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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对中国小说的影响(下)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张又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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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对中国小说的影响(下)
  张又文
  以上是说中国小说在形式方面受佛教的影响很大。以下说内容方面。
  小说是艺术的创作,是人生的反映。它反映生活中的现实,也反映生活中的理想。这自然就不能不和佛教发生密切的关系,因为正如本文的开首所说,佛教已经同中国的文化、中国人的日常生活融会到一起,那么,小说中所表现的人生的种种相——生老病死,离合悲欢,理想、愿望,里面就不能不有或多或少的佛教因素。但是,也因为已经融会到一起,分析起来不容易,究竟哪些是受佛教的影响,哪些不是,以及所受的影响究竟深到什么程度,就很难说得确切。为了避免繁冗,这里只提出几项显而易见的说一说。
  第一是境界的扩大。所谓境界的扩大,具体一点说就是,想像、变化的成分增多了,在常识的人间以外,又创造了超乎常识的幻化的世界。中国古代的小说流传下来的很少,就可能找到的一些材料看,内容大致不出博物、逸闻、笑话等类,篇幅都很简短,而且都是道听途说的人世的新闻或笑谈,供谈助固然可以,当作艺术的创造使人恍然像是跳到里边,力量就不够。有这样力量的小说要到南北朝才有,这是受了佛教的影响。鲁迅先生“中国小说史略”曾引梁吴均的小说:
  阳羡许彦于绥安山行,遇一书生,年十七八,卧路侧,云脚痛,求寄鹅笼中。彦以为戏言,书生便入笼,笼亦不更广,书生也不更小。宛然与双鹅并坐,鹅亦不惊。彦负笼而去,都不觉重。前行息树下,书生乃出笼谓彦曰,“欲为君薄设。”彦曰,“善”。乃口中吐出一铜奁子,奁子中具诸肴馔。……酒数行,谓彦曰,“向将一妇人自随。今欲暂邀之。”彦曰,“善”。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服绮丽,容貌殊绝,共坐宴。俄而书生醉卧,此女谓彦曰,“虽与书生结妻,而实怀怨,向亦窃得一男子同行,书生既眠,暂唤之,君幸勿言。”彦曰,“善。”女子于口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颖悟可爱,乃与彦叙寒温。书生卧欲觉,女子口吐一锦行帐遮书生,书生乃留女子共卧。男子谓彦曰,“此女虽有情,心亦不尽,向复窃得一女人同行,今欲暂见之,愿君勿泄。”彦曰,“善。”男子又于口中吐一妇人,年可二十许,共酌,戏谈甚久,闻书生动声,男子曰,“二人眠已觉。”因取所吐女人,还纳口中。须臾,书生处女乃出谓彦曰,“书生欲起。一乃吞向男子,独对彦坐。然后书生起谓彦曰,“暂眠遂久,君独坐,当悒悒耶?日又晚,当与君别。”遂吞其女子,诸器皿悉纳口中,留大铜盘可二尺广,与彦别曰,“无以藉君,与君相忆也。”然后断定说:
  然此类思想,盖非中国所故有,段成式已谓出于天竺,酉阳杂俎(续集贬误篇)云,“释氏譬喻经云,昔梵志作术,吐出一壶,中有女子与屏,处作家室。梵志少息,女复作术,吐出一壶,中有男子,复与共卧。梵志觉,次第互吞之,柱杖而去。余以吴均尝览此事,讶其说以为至怪也。”所云释氏经者,即旧杂譬喻经,吴时康僧会译,今尚存;而此一事,则复有他经为本,如观佛三昧海经(卷一)说观佛苦行时白毫毛相云,“天见毛内有百亿光,其光微妙,不可具宣。于其光中,现化菩萨,皆修苦行,如此不异。菩萨不小,毛亦不大。”当又为梵志吐壶相之渊源矣。魏晋百以来,渐译释典,天竺故事亦流传世间,文人喜其类异,于有意或无意中用之,遂蜕化为国有,……
