddhism)、藏传佛教传记(rNam-thar)、密乘(Tantra)、三根本(Three Roots)、护法(Dharma Protect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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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言
“空行母”一词在藏传佛教中,具有多元且甚深的象征意涵。就修行层面而言,空行母是佛、法、僧三宝的内相[1]“三根本”(上师、本尊、空行)中,负责护持佛行“事业”的根本(root),是女性的佛母、成就者与大护法等的集合名词。但这仅是分类上的方便归属,空行母也可以是上师:如伊喜措嘉、玛吉拉卓……等女性的传承祖师;也有属于本尊类别的绿度母、金刚亥母、妙音佛母[2]……等。这些互涉、错综的关系,除了使其在名相或专有名词上的定义不易外,也增添了不少相关研究上的难度。
本文即试从藏传佛教“空行母”(?ākinī)的议题入手,藉由其根源与定义的探讨,从字源学的历史演变切入,到扣合佛教由印度传入西藏前、后空行母字义的衍异,论及空行母在藏传佛教史上的地位与相关法教。透过空行母在藏传佛教上师传记所扮演的角色分析,可深入了解女性本质(fema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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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审日期:民国九十一年四月七日;接受刊登日期:民国九十一年五月二十九日。
本文曾于民国89年11月11-12日辅仁大学“浴震重生迎接第三千禧年:女性心灵之旅—文学、艺术、影像国际研讨会”中发表,已稍作修改。
1. 藏传佛教修持系统中,有极微精密的分类与对应关系,通常以外、内、密等三个等级来区分与归类,例如在“外”相上的三宝:佛、法、僧,在“内”的层次上即为三根本:上师、本尊、空行,到了“密”的层次,则是三身:法身、报身、化身。这三/三/三的对应关系互为连属、彼此密不可分。
2. 文殊菩萨的佛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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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inciple)的“开悟”与“清净”特性。此外,从上师传记中有关空行母的关键叙述,以及其所发挥的“启发、引导、破除执著妄念”等作用,更可彰显佛教“男女平等”的观点论述,也间接驳斥了小乘佛教执持女身不净说,或主张男女证悟能力有别的偏颇看法。因此在本文中也将以噶举派“金鬘”上师传承传记为例,探讨其间空行母所具有的丰富、多元的象征和作用,以做为实例的佐证和参考。
二、空行母的定义与类别
美国卫思礼大学(Wesleyan University)宗教系主任 Janice D. Willis 在其撰写的〈空行母:其本质与意义的相关评述〉(“?ākinī : Some Comments on Its Nature and Meaning”)一文中,曾概述了历来西方学界对“空行母”一词的定义与演绎。从早先将空行母附比为西方神话中的“精灵”(fairies)[3]、“复仇女神”(Furies)[4],到近年来较为贴近藏传佛教意旨的“空中舞者”(Sky Dancer)[5]诠释,我们可以发现,西方学界对空行母一词的语意与辞源研究,大致扣合了佛教史的发展脉络,即是以印度晚期佛教密乘(Tantra)中的空行母辞源探究,与密乘传入西藏后有关空行母定义的扩延,初步可概分为两大类型:一是印度佛教密乘时期的空行母初义,二为藏传佛教中的空行母释义。其中,前者涉及了将印度教神祇转化为佛教密续本尊(Deity)和护法(Dharmapāla)的过程,而后者则涵盖莲师(Guru Rinpoche, Padmasambhava)入藏后降服当地女性神灵与邪魔,将其纳入空行、护法之列的蜕变。换言之,在这两个过程中,都出现了将外道神灵或图腾转换为佛教信仰的吸纳与驯化作用,并由此扩展了空行母的繁复意象与定义,也区隔出空行母的两大类阶:即高阶[6]的、已然证悟成佛的智慧空行母,以及低阶的护法神祇(世间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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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参见 Sarat Chandra Das,A Tibetan-English Dictionary(rpt., Delhi:Motilal Babarsidass, 1970), p.180(Willis, n. 7)。
4. 参见1895年 L. Austine Waddell,Tibetan Buddhism(London: Allen & Co.; New York: Dover Publications, 1972),p.366 ( Willis, n. 6)。
5. 为 Keith Dowman 英译伊喜措嘉佛母传记的书名。
6. 高阶与低阶的区隔,仅是为了定义上与描述上的方便,并无政治、性别或阶级上的意识型态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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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印度大乘佛教晚期的空行母语源及定义
据大陆佛教学者吕澄在《印度佛学思想概论》书中的界分,晚期印度大乘佛学传扬的时期,约莫从第七世纪到十二世纪之间,而自十世纪起,密教成为晚期大乘佛学的主流,直到十三世纪初回教徒入侵印度、大举灭佛为止。关于密乘在晚期印度佛教史上的兴盛,除了当时的大型寺院,如超戒寺、那澜陀寺等对密教的重视与倡导之外,也因为大乘佛学发展到晚期,有渐趋于繁琐哲学的倾向,其深奥的理论与教义辩争,不易为一般信徒所亲近与了解,“为了争取群众,便采取了印度教的方法,这就是密教发生的主要原因。”(吕澄,256)吕澄认为晚期印度佛教密乘思想的崛起,乃是为了世俗宏化与大众信仰所生的权变,但若从大乘佛教思想核心“缘起”与“空性”的观点著眼,则密乘对印度教教义、仪式的吸纳与移转,也可谓是当时社会、政治、宗教各方面因缘和合的结果,同时也指陈了佛教思想的适时性与包容性。
至于密乘消纳了印度教信仰的背景,在当时印度各宗教思想勃发,重整、互融与论辩情形显见的情况下,也可以找到教义上的佐证。有一个著名的例子,是八世纪阐扬婆罗门教“吠檀多”派思想的商羯罗[7],他所主张的“梵我不二”思想,与二、三世纪龙树菩萨发凡之中观思想──“空性”与“二谛”说,颇为近似。因此当代西方的中观研究学者[8],不乏将密乘中心思想的中观学(Madhyamika),诠解、附会为受到了印度教吠檀多哲学的影响,例如俄国学者舍尔巴茨基(Stcherbastky)在1927年出版的《佛教的涅槃概念》一书中,便“力主中观哲学为一元论(monism),犹如商羯罗的吠檀多哲学一样,主张唯一无二的实在,而以杂多现象为虚妄。”(林镇国,4)。同样地,吕澄也采取了类似的看法,他认为吸取了佛教思想、足迹遍及印度,学说风行一时的商羯罗,“对佛教确实产生了影响,由此开了中观与密教相结合的途径,密教即以中观思想为中心,而使中观势力大为抬头。”(吕澄,256-7)仔细思考商羯罗与中观思想的主、从影响问题,前述学者的观点不免令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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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商羯罗生于南印度之摩拉巴尔,生卒年约西元700-750年,另有一说谓780-820年间。他承袭吠陀学说的冥思方式与奥义书“万物一体”的理论,又吸收大乘佛教思想及耆那教的部分教义,而改婆罗门教为印度教。他建立了绝对一元论的思想体系,认为现实世界皆为幻相,唯有个人精神(我)和宇宙最高原则(梵),是同一不二的真实存在。
