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绍琦与巴渝佛教
佛教传入中国,巴蜀佛教就成为中国佛教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由于蜀地自古是四川地区的政治文化中心,故学术界对蜀地的佛教研究已经积累了可观的成果。相比之下,学术界对巴渝地区的佛教史研究,目前还非常不够。明代楚山绍琦禅师在巴蜀大地广煽禅风,深刻地影响了这两个地区的佛教。本文即对楚山与巴渝地区的佛教关系作初步梳理,略窥明代巴渝佛教的情况。
一、巴渝佛教梗概
四川地区的佛教可分为三大文化圈。其中以成都为中心的川西地区是蜀佛教文化圈,即书中称的西蜀,地域包括现今的成都市、乐山市、雅安市等地。以重庆为中心的川东地区是巴佛教文化圈,即书中称的巴渝,地域包括重庆市、四川内江以及泸州等地。另一个则是藏传佛教文化圈,主要在藏族地区流行。
以重庆为中心的巴渝地区有悠久的历史文明。在新石器时代,重庆地区分别居住夷、濮、苴、奴、宾、共等8个民族。约在三四千年前的夏商周时期,重庆地区已形成强大的奴隶制部族联盟,统称“巴”。秦灭巴国,置巴郡,为天下36郡之一。嘉陵江在重庆境内流过,古称渝水。隋文帝杨坚于开皇三年(583)设置了渝州,于是重庆简称“渝”。南宋淳熙十六年(1189),皇子赵淳禅封即帝位,因恭州(即重庆)是他的封地,自喻“双重喜庆”,遂将恭州升格,命名为重庆府。
巴渝佛教的历史,至今学术界研究得不多,只能知其梗概。学术界一部分人认为,古代存在一条经四川、云南到缅甸再到印度的南方丝绸之路,印度的佛教极有可能就从这一条路线传入中国,巴渝地区就处于这一丝绸之路上。考古界曾在重庆地区挖掘出一些有佛像的摇钱树像,如丰都槽房沟出土的覆斗形陶摇钱树座及残片、忠县涂井卧马凼崖墓群的铜摇钱树,学者认为这些汉墓的造像是佛教性质的造像。魏晋南北朝之前,重庆佛教不见诸文字,而且这时巴渝属于西部荒蛮地区,人口稀少,交通不便,文化不发达,佛教不会有什么影响。两晋之后,由于长江中下游湖北地区佛教的发展,与之水路联系紧密的重庆地区,自然会受到这一佛教的影响。当时川渝佛教的中心是成都,一些外来的僧人会借道重庆前往成都传教。如来自西域的天竺僧昙摩密多、 良耶舍,中国僧人道汪、玄畅等人都是取道长江而抵成都。这时传说的重庆佛教寺院有北碚相思寺、涪州(今涪陵)相思寺、重庆江北香国寺、潼南金龟寺、奉节始兴寺等。
隋唐时代是整个中国佛教的鼎盛时期,巴渝佛教也在这时有了大的变化。在中国佛教史上有过贡献的僧人如玄奘大师、马祖道一等人都来过重庆。玄奘取道重庆到湖北荆州。马祖在渝州从圆律师受戒。著名的画师贯休居住在涪陵相思寺。特别是晚唐,由于重庆地位益加显出,一些地方官对佛教崇敬有加,佛教的寺院已经显著增加,达到40余所。巴渝佛教的石刻艺术发达,以大足地区为中心的佛教造像,成为重庆佛教的一个最重要的象征,并为以后的佛教发展奠定了基础。
由于四川乃至重庆地区几百年来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争,使这一地区呈现经济发达、文化繁荣的盛况。重庆与成都的密切联系,以及据有长江水道的往来方便,使巴渝文化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特别是宋元以后,巴渝佛教已经自成一家,以大足石刻为其代表。大足石刻是巴渝佛教徒自己设计和雕造的佛像,不仅数量多达数万躯,而且技法成熟,代表了中国佛教雕刻的最成熟时期的作品,在中国佛教艺术史上据有重要地位。但是这一时期巴渝佛教的文化和学术研究的事业并没有与之相齐并进,巴渝佛教史上因此留下了不少的不解之迷,以至学者们现在还无法做出更好的佛教历史研究的成果。
