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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愍度学说考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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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愍度学说考
  甲、材料
  兹取关于支愍度之材料,条列于下:
  《世说新语·假谲篇》云:
  愍(他书作NFDA5,又作敏。)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 义往江东,恐不 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 :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
  慧皎《高僧传》肆《晋豫章山康僧渊传略》云:
  〔僧渊〕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敏度亦聪哲有誉,著译经录,今行于世 。
  据宗性《名僧传钞》所引宝唱《名僧传》目录,其卷一有外国法师晋豫章康僧渊传,别无支 敏度传。以意揣之,当是敏度事迹,亦附载僧渊传中。盖慧皎著书,时代略后,宝唱旧本, 多所承用,故《名僧》、《高僧》二传,其文往往相同也。
  刘孝标《世说新语·假谲篇》前条注中引名德沙门题目曰:
  支愍度才鉴清出。
  及孙绰《愍度赞》曰:
  支度彬彬,好是拔新。俱禀昭见,而能越人。世重秀异,咸竞尔珍。孤桐峄阳,浮罄泗滨 。
  及旧义者无义者之说。(见乙章所引,兹不重出。)
  僧佑《出三藏记集》二云:
  合《维摩诘经》五卷。(合支谦、竺法护、竺叔兰所出《维摩诘》三本,合为一部。)
  合《首楞严经》八卷。(合支谶、支谦、竺法护、竺叔兰所出《首楞严》四本,合为一部 ,或为五卷。)
  右二部凡十三卷,晋惠帝世沙门支敏度所集。其合《首楞严》,传云,亦愍度 所集。既阙注目,未详信否。
  智升《开元释教录》十云:
  经论都录一卷。(别录一卷。)
  右东晋成帝豫章山沙门支敏度撰。其人总校古今群经,故撰都录。敏度又撰别录一部。
  《出三藏记集》七有支敏度合《首楞严经》记,卷八有敏度法师《合维摩诘经序》。(见戊 章所引,兹不重出。)据以上所徵引,凡支愍度之事迹及著述,今日所可考见者,大概止此 ,且皆世人所习知也。兹就(一)何谓心无义?(二)心无义与“格义”之关系,(三)心无义之 传授,(四)“格义”与“合本”之异同等问题,分为数章,依次讨论之。
  乙、何谓心无义
  刘孝标《世说新语·假谲篇》前条注云:
  旧义者曰:种智有是,而能圆照。然则万累斯尽,谓之空无。常住不变,谓之妙有。而无 义者曰:种智之体,豁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居宗至极,其唯无乎。
  寅恪案,孝标所引新旧 之义,皆甚简略,未能据此,遂为论断。然详绎“种智”及“有”“无”诸义,但可推见旧 义者犹 略能依据西来原意,以解释般若“色空”之旨。新义者则采用周易老庄之义,以助成其说而 已。
  僧肇《不真空论》云:
  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此得在于神静,失在于物虚。
  元康《肇论疏》上释此节云:
  心无者,破晋代支愍度心无义也。《世说》注云:“愍度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云云。” (已见上,不重录。)从是以后此义大行。《高僧传》云:“沙门道恒颇有才力,常执心无 义,大行荆土。竺法汰曰:此是邪说,应须破之。乃大集名僧,令弟子昙壹难之。据经引 理,折驳纷纭。恒仗其口辩,不肯受屈。日色既暮,明旦更集。慧远就席攻难数番,问责锋 起,恒自觉义途差异,神色渐动,尘尾扣案,未即有答。远曰:不疾而速,抒柚何为?坐 者皆笑。心无之义于是而息。”今肇法师亦破此义。先叙其宗,然后破也。“无心万物,万 物 未尝无”者,谓经中言空者,但于物上不起执心,故言其空。然物是有,不曾无也。“此得 在 于神静,失在于物虚”者,正破也。能于法上无执,故名为“得”。不知物性是空,故名为 “失”也。
