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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隋唐五代至宋初的药师信仰——以敦煌文献为中心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李小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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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隋唐五代至宋初的药师信仰——以敦煌文献为中心作者:

李小荣(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在我国古代流播的诸种净土信仰——弥勒净土、阿弥陀净土、药师净土等信仰中,具有较强密教色彩的是东方药师净土。本文的目的在於揭示在中土的生成与衍变,特别是隋、唐五代至宋初它在敦煌地区的表现形态。
           一、《药师经》及其弘传
  (一)《药师经》的翻译
  《药师经》是流播较广的一部佛典,在翻译史上共有五个译本。一是东晋西域沙门帛尸梨蜜多罗译《佛说灌顶拔除过罪生死得度经》(一卷,又名《药师琉璃光经》、《灌顶经》);二是刘宋孝武帝大明元年(四五七)秣陵鹿野寺比丘慧简译《佛说药师琉璃光经》一卷,僧祐则说是“依经抄撰”,且附有<续命法>;(1)三是隋·达摩笈多於大业十一年(六一五)於东都(洛阳)译《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一卷(又叫《药师如来本愿经》);(2)四是唐·玄奘於永徽元年(六五O)五月五日大慈恩寺翻经院译出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一卷;(3)五是义净於神龙三年(七O七)在大内佛光殿译《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二卷,(4)该经极具密教色彩,且是中宗皇帝李显手自笔受,故当时影响很大。在敦煌遗书中,五种译本皆有抄本流传。如东晋译本有S.1968,S.2494,P.4842,Ⅱx.02524、敦研OO九、津艺二七O等近百号抄卷,刘宋译本则有S.2512;隋译本有B.0246,P.4914等十来号;玄奘译本最多,有S.2480,P.4921,B.0251等近二百号抄卷;义净译本极少,仅发现北新六五七号。众多抄卷的流播,反映了药师信仰在当时的普遍性。
  在唐代,有关《药师经》的密法仪轨亦纷纷译出,据日人所集《觉禅抄》卷三,计有《药师琉璃光如来消灾除难念诵仪轨》一卷(无译者,案:今《大正藏》第十九册作“一行撰”)、《药师如来念诵仪轨》一卷(不空)、《药师如来念诵法》一卷(金刚智依十八道)、《药师如来念诵仪轨》一卷(不空,极略)。(5)这四种都存录於今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十九册中。《觉禅抄》还载有《药师如来本愿殊随愿即得陀罗尼经》一卷,并指出是“贞元新行於世,是《灌顶经》第十一卷”。即在唐贞元时,已经把东晋·帛尸梨蜜多罗所译《佛说灌顶随愿往生十方净土经》改为《药师经》的陀罗尼而流播了。这种整合他经的行为,表明了药师信仰在当时受欢迎的程度。
  到了元、明、清三朝,又先后有沙啰巴译出《药师琉璃光王七佛本愿功德经念诵仪轨》三卷、《药师琉璃光王七佛本愿功德经念诵仪轨供养法》一卷,工布查布译出《药师七佛供养仪轨如意王经》一卷,阿旺杂布补译《修药师仪轨布坛法》一卷。明代受登则集出《药师三昧行法》一卷。还有佚名的《慈悲药师宝忏》之卷,药师忏法的施行,大大地促进了药师信仰的流布。
  (二)药师信仰的主要内容
  药师信仰的主尊是药师佛,梵名Bhaisajyaguruvaiduryapra-bhasa,是东方净琉璃世界之教主,也叫药师如来、药师琉璃光如来、大医王佛、十二愿王等。在今存的五种《药师经》中,其基本内容相同,主要有:
  1、十二大愿 即:“第一大愿: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曜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好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纲庄严,过於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第三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以无量无边智慧方便,令诸有情皆得无尽所受用物,莫令众生有所乏少。第四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行邪道者,悉令安住菩提道中。若行声闻独觉乘者,皆以大乘而安立之。第五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无量无边有情,於我法中修行梵行,一切皆令得不缺戒,具三聚戒。设有毁犯,闻我名已,还得清净,不堕恶趣。第六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声瘖痖,挛躄背偻,白癞癫狂,种种病苦,闻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第七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我之名号,一经其耳,众病悉除,身心安乐。家属资具,悉皆丰足,乃至证得无上菩提。第八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女人,为女百恶之所逼恼,极生厌离,愿舍女身。闻我名已,一切皆得转女成男,具丈夫相,乃至证得无上菩提。第九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令诸有情出魔羂纲,解脱一切外道缠缚。若堕种种恶见稠林,皆当引摄置於正见,渐令修习诸菩萨行,速证无上正等菩提。第十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王法所録,绳缚鞭挞,系闭牢狱,或当刑戮,及馀无量灾难,凌辱悲愁煎迫,身心受苦,若闻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脱一切忧苦。第十一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进,若诸有情,饿渴所恼,为求食故,造诸恶业,得闻我名,专念受持,我当先上妙饮食,饱足其身,后以法味,毕竟安乐而建立之。第十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贪无衣服,蚊虻寒热,昼夜逼恼,若闻我名,专念受持,如其所好,即得种种上妙衣服,亦得一切宝庄严,具华鬘涂香鼓乐众伎,随心所翫,皆令满足。”(6)