8. 关于西方当代中观研究的流变与“洋格义”诠释,可参考林镇国先生〈欧美学界中观哲学诠释史略〉,《台大佛学研究中心学报》第二期(1997.7),p.281-307,与万金川先生《中观思想讲录》第十一章〈中观学研究的过去与现在〉,p.171-1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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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从六、七世纪以降佛教各学派的系列论争[9],不难发现佛教各学派的论师,皆娴知当时婆罗门教、印度教、耆那教等外道论述,其目的是为了“以子之茅,攻子之盾”地辩破其论点,而非肯定、支持外道学说,遑论是受其影响了。若果便陈言中观学派乃吠檀多思想的演绎,恐有失诸草率与误读之虞,另外在年代的推演上,也不符合其历史脉络的前后顺序,足见西方中观学者的诠解尚待商榷。
尽管商羯罗的“吠檀多”教义与佛教中观思想之间的影响问题,有待进一步厘清与考证,但从商羯罗的例子,可推知当时印度各教派思想间的互融与改写,应是甚为活络,因此佛教密乘中出现对印度教神祇、图征、崇拜仪式的转换情形,自是不难想见。有关空行母一词的辞源,便有指称系出自印度教女性神祇的说法。
在 Sir Monier-Williams 编纂之《梵英字典》(A Sanskrit-English Dictionary,1899;rpt. 1964)中,即认为空行母的梵文字义 ”?ākinī”,是指“啖人肉”之“伽梨女神(Kālī)的女性侍从”(Willis,61、150)。此处的伽梨女神,乃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主司破坏的天神湿婆[10](?iva)之妻,是印度教性力派崇奉的主神之一,“其形貌凶恶,遍体黑色,具四头四手(一说十头十手),额上有第三只眼,手执各类兵器,胸前悬挂髑髅,腰挂人手。此神专喝恶魔之鲜血,象征强大与新生。”(《佛光大辞典》,p.2768)而做为伽梨女神扈从的金刚瑜伽母(Vajrayoginī),其形貌则为右手执持钺刀,右手持握天灵盖做成的颅器,内呈满鲜血。另外,Keith Dowman 在《空中舞者:伊喜措嘉佛母的秘密生平与道歌》(Sky Dancer: The Secret Life and Songs of the Lady Yeshe Tsogyel)书末的附文〈女性与空行母〉(“Woman and the ?ākinī”)中,也表明了空行母一词,是“佛教引自性力派的词汇,在性力派的祭仪当中,荼吉尼是啖人血肉之伽梨女神的侍从”[11](Dowman,258)。伽梨女神嗜血啖肉的形象,从其崇拜仪式必须以鲜血牲祭,方能得到恩赐与满愿的说法,可以得到强化,因此其侍从荼吉尼同为饮血女神的怖畏意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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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包括瑜伽行派与小乘正量部的论战、中观学派与瑜伽行派的论辩、以及中观应成派月称对小乘有部、经部与大乘唯识、清辨中观自续派论点的驳斥等,相关史略,请参考吕澄《印度佛教思想概论》,p.258-286。
10. 湿婆又称鲁达罗(梵文为 Rudra,意指荒神)。是印度教信仰中的毁灭之神、苦行之神与舞蹈之神。
11. 为了区别,在论及印度教体系中的 ?ākinī 时,皆从其古音译“荼吉尼”,而“空行母”一词,则用于印度晚期密乘与藏传佛教的相关讨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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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承袭了下来,并过渡到佛教的信仰体系之中。据《大日经疏》第十卷记载,“荼吉尼系大黑神之眷属、夜叉鬼之一;有自在之神通力,能于六个月前得知人之死期,遂预先取食其心,而代之以他物,直至此人合当命终时,始告败坏;盖修此法者可得神通、大成就。毗卢遮那佛为除此众,故以降伏三世之法门,化作大黑神而收摄之,令彼皆归命于佛。”(《佛光大辞典》,p.4781)这是荼吉尼由外道被摄受、转化为密乘护法神的可考文献之一,“佛教化”后的空行母,在内涵与象征上皆有了大幅的转变,不若先前般邪恶与阴森了。
为了进一步分析从印度教荼吉尼到密乘空行母之间的变化,亦可参考 Willis 前文中的相关阐述,她用“前佛教时期”(pre-Buddhist)来标明未入佛教之前的荼吉尼语义,并列举出西方学界对荼吉尼的诠释,约略如下:一是 David Snellgrove 在1957年出版的《喜马拉雅的佛教徒》(Buddhist Himalaya)一书中,指称“和乌仗那(Uddiyana)有特殊关连的女性神祇,名为空行母。她们常出现在密续典籍之中,显现为瑜伽士(yogin)的道伴,在瑜伽士朝访圣地群集其身旁”,且“因为阴森、鄙琐的行事风格,使其名符其实地配得了‘女巫’(witch)之名。到西藏神话之中的空行母,则有了更为温和的面向……”(Willis,59)Snellgrove 对空行母的描述,暗示了印度教伽梨女神扈从荼吉尼的残留形象,且对于成就者、上师传记中空行母所扮演的关键性指引角色,也有了初步的著墨,在下文有关传记中空行母角色的部份,会有更详尽的举证。
其二,是1978年 Martin Kalff 在〈上乐金刚传承中的空行母〉(”?ākinīs in the Cakrasa?vara Tradition”)一文中,对“前佛教时期”与密乘两大类别之空行母的阐释,Kalff 指出前佛教时期有如邪魔般(demonic)的荼吉尼,在《入楞伽经》(Lankāvatāra Suutra)中曾有记载,经文中描述某个食肉者“会从荼吉尼的腹中,降生为啖肉生灵,其后投胎为夜叉(Rāk?asi)和猫;隶属于人类最低的种性阶级。”(Willis,60)这段引文将荼吉尼与另一类啖肉生灵──夜叉相提并论,概因两者皆是在尸林、坟场活动的女性神魔,也都以食人肉的怖畏形象著称。Kalff认为这类位阶较低等的女性邪灵,与上乐金刚(Cakrasa?vara)密续中已然证悟成佛的空行母大异其趣,“意味著前佛教时期低阶荼吉尼的形式,随著密乘的盛行,被整合纳入佛教体系之中。”(60)
另外,James Robinson 在其英译的《佛陀之狮:八十四大成就者传记》(Buddha’s Lion: The Lives of the Eighty- Four Siddhas,1979)中,则推测“空行母”一词的梵文辞源,可能来自于和“飞行”有关的字义,这种根据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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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义诠释的方式,从空行母的藏文”mkha’ ’gro ma”中,可以更明显地察见。
(二)、藏传佛教中的“空行母”定义与类别