  寅恪案,元康引《世说?假谲篇》前条竟,附以“从是而后,此义大行” 之语。是其意与《世 说》相同,皆以心无之义创始于愍度。其所引《高僧传》之文在慧皎书五《法汰传》中。 其意盖以为心无之义至道恒而息也。此等问题关于心无义之传授,当于(丁)章论之。今据肇 公之说,知心无义者,仍以物为有。与主张绝对唯心论者不同。但心无义乃解释《般若经》 之学说,何以转异于西来之原意?此其故当于(丙)章论之。
  安澄《中论疏记》三末云:
  疏云:“第四温法师用心无义等”者,此下第三约心无义而为言之。《山门玄义》第五云: 第一释僧温著《心无二谛论》云:“有,有形也。无,无像也。有形不可无。无像不可有。 而经 称‘色无’者,但内止其心,不空外色。”此壹公破,反明色有,故为俗谛。心无,故为真 谛也。《不真空论》云:“心无者,无心于万物,万物未尝无。”《述义》云:“破竺法温 心无义 。”《二谛搜玄论》云:晋竺法温为释法琛法师之弟子也。其制《心无论》云:“夫有,有 形者也, 无,无像者也。然则,有象不可谓无,无形不可谓无(有?)。是故有为实有,色为真色。经 所谓‘色为空’者,但内止其心,不滞外色。外色不存,余情之内,非无如何?岂谓廓然无 形 ,而为无色乎?”《高僧〔传〕》中沙门道恒执心无义,只是资学法温之义,非自意之所立 。后支愍度追学前义。故元康师云:破支愍度心无义寻末忘本。
  寅恪案,上列日本注疏所引中土已佚古书,足资考证,至可珍贵。今综合 有关心无义之旧文 ,推论其说之所从出,及其正确解释。至法温、法琛之为何人,与支愍度追学心无义之说, 则关系心无义之传授,当于(丁)章论之。
  《高僧传》肆康僧渊传略云:
  康僧渊,本西域人,生于长安。貌虽梵人,语实中国。容止详正,志业弘深。诵《放光》《 道行》二 般若,即大小品也。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后于豫章山立寺,去邑数十里 ,带江傍岭,松竹郁茂。名僧腾达,响附成群。常以《持心梵天经》空理幽远,故偏加讲说 。尚学之徒,往还填委。后卒于寺焉。
  康僧渊之于支敏度殆亦《世说》所谓同谋立新义之伧道人乎?不过与俱过江为不同耳。今就 僧 渊所诵之《放光》《道行》二般若及偏加讲说之《持心梵天经》考之,足见此三经实为心无 义所依据之圣典。僧渊与敏度之同过江,其关系决非偶然也。
  (一)《放光般若波罗蜜经》二十卷 ,西晋无罗叉共竺叔兰译。其一《假号品》第三云:
  舍利弗!用色空故,为非色。用痛想行识空故,为非识。色空故 ,无所见。痛空故,无所觉 。想空故,无所念。行空故,无所行。识空故,不见识。何以故?色与空等无异。所以者何? 色则是空,空则是色,痛想行识则亦是空。
  据此,法温《心无论》之
  经所谓“色空”者,但内止其心,不滞外色。外色不存,余情之内,非无如何?〖HT 〗
  等句中, 其所称之经,即指《放光般若波罗蜜经》而言。然则此经乃心无义之所依据。是一证也。
  (二)《道行般若波罗蜜经》十卷 ,后汉支娄迦谶译。其一《道行品》第一云:
  〖GK2!〗何以故?有心无心。舍利弗谓须菩提:云何有心无心?
  据此,心无之语,实出自《道行般若 波罗蜜经》开宗明义第一章之文。至其误解之处,暂置不论。然则此经亦为心无义之所依 据。是又一证也。
  (三)《持心梵天所问经》四卷 ,西晋竺法护译。其卷二《问谈品》第六云:
  于是持心白世尊曰:至未曾有,天中之天,诸佛世尊,而无有心, 因慧名心,心本清净。
  据此,《持心梵天所问经》中亦有心无之说。僧渊与敏度结侣过江,而于此经偏加讲说,殆 非无故。然则此经亦为心无义之所依据。是又一证也。
  心无二字正确之解释果如何乎?请以比较方法定之。
  与上引《道行般若波罗蜜经?道行品 》中“有心无心”之文同本而异译者,中文则有
  (一)吴支谦译《大明度无极经》一上行品之
  是意非意,净意光明。(寅恪案,此又可与上引《持心 梵 天所问经?问谈品》之“而无有心,因慧名心,心本清净,”之语对勘。)
  (二)苻秦昙摩蜱共竺佛念译《摩诃般若波罗蜜钞经》一《道行品》之
  心无心,心者净。
  (三)姚秦鸠摩罗什译小品《般若波罗蜜经一初品》之
  是心非心,心相本净故。
  (四)唐玄奘译《大般若波罗蜜多经》五百三十八第四分《妙行品》第一之一之
  心非心性,本性净故。