  这里所述的十二大愿,是药师佛为菩萨道时所发出的,最大特点在於关注现实人生,如第六、七、十、十一、十二诸大愿讲的都是人们在生活中所能遇到的基本问题,如生老病死、衣食住行方面的困难。特别是第八愿,专讲女性问题,由於在封建社会,妇女身上承受著比男性多得多的苦难与压迫,因此“转女成男”之说在女性中间会极有吸引力。除了十二大愿处,称念尊崇药师如来能够使人“求长寿得长寿,求富饶得富饶,求官位得官位,求男女得男女(7)分别满足了人们渴望长生、财富、权势及宗嗣方面的需求,故善男信女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2、能免“九横” 所谓九横,指的是九种不好的死亡方式。达摩笈多译本有曰:“或有众重得病非重,然无医药及看病人,或复医人疗治失所,非时而死,是为初横;第二横者,王法所杀;第三横者,游猎放逸,淫醉无度,为诸非人害其魂;第四横者,为火所烧;第五横者,为水所溺;第六横者,入狮子虎豹诸恶兽中;第七横者,饿渴所困不得饮食,因此致死;第八横者,厌祷毒药起尸鬼等之所损害;第九横者,投岩取死。”(8)这种对死亡现象的关注及“九横”之说,最早的汉译佛经见於安世高的《九横经》(9)及《七处三观经》之三十一篇,(10)而东晋,帛尸梨蜜多罗所译《大灌顶经》卷十二之“九横”说,则为后来的各种《药师经》所采用,仅在具体内容上有所不同。  
  3、续命幡灯法 晋译本《药师经》云:“若族姓男女其有尪羸,著床痛恼无救护者,我今当劝请众僧,七日七夜斋戒一心,受持八禁,六时行道,四十九遍读是经典。劝然七层之灯,亦劝悬五色续命神幡。”“神幡五色四十九尺,灯亦复尔。七层之灯,一层七灯,灯如车轮。若遭厄难,闭在牢狱枷锁著身,亦应造立五色神幡,然四十九灯,应放杂类众生至四十九,可得过度危厄之难,不为诸横恶鬼所持。”(11)这种救护生命的方法,早在南北朝时期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僧祐谓慧简据经所撰<续命法>之后才使《药师经》遍行於世。(12)他还记载了当时的放生记《七层灯五色幡放生记》,并标注为“出《灌师经》”。(13)《周书·张元传》则载有一则施续命神幡的故事。其文曰:“其祖丧明三年,元恒忧泣。……后读《药师经》,见盲者得视之言,遂请七僧,然七灯,七日七夜转《药师经》行道,每言:‘天人师乎!元为孙不孝,使祖丧明,今以灯光普施法界,愿祖目见明,元求代闇。’如此经七日,其夜,梦一老公以金鎞治其祖目。”(14)
  义净译出的《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又称《七佛药师经》),其中增添了不少密教方面的内容,如把药师如来由一佛变成了七佛,即善名称吉祥王如来、宝月智严光音自在王如来、金色宝光妙行成就如来,无忧最胜吉祥如来、法海雷音如来、法海胜慧游戏神通如来、药师琉璃光如来,他们各住於东方四恒河沙乃至十方恒河沙之世界,各於因位发愿拔济众生之苦恼。考帛尸梨蜜多罗以至玄奘的译本,药师都无七佛之说,大概是为了对应续命神幡中“七”的观念,才捏合出药师七佛之名吧。还有就是增加了五首咒语,它们有助於该经的流播,因为在密典中,持诵咒语是必不可少的修行内容之一。 
  药师经轨的主要内容有:
  1、持诵的真言据金刚智译本有药师如来陀罗尼、净三业真言、普礼真言、佛部心三昧耶真言、莲花部三昧耶真言、金刚部三昧耶真言、地界真言、送车辂真言、结界真言、涂香真言、献花真言、烧香真言、治食真言、佛部净珠真言、佛部持珠真言等。(15)
  2、所结的手印据不空《药师如来念诵仪轨》有药师如来根本印、阏伽印、花座真言印、烧香印、花座印、普供养印,(16)据金刚智译本则有大轮印、佛部三昧耶印、莲花部三昧耶印、金刚部三昧耶印、马头护身结界法印、地界金刚橛印、金刚墙印、金刚光焰方隅墙印、大虚空藏菩萨印、如来拳印、宝车辂印、迎请圣众印、一切如来心精进印、马头观自在菩萨印、金刚纲印、金刚火院界印、花座印等。(17)
  3、主尊药师如来的画像法是:“左手令执药器,亦名无价珠,右手令作结三界印,一著袈裟结跏趺坐,令安莲花台。”(18)
  4、药师如来的眷属主要有日光、月光二胁侍菩萨,观世音菩萨、弥勒菩萨、虚空藏菩萨、普贤菩萨、金刚藏菩萨、文殊师利菩萨、除盖障菩萨、地藏菩萨、金刚军荼利菩萨,一切如来钩菩萨(东)、一切如来金刚羂索菩萨(南)、一切如来钩索大菩萨(西)、一切如来摄入大菩萨(北)、一切如来喜爱宝供养菩萨(东南)、一切如来喜爱密供养菩萨(西南)、一切如来歌詠供养菩萨(西北)、一切如来舞供养菩萨(东北以上内)、一切如来香供养菩萨(东南)、一切如来花供养菩萨(西南)、一切如来灯供养菩萨(西北)、一切如来涂香供养菩萨(东北),(19)十二神将——宫毘罗大将、伐折罗大将、迷企罗大将、安底罗大将、頞你罗大将、珊底罗大将、因达罗大将、波夷罗大将、摩虎罗大将、真达罗大将、招杜罗大将、毘羯罗大将。(20)它们分别对应於上二时辰与十二属相:亥神猪、戌神狗、酉神鸡、申神猴、未神羊、午神马、已神蛇、辰神龙、卯神兔、寅神虎、丑神牛、子神鼠。(21)
  5、念诵过程中应有忏悔文、随喜文、劝请文、回向文、赞欢文等。(22)
  (三)药师信仰的弘传
  正如<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序>所称,该经是“致福消灾之要法也。曼殊以慈悲之力请说尊号,如来以利物之心盛阵功业,十二大愿彰因行之弘远,七宝庄严显果德之纯净,忆念称名则众苦咸脱,祈请供养则诸愿皆满。至於病士求救,应死更生;王者攘灾,转祸为福。信是消百怪之神符,除九横之妙术矣”(23)。正因为它有种种奇妙功效,所以自南北朝以降的历代王朝都不乏有大量的信徒。