宋代以后,三教合一成为中国思想界的时代思潮,儒学占有统治地位。这时的重庆,儒学的影响最大,“官学、私学和书院在巴渝大地上蓬勃兴起”。这一思潮在大足石刻中也有反映。
元末,农民起义军红巾军首领明玉珍率军攻入重庆,至正二十三年(1363)称帝,定重庆为国都,国号“夏”,改元“天统”,正式建立大夏政权。明夏天统四年(1366),明玉珍逝世。明洪武四年(1371),朱元璋进军重庆,明玉珍之子明升投降,重庆归于四川。明夏在重庆统治14年,一直忙于与元军作战,在文化和宗教上没有什么作为。
明代佛教重点在江浙地区,巴渝僧人纷纷前往学习或居住,也有很多人在学习之后回到了家乡。如东普无际就曾经到江南随金陵天界古拙俊禅师学法,回来后在安岳传法。楚山绍琦到金陵等地参学,回来后在方山云峰寺传禅。晓山元亮禅师应诏到金陵,回来后在宝顶建寺。自宋以后,巴蜀两地已经形成了明显的佛教区位优势,明代时,民间流传“上朝峨眉,下朝宝顶”的说法。“峨眉”是佛教四大名山之一,西蜀佛教的重镇。“宝顶”是大足宝顶山石刻,被誉为川东明珠。但是,总的来说,巴渝佛教的发展不如西蜀佛教,特别是这时大足的佛教形势已经下滑,宋代以来的密宗道场已被禅宗占据。明末清初,破山海明从浙江回重庆以后,在梁平双桂堂高树法幢,巴渝佛教开始出现了新的生气,进而在全国各地产生了影响。
二、楚山绍琦生平事迹简介
绍琦,俗姓雷,字楚山,別号荊壁叟,四川唐安(即今成都与眉山一带,也有说为都江堰和青城山一带)人。1413年出生,曾在乡校读书,9岁失怙,因而出家(另说8岁)。初从玄极通禅师学习佛教。通禅师生平事迹不详。但在重庆大足有一位“玄极”禅师,据刘畋人于明洪熙元年(1425)《重修宝顶圣寿寺院记》:“慧妙,别号玄极,始祖海公月舟,后参礼师祖亮公晓山,克谨戒律,尝发誓愿,阅诵藏经既毕,又为法会,以表忏之。时毫光五色现于殿内,功德之着(著)。”玄极是宝顶寺住持,曾撰有《重修宝顶事实》碑,言其花了6年的时间重修该寺的过程。
通禅师喜爱绍琦,终日向绍琦讲述学问,每当讲到重要的地方,绍琦有疑问,便跪下请益。通禅师对他叹口气说:“你的根性太猛利了,这样的人是很难入道的。不过你能提出疑问,说明你还是有救的。”绍琦感到愕然,问:“木偶人可入道吗?”通禅师笑笑说:“对,就是木偶人才能开始入道。”绍琦觉得受了侮辱,愤愤走出,经过昼夜思考,遂穿衣起床自言自语:“师父怎么能欺负我呢?”于是来到师父面前,将自己的疑问通通讲出,但是通禅师只以手掌反复示意,绍琦不领会,再次离开通禅师。之后绍琦遍参知识,但都不满意。