  (五)宋施护译《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罗蜜多经》一《了知诸行相品》第一之一之
  彼心非心,心性净故。
  等。藏文则有《八千颂般若波罗蜜经》(天清番经局本第三页下第一行)之
  hdi ltar sems de ni sems ma mchis pa ste sems kyi ran〖DD(〗〖〗ˉ〖DD)〗 bshin ni h〖DD(〗〖〗ˉ〖D D)〗od gsal ba lags so
  即梵文本《八千颂般若波罗蜜经》(As〖DD(〗〖〗?〖DD)〗t〖DD(〗〖〗?〖DD)〗asahas rika Praj〖AKn~D〗āparāmitā, ed. Raj Mitra Bibliotheca Indica)之
  cittam acittam prakr〖DD(〗〖〗?〖DD)〗tic cittasya prabhāsvarā
  据梵文本及中藏诸译本,知《道行般若波罗蜜经?道行品 》之‘有心无心’之句,即梵文本之cittam acittam “心”即cittam。“无心”即acittam 。而“无心”二字中文诸本除《道行般若波罗蜜经》及《摩诃般若波罗蜜钞经》外,其余皆 译“非意”或“非心”。故知“无心”之“无”字应与下之“心”字联文,而不属于上之“ 心”字。“无心”成一名词 。“心无”不成一名词。心无义者殆误会译文,失其正读,以为“有‘心无’心”,遂演绎 其旨, 而立心无之义欤?但此不仅由于误解,实当日学术风气有以致之。盖晋世清谈之士,多喜以 内典与外书互相比附。僧徒之间复有一种具体之方法,名曰“格义”。“格义”之名,虽罕 见载记,然曾盛行一时,影响于当日之思想者甚深,固不可以不论也。
  丙、心无义与“格义”之关系
  《出三藏记集八僧NFDA6毗摩罗诘提经义疏序》云:
  自慧风东扇,法言流咏已来,虽曰讲肄,“格义”迂而乖本,六家偏而不即;性空之宗,以 今验之,最得其实。然炉冶之功,微恨不尽。当是无法可寻,非寻之不得也。何以知之?此 土先出诸经于识神性空,明言处少,存神之文,其处甚多。《中》《百》二论文未及此, 又无通鉴,谁与正之。先匠所以辍章于遐慨,思决言弥勒者,良在此也。
  安澄《中论疏记》三末略云:
  如《肇论述义》第四卷引NFDA6法师《净名经序》云云(同上文所引,故略之。)然 即什公未翻 四论之前,玄义多谬,于理犹疑,故欲待见弥勒决耳。别记云:“格义”者,约正言也。“ 乖本”者,已成边义也。“六家”者,空假名不空假名等也。“偏而不即”者,未依正义。 《述义》云:“格义迂等”者,无得之义,还成有得之义。言“六家”者,梁释宝唱作《 续法论》(寅恪案,道宣《续高僧传》一《宝唱传》作《续法轮论》)云: “宋释昙济作《六家七宗 论》。论有六家,分成七宗。一本无宗,二本无异宗,三即色宗,四心无宗,五识含宗,六 幻化宗,七缘会宗。”今此言“六家”者,一深法师本无,二关内即色,余皆同前也。
  寅恪案,安澄所引旧疏其释六家之义甚详。独“格义”之诂殊空泛不切。 殆已不得其解,而强为之说也。
  《高僧传》四《晋高邑竺法雅传》云:
  竺法雅,河间人。凝正有器度,少善外学,长通佛义,衣冠仕子咸附谘禀。时依雅门徒,并 世典有功,未善佛理。雅乃与康法朗等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谓之“格义”。 及毗浮昙相等,亦辩“格义”,以训门徒。雅风采洒落,善于枢机,外典佛经递会讲说,与 道安、法汰每披释凑疑,共尽经要。
  又《高僧传》五《晋飞龙山释僧光传》云:
  释僧光,冀州人。常山渊公弟子。性纯素有贞操。为沙 弥时与道安相遇于逆旅,安时亦未受具戒,因共披陈志慕,神气慷慨。临别相谓曰:若俱长 大 ,勿忘同游!光受戒已后,厉行精苦,学通经论。值石氏之乱,隐于飞龙山,游想岩壑,得 志禅慧。道安后复从之,相会欣喜,谓昔誓始从。因共披文属思,新悟尤多。安曰:先 旧“格义”于理多违。光曰:且当分析逍遥,何容是非先达。安曰:弘赞理教,宜令允惬。 法鼓竞鸣,何先何后?光乃与安汰(法汰)等南游晋平讲道弘化。后还襄阳,遇疾而卒。
  据此,“格义”之正确解释应如法雅传所言。而道安、法汰诸人即性空本无义之创造者,其 先实与“格义”有关。法雅、僧光二传是其明证。但法雅传中“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 解 之例”,数语尚不甚易解。考《世说新语·文学篇》云:殷中军被废。徙东阳,大读佛 经,皆精解,唯至事数处不解。遇见一道人,问所机,便释然。