空行母的藏文为”mkha’ ’gro ma”(或音译为”Khandroma”),mkha 意指“虚空”,’gro 则表示“行走、步入”之意,ma 是一般泛称女性的字尾,整个字词合起来的意思,是指“空中的女性行者”。但 Willis 认为单是如此,仍不足以表达空行母的丰富意涵,于是举出三位西方学者的诠释,来补充说明“空行母”一词的象征含义。其中,Herbert Guenther 主张藏文空行母字词中的“虚空”、“天界”(celestial space)字根,具有与“空性”(emptiness)相等的指涉,而“行”字则意谓“证入”(to understand),因此空行母是指“了悟空性的女性成就者”;而 Anagarika Govinda 则表示 mkha 代表“虚空、第五元素的以太(ether)、无法得见形体的活动”,’gro 为“行走、移动”,所以空行母概指“以女性形象示现的天人,她们具有明净的虚空本性,在天空中悠走自如。”;至于 James Robinson 则认为空行母的定义是“证悟空性的女性”,也就是“智慧的女性化身”。(62)
从 Willis 引述三位学者对空行母藏文字义的诠释,对照前述印度密乘对印度教女神的转化,可发现空行母的两大类别──高阶/低阶、证悟/世间、智慧天女/嗜血地祇──呼之欲出,而佛教密乘的印度、西藏分期,也呈现了对空行母定义的衍伸与扩充,从语源学(etymology)上的分析可以找到充分的例证。
至于密乘传入西藏后对空行母定义的扩延,除了强化其证悟、智慧的阴性本质(feminine principle)之外,早先印度教嗜血女神的残余意象,也被带入了具神话传奇、泛灵信仰的原始神祇之列,尤其是这些女性地祇,受莲师调伏而转为藏密的护法之后,其原先的苯教、邪灵色彩,也渐趋淡化与稀释,另附上了“面恶心善”的正面新形象。从 Janet Gyatso 研究西藏原始女魔的文章〈邪灵底蕴:反思西藏的女性根源〉(”Down With the Demonesss: Reflections on a Feminine Ground in Tibet”)中,可以看出这种将外道、泛灵信仰转纳入佛教体系的变异。
Gyatso 表示在西元八、九世纪左右,西藏军事力量甚为强大的时期(也就是唐史上的“吐蕃”时期),其女性的地位与重要性不容轻忽,除了在政治上后妃拥有对吐蕃王的决策影响力之外,母系社会的遗迹在“子从母姓”的风俗上也依稀可辨,而在原始的泛灵信仰、鬼神系谱上,女性神祇也占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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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轻重的份量。她引述 Erik Haarh 在《雅隆王朝》[12](The Yar-lun Dynasty,1969)一书中的研究资料,显见当时的西藏有不少前佛教的女神传说,例如九个原初蛋(primordial eggs)之母的“贪爱王母”(Srid pa’i rgyal mo)、西藏国王始祖演绎而来的“毛妖女王”(sPu yul mo btsun gung rgyal)、“祖王母”(A phyi gnam gyi gung rgyal)等,加上敦煌出土的西藏格言史料中,亦暗示了五世纪左右青海松巴(Sum-pa)群落中女性的强大势力,这些例子足以证明女性在西藏部落社会所具有的重要性。接著,Gyatso 指出藏地女性神祇特有的一支,名为“辛”(Srin)的女魔,最能代表古老西藏神灵纵横的现象,且符合史料对原始西藏“蛮荒野地”、“红发食肉恶魔”、“恶鬼肆虐”等的描述。从“辛”的演变与探讨中,Gyasto 也发现了这些神话或传说的建立,与佛教传入、驯化“野蛮、贫乏”藏民信仰的过程有关(Gyatso,33-35)。
Gyatso 陈言“辛是一种特别凶暴的邪灵,后来在移译上被等同于印度的夜叉”(35),其出现在许多古老的西藏神话之中,或与藏人始祖伏魔的传说产生联系。这种外显女形的“辛魔”(Srin-mo),为数众多且形貌奇诡,在噶举派的典籍中曾描绘其首领之一是“蛙头血眼”,而 F.W. Thomas 在《古代俗文学》(Ancient Folk Literature)中则以敦煌古卷为例,提及的 Srin-mo 计有“神手母”(Phyag na yed mo)、“杂藏鸟母”(Pod ldungs sdu khlad kyi pya khyi ma)、“黑苯母”(gNag brang ma)[13]等;从其名称上不难想见这些辛魔的怪异形貌,与其混杂的古老神话、苯教与泛灵信仰元素。自八世纪密乘传入西藏后,史载莲师曾在 Rong rong lung panag po 一地,降服了众多的辛魔,使其归顺、发誓成为佛教的忿怒尊(wrathful deities)与护法。由此,可大略看出辛魔在归化佛教前后的差异性──主要是在内涵与象征上的逆转,以及此过程与印度密乘“度化”外道女神的类比性:在前佛教时期的辛魔,相当于印度的夜叉或啖人嗜血的印度教女神,相反地,被佛教摄受、驯服后的辛魔,则有了新的属性与象征意义,且被赋予了保护教法、利益行者、守护誓言等的多重使命。
除了探讨辛魔在佛教传入前的原始样貌外,Janet Gyatso 也试图分析辛魔的女性特质,凸显其在苯教或泛灵信仰中的“地”只特性,并将之与古希腊女神信仰的“大地之母”形象相互比对。此外,Gyatso 也质疑为何佛教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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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雅隆位于西藏中部,是西藏历史上重要的藩国之一。
13. 此译名为笔者参照藏文拼音所译出,不尽详切,但却可大致窥出由古老神话与泛灵信仰混杂所形成的女神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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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后,便视藏地的女性根源(the feminine ground)为鬼怪、蛮荒与邪恶的代表?她认为在藏族的始祖传说[14]中,便隐含了这种“嗜杀、身强体健、勇敢”的魔女成份,相异于突显“慈悲、精神性”的男性始祖(观音菩萨)[15]特质。Gyatso 将这种性别象征上的差异,置入当代西方女性主义佛学的批判架构之中,与 Diana Paul 研究佛教女性身分的变革脉络[16]产生勾连,认为视女性为邪恶根源的说法,基本上是小乘部派佛教观点的残留。有趣的是,在佛教教敌的苯教典籍中,也将女性视为魔鬼、贪执的化身,同样是充满了负面的评价;而在佛教成为藏民的主要信仰之后,苯教仪式与原始女神、辛魔等外道,除了披覆上某种古老、野蛮、邪恶的映象外,其本身也开始产生了质变,像是苯教经典便吸取佛教教义,改头换面以谋求教脉的延续。因此,对外道女神形象的改写,可能不单是佛教对外来事物转化、调和的关系,也有可能是外道为了求生存而自动嫁接的结果。归言之,如果说西藏前佛教时期的女性始祖与女神形象,存有和小乘“不净”女性观的近似性;那么藏密对女性的尊崇(瑜伽行者视女性为空行母化身、智慧的代表),则可谓等同于大乘主张的性别平等论了。另一方面,辛魔一系的女性神祇由早期的“地母”形象,转变为后来的“空行”护法身分,这由地至天的演化过程,也许隐含了其他象征与诠释的可能,对照于基督教女性神学对“天父/地母”的性别论述,或可延伸出另一个比较研究的议题。
除此,Janet Gyasto 也强调与其认为辛魔是某种女性或神祇,不如说她是一种信仰,是一种强势的文化信仰与世界观,在上述简化、鄙夷女性的说法之外,其实具有更为深沉的意义与象征。同样地,有关空行母的定义与角色诠释,也不仅限于入佛前后的差异或天/地位阶的差别而已,她也拥有更为细密、广泛的指涉,更趋近于抽象、内在的象征层次。
(三)、其他有关空行母的定义
在探讨空行母文章的末尾,Willis 提出了几个有关空行母特性与定义的普遍性结论。首先,她认为“空行母指的是一种阴性本质”(73),而非具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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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据说慈悲的观音菩萨,化身为一只公猿,与独居在深山中的岩石魔女(rock demoness)结合,其后代便是藏人的始祖。