这时,无际和尚住在普州道林寺。月幻无际,俗姓莫,字明悟,別号蚕骨,四川安岳通贤镇人。安岳古称普州,因在四川东部,故称“东普”。又道光《安岳县志》卷6《山川志》云:“东林山,在治北郭外。普州东林,亦可称东普。”无际20岁出家,修习禅定。初住楼山,访清菩萨禅师。清菩萨举赵州“无”字公案引导。这是河北赵县柏林寺赵州从谂禅师示人的方法。有僧问从谂:“狗子还有佛性也无?”从谂答:“无”。又问:“上自诸佛下至蝼蚁,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却无?”从谂答:“为伊有业识性在。”又有一位僧人问:“狗子还有佛性也否?”从谂答:“有”。再问:“既是佛性,为什么撞入这个皮袋里?”从谂说:“为他知故犯。”赵州回答狗子有无佛性,既说“无”,又说“有”,其意是通过有无的回答来说明执于佛性是一种妄见,最终的目的是打破有无之见。无际于“无”字公案当下有省,一生受用。无际曾经坐禅非常用功,在竹庵“研励无懈,四指大书帖亦不顾”。但这“只是拍盲做钝工夫”。一日坐禅,忽然顿觉光明洞照,无一毫可得,于是口占一偈:“虚空包不住,大地载不起。”后参古拙俊和尚,拙俊说他有“福德相”,刻意栽培,为了改变他的“拍盲做钝功夫”,拙俊用棒喝来启发他,指出“哑子得梦向谁说”,成佛关键还在于自己。拙俊为他取名“无际”。他对拙俊说:“恁么,则无际亦未在。天下老和尚尽向者里成道,历代祖师尽向者里成佛。即今有说佛说祖底出来,尽教遣出门去,不如某甲者里齁齁打睡。”这是说“无际”是不存在的,若有人尽说佛说祖,还是执着于相,不如“齁齁打睡”。拙俊听他的话,知道他已悟道,笑着对他说:“今后你再也不会受人欺瞒了。”从此无际以“无”字在天下传法。其《走马灯偈》曰:“团团驰走不停留,无个明人指路头。灭却心中些子火,刀枪人马一齐休。”后人总结他的禅法说:“东(道)林禅风,腰包到者即受,曲折流辈窃非之。”可见无际的禅法是专为那些有机缘人而讲的,只要心中不游驰,即得心安,亦即悟道。“无”字禅法成为无际的特点,乃至他在传法于弟子时,《付法偈》亦曰:“我无法可付,汝无心可受。无付无受心,何人不成就。”
绍琦闻听无际的大名,前往普州学法。他与无际见面后,告诉无际,想学“水浅石出,雨霁云收”的神通。无际笑着反问他:“纵汝横吞藏教,现百千神通,其如老赵州无字公案,怎生消缴?”赵州“无”字公案被视为禅宗最初入门的难关,无际用这个公案来警醒,其意就是让他去掉执著。但是绍琦不懂无际的意思,还想反驳,无际看到他不理会,连连叱他。绍琦感到极度的惭愧,一连几日都不敢面对无际。一天,他听到庙里打板声,参到“贼不打贫家”的公案,突然感到心里豁然,荡尽廉纤,于是赶紧披衣起床礼无际,表示谢意,并将自己的体会讲出来,得到了无际的首肯。无际收绍琦为弟子,嘱咐他好好在世行化。无际生前共有7个弟子,绍琦是关门弟子。
明正统七年(壬戌,1442)绍琦到金陵,访东明海舟永慈禅师,之后到安徽天柱山参学,不久又迁到皖山居住。通过参学,绍琦的学问长进了,见识亦增加了。正统八年(癸亥,1443)绍琦重新回到了无际的身边。他向无际汇报了参学的体会,无际对他取得的成绩由衷高兴,给予称赞。景泰六年(乙亥,1455),绍琦到投子山居住。投子山在安徽桐城县北二里,相传孙吴鲁肃与曹兵战败,投其子于此,故名。绍琦因此被人称为“投子琦”。在投子山这座选佛场,绍琦发扬临济宗风,将蚕骨老人的未了公案,连棒打出,赢得了大众的尊敬。
天顺元年(丁丑,1457),绍琦由庐山归蜀,韩都侯于方山建云峰寺,迎请其住持。“韩都侯”不知何许人。“方山”在四川有两处,一处在南充,一处在泸州。云峰寺在四川也有两处,一处在乐山(嘉定),一处在泸州。因此,如果是韩都侯所建的云峰寺,符合条件的只能是泸州方山云峰寺。