  刘孝标注云:
  事数谓若五阴,十二入,四谛,十二因缘,五根,五力,七觉之声。
  又出《三藏记集》九四《阿NFDA7暮钞序》(寅恪案,此序当是道 安所作。)云:
  又有悬数悬事,皆访其人,为注其下。
  寅恪案,事数自应依刘氏之说。而所谓“生解”者,六朝经典注疏中有“ 子注”之名,疑与 之有关。盖“生”与“子”,“解”与“注”皆互训字也。说见(戊)章。今大藏中《阿N FDA7暮钞》犹存,事数即在子注中。观其体例,可取为证。
  又《高僧传》六《慧远传》云:
  年二十四,便就讲说。尝有客听讲,难实相义,往复移时,弥增疑昧。远乃引《庄子》义为 连类。于是惑者晓然。是后安公(道安)特听慧远不废俗书。
  寅恪案,讲实相义而引《庄子》义为连类,亦与“格义”相似也。
  又《颜氏家训》五《归心篇》云:
  内外两教,本为一体。渐极为异,(寅恪案,内外两教渐极为异之旨,可参 道宣《广弘明集 》二十所载谢灵运《辩宗论》。)深浅不同。内典初门,设五种禁,外典仁、义、礼、智、 信,皆与之符。仁者,不杀之禁也。义者,不盗之禁也。礼者,不邪之禁也。智者,不淫之 禁也。信者,不妄之禁也。
  寅恪案,颜之推“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虽时代较晚,然亦 “格义”之遗风也。
  又《魏书》一佰十四《释老志》云:
  故其始修心则依佛、法、僧,谓之三归,若君子之三畏也。又有五戒,去杀、盗、淫、妄言 、饮酒,大意与仁、义、礼、智、信同,名为异耳。
  寅恪案,伯起此语亦当日“格义”之说,可与黄门所言互相印证者也。
  又隋智者大师《摩诃 止观》卷六上以世法之五常五行五经与佛教之五戒相配。亦“格义”之说。惟其文较长,兹 不备录。
  又智者大师《仁王护国般若经疏》二引《提谓波利经》之文云:
  提谓波利等问佛:何不为我说四六戒?佛答:五者,天下之大数。在天为五星,在地为五岳 ,在人为五脏,在阴阳为五行,在王为五帝,在世为五德,在色为五色,在法为五戒。以不 杀配东方,东方是木,木主于仁,仁以养生为义。不盗配北方,北方是水,水主于智,智 者不 盗为义。不邪淫配西方,西方是金,金主于义,有义者不邪淫。不饮酒配南方,南方是火, 火主于礼,礼防于失也。以不妄语配中央,中央是土,土主于信,妄语之人乖角两头。不契 中正。中正以不偏乖为义也。(参阅湛然《止观辅行传弘决》六之二所引《提谓经》文。)〖 HK〗
  寅恪案,《历代三宝记》九略云:
  《提谓波利经》二卷,宋孝武世元魏沙门释昙静于北台撰。经文旧录别载有《提谓经》一卷 ,与诸经语同,但静加足五方五行,用石糅金,致成疑耳。
  据此,知昙静亦用“格义”之说伪造佛经也。
  又晋孙绰制《道贤论》以天竺七僧方竹林七贤,以法护匹山巨源,(《高僧传 》一《昙摩罗叉传》。)白法祖匹嵇康,(《高僧传》一《帛远传》。)法乘比王NFDA8 冲,(《高僧 传》四《法乘传》。)竺道潜比刘伯伦,(《高僧传》四《竺道潜传》。)支遁方向子期,(《 高僧传》四《支遁传》。)于法兰比阮嗣宗,(《高僧传》四《于法兰传》。)于道邃比阮咸 。(《高僧传》四《于道邃》传。此条严可均《全晋文》失载。)乃以内教之七道,拟配 外学之七贤,亦“格义”之支流也。据此,可知“格义”影响于六朝初年思想界之深矣。心 无义适起于是时,疑不能与之绝无关系。夫魏晋清谈,崇尚虚无。其语言旨趣见于载籍,可 取与心无义互证者,亦颇不少。兹仅就《世说新语》注所引心无义,与王辅嗣、韩康伯《老 子》、《周易》注旨意相似者,列举一二事,以见心无义者以内典与外书相比附之例。
  《老子》第五章云:
  天地之间其犹橐NFDA9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王注云:
  橐NFDA9之中空洞无情无为,故虚而不得穷屈,动而不可竭尽也。
  《易》系辞上云:
  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
  韩注云:
  夫非忘象者,则无以制象。非遗数者,无以极数。至精者无筹策而不可乱,至变者体 一而无不周,至神者寂然而无不应,斯盖功用之母,象数上由立。故曰非至精至变至神,则 不能与于斯也。
  寅恪案,刘孝标《世说新语·假序篇》前条注引心无义者曰:
  〖GK2!〗种智之体,豁如太虚。虚而能知,无而能应。居宗至极,其唯无乎?