15. 藏传佛教中的菩萨属于男性,不若汉地信仰中将观音菩萨女性化。
16. 即由早期小乘对女性的歧视,视女性为贪欲、不净的对象,到大乘佛教中女性观的逐步修正、扩展,认为男女在证悟能力上的平等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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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性形体,虽然空行母常以女性的样貌示现[17],因为“在密续的象征系统中,为了表示殊胜的开悟特质(Enlightenment),空行母大多显现女性形体”(74)。事实上密乘中的空行母,象征的是一个具足的整体(whole being),而不能以世俗化约的性别差异概念,来看待其所代表的阴性本质。同样地,Keith Dowman 也表示“‘上师’与‘空行母’是内在形上的实体,基本上每个人的精神层面都兼具了男性与女性本质,...即便空行母无远弗届的空性(Emptiness),也不能与隐现的方便(Skilful Means)分离开来。”[18](Dowman,255)智慧与方便的不二,就如同阴性与阳性本质的兼备,难以男/女性别做为判准,男性行者的内在也具备了空行母的阴性特质──也就是智慧的本性。因此,瑜伽士在修行时,其女性特质便会以四种手印(mudrā)[19]的方式显现,“与其将空行母定义为人类(指女性),不如理解她是在完美内观(insight)与方便结合时,清净一切染污之空性本质的展现。”(256)而到了密乘修持的最上层境界,也就是四印最高成就的大手印境界时,空行母已臻化境而不可思议,此时“她是空性神人同体(anthropomorphic)的示现,即是在转变中、如梦如幻、清净、涵摄一切的明觉(Awareness)。”(256)在此的上师与空行母定义,已超乎平常、字典中所描述的“精神导师”与“女神化身”之意了。
其次,从胜义谛[20]的观点看来,空行母所代表的是一种最高的证悟智慧,“‘她’是对空性(Voidness)最直接、不假他物(unmediated)、非概念的了悟”[21](Willis,74),此状态是无法落于言诠的。此外,在密乘的修行中,上师、本尊、空行是缺一不可的三根本,也是最重要的教法之一,行者必须净观其上师等同于本尊与空行──即三根本总集的化现;而在更高阶的密续仪轨中,则有观想空行母为三根本总集的修持法,此时的空行母更兼具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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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这与空行母在证悟成佛时的愿力有连,譬如观世音菩萨化身之一、兼为本尊与空行的绿度母,在成佛时便发愿,愿世世以女身救度众生。
18. 此处的黑体表示英文的大写。
19. 四种手印分别是:三昧耶手印、智慧羯摩手印、法印与大手印。而手印的意义,则包含了封缄、誓言(commitment)、象征、手势、姿态、以及空行母或法侣等六种。详细内容请参考 Sky Dancer 第四章〈灌顶与教示〉(“Initiation and Instruction”),伊喜措嘉佛母接受莲师灌顶与修持的经过,或参见p.192页注8。
20. 指超越一切概念、非戏论,清净无染污的证悟状态。分说胜义谛与世俗谛“二谛”,是中观学派的根本要义之一。请详见龙树菩萨的《中论》与月称法师的《入中论》。
21. 英文中对“空性”尚无可确切移译的字词,因此有各种翻译,如 Emptiness, Nothingness, Voidness 等,最常见的译法为 Emptiness,即梵文中的 sunyata 或藏文的 sTong pa nyid 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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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化三身的证悟特质,“是无形色的‘真理之身’,亦即法身;就沟通与带来启发、证悟能力的层面而言,‘她’是绝妙、庄严的‘受用身’,也就是本尊和报身;而在无尽化现以破除我们执著的轮回习性上,‘她’则展现了难以计数的‘化身’成就。在空性的状态中,空行母是三身的俱现。”(74-75)对应于三根本、三身(three kāyas),在密乘有关空行母的修行上,更进一步地分为外、内、密三个阶段,“在外密的部份,是空行母显现的各种形貌:人或天神、寂静尊或忿怒尊、利益或危害人类;内密的空行母则在资深行者成功转化自身为伟大空行母(通常是金刚瑜伽母的本尊身)时,方才显现;而密密的空行母是无形的威力、能量与空性纯净的加持。”[22](75)以上皆是对智慧空行母(wisdom ?ākinī)在密续上的相关要点阐释。由此,可明显看出空行母在藏文中字义(如前述的语义分析)、教理和实修上的扩充,以及在修持上环环相扣的缜密架构。而常见对空行母的定义与诠释,则大致区分为胜义层次的智慧空行母,以及世间供赞护法类的女性神祇两大类别,这种界分也合乎了空行母在入佛前后的定义演变。但必须注意的是,在此的智慧空行母并非一般所世俗认定的“女性”概念,“因为在密乘,尤其是无上瑜伽中,行者修习一个法门去开展其潜能、尤其是净光根本心,从每个人都拥有根本心的观点看,是没有男女之别的。”(达赖喇嘛,110)
此外,在噶举派堪布卡塔仁波切所著的《证悟的女性》一书中,也提及了空行母与五大(地、水、火、风、空)、五蕴(色、受、想、行、识)与五方佛父佛母[23]的相关教义[24]。卡塔仁波切指出“男女两性都具有五蕴,也都有五大。地大指的是我们的色身肉体,水大是在我们体内流动的液体,我们体内产生的暖热即是火大,风大是我们呼吸时所需要的元素,而我们体内的空性即是空大。在我们尚未了悟五大的清净本质时,五大只是我们身体里面的五种元素;当了悟了五大的清净相时,我们就证悟到了五方佛的眷属──五方佛母的境地。”(卡塔仁波切,234)当五蕴清净时,即证悟了五方佛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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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关于空行母外、内、密三阶段的释义,系 Willis 引述 Geshe Jampel Thar’dod 的说明。见p.153注57。
23. 五方佛父与其眷属(法侣),依次是中方的毗卢遮那佛与宁初玛(Nying Tsukma)、东方的不动佛与给玛(Gyema)、南方的宝生佛与那玛姬(Namaki)、西方的阿弥陀佛与那札卡嫫(Naza Karmo)、北方的不空成就佛与丹企卓玛(Damtsik Drolma)。
24. 有关五大空行母更为详尽的解说,请参考 Thinley Norbu Rinpoche 所著的 Magic Dance:The Display of the Self-Nature of the Five Wisdom ?ākinīs(Boston & London: Shambhala, 1981, rpt.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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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而五大的本净状态展现时,也就到达了五方佛母(五大空行母)的成就境界;五方佛父、佛母的教授,“事实上就是代表圆满的证悟──我们身心染污的究竟清净,以及一切烦恼垢障的净除。”(233)不管男、女,每个人皆兼具了五蕴与五大的元素,因此就密乘的观点而言,是没有男女性别的差异与歧视的,“不论男女,如果努力精进修持,都绝对能利用五蕴和五大来证悟成佛的。”[25](235)且如同五蕴与五大的密不可分,五方佛父、佛母的证悟成就,也是俱时展现的,因此在密续的唐卡上,“常以两性合一的象征方式来表达”[26](234)一如上师与空行母方便与智慧的象征,在密乘的修行上是内在、相辅相成的本质,绝非一般人对双运的误解与穿凿。