绍琦在云峰寺住了没有多久,受众人之请到成都住持天成寺。这是绍琦一生取得成绩的最好时光。他在天成寺与师兄坏空成的弟子素虚理和光泽惠、海舟永慈的弟子云溪碧峰智英,以及自己的弟子大机用等人一起大阐机锋,互相激扬。天成寺百废俱兴,众人赞叹。当时蜀地佛教义学发达,僧人之间在理论上争胜去劣,绍琦发扬自己的一心宗学说,圆融大小乘。例如有人问:“祖师西来意?”他答:“海神撒出夜明珠。”又问:“祖师西来意?”答:“雪消山顶露,风过树头摇。”又问:“如何是直指事?”答:“玉栏杆上石狮子,红藕花间白鹭鸶。”这些答话皆以自然现象来说明一切现成,不必心外觅心来破除执著。对那些执著很深的人问:“如何是摩醯正眼?”“不涉寒暑是甚么人?”之问题,绍琦都予以棒喝,惊醒对方,放弃执著。绍琦继承了乃师无际用赵州从谂的“无”字公案拷问僧人的传统,每每问道,听到对方回答:“风吹秋月冷,雪压老梅寒”,或者说,“出匣吹毛剑,寒光射斗牛”、“无孔铁锤当面掷”等等时,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梅子熟了,有大智慧,心里感到非常欢喜。绍琦在天成寺敷演禅法,宗风为之大振,裔叶翻茂,有弟子16人得其法也。
成化九年(癸巳,1473)三月,绍琦病重,诸山长老前来问讯,绍琦说偈:“今年今日,推车挂壁。撞倒虚空,青天霹雳。阿呵呵,泥牛吞却老龙珠,澄澄性海沤花息。”说毕,瞑目而寂。世寿七十,僧腊六十,留下肉身,起塔天成。但是肉身已于“文革”时毁掉。绍琦身后留有《楚山语录》三卷存世。
一代高僧楚山绍琦一生行化数地,后人赞曰:“楚山行化,当明运昌隆之际,纯以心性禅应接群机。以故,门下一时龙蟠凤翥焉。”他除了推行心性禅外,一生还接引弟子200余名,这些弟子遍布全国,皆为弘化一方的龙象,对明代的佛教起到了推动作用。
纵观楚山绍琦一生,可以分为五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出家前的生活,这时他只是一个小孩,但是受到了启蒙教育。第二个阶段是他出家到见到无际之前。这时绍琦通过向玄极通禅师学习,初步掌握了佛教的基本理论。第三阶段是归依无际。在无际的接引下,绍琦掌握了“无”字禅法的真髓。第四个阶段是绍琦离开无际到全国各地参学弘法,通过游学参访和居住名山大寺,增长了见识,成熟起来。第五个阶段是绍琦重新回到了四川直至圆寂。这时他已经成为著名的僧人,在全国都有影响,同时又对四川的禅宗发展,发挥了应有的重要作用。
三、绍琦与巴渝籍佛教弟子
绍琦是西蜀人,家乡在成都附近。他一生活了70年,大部份时间都在西蜀以外的地区生活,其中巴渝地区是他生活过的一个重要的地区。巴渝文化圈的佛教对绍琦成长曾经起到过重要的作用,非常值得我们重视与研究。
普州是现在的安岳。从文化类型上看,它属于重庆地区,是巴渝佛教的范围。绍琦到普州从无际学禅,得到无际的真髓,成为无际的弟子。无际所传的心性禅成为绍琦一生的受用和遵循的指南,故绍琦的成功第一步是得益于巴渝佛教的薰陶。也正因为此,他对无际老人感情很深,多次撰写赞偈追忆。如《东普无际师祖遗像赞》曰:“堂堂我师,荷持重任,横按玉櫑,单提正令。巍巍兮,坐镇祖庭。凛凛兮,佛亦难近。不施一喝,起临济之正宗。不措一辞,续繁昌之慧命,遂使祖灯不熄而长明,玄风几坠而再振。类凡非凡,亚圣非圣,面目绝疏,亲见之,休错认,声光飞播九重天,从教四海人瞻觐。”绍琦把道林寺视为祖庭,无际老人起临济正宗,续(繁昌)古拙之慧命,使巴渝佛教的祖灯长明,玄风再振,四海瞻觐,这是非常高的评价了。又如《跋蚕骨老人墨迹》云:
江道禅人依栖大冈有年。一日,于竂友处忽得东普蚕骨老师亲书“月溪”二字,如获至宝,不胜踊跃,欲帖之以为供养,命予一言为跋。噫!斯亦重道之心也。夫此字者,乃蚕骨老人之心画,慈善禅师之道韵。二师皆当代宗门之师表,佛祖命脉之正传,海内闻风者,无不倾心信向,欲瞻之而不能。今上人获师名迹,岂偶然哉?盖此字者,一点一划,咸自蚕骨老人海印光中发现。睹此字者,见此名者,即见二师之心。见二师之心即见佛祖之心。见佛祖之心,即见自己之心。见自己之心,乃至恒沙法界众生之心,以及山河大地万象森罗,则与此名此字平等混融,亘古穷今,尽未来际,而无间矣。
因重上人之请,故不辞,而书此以示之。复垂偈云:
道林墨迹诚难得,慈善嘉名实所奇。
更有一般堪重处,百千年后放光时。
“大冈”,也称“太冈”,蔚州人,俗姓张,法号觉澄。14岁出家,后到东普道林从无际学禅。大冈曾住北京广恩寺,景泰三年勅赐住南京大冈,成化元年离世。圆寂前付法偈曰:“心即能知心,法即可知法。今所付法心,非心亦非法。”太冈住金陵高座寺,此寺位于古溪旁,也称“月溪”,故大冈又称“月溪澄”。绍琦见到老师的字迹,感慨万千,不由想到了无际和月溪的见佛见祖之心,盛赞二师,尊师爱教的拳拳之心跃于纸上。
绍琦到南方,可能是经过重庆,乘船经三峡而出巴渝的,因为他曾赋偈曰:“昔日锦江泛舟,出峡三四年来,湖海之间,吟风啸月,放饵抛香。”他在周游了江南与安徽等地后,已经成为全国有名的高僧。他从投子山回到家乡,最先落脚在泸州方山云峰寺。泸州虽属川南,但是在文化类型上仍然属于重庆地区,所以他一回来,就再次加入了巴渝佛教的队伍。绍琦虽然在云峰寺只住了不长的时间,但是他对这里仍然充满了深情,对僧人们多有鼓励。如在《方山贵天然》诗中说:“头陀初领得,达摩远传来。吾今亲付汝,泠水一花开。”这是要将达摩传来的禅宗初旨传于弟子,让禅宗在这里开花结果。在《勉方山贵长老住持》诗中,他动情地说:“丈室经营喜落成,灵苻(符)到手令当行。剥开三要无文印,拈过诸方热碗鸣。怒喝声飞崖石裂,金锤影动象龙惊。好持久远冰霜操,莫负山翁付托情。”他强调贵长老虽然升座成为一山之长,一寺之尊,但是仍然要坚持实行不立文字,惊天动地,一踏天下的临济禅风,以不辜负前人对他的寄托!
绍琦弘法的一生中,弟子200余人。据笔者不完全统计,与巴渝佛教有关系的弟子达16人之多,他们是:古渝济川洪禅师、东普慧灯然禅师、荣昌素庵理禅师、方山天然贵禅师、巴山莹然玉禅师、东普辅宗德禅师、普州大机广禅师、巴山空天昶禅师、永川无心云禅师、普州玉峰金禅师、棠城古灯传禅师、内江百川会禅师、凯江慧堂聪禅师、方山芳雪梅禅师、古渝鉴无照禅师等。这些弟子的生平和事迹,大多无载,很多人只在僧传里留下了名字。然而他们才是推动巴渝佛教的主力军。绍琦给弟子留下了许多说法偈文,如对永川无心曰:“无心无法亦无传,只个无传亦剩言。衣尘领将归涧壑,直须深隐待时缘。”对内江百川云:“此僧扣我石经门,传得袈裟入冷云,直得虚空成粉碎,真灯吐焰照乾坤。”