  此正与上引《老子》及《易》系辞之旨相符合,而非 般若空宗之义也。
  据此,已足证心无义者,实取外书之义,以释内典之文。夫性空本无等义 者,出于《般若经》之学说也。其学说之创造者若道安、法汰诸人(见元康《肇论疏》上及 安 澄《中论疏记》三末),《高僧传》四《法雅传》、五《僧光传》明记其与“格义”之关系 矣 。心无义亦同出于《般若经》者也。至其是否亦如性空本无等义之比,与格义同有直接之关 系,以今日遗存史料之不备,固不能决言;但心无义与“格义”同为一种比附内典外书之学 说,又同为一时代之产物。二者之间,纵无师承之关系,必有环境之影响。故其树义立宗, 所用以研究之方法,所资以解说之材料,实无少异。然则即称二者为性质近似,同源殊流之 学说,虽不中不远也。
  尝谓自北宋以后援儒入释之理学,皆“格义”之流也。佛藏之此方撰述中有所谓融通一类者 ,亦莫非“格义”之流也。即华严宗如圭峰大师宗密之疏《盂兰盆经》,以阐扬行孝之义 , 作《原人论》而兼采儒道二家之说,恐又“格义”之变相也。然则“格义”之为物,其名虽 罕见于旧籍,其实则盛行于后世,独关于其原起及流别,就予所知,尚未有确切言之者。以 其为我民族与他民族二种不同思想初次之混合品,在吾国哲学史上尤不可不纪。故为考其大 略,以求教于通识君子焉。
  丁、心无义之传授
  据《世说新语》之说,心无义乃愍度所立,为得食救饥之计者。元康《肇论疏》引《世说》 , 并云:“从是以后,此义大行。”又引《高僧传?法汰传》道恒执心无义,为慧远所破,“ 心无之义,于此而息”之语。是其意谓心无义创于愍度,息于道恒也。安澄《中论疏记》引 法温《心无二谛论》并云:“道恒热心无义,只是资学法温之义,非自意之所立。后支愍度 追学前义。故元康师之言为寻末忘本。”然则诸说歧异,孰是孰非?请分别论之。
  〖BT3〗(一)法温、愍度、道恒三人之时代先后
  安澄《中论疏记》三末引《二谛搜玄论》云:
  竺法温为释法琛法师之弟子。
  又云:
  琛法师者,晋剡东仰山竺(道)潜字法深,姓王,琅琊人也。年 十八出家,至年二十四,讲《法华》《大品》,游于讲席三十余年,以晋宁康二年卒于山馆 ,春秋八十有九焉。言琛法师者,有本作深字,或本作探字,今作深字是。余皆非也。
  寅恪案,慧皎《高僧传》四《晋剡东峁山竺道潜传》(即安澄所引)附记其 弟子略云:
  竺法蕴悟解入玄,尤善《放光般若》。凡此诸人,皆潜之神足。(寅恪案,此神足为高足之义,与内典 术语神足之义别。)
  据此,竺法温即竺法蕴无疑。《僧传》载其尤善《放光般若》,其与心无义有关,自不足异 。但其师《法深传》载其卒于晋孝武帝宁康二年(西历三七四年),年八十九。则其生年为晋 武帝太康七年(西历二八六年)。
  《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
  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
  《传》中复记法畅、僧渊与庚亮、殷浩、王遵诸人问答事。兹取《僧传》及《世说》之文条 列,以资推计年代之用。
  《世说新语·言语篇》云:
  庾(康)法畅造庾太尉,握尘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僧传》作“此尘尾何以常在?”)法畅曰:廉者不示,贪者不与,故得在耳。(《僧传》作“故得常在也。”)
  《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此节与《世说?文学篇》康僧渊初过江未有知者条微不同 。)
  渊虽德愈畅度,而别以清约自处。常乞NFDAC自资,人未之识。后因分卫之次,遇 陈郡殷 浩。浩始问佛经深远之理,欲辩俗书性情之义,自昼至曛,浩不能屈。由是改观。〖 HT〗
  寅恪案, “欲辩俗书性情之义”一语,若以“格义”之“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之例说之,殆即齐诗 “五性六情”之义。以无确证,未敢臆断,姑存此疑以俟考。《世说新语·排调篇》云:
  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目者面 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
  《晋书》七七《殷浩传》浩以晋穆帝永和十二年(西历三五六年)卒。其卒在王导、庾亮薨后 ,故可不论。《晋书》七《成帝纪》云:
  〔咸康〕五年(西历三三九年)秋七月庚申,使持节、侍中、丞相、领扬州刺史、始兴公王导 薨。(《晋书》六五《王导传》作“咸和五年薨”,劳氏《晋书校勘记》已正其误。)〔咸 康〕六 年(西历三四零年)春正月庚子,使持节、都督江豫益梁雍交广七州诸军事、司空、都亭侯庾 亮薨。(《晋书》七三《庾亮传》同。)