最后,套用 Keith Domman 在 Sky Dancer 书中的说法,他认为空行母对西方世界来说,是一个颇具价值的新概念,“其价值在于难以有确切的定义,她包含了一系列的意涵:阴性本质、精神融合的刹那、上师的法侣”等,而“‘空中舞者’的意象,则以在穹苍中舞动的空行女神(Goddess-?ākinī),召唤出非物质、翩飞(gossamer)、变形(shape-shifting)等不令人费解的指涉含义。”(Dowman,273)他进一步指出空行母具有“甚深的密续神秘性,而这个谜团唯有透过灌顶方能揭晓,即是瑜伽士以实证了悟空行真义的方式。”除此,“太过于概念化地理解,都难免有误,因为一旦以很好的说法来定义空行母时,她就会成为一个了无生趣的概念(dead concept)。”(264)而达赖喇嘛也在《藏传佛教世界》中强调,“当研读无上瑜伽密续时,即便是一个单字也会有好几种不同层次的解释。……在密续的一个单字或语词可以有四种不同的意义,这就是所谓的四知解义,”另外,“密乘也提到了另一个诠释学上的设计,可以帮助我们了解无上瑜伽的经典,也就是六参数,它们是三组对照的定义解释经文的意义”[27](达赖喇嘛,125)。所以单一名词即具有许多不同的内涵,必须依其讨论的层次与领域而定,空行母的定义也不例外。
在探讨过空行母的历史演变与各层定义之后,本文将继续探讨在传承简传与上师传记中的空行母角色及其象征,以做为定义/实例的相互参照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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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楷体为原文所用。此外,五大与“中阴”的教授也有密切的关系,可参考达赖喇嘛《藏传佛教世界》第十九章〈无上瑜伽修行〉有关“死亡、中阴、转生”部份的解说p.130-136。
26. 此黑体为笔者所加,意在强调密续仪轨中的象征意义。
27. 四知解义即文字义、普通义、隐藏义、究竟义四种。六参数的三组对照分别为:1.说明与定义参数;2.意欲与无意参数;3.字义与非字义参数。详文请参见《藏传佛教世界》p.124-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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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藏传佛教传记中的空行母
因为藏传佛教颇重视传记的书写与传承,在许多重要的祖师或大成就者传记中,皆隐含了甚深的密意与教法,从外、内、密三种传记的分类上[28],可以清楚地看出其撰写主旨与象征层级的差异:“外传主要处理生平中‘外在’的重要事件,包括生、死等;内传则阐述主角的法教、灌顶与精神进展等;而密传旨在揭示禅定证悟的经验(nyams)”(Edou,193),连带地对空行母身分与内容描述的比例、深浅也会随之异动。此外,在传记中谈及不同阶段[29]的密乘修持时,因“各种不同的密法中有其微细的差异性与复杂性,主要是反映行者的身心状况和性向的差异,”(达赖喇嘛,126)所以空行母所显现的层级与状态(法、报、化三身或五大空行母),也会因应而有所不同。为了分析上的方便,仅选择较具代表性的上师传承传记与.大成就者(Siddhas)传记中的空行母角色,进行相关的比对与讨论。
在现今流传的教派传承史中,噶举派的“金鬘”上师传承是最广为人知的一系;称其为金鬘(a golden rosary),乃是“因为其中每一位大师都如最上等的金子般珍贵完美,集胜悟、饱学和成就之大成于一身,也均能传予弟子湛深、直指人心的法教,使其顿悟大手印之心性。”(《金鬘》,序8)著名的密勒日巴尊者,便是金鬘传承的伟大上师之一,“如他自己所授记的,他的声名将为空行母所远播。在今日,他的生平故事已被写成多种不同的文字,对陷于轮回中的苦难众生产生很大的抚慰作用。他可能是继释迦牟尼佛之后最出名的佛教人物”。(序13)因此,从“详述了建立噶举传承诸伟大上师的生平事迹”的《噶举金鬘上师传承》[30]一书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空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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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有关女性上师传记的外、内、密传差异,可参考拙文〈智慧的女性:试论藏传佛教之女性上师传记〉,发表于民国88年9月《中外文学》第二十八卷第四期,页188-211。
29. 如外密三乘:事部、行部、瑜伽部,以及内密的无上瑜伽部(外密与内密的四部,又合称为“四部瑜伽”),对空行母的阐释与观修法便大有不同。在无上瑜伽部的三个修行阶段:生起次第(Mahayoga)、圆满次第(Anuyoga)、大圆满(Adiyoga),或另称内密三乘:父密续、母密续、不二密续,及其下更为细部的教法、仪轨中,会有极细密的分说与释义,以因应不同的修持状态与传承。详见《藏传佛教世界》第三部份〈西藏的金刚乘佛教〉的说明,p. 90-153。
30. 此书的藏文原典由金鬘传承的上师之一吉天颂恭的再传弟子多杰泽悟(Dorje Dze ?d)所撰录,英译本由旅美止贡噶举派的堪布 K?nchog Gyaltsen 翻译,Victoria Juckenpahler 编辑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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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扮演的关键性角色。
《噶举金鬘上师传承》的一开始,“描述了金刚总持(Vajradhara)无尽普被的利他功德──他也被称为‘原始佛’”(序9),“位居三界之王及法王尊的金刚总持是三世诸佛、三宝及佛之三身的本质化现”[31](《金鬘》,34),此法身佛常以净光报身的形式,对证悟的行者示现;因此,直接自金刚总持报身受持了法教的印度大成就者帝洛巴(Tilopa),就成为藏传“噶举”教派的第一位始祖。依照金刚总持的教授与指示,“当一位上师说显经(Suutra)的法时,他应同时说明佛陀的行谊事迹;当他教导密法(Shastras)时,当要详述编著者之生平;而当他给予实修指导时,便要指出自己上师的传承。”(《金鬘》,75)这也是为何藏传佛教各教派特重上师传记的原因之一。
接著,我们不妨浏看一下空行母在帝洛巴简传中出现的时机与情形。首先,是帝洛巴应其父母的祈愿,降生在东孟加拉札可城(Zako)、逐渐长大,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丑陋”的女人,对其说道:“放牛 念经 你便会找到 空行之预言”后,便消失了。某日,当帝洛巴在放牛与念诵经文时,此妇人再度出现,对他表示:“你的家乡在北方的乌仗那,你的父亲是上乐金刚,你的母亲是金刚瑜伽母,你的哥哥是班渣巴那(Pantsapana),而我是你的姊姊赐喜(Bliss-giver)。假如你要找到真正的牛只,就到菩提树林里去,在那儿,清净的空行母持有口耳传承的法教。”[32]这个丑陋的女人,是乌仗那[33](空行母净土)[34]的空行母之一,她给了帝洛巴带有象征意义的珠宝桥、水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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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三世指过去、现在、未来;三宝即佛、法、僧;佛之三身为法身、报身、化身。