  这个看法是很对的。佛教经典大量翻译过来以前,中国本土的著作总是“辞达而已矣”,间或用一些譬喻,如孟子、庄子、列子之类,故事都是日常生活的,而且很简短,这种质朴的风格是很不宜于写小说的。佛教的典籍就恰好是另个样子,它讲道理很少平铺直叙的用说理的死板话说,而是把道理融化在华丽奇妙的文艺形式里。这个文艺形式的新奇、美妙、伟大是很难用笔墨介绍出来的,它包括神话、故事,也包括历史、传说;它讲一件事或一个道理,总是先描画一个只有经过高度想像才会铺排出来的场面,然后像是用许多支各种颜色的笔反反复复的勾勒、皴擦,直到让读者感到只有惊奇、赞叹、钦佩才算罢手。这样,从结构、技巧、效果等等方面看,很多佛教典籍实在就是包括高深哲理的短篇或中篇小说;那么,它传入中国,能够使中国的小说打破传统的博物、逸闻、笑话等题材的束缚自然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梁启超著“翻译文学与佛典”(见饮冰室专集),也说到这个意思。
  ……其大乘庄严论,则直是“儒林外史式”之一部小说。其原料皆采自四阿含,而经彼(马呜)点缀之后,能令读者肉飞神动。马呜以后成立之大乘经典,尽汲其流,皆以极壮阔之文澜,演极微渺之教理,若华严、涅槃、般若等,其尤著也。此等富于文学性的经典,复经译家宗匠以极优美之国语为之移写,社会上人人嗜读,即不信解教理者,亦靡不心醉于其词缋,故想像力不期而增进,诠写法不期而革新,其影响乃直接表见于一般文艺。我国自搜神记以下一派之小说,不能谓与大庄严经论一类之书无因缘,而近代一二钜制水浒、红楼之流,其结体运笔,受华严、涅槃之影响者实甚多。
  在结体运笔方面,“水浒传”“红楼梦”是否受佛经影响,这是很难说得确切的事,可以不说。但是有一部出名的长篇小说,假使没有佛教传入中国就一定不会出现,是丝毫没有疑问的,那就是“西游记”。道理是很明显的,“西游记”故事的主干是玄奘取经,假使没有佛教,又怎么会有玄奘取经呢。“西游记”以后,显明受佛教影响的长篇小说还有不少,如“封神传”“济公传”等都是。这些书对佛理都没有深刻的了解,有时甚至有可笑的误解,但是分析体材和思想的源流,总得承认他们是佛教直接影响下的文艺作品。
  在幻化境界的创造方面,短篇小说或传奇小说(笔记小说也是这一类)受佛教的影响也是很明显的。举例说,在梦境方面,唐朝沈既济的“枕中记”,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清朝蒲松龄的“续黄粱”,都把人生几十年的种种遇合缩到一梦的短促时间以内,如果没有对世俗生活的超脱的看法,这种奇妙的想像是不会有的。比梦境更富于想像成分的是鬼境。世间以外有世界,中国传统的儒家是不大谈的;佛教流传以后,世界扩大了,小说家才有意无意的向这方面发展。由文学史的观点看,这方面的成就非常大。举蒲松龄的“聊齐志异”为例,卷五“连琐”里写连琐出场:
  杨于畏移居泗水之滨,齐临旷野,墙外多古墓。夜闻白杨萧萧,声如涛涌。夜阑秉烛,方复凄断,忽墙外有人吟曰,“元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反复吟诵,其声哀楚。听之,细婉似女子,疑之。明日视墙外,并无人迹,惟有紫带一条,遗荆棘中。拾归,置诸牕上。向夜,二更许,又吟如昨。杨移杌登望,吟顿辍。悟其为鬼,然心向慕之。次夜,伏伺墙头,一更向尽,有女子珊珊自草中出,手扶小树,低首哀吟。杨微嗽,女急入荒草而没。……古墓荒草里有此情此境,这应该算是艺术世界里的一件大建树,而所以能有此建树,和佛教的传入是分不开的。