  首先,药师信仰的弘传与药师佛的造像、图绘息息相关。据现存已知文献,较早的有云岗北魏第十一窟西壁上部小龛雕刻的药师禅定像,像下钩文中有“造药师琉璃光佛一区(驱)”的记载。(24)洛阳古阳洞南壁有北魏比丘尼僧□於孝昌元年(五二五)七月所造的药师像。(25)东魏有杨元寄於天平二年(五三五)的药师琉璃光造像(26)北齐有冯□珍、冯外宾等人的药师造像。(27)至唐,药师造像更为常见,用途渐广。如唐高宗仪凤三年(六七八)齐州山庄县刘宝壑妻范氏因怀妊在身而造药师像祈福,(28)武则天天授二年(六九一)四月洛阳龙门山有蔡大娘所造药师像,(29)圣历元年(六九八)有令狐胜为亡兄造石药师琉璃光像一躯,(30)开元年间有蒲州程礼为妻杨氏造药师佛一躯,(31)晚唐又有李德深外甥女在龙门造药师像。(32)唐代药师造像的主体更加广泛,不仅有宫府、僧尼,更有一般民众的积极参与,表明此时的药师信仰已经庶民化了。到了五代十国,药师造像依然流行,如后蜀广政十七年(九五四)有右厢都押衙知衙务刘恭等造东方药师佛一铺(在大足第二八一号龛),广政十八年又有通判官行首王承秀等造东方药师佛并经幢(见於大足第二七九号龛)(33);南汉大宝六年(九六三)则铸造了药师佛像。(34)绘画方面,较早的有唐东都洛阳昭成寺程逊的《药师变》。(35)黄休复《益州名画录》则载有范琼在成都圣兴寺所绘的药师十二神将,(36)赵忠义与黄签在大圣慈寺画的药师经变。(37)尤可注意的是,在唐代民间与宫廷兴起了一股绣画佛像热,其中就有不少绣的的就是东方药师佛。这从梁肃的<药师琉璃光如来绣像赞并序>、<药师琉璃光如来画像赞并序>、吕温的<药师如来绣像赞并序>、穆员的<绣药师琉璃光佛赞并序>等文中便可知晓。绣画像的用途最主要的是荐亡与祈福。如梁肃画像赞文中云是:“皇帝德女唐安公主委化归真之辰,先是命国工,缋佛像,爰设妙色,载扬耿光,以追福祥,以迪幽赞。”(38)吕温文中所述则为其妻兰陵萧氏因贞元二十年(八O四)作者要出使吐蕃,故绣药师如来以求佑助。(39)甚至到了清代,宫廷佛画中也少不了药师如来。如丁观鹏就为乾隆皇帝绘了《药师琉璃光佛会》,其中就有主尊药师佛及其眷属——日曜、月净二菩萨、药师八大菩萨、十二神将、迦叶、阿难等四十馀位神祇,还有药师十二大愿。(40)此十二愿之经文,经比勘,为玄奘译本。每一愿都配有一幅图,设色生动,形象逼真,极具观赏价值。
  其次,药师信仰的流播与经中所述续命幡灯法亦有极密切的关系。此点前文已略有述及,兹再补充一些事例。吐鲁番出土阿斯塔那二十九号墓文书之一——<唐咸亨二年(六七二)新妇为阿公录在生功德疏>中云:“阿公乃即舍化,当时即依《随愿往生经》文造黄幡悬著刹上,并旦暮两时燃四十九灯,请僧忏悔。”(41)此处所述,所据经典虽为《随愿往生十方净土经》。但据前揭《觉禅抄》卷三引文可知,在唐该经已作为《药师如来本愿殊胜随愿即得陀罗尼经》而通行於世。而其中的燃灯仪,其国用当同於续命幡灯,皆可祛除灭厄。法琳《辩正论》卷二又指出道家燃灯之仪是出自佛家娑罗斋、药师度量方广等斋之仪轨,(42)此说正确与否,姑且不论。起码它可说明这样的历史事实,幡灯之法在当时已广为流行。
  第三,药师斋的举办对药师信仰的弘传,其功亦大。陈文帝首设规模宏大的药师斋忏,大力宣扬药师佛致福消灾的功效,形成了很大的社会影响。其亲制的<药师斋忏文>曰:
  窃以诸行无常,悉为累法,万有颠倒,皆成苦本。热炎镜像,知变易之不停;漂草爨矛,见生灭之奔迅。随业风而入苦海,逐报障而趣幽途。去来三界,未见可安之所;轮回五道,终无暂息之期。药师如来,有大誓愿,接引万物,救护众生。导诸有之百川,归法海之一味,亦能施与花林,随从世俗,使得安乐,令无怖畏。至如八难九横,五浊三灾,水火盗贼,疾疫饥馑,怨家债主,王法县官,凭陵之势万端,虔杀之法千变,悉能转祸为福,改危成安。复有求富贵,须禄位,延寿命,多子息,生民之大欲,世间之切要,莫不随心应念,自然满足。故知诸佛方便,事绝思量。弟子司牧寡方,庶绩未乂,方凭药师本愿成就众生。今谨依经教,于某处建如干僧如干日药师斋忏,现前大众,至心敬礼本师释迦如来!礼药师如来!慈悲广覆,不乖本愿,不弃世间,兴四等云,降六度雨,灭生死火,除烦恼箭。十方世界,若轮灯而明朗;七百鬼神,寻结缕而应赴。障逐香燃,灾无复有;命随幡续,渐登常住。游甚深之法性,入无等之正觉,行愿圆满,如药师如来。(43)
  该文充满了诸行无常、人生是苦的一般说教,而其内容却是依《药师经》而来,表达了弱国之君渴望得到药师佛祐助的迫切心情。大凡在动荡的年代,寻求佛神的保护更是人之常情。如肃宗於至德二年(七五七)就曾命元皎於凤翔府开元寺置药师道场,为国祈福。(44)这种皇家的药师法会,在社会上的巨大影响是可想像得到的。
  第四,文士阶层的参与,对药师信仰的弘传是大有裨益的。唐宋时期的不少文人墨客,都写过<药师像赞>,如梁肃、吕温、敦嵩、穆员、清画、苏轼等。兹举苏东坡<药师琉璃光佛赞并引>为例,其文曰:
  佛弟子苏钥,与其妹德孙,病久不愈。其父过,母范氏,供养祈祷药师琉璃光佛,遂获痊损。其大父轼,特为造画像,敬拜稽首,为之赞曰:“我佛出现时,众生无病恼。世界悉琉璃,大地皆药草。我今众穉孺,仰佛如翁媪。面颐既圆平,风未亦除扫。弟子钥与德,前世衲衣老。敬造世尊像,寿命仗佛保。”(45)
  由此看出,苏轼尊崇药师佛,并不是因为《药师经》有多么玄妙的教义,而是在於它的济世救人的灵验。这点是《药师经》与《维摩经》的根本区别所在。
  第五,《药师经》的刻造与传抄、讲解及注疏为药师信仰的流播准备了物质基础。就刻经而言,早在开元十年(七二二)就有房山所刻造的《佛说药师经》(尾题经题作《佛说灌顶章句拔除过罪生死得度经》),题记谓是幽州良乡县清信女仇二娘敬造,范阳县进士阳子推书。(46)开元寺三门楼亦刻有《佛说药师经》一卷。(47)据S.4415《大般涅槃经》卷三十一题记及日本五岛美术馆藏敦煌遗书《大方等大集经》卷二题记可知,早在北魏永熙二年(五三三)东阳王元荣就曾抄造《药师经》以求福。在<唐乾封二年(六六七)西州高昌县董真英随葬功德疏>中则有抄《灌顶经》以荐亡的记载。(48)S.2616《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题记又说:“弟子贾崇俊愿平安,广德二年(七六四)十二月十五日发心写《药师经》一卷。”虽然抄经都带极强的功利性,但抄本的流通却极大地促进了药师信仰的广泛流播。在注疏方面,主要有唐·窥基的《药师经疏》一卷、清·净挺的《药师灯焰》一卷、灵耀的《药师经直解》一卷、新罗·太贤的《药师经古迹》二卷、日本·最澄的《药师如来讲式》一卷等。敦煌遗书中则有B.8512,S.2551慧观所著的《药师如来本愿经疏》及佚名的S.2512《药师经疏》。其中S.2551写卷有题记云:“慧观昔因问道,得履京华,备践讲筵十有馀载。遂逢永淳饥馁,杖锡旋归。疑痼膏肓,罔知析滞。每翫味兹典,常讽诵受持。然粗薄通,麁得文意。不量闇短,辄述所闻。”(49)据此,该经是永淳(六八二——六八三)间或稍后的注疏。所疏经文,经比勘,是为隋译本《药师经》。慧观积十馀年讲经之功,疏释该经,弘扬药师信仰真是不遗馀力了。