32. 上乐金刚是噶举派的父续(男性)本尊之首,金刚亥母则为母续(女性)本尊之首。此处的金刚亥母为上乐金刚的明妃,身红色、顶有猪首;当其以顶无亥首的形式显现时,即等同于金刚瑜伽母,金刚瑜伽母多见于噶举、萨迦、格鲁派的修持仪轨。参见 Graham Coleman ed., A Handbook of Tibetan Culture,有关金刚亥母(Vajravarahi)、与金刚瑜伽母(Vajrayogini)的解释条目,p.412-3。
33. 乌仗那也就是前述有关空行母净土的乌仗那国。古译又称乌孙国、乌长国、乌场国、乌缠国、乌苌国。位于当时北印度健驮罗国的北方,东边隔著印度河与乌剌尸国及迦湿弥罗国相对,相当于今日兴都库什山脉(Hindu kush)以南之丘陵地带,也就是在现今的巴基斯坦境内。
34. 关于空行母净土的由来,系为释迦牟尼佛三转法轮、传下金刚乘的密法时,有成千上万的女性自莲师的净土乌仗那前往听法,立时证悟佛果,于是被称为空行母,因为接受密乘的教法时女性远多于男性,因此空行母的数量远超过男性的勇父。于是“在那之后,密乘的法教就被殆尽更高的境域中──空行母净土,而空行母也就成为密续的法教之源。”(卡塔仁波切,231-2)关于空行母的数量,从伊喜措嘉佛母传记的第八章中或可约略揣想,其中描述措嘉在入涅之前,对其十一位心子传法、授记后,在第八天里,自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的空行母.有乌金净土(乌仗那空行净土)的十二类、一千两百万忿怒空行母,十二类嗜血啖人的世间空行五百万五千五百位,更低阶的十二类时间空行一千两百一十二万……,以及其他各类、难以想像的空行母。(Dowman.166)、(Tarthang Tulku,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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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珊瑚柄的钥匙,让他得以顺利通过障碍──毒潭、铁墙和第一道门,进入空行母的净土。(《金鬘》,76-79)
在这个早先的情节(episodes)中,空行母即显现了多重的身分与指涉,她是“空行母净土中的女神”、“证悟共与不共成就的瑜伽女”[35](Graham Coleman, 296)以及更为明显的“信差”(messengers)角色。根据第一世姜贡康楚仁波切所著《了义炬》(The Torch of Certainty)英译本的注释[36]中所指,“勇父(Daka,男性)与空行母(女性)分担护法的某些任务。空行母是女性菩萨,常常担任凡夫和佛菩萨之间的信差;”而且“护法帮助扫除行者的修行障碍,所以常现忿怒相,一直到魔障被征服为止。”(《了义炬》,88)在此处的空行母赐喜,兼具了帝洛巴的法源姊妹、护法与信差的多样角色,她带来了空行母口耳传承的讯息与暗喻(真正的牛只),并指点、协助(给予宝藏)他克服求法过程中可能遭遇到的阻碍与困难。
而 Nathan Katz 在〈尼师与空行母:有关容格与藏传佛教的一项比较研究〉(“Anima and mKha’-‘gro-ma: A Critical Comparative Study of Jung and Tibetan Buddhism”[37]一文中,也指出了“空行母的影响,在藏传佛教传记(rnam thar)中的普遍(主题)是标示出了‘转捩点’的阶段。”(Katz,22)此时空行母的现身,会“吸引了这位未来成就者的注意力,并创造出一个时空,使旧有的习性模式,若不是遭到质疑,便是被彻底地粉碎。事实上,正因为‘她’引导了一个全新的视界(insight),而这个视界的经验似乎能炸裂智识的藩篱与僵滞的心智,是故空行母被形容为‘戏耍的’(playful)、‘捉摸不定的’(capricious)。”(Willis,66)在帝洛巴传记接续的部份,可进一步了解这种智识的转换与空行母的试探戏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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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共的成就指世俗谛的四种事业(息、增、怀、诛)成就,不共成就是证悟了究竟佛性(空性)的胜义境界。
36. 第一世姜贡康楚仁波切是十九世纪末西藏最伟大的三位上师之一,他与蒋扬钦哲汪坡、秋究林巴、米滂仁波切等在东藏共同推动了利美(Rime,无分教派)运动,保存、整理、传承了无数珍贵的法教,被诩为藏传佛教的文艺复兴。姜贡康楚仁波的《了义炬》,是对藏传佛教各教派最主要的修行基础──四加行的阐释,其英译本系 Judith Hanson 做为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文学硕士的论文,其注释大致引用噶举派卡卢仁波切(Kalu Rinpoche)、珍由仁波切(Tsengyur Rinpoche)、萨迦派德松仁波切(Deshung Rinpoche)与西藏学者罗桑拉陇巴(Lobsang P. Lhalungpa)的说明。
37. 见 The Tibet Journal, vol.2. no. 3 (Autumn 1977),p. 13-43. (Cit. Willis,note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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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帝洛巴打开第一道门后,他看到了无瑕空行母外在层次的化身,“这些数不清的化身外表狰狞恐怖,且嘴里发出刺耳吱声,张牙舞爪地要使他害怕。”(《金鬘》,79)但帝洛巴不为所动,而调伏了这些守护教法的化身空行母。之后,出现了报身层次的洛迦羯磨空行母(Loka Karma ?ākinī,意译为“世间事业空行”),帝洛巴做了三个降服的手印,调伏了这些空行母的身口意。最后他进入空行母的宫殿,见到了空行王后,先受持了有关气脉等珍贵的教法,后又接受最殊胜的身、口、意三宝藏的圆满密续,其间并经历一番针锋相对的对答,证明帝洛巴是已得空行授记的瑜伽行者,具有开启法宝的“任运解脱钥”。之后空行母给予帝洛巴四种灌顶,让其得到了共与不共的成就;这些智慧空行母还传予他口耳传承和心意传承的法教,共有十三种授自空行母的密续,此时的帝洛巴得大神通,能自在地翔飞于虚空之中。最后,一位无形的空行母还赐给了他九件法宝,领悟后的帝洛巴婉拒留在净土,回到人间静待有缘弟子那洛巴(Nāropa)与 Ririkasori 等。(《金鬘》,79-90)以上是帝洛巴传记中,有关“帝洛巴降伏空行母及受持空行母法教”的部份。
