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厚的情缘 美好的佳话——记赵朴老与日本净土宗友好交流

在1997年10月，我和佛协的一些领导，利用在日本参加第三次中、日、韩三国佛教友好交流会议之机，应邀参拜了日本枣寺。该寺住持菅原钧先生热情好客，为我们准备了多种多样的日本小吃，款待了我们。他和我们边吃边谈，讲述了赵朴老对枣寺的热情关怀及该寺与山西玄中寺的友好交往。同去的申在夫副秘书长，对日本佛教很熟悉，日语也好，他边翻译边向我们介绍有关情况，同去的人受益匪浅。

回京后，我向朴老汇报赴日随喜团（该团共150余人，笔者为总团副团长兼秘书长，下设四个分团）出访情况时，顺便汇报了参访日本枣寺的情况及其所受到的热情接待。没想到赵朴老对枣寺是那么关心又那么熟悉，他不但询问了该寺许多情况，还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了很多动人故事。

一、寻根拜祖 友谊情深

我国山西玄中寺，不仅是我国佛教净土宗的祖庭之一，也是日本净土宗各派的祖庭。昔日，日本净土宗为了寻根认祖，加强中日两国佛教友好，中日两国佛教界尤其是赵朴老和日本佛教界长老尽心竭力，付出了很多辛劳。

位于山西交城石壁山翠绿丛中的玄中寺，创建于北魏延兴二年（公元472年），距今有1530多年的历史。昙鸾、道绰、善导三大师先后驻锡该寺，历来为佛教四众共仰。始祖昙鸾大师，博学经藏，深研教理，于北魏永平元年，遇菩提流支并随其受学而得《观无量寿经》，遂有所悟，专唱净土，后住玄中寺，著作弘法，广流于世；隋大业五年，道绰大师承昙鸾祖师之业，居于玄中行化，专讲《观无量寿经》，论述净土，遂使口诵弥陀，道俗争赴；唐初，善导大师惟行弥陀净土，著述有“五部九卷”，广行教化，千年盛行，并传到朝、韩、日等国，朝野妇孺，莫不奉行。

日本净土宗各派为寻根拜祖，加强日本枣寺和山西玄中寺的友好交往，赵朴老和日本净土宗各位大德长老，特别是菅原惠庆长老等做了大量艰苦工作。早在20世纪20年代，日本净土真宗著名佛教学者常盘大定博士、为考察日本净土真宗祖庭，曾冒着重重困难，数次来华参访，调查了解我国佛教史迹。在常盘博士初次来华时，就发现了被埋没已久的净土宗发祥地，日本净土真宗佛教徒心目中的故乡——山西玄中寺，并将其公布于世。赵朴老说，日本的菅原惠庆长老，是日本净土真宗大谷派东京运行寺第七世住持，他热心钻研昙鸾大师学说，追求净土宗真髓，终生弘传净土真宗教义，立志献身于日中佛教友好交流；他特别崇敬昙鸾大师，笃信大师的教诲，以忏悔的心情对日本在二战时期对世界，特别是对亚洲近邻诸国人民造成惨绝人寰的灾难深感自责，他经常在大师像前忏悔自己未能阻止日本军国主义的侵华战争。他决心以满腔的热情和不懈的努力，致力于消除由那场不幸的战争造成的中日两国佛教徒和两国人民心灵上的隔阂与创伤，想通过两国佛教间的交往来奠定同新中国成立后中日两国友好交流的基础，其精神十分感人。赵朴老说，菅原长老就是基于这样的目的和决心，在1942年，那正是日本侵华战争最残酷的年代，当时日军打着“共荣亲善”的旗号，对我国疯狂地进行抢光、烧光、杀光的‘三光’政策。在这样一个特殊年代里，菅原长老毅然冲破一切障碍，不顾个人生命危险，跨海来到山西，踏着崎岖泥泞之路，登上石壁山，来到受日本严重破坏的玄中寺，参加中日两国佛教徒共同举办的纪念昙鸾大师圆寂1400周年奉赞会，和深受日本侵略者铁蹄蹂躏的我国佛教徒共同追念和朝拜中日两国佛教始祖。这既是对一小撮日本军国主义者强加给中日两国人民头上的战争的极大反抗，也是为中日两国佛教徒友好交流掀开了新的一页，是令人赞叹的！赵朴老还说，菅原长老这次来玄中寺时，正值仲秋时节，寺内棵棵枣树，大枣正红。他为了纪念初次朝拜祖庭、牢记他追思祖师和复兴日中净土法门友好交往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日子，永远铭刻复兴玄中寺祖庭的坚定信念，便采摘了三颗大红枣，带回日本，并将其种植在适宜生长的地方。经过细心培植、精心照料，玄中寺的大红枣终于发芽并迅速长成大树。菅原长老请人把茁壮的枣树画了一张大画，作为寺内之宝予以珍藏。他为纪念日本运行寺的枣树和中国玄中寺这段美好因缘，在1954年10月，中国红十字会李德全会长（时任卫生部长）、副会长廖承志等访问日本时，中日双方在宴会的欢乐中，菅原长老决定将日本“运行寺”改名为“枣寺”，以此作为中日两国人民和佛教界友好的象征，以此寄托广大日本人民和佛教徒渴望日中两国世世代代友好下去的善愿，颂扬中国的玄中寺和日本东京运行寺法乳交融、一脉相承的历史因缘。从此位于日本东京繁华闹区的“运行寺”改为“枣寺”，“枣寺”即成了中日友好的象征。