  第六,有关药师灵验故事的产生,一方面是以药师信仰的行为为基础,另一面又对药师信仰的流布起到了促进作用。如宋人非浊所集《三宝感应要略录》中仅卷上五十则故事中就收集有七则这方面的感应故事,(见二十二——二十八则),有的讲增寿,有的讲致富,有的讲免罪,有的讲救难。其中第二十七则云:“淄州有女人,有身十二月不得产,身体疲苦,骨髓疼痛,举声啼哭。受沙门迈公教,称药师名,梦佛自来救,弥信随唱。苦渐息,产男子。人皆谓稀奇矣。”(50)这则故事不但有趣,对女性信徒当有吸引力,还可能对后世那吒的傅说产生过影响。非浊特意标明故事是出自《药师验记》,说明唐宋之际药师如来的灵验故事是很多的,且相当流行。有趣的是,此类故事还流传到了东邻日本,如《觉禅钞》卷五就转引了《续高僧传》中真观之事,谓观是其母依《药师经》七日行法所得之智子。(51)
  综上所述,药师信仰自中古以降,在中土就深受人们的尊崇。
         二、隋唐五代至宋初的药师信仰
  敦煌文献发现虽百有馀年,但学界对敦煌药师信仰的研究似还不够全面,人们关注的中心主要在药师变相的艺术方面。如早期的有松本荣一教授(52)。较近的有罗华庆(53)、李玉珉(54)、王惠民(55)诸先生等。笔者则把视野放得更为开阔,拟综合文献与经变艺术,作一整体介绍。
  (一)敦煌的药师道场
  药师信仰在敦煌由来已久,敦研三四三<皇兴二年康那造幡发愿文>有云:
  1、皇兴二年四月八日,几在戊申,清信士康那
  2、造五色幡卌(九)尺,上十方诸佛,发精诚之愿:
  3、夫至道虚凝,幽玄难究,灵觉久潜,真途
  4、遂塞,缘使有形轮转昏迷,邪见缚著,利
  5、欲住而莫返。那恐沈溺,去真喻远,苌(长)夜翳障,
  6、永不自息。慨在聋俗,道世交丧,仰惟妙门虚空□
  7、释,微无不感,精专毕济。愿眷属所生,值遇诸
  8、□,□闻经法;信解妙旨,朗悟道场;弃恶入善,
  9、三宝□正,更无邪念;与七世父母,现在眷属,内外诸
  10、亲,并无边众生,齐均信向,共成菩提,是那眷
  11、属之所至愿也。
  皇兴为北魏献文帝拓跋弘的第二个年号,二年即西元四六八年。本件文书是目前敦煌遗书中有关药师信仰最早者。造幡之举,当是按东晋,帛尸梨蜜多罗译《灌顶经》卷十二所述续命幡灯法而来。<续命法>,据僧祐《出三藏记集》,是刘宋大明元年(四五七)秣陵鹿野寺比丘慧简据经所造,然后风行於世,并很快由南朝传人了北朝。康那其人,从愿文中看,他无官职之署,当属普通民众,或为中小地主。康那在四月八日佛诞日造幡,似乎当时的药师信仰藉助常见的佛教法会而流播。这点在敦煌遗书北大D.083<优婆塞戒经>卷二的题记中亦有表现。文云:
  1、仁寿四年(六O四)四月八日楹雅珍为亡父写《灌顶经》一部,《优婆塞》
  2、一部,《善恶因果》一部、《太子成道》一部、《五百问事》一部、《千
  3、五百佛名》一部、《观无量寿》一部,造观世音像一躯,造
  4、九尺幡一□。所造功德,为法界众生一时成佛。
  楹雅珍亦是在四月八日造幡。不过,不同的是康那主要是为生者,而楹氏却为亡灵。
  北大D180敦煌遗书《药师道场坛法》(首题)则具体地描述了密教中的药师法:
  1、药师道场坛法:坛与寻常观音道
  2、场坛一般,坛上用莲花留(?)七只,香炉
  3、五枚。圣僧座五,铺子、番(幡)子五口。
  4、中心置药师像,领座衣一件,钱四
  5、百九十,米四十九升,当坛像前
  6、置七层灯轮,然四十九盏无明
  7、书夜灯,须不绝。其灯葵油,於□点。
  8、用五色番(幡)一□,长四十九尺,结
  9、线放生,逐日转《药师经》一七遍,每时行道四十
  10、九匝,念药师留(瑠)离(璃)光佛,每人各四口,
  11、馀者和声礼偈子,十二拜。若能
  12、依法,无引不从。黄昏寅朝□宝,馀四时礼七佛。
  这件文书,因是草书抄写,且模糊不清,故录文相当困难,有的字不能辨识,只好作缺字处理。但基本内容还是比较清楚的。从中可见敦煌药师道场坛法的具体实施过程,大致包括四个程式:
  (1)安置坛场。坛场的大小,要求与观音道场坛同,可知敦煌的药师坛法还深受观音信仰的影响。就密教中崇拜的观音而言,就有多种,如千手观音、十一面观音、马头观音、准提观音、如意轮观音、不空羂索观音等。因文献中未交待清楚,我们也就不好断定是哪一种观音坛了。然而布置坛场的用具却交代得很清楚,它们包括莲花、香炉、圣僧座、药师像、钱、米、灯等。
  (2)燃灯结幡放生。这点是据《药师经》的续命幡灯法而来。
  (3)转经行道。转读经文,按照梁慧皎《高僧传》所载,当是经师所为。(56)
  (4)礼拜念佛。此时当有人领唱,可用呗赞音乐。日本所传七佛药师法中所述音乐较为详细,兹引於此,以资比较。文曰:
  次被始御时,先奉行伴僧召承仕令打时金。次乐人吹调子(平调),次《万岁乐》(调子之后暂有时分,此间伴僧等皆立本座)。发乐音之后,唱礼师(光觉)出《四智赞》(三反,铙钵一双)。(57)
  敦煌遗书中虽未说出具体的用乐,但既言“和声礼偈子”则必须用音声是无题的了,最后又谓“四时礼七佛”,此七佛,当指七佛药师如来。义净译《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卷下指出:“昼夜六时恭敬礼拜七佛如来。”(58)
  今存《大藏经》中题为一行所撰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消灾除难念诵仪轨》中亦有药师道场法,与北大D.180颇为相近,兹引文於后:
  须请七僧,建置道场造本尊像,写《药师经》,六时行道,燃七层灯,造五色幡四十九尺。日转经四十九遍,放水陆生命四十九头。时花果子殷勤供养。咒五色线发愿。又以印拄於线上,更咒四十九遍,结四十九结。(59)
  两两相较,基本仪轨大致相同,特别是都少不了置灯、建幡、放生之举,看来这个仪式是药师道场的基本内容,不可或缺。所不同的仅是北大D.180中要求四时行道,即少了黄昏与寅朝二时的行道。
  在药师道场中,还有专门的<药师道场文>用於行仪中。北图水字八号背面(B.8719V)的文献即为人们了解敦煌的药师道场提供了例证,文曰:
  1、<药师道场(文)>
  2、千光照耀苦众生,三十二相於佛身。速疾成就如
  3、斯愿,斯愿救众生。敬礼药师琉璃光佛!
  4、出□(60)困厄苦众生,净除羂纲证佛身。速疾
  5、成就如斯愿。云云
  6、邪心颠倒苦众生,皆成正觉证佛身。云云
  7、盲聋音哑苦众生,皆成□(61)生证佛身。云云
  8、困毒热脑(恼)苦众生,咸蒙甘露证佛身。云云
  9、已成男相苦众生,皆成相好证佛身。云云
  10、诸魔外道苦众生,舍邪归正证佛身。云云
  11、系闭枷锁苦众生,□(62)令邪苦证佛身。云云
  12、饥渴忧恼苦众生,饮食充满证佛身。云云。
  13、寒风裸露苦众生,珍宝具足证佛身。(云云)
  14、戒律□(63)犯苦众生,还令清净证佛身。(云云)
  15、生淫妄语苦众生,皆令□□(64)证佛身。(云云)
  16、一行一愿正其道,弟子常将不退心,十二行愿救众
  17、生。一一遥登无畏岸。头顶礼足七七满,行道
  18、四十九亦圆,愿回圆满救(?)群生。遍沾六
  19、道岸沙界,唯芒(?)蠢动诸含识,闻此亦劝
  20、悟无生。是故种(众)等各虔心,礼敬琉璃光佛!