根据卡塔仁波切的说法,“噶举传承始于帝洛巴祖师,他由金刚总持直接得到法承。但由更深的层面来说,帝洛巴是经由智慧空行行母得到这些教法的。在金刚总持与帝洛巴之间传达的是智慧空行母,她担任桥梁的工作,将教法承递下去,如此,法教才能在世间弘扬。密续的高深法教是由空行母净土传来的,以空行母的语言传给这位高度的证悟者帝洛巴。”[38](卡塔仁波切,236)所以在上述段落,有关空行母王后与无形空行母传给帝洛巴密续教法、法宝的描述中,指出了智慧空行母的女性“智慧”本质、最高阶的承传者、法报化三身与密续上师的多重身分;且随著形貌怖畏的守护空行母、报身庄严的空行母到智慧空行母付法的过程中,一方面象征了空行母法、报、化三身的次第示现,另一方面也凸显出空行母对瑜伽行者“启发、导引、改变心智状态”的关连作用。“透过与空行母的接触,直觉的能力得以开展,并显现内观;若缺乏了空行母能量的活化(activation),修行将会是平板而智识化的。”(Allione,38)因为“空行母直接以生活经验传递,而非透过复杂的哲学论辩来传达,为此,空行母与密续的教法连结在一起,系因密法直接涉及了身、语、意能量的修持,远大过于显教经义的智识运作。”(38)所以当修行者由知性的状态进入经验层次的密乘修持时,通常空行母便会首度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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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有关空行母秘密语言的说明,请参考 Women of Wisdom 引文中”The Language of Dakini”的部份,p.4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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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指引或暗示他接下来的进展方向。而“几乎在所有西藏的圣者故事中,都会有空行母在关键的时刻出现,行者与空行母的相遇,往往代表了一种对行者固定概念敏锐、犀利的挑战。”(37)这个有关证悟的关键转化与打破僵化心智的复杂角色,清楚地显现在帝洛巴心子那洛巴由学者转为瑜伽士的寻法过程中。
在那洛巴成为最富盛名的那澜陀学院院长后,某日,当他在研读因明学的书籍时,出现了一位具有三十二丑相的老妇,诘问那洛巴是否懂得佛法的真义?并指示那洛巴去见她的哥哥,随后便化成一道彩虹消逝。“显现老乞婆样貌的空行母,是超越概念的本觉智慧(primordial wisdom),她的丑陋是因为那洛巴一直压抑与拒绝他内在的这个部份。这位本觉智慧的使者以隐匿的形态出现,是因为那诺巴一直蒙蔽自我,认为自己真正了解佛法,孰不知他只是不断在建造智识和条理化的迷宫罢了。”(40-41)而妇人的三十二丑相,让他了解到轮回知负面特质的内、外、密层意义,“就外义而言,它代表三十二种产生轮回痛苦本质的粗细因果;就内义来看,它代表三十二种身心的染污;而就密义来说,它象征三十二轮脉中的三十二种行气。”[39](《金鬘》,118)
受到启发的那洛巴,于是散尽全部资财,婉拒那澜陀学院五百班智达的慰留,决心离开、去寻找圆满证悟的上师。接著他受到空中传来声音的指点,在花布尸陀林诵持七十万遍的上乐金刚咒语后,有两位空行母示现(一说是在梦中,一说是亲身化现),给予那洛巴授记。从授记的预言中,“那洛巴了解到帝洛巴曾经七世都是他的上师”,于是“他辛勤地找了一个月,却一无所获。”(123)在他心生怀疑后,又听到空中传来的声音,鼓励他继续找寻,先后经历了十二次的考验,分别是遇见了断崖边的麻疯妇人、长满蛆的狗、敲打他人头的男士、用剑砍人肠子的男人、清理人内脏的男人、王国与抛弃那洛巴的公主、正在持弓打猎的猎人、烧虱子的乞丐、钓鱼的老妇、杀父母的人、独眼国的独眼人[40],最后,遍寻不获的那洛巴悲伤地想要自我了断时,空中又传来了声音,在那洛巴仰天祈请后,帝洛巴终于现身,收那洛巴为徒。(123-133)
帝洛巴之所以迟迟未现身,是因为希望藉由试验的过程,让那洛巴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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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相对地,转化这一切、清净了所有染污后的佛陀,就显现圆满的三十二相随行好。
40. 这些考验均是帝洛巴或空行母的化身试探,每个段落皆为了彰显内在的象征意义,破除那洛巴的我执与概念,并非一般的世俗现象,请参见《金鬘》p.124-132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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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概念上的束缚与成见;但“因为缺乏与空行母的关连,无法了解其超越二元对立的象征语言,那洛巴仍是以‘自我’来行事,”(Allione,41)也就一直无法亲见上师,而陷入世俗二元概念的幻境之中,最后那洛巴放弃掉对自我的执著,向虚空恳切地祈请后,方得才亲见上师(虽然先前他在“概念上”已经知晓了)。而对迈向证悟成就之道的行者(如求道中的那洛巴)来说,象征著空行母的女性角色,“提供了首次瞥见不二实相(non-dual reality)的机会;揭显现象界的空性本质;展现如魔术般幻境的舞蹈。这些经验可能与某位特殊的女性有关;也可能以连续遇见多位女性的方式,来显示空行母的智慧;乃至(智慧空行母)不曾化身为任何女子。”(Dowman,256)在那洛巴传记中的空行母,曾至少出现过两回,很明显地符合了转捩点的关键角色:第一次是老妇人对那洛巴的诘问,意味著空行母引发他对智性与世俗成就的怀疑,转而展开真正求法的艰辛旅程;第二次是那洛巴在尸林坟场苦修后,两位空行母现身、授记,让他知道自己宿世的有缘上师。由此可知,空行母化现的方式颇为多元、奇特,她可以在密乘行者的禅观、梦境中显现,也可能以凡夫之身、乃至动物(通常是母狗)的形式出现,为的是“不拘在任何时刻现身,闯入当时的情境中,测试、撼动未来成就者并阻绝其习性;”(Willis,66)或是“帮助密乘行者斩断妄念,转以能量的修持生起智慧。”(Allione,42)
此外,在尸林修行也具有复杂的象征意义,除了与施身法传承(Ch? Tradition)[41]的断除我执有密切关连外,忿怒空行母(wrathful ?ākinī)的能量也与坟场的黑暗、怖畏意象有关,瑜伽士必须通过忿怒空行母的试炼与戏耍,视这些境象为空性的幻化之舞,方能在密乘道上有进一步的提升。如帝洛巴首度遭遇挑战时,以无畏的能力折服了空行母,直达法性的宫殿;相对地,那诺巴一再地延误、错失良机,乃是因为他仍停留在二元化概念的状态,无法洞视空行母试探的幻象,难以与空行母(超越一切概念)的智慧能量产生连结的缘故。但要与空行母的能量接触,“有时是很骇人的,且总带著危险性”,但“在成就者的传记中,呈现出这些勇敢行者真正去寻觅‘空行母’的经过。为此,他们常历经险阻,并造访坟场与尸陀林。”(Willis,74)而坟场与尸林所代表的象征,即是修行者自我的死亡,以进一步地融入空行母“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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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有关施身法的修行与法脉,以及创建施身法的玛吉拉卓传记,请参考 Jér?me Edou,Machig Labdron And The Foundations of Ch?d(1996)一书,或拙文〈智慧的女性:试论藏传佛教之女性上师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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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智慧空性中。又为何与空行母的直接接触,会被形容为“历险”?主要是因为“这些偶遇通常带有一种基础的、实修的内观特质,而这种特质又是尖锐与忿怒的。这是黑暗女神本初的粗糙能量,往往一个清净的密乘行者必须接受自己内在的黑暗面后,才能在密乘道上有进一步的斩获。正因为如此,忿怒空行母常与血、肉有关连。”(Allione,37)而“即便似乎是处在非道德的情境下,一个密乘的行者也可以、必须直接转化这个负面的状况,而不是去逃避。”[42](38)所以那洛巴在离开那澜陀寺后,最先的过渡便是到尸林苦修、持咒,再通过一层层的考验,逐渐脱却概念化的意识分别后,才得见上师──与空性智慧不可分离的方便。