  第二是常有“空”或“无常”的思想。中国传统的儒家讲“经”讲“常”,以为天不变则道不变;道家没有儒家那样热心,可是也并不说常识所认为质实的东西是靠不住的。佛教传入中国,带来一个新的看法,万法皆空,诸行无常。到南北朝,这个看法使绝大多数人信顺赞叹,虽然说到“奉行”方面,影响的深浅又因人而有不同。深浅不同,表现在行为上当然有种种差异,这里不能深究;但是我们不能不承认,仔细观察一般人的理想或愿望,总可以发现,至少在平心静气或有所悟的时候,人是诚心诚意相信“解脱”比烦扰的世间快乐高贵得多的。
  这种思想当然要表现在反映人生的小说上。至于表现的形式和程度,那就千变万化。它可以很显著的像许多笔记小说的写修行得道,也可以很隐晦的像“儒林外史”的厌憎世俗。它可以写得很多,像前面所举写梦境的传奇小说,喻人生如昙花一现,也可以是一滴一点,像“水浒传”,到下场诗才来一句“大抵为人土一丘”。
  星星点点,蛛丝马迹,虽然由于已经中国化,容易忽略过去,但是能细心,发觉是并不难的。这里举“红楼梦”为例,这部空前的伟大著作是最有独创性的,可是也有很多地方表示这种思想。戚本第一回里说:
  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
  又第十二回里说:
  贾瑞一把拉住,连叫菩萨救我。那道士叹道,“你这病非药可医。我有个宝贝与你,你天天看时,此命可保矣。”说毕,从搭连中取出一面镜子来,两面皆可照人,镜把上面錾着“风月宝鉴”四字。递与贾瑞道,“这物出自太虚玄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他到世上,单与那些聪明俊杰风雅王孙等照看。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拿起风月鉴来,向反面,唬得贾瑞连忙掩了,……一睁眼,镜子从里吊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
  如果对照“大般涅槃经”的佛所说:
  庵婆罗女,今来诣我,形貌殊绝,举世无双。汝等皆当端心正念,勿生著意。比丘当观此身有诸不净,……就几乎可以说曹雪芹先生是也在修不净观了,佛教的无常思想的影响就是这样的深而且厚。
  第三是常常要说“果报”。佛教未传入中国以前,中国本土也有果报一类的思想,可是和佛家有大分别。粗略的说,中国本土的是偏于哲学的,所以颇为渺茫。天道无亲,常与善人,以及天道福善祸淫,当然是对人事的因果的信仰,可是进一步,说到天或天之道,却实在难于捉摸。因此,有些人也就不能不怀疑它的确实性和周遍性。伟大诗人屈原的“天问”就是这种怀疑态度的很好的代表,“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体天下,又使至代之?”真是不好解答。这种思想到南北朝还有相当势力,如“洛阳伽蓝记”卷一:
  炫之曰,昔光武受命,冰桥凝于滹水,昭烈中起,的卢踊于泥沟,皆理合于天,神祇所福,故能功济宇宙,大庇生民。若兆者,蜂目豺声,行穷枭獍,阻兵安忍,贼害君亲,皇灵有知,鉴其囚德,反使孟津由膝,赞其逆心,“易”称天道祸盈,鬼神福谦,以此验之,信为虚说。
  佛教的果报思想就不同了,它是宗教的,不是空虚的理论,而是质实的信仰,这个信仰的强有力的根据就是轮回。相信轮回,原来只靠现世的知识所不能解决的问题能够解决了,这也有两个方面:一是既知生,又知死;二是果报既不限于现世,那就不必再怀疑善恶的必有结果。大致到南北朝时期,果报已经成为一般人的坚固的信仰,所以,它就很自然的并且很明显的表现在小说上。鲁迅先生辑“古小说钩沈”共得古逸小说“青史子”“语林”等三十六种,我们翻开看看,就会发现,时代越靠后,果报的思想越浓厚,这显然是佛教的流传越来越普遍的原故。