在绍琦的众弟子中,不乏杰出的巴渝佛教人士。其中古渝济川洪禅师就是优秀的一位。洪禅师的生平无载,但是他与楚山的对答问话还是被记载下来。《五灯会元续略》卷第四上载:“(济川洪禅师)问楚山曰:‘蟭螟虫吸干沧海,鱼龙虾蟹向何处安身立命?’山曰:‘子之识海,若空鱼龙,自有变化。’师曰:‘未审蟭螟虫,即今何在?’山曰:‘在汝眉毛下。’师曰:‘水母飞上色究竟天,入摩醯眼里作舞,因甚不见?’山曰:‘多少人向者不见处打失鼻孔。’师曰:‘未审如何是摩醯正眼?’山喝曰:‘会么?’师曰:‘不会。’山曰:‘面门两眼浑无事,顶中一点耀乾坤。’师曰:‘莲湖桥为人直指,因甚明眼人落井?’山曰:‘高山无险路,平地有深坑。’师曰:‘如何是直指的事?’山曰:‘玉阑干上石狮子,红藕花间白鹭鸶。’师曰:‘谢师答话。’山曰:‘切忌随语生解。’师礼拜。”这是比较典型的公案,所以被记载在禅典之中。洪禅师用想象中“蟭螟虫吸干沧海,鱼龙虾蟹向何处安身立命”的自然现象来考问绍琦,以此来难倒绍琦。但是绍琦不受此难的影响,如实地指出:“子之识海,若空鱼龙,自有变化。”洪禅师执著,犯了钻牛角尖的毛病,绍琦强调事物自有其变化规律,不要去替人担忧,其意仍然是说一切现成,何必心外觅法。然而,洪禅师并不理解绍琦的深意,依然固执追问,绍琦只能对他进行棒喝,进一步强调像“高山无险路,平地有深坑”、“玉阑干上石狮子,红藕花间白鹭鸶”等自然界的现象,原本就存在,一切都在发生之中,而不是发生之后。禅宗的特点就是不立文字,但是洪禅师却犯了禅宗的大忌,所以最后绍琦提醒他要“切忌随语生解”,洪禅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语病,礼拜恩师。
石经白云也是优秀的弟子之一,绍琦著《石经闲白云》曰:“狩慧命贵在得乎其人,苟不得其人,谓之妄授。非□取辱先宗,实恐误赚后学。嗟,今时辈衲子多不肯□,蓄厚养□事,口耳相传。欲望吾道之隆,慧灯不熄者,罕矣。今吾徒祖闲,字白云,乃棠城田氏子,幼而敏达,□□□秉,舍爱出尘,从予披□,每以究心之道,为□□□□无字话头,令其参味。执侍有年,喜其诚,蔫□□丹崖栖幻主而董其事,一夕呈其见地,乞为印□□□勘辨,宛有衲僧之作,诚为透网金鳞、摩天俊鸟也。他日起吾宗者,舍子而谁?特以衣尘授之,用表师承,以定宗旨。此去更宜深操力践,密炼潜苻,直须彻证精微,务要掀翻底蕴,他日夤缘出世之时,切不可轻许耳。大须愤畏,勉之毋忽,子宜珍重!复嘱偈云:外付袈裟定宗旨,内传法印契真心,更能履践忘功用,慧焰腾□照古今。”禅宗讲根机,有根机者经禅师一点拨即能开悟。但是在明代初叶,禅宗已经江河日下,理论建树者不多,禅机公案只是重复祖师的语录,鲜有发明者。祖闲白云敏慧,参无字话头多有所得,被绍琦看重,视之为续慧灯不熄者,因之非常欣赏他的才干,同时又鼓励他要“深操力践,密炼潜苻,直须彻证精微,务要掀翻底蕴”,指望他将来能“慧焰腾耀照古今”。此外,绍琦还为古灯作《棠城传古灯》诗云:“衲僧能大透关眼,佛祖钳锤过不难,衣尘相传为□□,(慧)灯续焰照人间。”
四、绍琦与巴渝佛教人士
棠城(大足)是历史上重庆佛教的中心。绍琦的弟子中有棠城人,如古灯传、石经白云、宝文洪印等人,这些大足籍的佛教僧人都对重庆佛教有过贡献。绍琦曾经去过大足,他在《答棠城印宝文结庐师塔》说:“别去棠城一载过,塔庐栖隐事如何?潜踪默养狮藏窟,苦志研穷象渡河。午睡薰风生枕箪,夜禅凉月照松萝。好乘千日闲中兴,再把灵台细莹磨。”这时在大足担任僧正的是著名僧人元亮晓山。在《楚山和尚住同安投子禅寺语录》卷十中,记有“助缘比丘:河南亮晓山”可证。元亮祖籍河南信阳,俗姓萧,因父亲到大足做官,于是定居在大足。后从宝林至福出家,得其法要,洪武年间回到宝顶,开山说法。后被朝廷诏至报恩寺居住,再迁成都大慈寺,上表要求还山,最后被批准,回到宝顶重修道场。元亮曾经受到川蜀统治者的厚待,出入官府后院屡屡说法。所以,绍琦与元亮见过面是不用怀疑的。