  寅恪案,康僧渊、康法畅以晋成帝世过江。成帝在位凡十七年(西历三二六 年至三四二年), 以咸和纪年者九年,以咸康纪年者八年。王导薨于咸康五年之七月,庾亮薨于咸康六年之正 月,僧渊、法畅能与之问对,则其过江必在咸康五年以前可知。
  据《世说新语·排调篇》“康僧渊初过江,未有知者”之语,王导、庾亮皆当日勋贵重 臣, 必非未知名之伧道人所易谒见者。然则僧渊、法畅与王导、庾亮问对之时,必在其已知名之 后,而非其初过江之年。且《世说新语·排调篇》有“王丞相每调之”之语,则渊公、茂弘二人必在 久交屡见之故,始有每调之可能。而元规必见畅公持至佳之尘尾,不止一次,然后始能作“ 那 得常在”之问。故取此数端,综合推计,则僧渊、法畅、敏度三人之过江,至迟亦在成帝初 年咸和之世矣。
  咸和元年(西历三二六年)竺道深年四十一岁,以师弟子年龄相距之常例推 之,其弟子竺法蕴日不过二十余岁人。安澄《中论疏记》三末略云:
  疏云:一深法师本无。《山门玄义》第五卷《二谛章》云:复有竺 法深即云:诸法本无。 廓然无形,为第一义谛,所生万物,名为世谛,故佛答梵志,四大从空而生。
  据此,法深乃主张本无义者,与心无义者异其旨趣,今主张心无义之法蕴乃法深之弟子。可 知法蕴之心无义非承袭其师法深之旧说。当支敏度与康僧渊、康法畅过江之时,法蕴尚不过 二十余岁人。即能独创新说,与师抗衡,似不近情实。故安澄书中“支愍度追学前义”之语 ,若指愍度追学法蕴之义而言,则不可通也。
  《高僧传》五《释道安传》云:
  〔道安〕顷之复渡河,依陆浑,山栖木食修学。俄而慕容俊逼陆 浑,遂南投襄阳。行至 新野,谓徒众曰:今遭凶年,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又教化之体,宜令广布。咸曰:随法 师教。乃令法汰诣扬州。曰:彼多君子,好尚风流。(《世说新语·雅量篇》郗嘉宾钦崇释 道 安德问条注引《安和上传》,及《赏誉篇》初法汰北来未知名条注引车频秦书,与此略同。 )
  《高僧传》五《竺法汰传》略云:
  〔法汰〕与道安避难,行至新野,安分张徒众,命汰下京。于是分手泣涕而别。乃与弟子昙 壹、昙贰等四十余人沿沔(沔字依元本,诸本俱作江)东下,遇疾停阳口。时桓温镇荆州遣使 要过,供事汤药。安公又遣弟子慧远下荆问疾,汰疾小愈诣温。时沙门道恒颇有才力,常执 心无义,大行荆土。汰曰:此是邪说,应须破之。乃大集名僧,令弟子昙壹难之,据经引理 , 析驳纷纭。恒仗其口辩,不肯受屈。日色既暮,明旦更集。慧远就席攻难数番。问(问原作 关,兹依元康《肇论疏》上所引)责锋起,恒自觉义途差异,神色微动,尘尾扣案,未即有 答。远曰:不疾而速,杼柚何为?座者皆笑矣。心无之义于此而息。(此文前节乙章所引元康 《肇论疏》中已有之。兹特重录,以便省觉。)
  寅恪案,《资治通鉴》九九略云:
  〔晋穆帝〕永和十年(西历三五四年)三月,燕王慕容NFDAD以慕容评为镇南将军, 都督秦雍益梁江扬荆徐NFDAE豫十州诸军事,镇洛水。
  《晋书》十四《地理志》司州河南郡属有陆浑县。道安之南行避难,当即在是时。
  《水经注》卷二八《沔水篇》略云:
  沔水又东南与扬口合。扬水又北注于沔,谓之扬口。
  又《晋书》三四《杜预传》略云:
  旧水道唯沔汉达江陵。预乃开杨口,起夏水达巴陵。
  《资治通鉴》系此事于卷八一晋纪武帝太康元年,胡注即引《水经注》之文证之。
  又《晋书》捌壹《朱伺传》云:
  〔王〕NFDAF将西出,遣长史刘浚留镇扬口垒。
  《资治通鉴》 系此事于卷九十晋纪元帝建武元年,胡注亦引《水经注》之文证之。
  又《南史》二五《到彦之传》云:
  彦之至杨口,步往江陵。
  《资治通鉴》一二○宋纪文帝元嘉元年亦载此事。
  法汰沿沔东下,遇疾停阳口,当即此杨口。准之地望,与桓温驻地(江陵)不远,遣使要过, 自为可能也。
  《资治通鉴》九九云:
  〔晋穆帝〕永和十年(西历三五四年)二月乙丑,桓温统步骑四万发江陵,水军自襄阳入均口 ,至南乡,步兵自淅川趣武关。
  九月,桓温远自伐秦,帝遣侍中、黄门劳温于襄阳。
  据此,法汰之诣桓温必在永和十年九月以后。而汰避慕容之难南诣扬州,沿沔东下,途中亦 不能过久,然则其在永和十一年(西历三五五年)前后乎?道恒、慧远之辩难心无义,当即是 时。上距晋成帝初年支敏度过江之岁,约二三十年。由此观之,安澄书中“支愍度追学前义 ”之语,若指愍度追学道恒之义而言,则更不可通矣。故以法蕴、敏度、道恒三人之时代先 后言之,敏度似无从他人追学心无义之事。《世说新语》所载,虽出于异党伤者之口,自不 可尽信。独其言敏度自立新义,非后所追学,则似实其得也。