  21、一齐道:至心忏念!我等自从无量劫,久处轮
  22、回五浊中,尘沙业障被系缠,有幸得逢微妙法。
  23、过去无明宿怨对,六时行道灭灾殃。七层灯
  24、焰照如来,结线放生求解脱。神番(幡)五色随风
  25、转,徘徊刹上以(已)高悬。唯引药师降道场,圣
  26、南无清净法身毘庐遮那佛!
  27、南无圆满宝(报)身庐舍那佛!
  28、南无千百亿化身同名释迦牟尼佛!
  29、南无东方阿閦佛!南无东南方那罗廷佛!
  30、南无南方普满佛!南无西南无持地进佛!
  31、南无西方无量寿佛!南无西北方月光明佛!
  32、南无北方难胜佛!南无东北方寂诸根佛!
  33、南无上方虚空藏佛!南无下方实行佛!
  34、南无东方十二上愿药师琉璃光佛!
  35、南无西方四十八愿阿弥陀佛!
  36、南无当来下生弥勒尊佛!
  37、南无法光明清净开敷莲花佛!
  38、南无东方解脱诸世界彼世界有佛
  39、号虚空功德、清净微(65)尘、等目端正、功德
  40、相光明华波头摩琉璃光宝体香
  41、最上香供养讫以种庄严顶髻(66)无
  42、量无边日月光明愿力庄严遍化庄严
  43、法界出生无障碍王如来!
  44、南无豪(毫)相日月光明华焰宝莲花坚
  45、如金刚毘庐遮那无障碍眼圆满
  46、十方放光照一切佛刹相王如来!
  47、南无过现未来尽十方空界一切诸佛!
  48、普为上界诸天、龙梵八部、帝主民生、累
  49、劫师僧、所生父母、道场施主及法界众生!
  50、并愿断除诸障,归命礼忏念!至心忏念!
  51、一切业障海,皆从妄相生。若欲忏念者,
  52、端坐观实相。众罪如霜露,慧日能消除。
  53、是故应至心,勤忏六根罪。忏念以(已),归命
  54、礼三宝。至心发愿:愿众等生生值诸
  55、佛,世世恒闻解脱因。弘誓平等度众生,
  56、毕竟速成无上道。发愿以(已),归命礼三宝。
  57、众罪皆忏念,诸佛尽随喜。礼佛及功德,愿
  58、成无上道。去来现在佛,於诸众生最胜,
  59、无量功德海,归依合掌礼。(寅朝礼忏:)
  60、敬礼毘庐遮那佛!敬礼
  61、庐舍那佛!敬礼
  62、释迦牟尼佛!敬礼当来下生(67)弥勒
  63、尊佛!敬礼东方一切诸佛!敬礼南方一切
  64、诸佛!敬礼西方一切诸佛!敬礼北方一切诸
  65、佛!敬礼上方一切诸佛!敬礼下方一切诸佛!
  66、敬礼过现未来一切诸佛!敬礼舍利形像
  67、无量宝塔!敬礼十二部尊经甚深藏!敬礼
  68、诸尊菩萨摩诃萨众!敬礼声闻缘觉
  69、一切贤圣僧!为二十八天释梵王等,敬礼常住三宝!
  70、为诸龙神等,风雨顺时,敬礼常住三宝!
  71、为皇帝圣化无穷,敬礼常住三宝!
  72、为太子诸王福廷万叶,敬礼常住三宝!
  73、为国土安宁,法轮常转,敬礼常住三宝!
  74、为道场施主六度圆满,敬礼常住三宝!
  75、□□□□母及□□□,敬礼常住三宝!
  76、  (敬礼)常住三宝!(后残)
  该文书前后笔迹不一,第一至二十五行为一人所书,行草,至“圣”字止,后当有缺文。从二十六——七十六行为另一人所抄,楷书,但不工整。第四十八行中的“民”字缺末笔,当是避唐太宗李世民之讳,可第五十五行中的两个“世”字又未避讳,可知民间避讳并不严谨。然抄出的年代在唐太宗时或稍后则无疑也。第六十三行至六十五行中的敬礼东、南、西、北四方诸佛等句原被抄手涂去,但参照敦煌其他<寅朝礼忏>文本,似不应省略(详下文),故回录於此。
  整个B.8719V文本实包括两方面的内容,前一书手所抄为启请文(据“唯引药师降道场”句可知),后一书手所抄则为忏文。就启请文而言,它主要是歌欢药师佛济世救苦的伟大功勋。可分为三个层次:第二——十五行是赞文。其中的“云云”二字为省书符。在第五行中,它代表的是“敬礼药师琉璃光佛”一句。在第六——十二行中表示略去的是“速度成就如斯愿,敬礼药师琉璃光佛”,第十三——十五行中按理也当有此二句,可书手连“云云”之省书符号也未抄,当据补。按照北大D.180《药师道场坛法》可知,省抄的两句实为和声辞。如果再细分的话,第二——十五行里应包括十二首赞词,每首四句,组成和声连章体组诗。每首结构相同,声韻铿锵,便於诵读。第十六行——二十行为第二层,是讲清信佛弟子行药师十二上愿的效果,同样可以救群生,悟无生。如果说第一层是理论宣传的成份多一些的话,这第二层则含有重视菩萨行,即宗教实践的意思。第二十一——二十五行为第三层次,要求信众同心礼忏,则为实实在在的宗教修行了。忏念文的内容,可说与北大D.180《药师道场坛法》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强调的都是《药师经》中的续命幡灯之法。
  从第二十六——七十六为第二部分,是为忏文之内容。其中的第五十九行末尾有“寅朝礼忏”四个小字,它表明自此以下的文字当属於宣朝礼忏之文。汪娟博士曾收集了敦煌遗书中的十六个<寅朝礼>抄件,(68)并将之分成三类:甲类是礼拜善德佛等十方佛的;乙类也是礼拜十方佛,但未指明十方佛的佛名;丙类是礼拜过去七佛的。甲类包括S.59,B.8302,B.8306,B.8331,B.8317,B.8320,P.2911,P.3842,S.1084,S.1473,S.5562;乙类有P.2692,P.3038;丙类有P.2692。不知什么原因,却把本件漏去了。经比勘,本抄件中的第六十——七十六行之文字,属於汪氏所谓的乙类<寅朝忏文>。它当与P.3038,P.2692为同一个抄本系统。据P.3038可以补出第七十五行的缺字是“为师僧父”与“善知识”共七个字,第七十六行的缺字是“为边方无事,永自干戈,敬礼”等十一字。(69)第七十七行及其后的内容当为:
  1、为四威仪中误伤含识,敬礼常住三宝!