绍琦与巴渝佛教人士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古渝皛长老书写《金刚经》,绍琦撰《跋古渝皛长老书金刚经》云:“须菩提不依本分,无端从平地上起骨堆。黄面老未解划除却,乃向虚空中剜窟垅(窿),致使烂葛藤遍地牵枝,陈骨董辽天索价,漏逗不少,为害尤多。当时会间,若有个汉出来,向解空老未发问已前,掀倒法座,喝散大众,犹较些子。如此,非但庆快一时,亦免遗臭千古。惜无恁么人出头,老瞿昙未免指鹿为马,压良为贱。自昔迨今,赚他多少人向这是非窠里打失眼睛,诚谓祖祢不了,殃及儿孙。古渝皛长老路见不平,要与诸人雪屈,不解以箕帚屏除,却假笔端,重为揭露。咄!不识好恶,愈加狼籍,览者切忌向这纸墨堆中着倒。”以心传心是禅宗的一大特点,心佛不二是佛教的一大真谛。无奈明代的佛教积弊尤深,照猫画虎解公案者不绝,因此绍琦深恶痛绝,指斥其弊。古渝皛长老书写《金刚经》,本意欲维护正信佛教,不过在绍琦眼里这仍是文字般苦,未得禅的真髓,因此他在赞叹古渝皛抄经的功德同时,也指出了执著文字,三世佛冤的情况,坚持不立文字的六祖家风。
重庆西禅雪峰瑞禅师是绍琦的同门师兄弟、无际的弟子,以机锋峻利而著名。史载他向弟子天奇说法,“大喝曰:‘汝还有嫌凡爱圣的心、扫妄求真底见?’奇曰:‘是。’师曰:‘你若嫌凡爱圣,断般若之善根。你若扫妄求真,绝诸佛之命脉。’震声又喝:‘真又是谁,妄又是谁,凡又是谁,圣又是谁?”凡圣一如,真俗不二,成佛做祖,要去掉分别心。天奇不懂这个道理,因此被雪峰瑞禅师棒喝,以连续几个“又是谁”发问,使天奇心中豁然开释,冰涣雪消。绍琦与雪峰瑞禅师的感情很深,对他的评价甚高。雪峰瑞禅师圆寂后,绍琦写《西禅雪峰和尚真》曰:“头盈白雪,面凛秋霜,机无壅滞,语绝囊藏。续普州之慧命,为禅门宗匠;起临济之颓波,实丛林纪纲。照世灯十方吐焰,优钵花遍界吹香。然孰不曰:雪峰老人乃破魔云之赫日,越苦海之慈航者耶?咄!”将雪峰瑞禅师比作“禅门宗匠”,足以说明绍琦是非常佩服这位同门师兄弟的。
雪峰瑞的弟子棠城宝文洪印禅师,曾经在雪峰瑞禅师身边多年。雪峰瑞禅师迁化之后,转向绍琦学法,成为绍琦的弟子。宝文洪印与绍琦的关系非常亲密,绍琦对他也非常赏识,曾经亲自撰文介绍:“今禅人名洪印,字宝文,古渝棠城张氏子。天姿秀拔,气宇英明,蚕岁离尘,礼西禅雪峰老人为师,复参东普无际。先师开示无字公案,令其参究。又依大冈月溪宗师淘汰,栖迟林壑,蓄养有年。兹因本师去世,未获印可,远扣东山,怀香入室,呈其见地,乞为证据,予乃勘辨,理见精明,操履真实,可以继西禅之宗风,续东山之慧焰,特以衣尘授之,用表师承,以定宗旨。”并赠诗曰:“从侍西禅最有年,东山心印得亲传。普州座下承慈训,休牧堂前领痛拳。道契老胡言外旨,言苻(符)临济句中玄。他时垂手为人处,别立生机展化权。”可见绍琦对他寄有厚望焉!宝文曾经跟从无际学过禅法,他为无际老师立瓮,绍琦则撰《印宝文写无际师瓮真》曰:“这个尊宿,雄雄气象,拈一枝拂,古今绝唱,遂使缁素宗仰,天人归向。咦,欲识渠侬旧面容,八字眉毛横眼上。”