二、古刹复兴 净土重开

作为中日两国佛教净土宗祖庭的山西玄中寺，因年久失修，早已荒废。赵朴老说，在1953年9月，菅原长老作为日本第二次奉持中国殉难者遗骨护送团团长的身份来华访问时，受到中国红十字会顾问廖承志同志的热情接待。廖老在同其会谈中，问菅原长老有什么要求时，他提出希望中国修复中国净土宗祖庭山西玄中寺，说日本净土宗有三千多万信徒，都特别关心和向往心目中的圣地——玄中寺。还说这三千多万信众都反对日本复活军国主义，衷心希望日中两国永远和平、友好。之后，菅原长老又致函周恩来总理，详细阐述玄中寺当前的状况和在日中佛教史上的重要地位，表达了日本净土宗数千万佛教徒渴望祖庭早日修复的愿望。当廖承志同志转告菅原长老，中国政府决定拨款修复玄中寺后，他特别高兴，后在他写的《玄中寺与昙鸾大师》一书中写道：“虽然当时日中两国尚未恢复邦交，但作为社会主义新中国的领导人，已表明修复玄中寺的意向，这使日本佛教界受到极大鼓舞”、“还把这一喜讯马上汇报给日本文部大臣（该部负责日本宗教事务，相当于我国的国家教委）、全日本佛教会会长及日本净土宗大本山知恩院”等。这些部门得知后十分欣喜，还分别向我国政府和佛教协会发来了感谢信。

为加快玄中寺的修复工作，赵朴老十分重视，他千方百计的与各有关方面联系、沟通和协调、督促各项工作的进展。在各方的积极努力下，玄中寺的修复工作进展很快，在1956年夏天，玄中寺主体工程完成后，赵朴老把修复后的玄中寺照片寄给菅原长老，他和日本佛教界极为欣喜，为表示他们的谢意，菅原长老特发起了向玄中寺奉献净土宗祖师昙鸾、道绰、善导三位大师绘像的活动，让日本的东、西本愿寺和知恩院绘制了三位祖师像，并在1957年秋天，玄中寺修复工程全部竣工时，应中方邀请，以全日本佛教会会长高阶珑仙为团长、菅原长老为副团长的“日华亲善昙鸾大师奉赞会”的名义，来华访问。在赵朴老的指导下，日方客人和我国佛教界共同举行了庆祝玄中寺古刹复兴法会，为日方奉献的昙鸾、道绰、善导三位大师绘像开光。赵朴老说，他在大会上向“日华亲善昙鸾大师奉赞会”赠送一尊宋代阿弥陀佛像。菅原长老赠送玄中寺方丈像离法师一枣木手杖。该手杖是菅原长老用枣寺的枣木精心制做的，手杖上还雕刻有“日中一心，万善同归”八个大字，象征着中日两国佛教徒和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友好的心愿。

由于菅原长老的至诚善愿，在中国政府和中国佛教协会赵朴老的努力下，使荒废已久的玄中寺，在很短的时间内修葺一新，殿宇再现，净土重开，这是中日两国佛教界一大喜事。当赵朴老陪着菅原长老等中外高僧大德参观宏伟的玄中寺时，客人们高兴地在天王殿内看见那手携布袋、满脸笑容的弥勒菩萨时，菅原长老带着感激和赞扬的神情风趣地说，赵朴初会长也是位大菩萨，跟这位笑容满面的慈祥菩萨一样，“任凭贫富贤愚辈，总在哈哈一笑雍容大度中。”说得赵朴老和在场的人都哈哈笑起来。这是日方客人对赵朴老修复玄中寺所做工作的充分肯定，也是对赵朴老思想和人品的高度评价。

在1957年10月1日，菅原长老等一行应邀来京，参加了国庆大典。菅原长老登上天安门城楼，高兴地见到了毛主席和周总理，这对他日后进一步加强中日友好、促进中日邦交正常化、维护世界和平信心更足了，决心更大了，又做了大量工作……