在那洛巴心子马尔巴(Marpa,也就是噶举传承的第一位西藏祖师)的传记中,更可以看到他类似于那诺巴的历险遭遇──渡过毒潭、耗尽家财,及空行母的授记、襄助与关键性转化的描述。较为明显的部份,是马尔巴第二次前往印度求法时,去找上师之一的也希宁波(Yeshe Nyingpo),有一位服侍也希宁波、出身低贱的妇人,用手中的大水瓶给马尔巴灌顶,为其消除了一切障碍妄念,使他“见到了所有密集金刚(Guhyasamāja)的本尊。”随后也希宁波出现而给予他四灌顶和其他殊胜的法教;这是马尔巴与空行母的第一回接触,空行母消除了他接受高阶密法的障碍。之后,又有一次,当马尔巴再到印度南方探访另一位上师喜哇桑波(Shiwa Sangpo),在后者滚烫毒潭中的小岛上一同共修荟供时,出现了一位带著死尸的妇人,“她从头顶把脑壳切割下来,将喜哇桑波的尿和死尸的血混合盛在一起,她将此三昧耶甘露供养众人。当拿到马尔巴跟前时,甘露沸腾了起来,向里一探,马尔巴看到了《大幻化网》的咒字,并了悟其咒语之深义。”(《金鬘》,190-191)此外,马尔巴还在空行母的引导下,前往另一位上师梅纪巴(Avadhutipa)所住的焰火山尸陀林,得到殊胜的灌顶,显现各种成就的兆相;又再到水树鬘,自骨饰瑜伽女(Yogini Bone Ornament)处获得了四座金刚教法。(190-194)而当马尔巴在印度住了二十年,将要回到西藏前夕,他去参访圣地并向上师辞行途中,又有几次空行母的示现,或给予灌顶(在恒河边的 Paciltra,于果园亲见甘露光传承的十五位圆满女性本尊)(《金鬘》,207)、或给予预言和加持(在尼泊尔 Ramadoli 尸陀林修荟供后,空行母在梦中授记,言明在他回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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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在此,可以对照前述的印度教伽梨女神扈从荼吉尼的嗜血形象,但其负面的、恐怖的特质在进入密乘,“转化”为忿怒空行或护法的过程中,已被转化为正面的、帮助行者破除我执的象征性教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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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路上不会有任何障碍)(《金鬘》,208)、以及在梦中将他置于车座上,飞到南印的 Shri Parvara,接受了大成就者萨惹哈(Saraha)[43]的大手印教法。(《金鬘》,208-209)从上述马尔巴的传记中,有关空行母的种种示现与引导、协助、灌顶等作用,乃至以忿怒相破除我执的惊人描述,同样可做为嗜血忿怒空行母/智慧空行母不拘形式化现的对照说明。而在马尔巴心子密勒日巴的传记中,也不乏类似的情节出现,因《密勒日巴尊者传》流传甚广,在此便不加赘述了。
从噶举派的上师传承传记中,显见空行母化现情形的著墨,在其他教派的上师传记中,也有诸多对空行母与成就上师之间互动关系的描写。例如萨迦派法教根源、印度八十四大成就者之一的勃哇巴,便是自巴契啰竹空行母处受持了法教,传法的过程,是“空行母将他吸进了右鼻孔,让他进入她的体内,……在一个吸气之间,他得到身、语、意、功德、事业的五种灌顶,也接受到了完整的教法。”(卡塔仁波切,237)另外,宁玛派祖师莲师的五位法侣,皆是金刚亥母(智慧空行母)的五位转世化身,以及在宁玛派最伟大的上师龙钦巴尊者(Longchen Rabjampa)与吉美林巴尊者(Jigme Lingpa)的传记中,也都有不少空行母示现、指引其开启伏藏(Terma)的描述;尤其是宁玛派历来的掘藏师(Terton),皆与空行母守护的伏藏有密切的关连,从 Janet Gyatso 所著的《自我的幻影:一位西藏大师的密传》(Apparitions of The Self: The Secret Autobiographies of a Tibetan Visionary),所引用两本吉美林巴尊者亲撰的密传《水中月舞》(Dancing Moon in the Water)与《空行的殊胜秘语》(?ākki’s Grand Secret-Talk)中,亦可发现与空行母有关的丰富资料,特别是《空行的殊胜秘语》,是尊者记述他在尼泊尔的大佛塔,亲见智慧空行母授予龙钦心髓伏藏[44](Longchen Nyingtig Treasure)以空行秘语写成之法本,以及其后如何弘扬此法教的经过(Gyatso:1998,5)。
综言之,空行母“以多种形式显现,担任密续修行艰辛道上获得证悟成就临门一脚的、启发与协助的伙伴”(Willis,68)据 Katz 的统计,“在印度八十四位大成就者的传记中,有空行母为伴的便有五十六位”(69)。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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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有关萨惹哈由大学者转变为密乘瑜伽士的过程,与那洛巴有几分近似,他在市场遇到了一位出身低贱的化身空行母,无视众人的争议,尊其为上师。有一回在这位妇人煮咖哩萝卜时,萨惹哈入定了十二年,出定后因为这位空行母的点化,才真正放下概念的分别。请参见 Women of Wisdom 前言中的相关段落,p.38-39。
44. 系由龙钦巴尊者所传下的大圆满法教,也是目前盛行欧美的卓千法(藏文的 Dzogchen,即大圆满法),是宁玛派最甚深、殊乘的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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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许多空行母转世的化身,如那洛巴的佛母尼古玛(Niguma),建立了著名的《那洛六法》传承;莲师的主要心子与佛母之一的伊喜措嘉,传承了所有莲师的法教、埋藏伏藏与预言藏传佛教的兴替;玛尔巴证得虹光成就的佛母达媚玛(bDag-med-ma);以及创建了藏传佛教施身法传承的玛吉拉卓……等等。而从 Katz 对密乘成就者传记中空行母主要作用的归纳,或可做为本文探讨空行母在上师传记中角色、常见主题的总结,他整理出空行母在成就者传记中的特点,计有:1.对成就者产生启发与指引;2.直接或间接地给予成就者灌顶;3.充当成就者的功德主(patron);4.成就者能力的来源;5.伏藏的守护者;及6.成就者自传的主角。(Willis,70) 从上述举证的噶举派金鬘传承上师传记中,亦可与Katz列举之六大主题相互对照。
四、结语
不管是在男性上师传记或女性上师传记的叙事中,依循或分类的重点并不在于性别的差异,因为在密续的修持中,既已超越了世俗的概念,对于性别、阶级、身份之分也一概弭越了。且依据究竟空性或三身的教授,男性或女性只是本质上的能量代言,仅是世俗谛层次的方便诠说,在根本上并无分别。若仔细分析藏传佛教上师传记的书写体例,除了外、内、密传的分类外,其叙事上有一共通的成规:皆在描述一位凡夫如何发心出离尘世、面对修行中种种的内外困境与障碍,终于自轮回中解脱并利益无数众生的过程。在这些过程中,空行母的示现、指引、点化乃至成就者领悟到自身本具的智慧空行母三身本质,可殊途同归地指出了某种根本意旨——也就是众生佛性湛然、平等无别的共通性。在论述中强调出空行母的女性特质,无非是希望在面对质疑女性证悟能力的说法时,能藉以反驳与澄清,阐明佛性本无“性别差异”的实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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