  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充满果报思想的现象是说也说不完的,这里只举两个意义比较重大的为例。一个是“三国志演义”,这是一部讲史的小说,题材都有事实为证,像是很难和果报拉上关系,可是并不然。日本内阁文库藏元朝至治年间刊“全相三国志平话”,开篇说汉高祖杀戮功臣,玉皇断狱,令韩信转生为曹操,彭越为刘备,英布为孙权,汉高祖为献帝,可见那部三国纷争,汉朝灭亡的大历史,在写小说人的眼里,不过是果报的显现罢了。
  其次,再举一切都别开生面的“红楼梦”为例,戚本第六十九回写尤二姐自杀以前的情形:
  夜来合上眼,只见他小妹子手捧鸳鸯宝剑前来,说:“姐姐你一生为人心痴意软,始吃了这亏。休信那妒妇花言巧语,外作贤良,内藏奸狡。他发狠定要弄你一死方罢。若妹子在世,断不肯令你进来;既进来时,亦不容他这样。此亦理数应然。你我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小说写的是离合悲欢的比较希奇的事,要取得能使人心平气和的解释,就不能不说果报,“红楼梦”这样,其他随波逐流的作品就更不用说了。
  第四是尊崇慈悲喜舍。这种思想当然也是中国本来就有的,因为常识的道德都重视“仁”;可是佛家的慈悲喜舍却比常识的“仁”深刻得多。孟子说“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结论不是不杀,而是“君子远庖厨也”;至于“利人”,也是先“修身、齐家”而后“治国、平天下”。佛家就不同,不但戒杀,还要投身饲饿虎。这种主张对于一般人的日常生活的影响当然有个限度,可是无论如何,它会使一般人更加重视善行是不成问题的。这种思想自然也要表现在小说上。
  表现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像“古小说钩沈”里收的“宣验记”和“冥祥记”,几乎全部是写信佛、慈悲喜舍得善报。有时表面不像是写这种思想,可是仔细推敲,却又和这种思想有不可解的关系,像“水浒传”和以后的许多侠义小说,就是鲁智深拳打镇关西不就是很好的例证吗?因为鲁智深救了金氏父女,所以在小说里才成为上上人物,这正是尊崇慈悲喜舍的坚强证据。
  在笔记小说里,写这种思想的作品多到数不清,有些并且写得很美。随便举一个例,“聊齐志异”卷十三“王六郎”写淄川渔夫许某和溺鬼王六郎交好,有一天,王六郎向许某告辞,说第二天就会找到替身:
  问代者何人,曰,兄于河畔视之,亭午有女子渡河而溺者是也。听村鸡既唱,洒涕而别。明日,敬伺河边,以观其异。果有妇人抱婴儿来,及河而堕。儿抛岸上,扬手掷足而啼。妇沉浮者屡矣,忽淋淋攀岸以出,藉地少息,抱儿迳去。当妇溺时,意良不忍,思欲奔救,转念是所以代六郎者,故止不救。及妇自出,疑其言不验。抵暮,渔旧处,少年复至,曰,今又聚首,且不言别。问其故,曰,女子已相代矣,仆怜抱中儿,代弟一人,遂残二命,故舍之。
  后来因为这个善行,就被派充土地神,躲开轮回了,这样的故事是只有在佛教的影响之下才会产生的。
  以上所举的几点是比较重大的,当然不够全面,也不能全面,因为,前面早已说过,佛教从六朝以后成了一般人的日常生活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的影响自然要在生活的一切方面发生作用;那么,想要把影响的一切方面分析出来并且条举出来当然是不可能的了。
  但是有一点是定而不可疑的,就是:想要正确理解中国的文化,尤其是古典的,就不能不认识佛教,就不能不给佛教的广大影响以适当的估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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