  2、为三途八难,受苦众生,愿皆解脱,归命礼忏念。
  3、志心忏念:普忏六根三业罪,愿令除灭不复生。
  4、劝请十方诸如来,留身久住济含识。随善称赞诸善
  5、根,回向菩提证常乐。愿诸众生入佛惠(慧),生灭永寂证无馀。
  6、忏念、劝请、随喜、回念,发愿已,至心归
  7、命礼三宝。
  8、白众等听说,寅朝清净偈。欲求寂灭乐,常学
  9、沙门法。衣食支身命,精粗随众寺。诸众等,今日(70)寅朝清
  10、净,各记六念。(71)
  11、寅朝礼忏,奉报四恩,散露法(72)界。和南一切贤
  12、圣!
  13、礼忏诸功德,普及於一切。我等与众
  14、生,皆共成佛道。
  B.8719V忏文中的第二十六——五十九行的内容,经过仔细比较,实为<黄昏礼忏文>。汪娟博士亦经过多方收集,讨论过七个写卷,同样分为三类:甲乙两类皆以礼拜七阶佛为主,但依五悔等不同,别为两类;丙类则以礼拜十方佛为主。甲类抄卷有S.5490,S.4293,S.5620,P.2991;乙类有B.8313;丙类有P.2692,B.8332。(73)她亦遗漏了B.8719V中的相关内容,同时P.3038号实际上也含有<黄昏礼>。(该卷《敦煌宝藏》第一二六册第一一O页拟题为<礼忏文>,前文已揭出它中间杂有<寅朝礼忏>,今又揭出<黄昏礼>,故拟一个包容性较大的题目也未尝不可)。故P.3038,P.2692,B.8332,B.8719V中的<黄昏礼>同为一个系统,属於汪娟所说的丙类文本。
  B.8719V与P.3038,P.2692,B.8332当出自同一个祖本,但更接近P.3038。主要的证据是:B.8719V第三十九行中“端正”之“正”,P.3038亦作“正”,而P.2692作“政”;B.8719V第四十七行“空界”同於P.3038,而p.2692作“虚空界”;B.8719V第五十四行中的“众等”同於P.3038,而p.2692作“我等”。但B.8719V与.3038亦有不同之处,那就是第五十七行“诸佛尽随喜”至第五十九行“归依合掌礼”为P.3038所无,而为P.2692所有,仅在“於诸众生最胜”句中多一“诸”字。从文气上来讲,当以P.2692为是。(案:B.8332亦有此“诸”字)。另外,P.2692,P.3038,B.8332抄卷都有“处世界,如虚空”偈,文字远较B.8719V为多。因此似可说B.8719V中的<黄昏礼>是某一祖本的节抄本。
  如果说们联系B.8719V礼忏中还有<寅朝礼>的事实,可知整个B.8719V的礼忏文实与P.2692,P.3038为同一系统。这一系统的忏文,与<七阶礼>有极为密切的关系。(74)而敦煌有关<七阶礼>的写本年代具有明确纪年最早的为西魏大统十七年(五五一)(上博十六<礼无量寿佛求生彼国文>),最晚的为北宋太平兴国七年(九八二)(S.1473V<寅朝礼忏>),也就是说七阶礼忏文流行敦煌达四、五个世纪之久。是当时最具影响的礼忏文。正因为如此,B.8719V<药师道场文>才把其中的<寅朝礼>与<黄昏礼忏>纳入行仪中。六时(晨朝、日中、日没、初夜、中夜、后夜,其中晨朝即寅朝、日没即黄昏)行道礼忏中仅取寅朝与黄昏,当是据北大D.180<药师道场之坛法>之“黄昏寅朝□宝,馀四时礼七佛”。
  从B.8719v,〈药师道场文〉可以看出,在召请药师如来降临道场的过程中,实含有忏念、发愿、礼三宝、随喜回向、赞欢诸文的应用,这点与金刚智译《药师如来观行仪轨法》的要求是一致的。(75)虽北大D.180,B.8719V都未提到诵读《药师咒》,但按常理当是有的。上博48·11<药师经心咒>(首题)云:
  1、即说咒曰:南无毗沙阇具逻,毗柱璃耶,拔婆罗阇耶。
  2、多他伽多耶,多跢他沙阇。毗沙阇婆摩,揭帝,娑婆诃。
  3、若人食时,先咒七遍,能治一切病,亦除一切障,一切鬼神不得其便。
  经查,此咒不见於今存各种《大藏经》所收之药师经、轨中。从内容上看,当是摘自某部佚失的《药师经》。书手单独抄出心咒(即根本真言)及其用途的文字,说明它在敦煌还是常被持诵的。
  敦煌药师道场的举办,似以官方为主。P.3551<药师琉璃光如来赞并序>中有“此会事也,则有清河张敦煌郡大都督赐紫金袋并万户侯”、“则有都督夫人安氏”及“伉俪增寿”之句,则知该药师会为张氏归义军时期所办,目的是为张氏夫妇祝寿。此亦符合经中所谓“求长寿得长寿”之宗旨吧。另外,该序还特别指出:“至於净土,超胜西方证无垢地之位,发十二上愿,凡厥品彙,悉皆救之,九横之灾,一念消灭。兴心所愿必从三十九尺之幡、七层七盏之烬。”再一次强调了幡灯续命的重要性,甚至於认为药师净土还优於西方弥陀净土,由此足见药师坛法及药师信仰的势力之强(关於它与西方净土的关系,详后文)
  (二)敦煌的药师经变
  对敦煌的药师经变,前贤时哲已有不少高水准的研究成果,笔者仅是将有关成果略作综述,以期让读者对敦煌的药师信仰有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
  据《敦煌石窟内容总录》,在整个敦煌五七O个石窟(莫高窟为四九二个、西千佛洞为二十二个、安西榆林窟为四十二个、安西东千佛洞为八个,肃北五个庙石窟为六个)中,共有《药师经变》一百十三幅。(76)其中隋代四铺(即莫高窟三九四东壁门上、四一七窟后部平顶、四三三窟、四三六窟窟顶前部东披),初唐一铺(即莫高窟二二O窟北壁),盛唐三铺(见莫高窟一四八窟东壁门北。