  〖BT3〗(二)道恒以后之心无义者
  《高僧传》五《法汰传》谓道恒之说为慧远所破后,“心无之义于此而息。”考《出三藏记 集 》十二宋陆澄《法论》目录第一帙中载有
  心无义。(桓敬道。王稚远难,桓答。)
  释心无义。(刘遣民。)
  桓敬道即桓玄,王稚远即王谧,刘遗民即刘程之,皆东晋末年人。是心无义彼时 固未息,而《高僧传》之言不可信也。
  又《晋书》十《安帝纪》云:
  元兴三年(西历四零四年)五月壬午,督护冯迁斩桓玄于貊磐洲。
  《晋书》九九《桓玄传》云:
  〔冯〕迁遂斩之,〔玄〕时年三十六。
  据此,桓玄生于晋废帝海西公太和四年(西历三六九年)。上距穆帝永和十一年(西历三五五 年)前后,道恒、慧远 在荆州辩难心无义之岁,已历十四五年。玄之心无义不知受自何人。《晋书》九九《桓玄传 》云:
  玄在荆楚积年,优游无事。
  殆道恒、慧远辩难之后,荆土心无义原未息灭。玄以无事之身 ,积年久处,遂得渐染风习,扬其余波欤?尤可异者,刘遗民有释心无义之作。其文今已不 传,无从窥其宗旨所在。但其题以释义为名,必为主张,而非驳难心无义者。慧远既破道恒义后, 其莲社中主要之人,犹复主张所谓“邪说”者。然则心无义本身必有可以使人信服之处,而 迄未为慧远所破息,抑又可知矣。
  戊、“格义”与“合本”之异同
  中土佛典译出既多,往往同本而异译,于是有编纂“合本”,以资对比者焉。“合本”与“ 格义”二者皆六朝初年僧徒研究经典之方法。自其形式言之,其所重俱在文句之比较拟配 ,颇有近似之处,实则性质迥异,不可不辨也。支敏度与此二种不同之方法,间接直接皆有 关系。“格义”已于前章论之,兹略述“合本”之形式及其意义于下:
  《出三藏记集》七有支恭明《合〈微密持经〉记》云:
  合《微密持》《陀邻尼》《总持》三本。(上本是《陀邻尼》 ,下本是《总持》《微密持》也。
  寅恪案,支恭明为支谦,即支越之字,乃汉末三国时人。 《出三藏记集》十三有传,(《高僧传》附载谦事迹于卷一《康僧会传》中,较略。)“合本 ”之作殆以此为最初者矣。其“上本下本”即“上母下子”之意,说见后。
  又《出三藏记集》一一竺昙无兰《大比丘二百六十戒三部合异序》略云:
  余以长钵后事注于破钵下,以子从母故也。九十事多参错,事不相对。复徙就二百六十者, 令事类相对。予因闲暇 为之,三部合异,粗断起尽。以二百六十戒为本,二百五十者为子,以前出常行戒全句系之 于事末。而亦有永乖不相似者,有以一为二者,有以三为一者。余复分合,令事相从。
  《比丘大戒二百六十事》(三部合异二卷)。
  说戒者乃曰:僧和集会,未受大戒者出,僧何等作为?(众僧和聚会,悉受无戒,于僧有何事 ?)
  答:说戒。(僧答言:布萨。)不来者嘱授清净说。(诸人者当说:当来之净。答言:说净 。)说已,那(?)春夏秋冬若干日已过去。
  又《出三藏记集》十竺昙无兰《三十七品经序》略云:
  又诸经三十七品文辞不同。余因闲戏,寻省诸经,撮采事备辞巧便者,差次条贯,伏 其位,使经体不毁,而事有异同者,得显于义。又以诸经之异者,注于句末。
  序二百六十五字,本二千六百八十五字,子二千九百七十字,凡五千九百二十字。除后六行 八十字不在计中。
  据此,可知本子即母子。上列比丘大戒二百六十事中,其大字正文,母也。其夹注小字, 子也。盖取别本之义同文异者,列入小注中。与大字正文互相配拟。即所谓“以子从母”, “事类相对”者也。六朝诂经之著作,有“子注”之名。当与此有关。考费长房《历代三宝 记》 十五载魏世李廓《众经目录》中有大乘经子注十二部。“子注”之名散见于著录者,如吴康 僧会《法镜注解子注》二卷(《历代三宝记》五),晋昙诜《维摩诘子注经》五卷(《三宝记 》七),齐竟陵王萧子良《遗教子注经》一卷(《三宝记》一一),梁法朗《大般涅NFDB 0子注经》 七十二卷,梁武帝《摩诃般若波罗蜜子注经》五十卷(《三宝记》一一),及隋慧远《大乘义 章》卷二四悉檀义四门分别条所引之《楞伽经子注》皆是其例。唐刘知几《史通》卷五《补 注篇》犹有“定彼榛NFDB1,列为子注”之语,可知“子注”之得名,由于以子从 母,即以子注母。 《高僧传》四《法雅传》中“格义”之所谓“生解”,依其性质,自可以“子注”之谊释之 也。
  当时,“合本”之方法盛行。释道安有《合放光光赞略解》,支遁有《大小品对比要钞》 《出三 藏记集》卷七及卷八载其序文,可以推知其书之概略。支敏度曾合《首楞严经》及《维摩 诘 经》盖其人著传译经录,必多见异本,综合对比,乃其所长也。《出三藏记集》载其二“合 本”之序,兹节录其文于下:
  《出三藏记集》七支敏度《合首楞严经记》略云:
  〖HT F〗〖GK2!〗此经本有记云:支谶所译出。谶,月支人也,汉桓灵之世来在中国。又有支越,字恭明,亦 月支人也。其父亦汉灵帝之世来献中国。越在汉生,似不及见谶也。又支亮字纪明,资学于 谶,故越得受业于亮焉。以季世尚文,时好简略,故其出经,颇从文丽。然其属解析理,文 而不越,约而义显,真可谓深入者也。以汉末沸乱,南度奔吴。从黄武至建兴中,所出诸 经,凡数十卷。自有别传,记录亦云出此经,今不见复有异本也。然此《首楞严》自有小 不 同,辞有丰约,文有晋胡,较而寻之、要不足以为异人别出也。恐是越嫌谶怕译者辞质多胡 音,异者删而定之,其所同者述而不改,二家各有记录耳。此一本于诸本中辞最省便,又 少胡音,偏行于世,即越所定者也。至大晋之初,有沙门支法护、白衣竺叔兰并更译此经。 求 之于义,互相发明。拔寻三部、劳而难兼。欲令学者即得其对,今以越所定者为母,护所出 为子,兰所译者系之,其所无者辄于其位记而别之。或有文义皆同,或有义同而文有小小 增减,不足重书者,亦混以为同。虽无益于大趣,分部章句,差见可耳。
  《出三藏记集》八敏度法师《合维摩诘经序》云:
  此三贤者,(支恭明、法护、叔兰)并博综稽古,研机极玄,殊方异音,兼通关解,先后译传 ,别 为三经同本,人殊出异。或辞句出入,先后不同,或有无离合,多少各异,或方言训古,字 乖趣同,或其文胡越,其趣亦乖,或文义混杂,在疑似之间,若此之比,其途非一。若其偏 执一经,则失兼通之功。广披其三,则文烦难究,余是以合两令相附。以明所出为本,以兰 所出为子,分章断句,使事类相从。令寻之者瞻上视下,读披按此,足以释乖迂之劳,易 则易知矣。若能参考校异,极数通变,则万流同归,百虑一致,庶可以辟大通于未寤,阖同 异于均致。若其配不相畴,偿失其类者,俟后明哲君子刊之从正。
  据敏度所言,即今日历史语言学者之佛典比较研究方法,亦何以远过。故不避引用旧闻过多 之嫌,特录其序记较详。以见吾国晋代僧徒当时研究佛典,已能精审若是,为不可及也。
  夫“格义”之比较,乃以内典与外书相配拟。“合本”之比较,乃以同本异译之经典相参校 。其所用之方法似同,而其结果迥异。故一则成为附会中西之学说,如心无义即其一例,后 世所有融通儒释之理论,皆其支流演变之余也。一则与今日语言学者之比较研究法暗合,如 明代员珂之《楞伽经》会译者,可称独得“合本”之遗意,大藏此方撰述中罕觏之作也。当 日此二种似同而实异之方法及学派,支敏度俱足以代表之。故其人于吾国中古思想史关系颇 钜,因钩索沉稳,为之考证如此。
  己、附论
  前所言之“格义”与“合本”皆鸠摩罗什未入中国前事也。什公新译诸经既出之后,其文 精审畅达,为译事之绝诣。于是为“格义”者知新译非如旧本之含混,不易牵引附会,与外 书相配拟。为“合本”者见新译远胜旧文,以为专据新本,即得真解,更无综合诸本参校疑 误之必要。逐捐弃故技,别求新知。所以般若“色空”诸说盛行之后,而道生、谢灵运之“ 佛 性”“顿悟”等新义出焉。此中国思想上之一大变也。以其非本文范围所及,故不具论。
  附记
  僧祐《出三藏记集》二云:
  《合维摩诘经》五卷。
  《合首楞严经》八卷。
  右二部凡十三卷,晋惠帝时沙门支敏度所集。
  寅恪案,僧祐记此条于晋元帝时西域高座沙门尸梨蜜之前。故 知此惠帝之“惠”字必非伪误。据此可证明愍度之时代,因以解决下列之二问题:
  (一)《图书馆学季刊》第一卷第一期第 十页梁启超先生《佛家经录在中国目录学上之位置》文中有“其继安公之后,为全部的整 理者,在南则有支敏度”之语。考道安《经录》成于东晋孝武帝宁康二年,即西历三七四年 以后(见《出三藏记集》卷五所引道安《经录》自序),上距东晋成帝初年即支敏度过江之岁 ,已历五十载之久。若逆数至西晋惠帝之季年,则相隔七十年。故敏度之撰经录必非继道安 后者。但其书或不及安录之完善,自来言佛家经录者,因以创始之功归之道安耳。
  (二)或疑支愍度乃为“合本”之学者,何以不能比勘诸译本异同,而有“心无”之误解。 殊不知此文(乙)章所列五译本,除支谦本外,以时代前后关系,愍度皆无从得而比勘。至支 谦本虽较在先,然实于孙吴时在江东译出。(此据《高僧传》及《出三藏记集》等书而言;若依《 魏书?释老志》,则支恭明译经在晋惠帝元康中,时代太晚,故不据以为说。)愍度为惠帝 时人,距孙吴之亡未久,其过江以前,已创心无义,故当时或未得见支谦译本,仅能就《道 行般若》译文立说。其有误解之处,自不足异也。
  (原刊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蔡元培先生六十五岁纪念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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