三、今饮清泉水 不忘掘井人

菅原长老等日本净土宗广大信徒，对玄中寺有特别深厚的感情，把中国视为他们的第二故乡，把玄中寺视为他们心目中最敬仰之地，所以经常前来朝拜。菅原长老夫妇二人为表达他们对祖庭的崇敬之心，还分别把他二人脱落的牙齿各一枚，埋在玄中寺祖师堂前的枣树下，表明他们对祖庭的敬仰和依恋，表示其身心和祖庭玄中寺“俱会一处”的笃诚信念。赵朴老为赞颂其精神，特写了《玄中寺双齿铭》。铭曰：“亿年石壁千年寺，树荫花环一双齿。谁其藏之菅原氏，翁兮妪兮两间士。浮天沧海轻万里，东礼祖庭敦友谊……两邦人民手足比，千秋万世相依倚。共为众生增福祉，人间净土看兴起。玄中佳话传青史，和风华雨无时已”。赵朴老这首赋铭赞扬了中日友好的佳话，表达了中国佛教界对菅原长老的崇敬之情。

为中日两国佛教和两国人民世世代代、子子孙孙永远友好下去，菅原长老还将自己的两个孙女和一个孙子的名字，分别取用了玄中寺三个字。即叫“玄子、忠子、侍”。这不只是菅原长老对玄中寺的真挚情意，也是他对中国佛教和中国人民的深情厚意。

为表示对菅原长老为中日友好赤诚之心的谢意，在1979年全国人大副委员长邓颖超同志访日时，还特地看望了这位老人，代表中国人民向这位为中日友好事业做出卓越贡献、奉献毕生精力的老朋友表示了谢意。菅原长老对此十分感动，表示为进一步加强日中两国友好，愿工作不断，奋斗不止，直至最后一息，其精神令人敬佩。

赵朴老和菅原惠庆长老有30多年的友谊。赵朴老说，1955年我第一次访问日本，第一次拜访枣寺，菅原长老让我在一本纪念册上题词，我便题写了：“念佛法门，玄中一脉；东土西方，微尘不隔”的偈赞。“玄中一脉”的意思是枣寺和玄中寺是一脉相承的。在1977年玄中寺的法师访问日本枣寺，请朴老给日本枣寺写一横幅，朴老又写了“玄中一脉”四个大字。在1978年菅原长老得了一场重病，行走十分不便，他为加强日中两国佛教友好，又独自创办了名为《玄中一脉》的杂志，其精神十分感人。赵朴老说，为赞颂菅原长老为中日友好这种“难行能行”的献身精神，赞扬中日净土法门绵延千余年的情谊，我专为《玄中一脉》新年号题了词，词曰：“玄中隔岸频伽鸟，和雅音声遍大千。善愿迴波通一脉，好花映日入新年。”在1979年，朴老访问日本时，又题写了：“樱花时节又逢君，一笑如同骨肉亲；枣寺玄中尘不隔，祝翁杖履四时春。”颂扬了中日净土法门佛教徒兄弟般友好因缘。赵朴老说，为赞颂中日净土法门千年友情，他还写了一首五言律诗。诗赞曰：“吾爱菅原老，年高道益尊。玄中承一脉，白日证同心。枣寺传芳讯，灵岩记胜因。新诗颂新岁，大振海潮音”。

1982年2月20日，为中日友好精进一生的87岁的菅原长老圆寂了。为满足他生前将自己部分骨灰安置在玄中寺的愿望，使这位为中日友好奉献毕生的老人功绩永垂史册，在我国政府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在赵朴老和山西省佛协的共同努力下，为纪念这位老朋友，在玄中寺东侧山坡上修建了墓塔。墓塔的石头是采自中国佛教名山——五台山特质青石，该石质坚色泽，美观大方。赵朴老为墓塔撰写了“日本国菅原惠庆长老之塔”。1983年3月，菅原长老的哲嗣菅原钧先生将其部分骨灰护送来华，赵朴老亲自陪同菅原钧夫妇等日方客人，把骨灰安放在玄中寺往生堂内。同年7月，在赵朴老的大力支持和参加下，中国佛教界和日本佛教代表团的大谷演慧、菅原钧夫妇等客人，在玄中寺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将菅原长老的部分骨灰移放在墓塔里，实现了菅原长老生前“造庵于玄津桥畔，永为玄中寺守门人”的遗愿。

菅原长老把遗骨埋在中国的玄中寺，化为中国的土壤，鉴真和尚的遗骨埋在日本，化为日本的土壤……这再一次表明中日两国佛教的亲密无间、友谊情深。玄中寺的僧众将一代一代地守护着菅原长老的灵骨塔，玄中寺的代代僧侣和枣寺的子子孙孙将永远携手并肩，为中日两国佛教和两国人民的友好事业奋勇前进，这是在中日友好史上结下的又一深厚情缘、美好的佳话。赵朴老和菅原惠庆长老等老一辈生前为中日两国所建造的友好关系，他们那种为两国的友谊难行能行的崇高精神和品格，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怀念。中国有句俗话：“喝水不忘掘井人。”今天，在我们畅饮中日友好清泉之水的时候，我们更加缅怀赵朴老和菅原惠庆等老一辈生前为我们劳心竭力掘井的人，他们的名字和事业将永载中日友好的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