佛典载有宝文洪印与绍琦的禅机对话。宝文洪印禅师问绍琦:“雷音动地,选佛场开,一会灵山,俨然未散,未审皇恩佛恩,如何补报?”绍琦回答:“荡荡尧风清六合,明明佛日照三千。”又问:“祝赞已闻师的旨,拈花微笑意如何?”答:“机前有语难容舌,独许头陀一笑传。”再问:“玉梅破雪,红叶凋霜,适官家除禫之辰,乃鹤驾仙游之日。未审薨世主人金容,即今何在?”绍琦竖拂曰:“在山僧拂子头上成等正觉,放大光明,与三世如来共转法轮,汝还见么?”宝文洪印:“与么,则遍界绝遮藏也。”绍琦说:“要且有眼觑不见。”宝文洪印曰:“只者觑不见处,不隔纤毫。”绍琦曰:“未是妙师。”宝洪印文问:“未审如何是妙?”绍琦答:“二边俱抹过,始见劫前人。”宝文洪印执著于像教,见绍琦后非要执实为有,欲见佛陀真面目。绍琦告诉他还是要以心传心,佛无处不在,不要执著,成等正觉、见大光明、共转法轮皆为见佛,摒弃常断两见,就是见到了佛。宝文洪印经过绍琦的点拨,豁然开朗,感叹“蒙师点出金刚眼,死去生来更不疑”,坚定了信仰。绍琦见到他已见道,非常高兴,称赞并鼓励他:“俊哉衲子,透网金鳞,出语标宗,不泰西禅之嗣。更须保任,切勿自欺。”
宝文洪印圆寂后,绍琦又撰《印宝文写师真》云:“咄哉此老,识甚好恶,龟背捋毛,兔头栽角,狂歌笑舞,当作神通,坦率无拘,以为解脱。有时挥尘据猊床,衲子望风而退缩。谈玄说妙兮,舌底风生。打凤罗龙兮,机前眼活,无文铁印向空抛,毕竟有谁堪付话?独许西禅不肖儿,一笑点头能领略。(错)月当天际影团团,珠走盘中光烁烁。”绍琦描绘了宝文洪印生前大机大用的禅法,对他的性格作了深入的刻画。至今读来,明代禅师的活脱脱形象,仍然让人忍俊不禁!
五、结语
巴渝佛教的面貌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因此许多研究还是空白。楚山绍琦与巴渝佛教的关系展示了明代巴渝佛教的一面,对我们研究巴渝佛教有着重要的意义。明代的巴渝佛教,可以说是一个转型期的佛教,亦即从大足石刻密宗道场转向了禅宗的时代。禅宗的宗风在巴渝大地吹起,为明末清初的巴渝佛教打下了基础,而这一切,与楚山绍琦是分不开的,如果没有楚山绍琦在巴渝山峦传播禅宗,广招弟子,就不会出现梁平双桂的破山海明一代宗风,所以楚山绍琦对巴渝佛教的贡献是非常大的。
通过研究楚山绍琦与巴渝佛教的关系,可以看见,棠城(大足)的佛教在宋明二代巴渝佛教中占有特殊的地位。民间流传的“上朝峨眉,下朝宝鼎”的传说,形象地说明了大足石刻对巴渝佛教的影响,以及它在巴渝佛教中的中心地位。在楚山绍琦的弟子中,有好几位是大足人,在他交往的僧人中,有著名的大足僧人,这就说明,大足地区的佛教在当时确实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当然所有这一切,都与大足石刻的佛教道场有重要的关系,如果离开了这一点,则大足佛教的重要性就无从谈起。
巴蜀大地,人杰地灵。川渝两地,声气相通。它们组成了中国独具特色的巴蜀文化圈,成为我国西南地区的历史文化特色地带,对中国的宗教以及文化产生了重要影响,并且发挥了重要的促进作用。佛教从3世纪起就一直存在于巴蜀大地,至今已经延绵了1700多年,漫长的佛教历史文化,给巴山蜀水带来了新风,也给巴蜀文化增添了新的养分。在这片崇山峻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佛教高僧,楚山绍琦禅师就是众多高僧之中的翘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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