一八O窟南壁,二一四空南壁),中唐二十二铺(见莫高窟九十二窟、一一二窟北壁,一三四窟东壁,一五四窟南壁,一五九窟、二OO窟北壁,二O二窟东壁门上、二二二、二三一、二三六、二三七、二三八、二四O、三五八、三五九、三六O、三六一、三六九、三七O、三八六、四七一窟北壁,西千佛洞第十八窟东壁),晚唐三十二幅(见莫高窟八、一六O、一七三、一七七、三三七窟东壁,十二、十八、二十、八十五、一三二、一三八、一四一、一四四、一四五、一四七、一五六、一六七、一九二、一九六、二二七、二三二、四七三窟北壁,第十四窟中心柱南向面,第五十七、三三八窟甬道顶,第一五O窟东壁门北,第二三二窟西壁龛内,第一O七、一二八窟南壁,第一九O、三四三窟西壁,榆林第三十窟东壁),五代三十二铺(见莫高窟第五、六、六十一、九十八、一OO、一O八、一四六、四六八、四七四窟北壁,第二十二窟南壁,第一一三、一二O、二八八、二九四、二九六、窟甬道顶,第一一九窟前室顶,第二O五前室西壁门北,第三三四窟前南壁,第三八四窟甬道北壁,第四二八窟前室顶,第四四六窟东壁门上,榆林窟第十二、十六、三十三、三十四、三十六、三十八窟南壁,第十三窟前室窟顶,第十九、三十一窟北壁,第二十窟东壁,第四十窟前室甬道顶),宋代九幅(莫高窟第七窟南壁,第十五、五十五、七十六、一一八、四四九、四五二、四五四窟北壁,第二六四窟甬道顶),西夏十铺(莫高窟第八十八、一六四、四OO窟北壁,第一六四、四一八窟南壁,第二三五窟西壁、第四O八窟东壁门上,榆林窟第二十九窟东壁,东第二窟南壁,庙第三窟顶南披)。
  另外,敦煌石窟中还有绘“九横死”、“十二大愿”的壁画十四幅。(77)只表现“九横死”的有莫高窟一五四、二二二、三五八、三五九、四七一、四七五窟西壁龛内,皆为中唐所制;只表现“十二愿”的有第五十四、一四五、三六九、四六八窟西壁龛内,其中前二窟为中唐所绘,后二窟为晚唐所作;两方面内容都有的是中唐的一五九、二OO窟及晚唐的九十三、一五六等窟的西壁龛内。所有这些,都与药师信仰的弘传有关。
  从以上介绍可知,《药师经变》在敦煌石窟的大量出现始於中唐,至晚唐五代而达於极至。然各朝各代的绘制内容皆以《药师经》为基础,如隋代以东晋译本为描绘影象,唐初以隋译本,盛唐以后主要以玄奘译本为基础。较有代表性的作品隋代有第四一七窟,它描绘的是主尊药师佛及其眷属——八菩萨、十二神将的形像,以及续命幡灯的场景。初唐二二O窟的主尊,是七尊药师如来,药师七像之间,侍立八菩萨。药师与眷属皆平行绘於池的勾栏平台上。平台以红、蓝二色琉璃铺成,水池中间则碧波荡漾,莲花开放,仿佛有阵阵清香袭来,沁人心脾。这种场景,正是经中所述的东方药师之净土。平台左侧有圣众四身、神将六位。神将上下方分别绘有赤色三面六臂的阿修罗及裸体的金刚力士;平台右侧绘有圣众五身、神将六位。神将上方是白身三面六臂的阿修罗,下方亦为裸体金刚力士。画中的神将,身著甲胃,头戴宝冠,宝冠上饰以动物肖像,有蛇、虎、兔等,盖以十二生肖对应十二药师神将也。平台的下方是一支大型的舞乐队,绘有“两身持长巾起舞,一身系毛员鼓,一身拍系腰鼓,一身系腰鼓,一身手执拍板系节,一身吹奏横吹,一身相系铜钹,一身弹奏碎叶曲项琵琶,一身吹奏筚篥,一身系奏方响,一身吹奏排箫,一身弹筝”等三十二身伎乐人员。(78)
  盛唐时期虽仅存一四八窟一幅《药师经变》,却为其中最大、最具有艺术特色的作品。它完整地表现了药师“十二上愿”及“九横死”的内容,突出了该经致福消灾的主题。经变由三部分构成,中间部分为药师净土场景,左右对联式立轴表现“十二大愿”和“九横死”。中间部分绘有主尊药师如来及其眷属、听法圣众,以及伎乐供养,是为药师说法的画面。经变北侧自上而下绘有十二个小画面,各绘药师佛在莲台上说法,座前则有人听法。每一图旁都有一长方形榜题之牓,依序写十二大愿之经文,点明各说法场面的施愿内容。(79)这种形式一直保存到清代的《药师图》中。(80)经变南侧从上至下依次所绘“九横死”场景为:病患致死、王法所诛、火梵死、水溺死、厌祷毒药死、恶兽所啖、饥渴而死、坠崖而死、非人害死。每一图旁亦有榜题,文字大致出於玄奘法师译本。(81)另外,南侧的画面中还穿插了灵鸟放生、燃灯张幡、斋僧供养等内容,亦与本经相符。
  一四八窟的《药师经变》,基本上奠定了盛唐以后同类作品的范式,虽然在形制上还有多种变化,但在主要内容上却相差不大。特别是“十二大愿”与“九横死”的反覆绘制,表现了自中唐以后敦煌地区民众的思想感情。战争频仍、生灵涂炭的社会现实给人们的心灵抹上了浓重的阴影,於是需要某种慰藉,某种寄托,表现东方净土的《药师经》便成了世家大族崇拜的佛典之一。在他们开凿的石窟中便纷纷塑起药师像、绘制药师变来了。甚至在抄经中,亦绘上药师像,如上图一O玄奘译《药师琉璃如来本愿功德经》题下即绘有药师如来:“背光、发结、袈裟,左手托药钵,右手持杵,立於莲台之上。”(82)绘像之用,当在供养。
  至於绢画方面,画有药师像或经变的也不少,现散藏於英、法、日、俄等地。这里仅介绍两件有明确纪年的:一是收藏於大英博物馆的Chxxvii,004《药师净土变相》,该图有发愿文曰:
  1、敬画药师如来法席
  2、一铺,文殊普贤会一铺,千手
  3、千眼一躯,如意轮一躯,不
  4、空羂索一躯
  5、以此功德,奉为先亡□考
  6、□□□界苍生同
  7、□,共登觉路,
  8、丙辰岁九月癸卯朔十五日丁已
  9、毕功记。(83)
  此丙辰年,是为开成元年(八三六),时值敦煌陷蕃时期。该图还附有藏文发愿文,这表明药师信仰是通行於汉藏人民之间的。难怪乎陷蕃时期敦煌石窟中会绘制那么多的《药师变》。当时所开凿的四十四个洞窟中,竟有二十四个绘制了《药师变》。(84)再则,从题记中可知,此《药师净土变相》图是用於荐亡,这与内地绣药师像有相同之处;二是日本白雀鸟美术馆所藏的《药师说法图》。该图分为上下两段。上段占整个画面的三分之二还强,绘有一佛、二弟子、二胁侍菩萨及二供养菩萨。药师佛结跏趺座,左手托药钵,右手执锡杖。其身后左右各立一听法弟子,双手合十而致礼,左侧为年青比丘,右侧为老比丘;药师如来左右各立一胁侍菩萨,左侧旁题“虚空藏菩萨”,右侧旁题“金刚藏菩萨”;下方正中为香案,上置一香炉二净瓶,两侧各有一胡跪捧花盘的供养菩萨,左侧旁题“持宝花菩萨”,右侧旁题“持花菩萨”。其菩萨名号不见於各种《药师经》的本经,当是据金刚智译《药师如来观行仪轨法》所绘,该经中即提到了“虚空藏菩萨”、“金刚藏菩萨”、“一切如来花供养菩萨”。(85)既言“一切花”,自然也就包括“持宝花”及“持花”菩萨了。该图下段正中为愿文,两边为供养人。左边男人身著俗装,左手执香炉,跪於方凳上,身后且立一侍童。男供养人身后旁题“亡父顿悟大乘贤者樊贤德一心供养”。右边为女供养人,双手捧花盘,跪立於方凳上,身后立一侍女,侍女行合十礼。女供养人像旁题“慈母顿悟大乘优婆夷令狐氏一心供养”。发愿文云:
  1、清信弟子樊宜信敬造药师琉璃光如来一铺
  2、奉为亡过慈父,见在慈母兹(资)福。其像乃极丹青
  3、之妙,饰穷万伎之雕。相好全真,颜容蕴妙。以斯
  4、功德,卫护慈父幽冥之难,早超佛会;见存
  5、慈母福力具足,报愿平安;阖门大小永保长
  6、春;支(枝)罗眷属,互相让席推梨。兼邈二亲,对
  7、释尊之足下;日常焚香,拜启降福之瑞获。蠢
  8、动含灵,咸登正觉。琉璃光佛,位居东方,慧炬
  9、燃照,大地放光,通神化圣,或现或藏,幽冥
  10、皆曜,无碍无妨,十二大将,辟逐魔殃,过往
  11、见在,福寿廷长。天成四年已丑岁五月廿九日题记。(86)
  天成四年,即西元九二九年,时为后唐明宗在位。从愿文中可知,此绣像是樊宜信出资所造,主要是为亡父荐灵所用,兼及慈母与合家大小祈福。供养佛像下画上双亲邈真,既体现了信士的虔诚,也与中国传统的孝道文化相吻合。
  还有英藏CH.00101(BM.SP.27)《南无药师琉璃光佛像》,该图只绘了一佛(即药师如来),其像有背光,结髻,头顶宝盖,左手托药钵,右手结三界印,著袈裟结跏趺座,安於莲台上。右侧另置一金刚杵安於架上。此药师像,基本上同於不空译《药师如来念诵仪规》。(87)图下方左右角各绘供养人,右侧为女,榜题“佛弟子彭氏供养”;左侧为男,榜题为:
  1、佛弟子节度押卫银青光禄大夫守左迁(千)牛卫终(中)郎
  2、将检校国子祭酒兼殿中侍御史张和荣一心供养,
  3、愿早达家乡,无诸哉(灾)难。
  据此,张和荣似为一守边将领,其供养药师的目的是要早返家乡,表达了一种浓烈的乡关之情,很有生活气息。
  另外,据王惠民先生考证,敦煌遗书中也发现了不少药师经变的榜题,如S.2544号(以玄奘译本为主)、P.3304中则抄有两篇:第三篇以东晋译本为主。(88)第五篇则出於玄奘译本。(89)由此可见,药师经变的绘制在敦煌确有极突出的地位。
  从以上简介可知,无论是石窟经变画还是绢画,其绘制药师如来都是各有所用的,适应了不同时期敦煌民众的宗教需求,为广大群众所喜爱。
  (三)药师信仰与弥勒净土、西方净土之关系
  药师信仰在隋唐五代的迅速流播,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现象,而是受到了相关佛教信仰,特别是弥勒将土、弥陀净土的影响。於此罗华庆先生的论文已经有所涉及,(90)不过,并未展开充分论述,兹补充如下。
  弥勒净土是指欲界六天中第四之兜率天(Tusita),该天内院即为补处菩萨弥勒(Maitreya)所生之处,弥勒未下生成佛时即住於此,故以之为弥勒净土。弥勒信仰传入中土甚早,西晋太安二年(三O三)竺法护译出《弥勒下生经》、《弥勒菩萨所问本愿经》,后秦弘始四年(四O二)鸠摩罗什译出《弥勒大成佛经》、《弥勒下生成佛经》,东晋时有译者不详之《弥勒来时经》,刘宋时有沮渠京声(?——四六四)之《弥勒上生经》,北魏永平元年至天平二年(五O八——五三五)菩提流支译出《弥勒菩萨所问经》,唐大足元年(七O一)义净有《弥勒下生成佛经》,景龙二年至开元元年(七O八——七一三)菩提流志译《弥勒菩萨所问经》等,前后共计译出十馀种弥勒经,如此众多的译经,说明了弥勒信仰在中古时期的普及。
  弥勒信仰可分为两派:一派为上生信仰,信仰的经典为《弥勒菩萨上生兜率天经》等经典:另一派为下生信仰,相信弥勒菩萨将从兜率天下生此界,龙华树下三会说法而救度众生。上生信仰者,中土始自道安(三一四——三八五),据《高僧传》载,前秦苻坚遣使西域,攜回弥勒珠像等,道安开讲法席时,辄罗列尊像,布置幢幡,烧香致礼。(91)继有戴顒造立弥勒像,响往上生。后有法祥、僧业、慧严、道汪、道法、法盛、昙副、昙斌等亦修此业。至唐,玄奘、窥基师徒等亦弘扬兜率净土,影响甚巨。当然,下生信仰同样普及。据载,宋明帝(四六五——四七一)在位首造龙华誓愿,设龙华会,周顒曾撰<京师诸邑造弥勒像三会记>,齐竟陵文宣王撰<龙华会记>。(92)准此可知,南北朝时弥勒下生信仰已经相当流行。此时还有据《弥勒问本愿经》撰出的《弥勒六时忏悔法缘记》,(93)忏仪的施行,更加速了弥勒净土信仰的流播。至唐,因武则天伪造《大云经》,自称弥勒下生,更使该信仰风行於时。
  药师信仰之所以和弥勒信仰发生牵涉,原自有其经典依据,晋译本《药师经》在介绍药师佛有八大菩萨时,即有弥勒菩萨在内,(94)又有经文云:“若欲得生兜率天见弥勒者,亦当礼敬瑠璃光佛。”(95)似乎修习弥勒净土也以礼敬药师佛为前提。事实上,在敦煌石窟中有关弥勒的造像及经变比比皆是,单就弥勒经变而言,就分布於九十四个石窟,(96)达近百幅。它们常常与《药师经变》同绘一龛。如隋代第四三三窟顶前部东披画《药师经变》一幅,后部平顶中则绘《弥勒经变》一幅。第四三六窟前部东西披分别绘《药师经变》和《弥勒经变》,第四一七窟则在后部平顶上下分绘《药师经变》和《弥勒上生经变》。其他像第五、十四、十五、十八、二十、五十五、六十一、八十五、九十八、一OO、一O七、一O八、一一二、一一三、一二八、一三八、一四一、一四六、一四七、一四八、一五O、一五四、一五九、一八O、一九二、一九六、二OO、二O二、二O五、二二二、二三一、二三七、二三八、二四O、三三八、三五八、三五九、三六O、三六一、三六九、三八四、三八六、四一七、四三六、四四六、四五四、四七四窟,榆林窟第二十、三十六、三十八窟皆同时绘有这两种经变。这种情况在莫高窟供养人题记中也可得到印证。如晚唐第一九二窟中敦煌龙兴寺沙门明立撰<发愿功德赞文并序>中即举出了於该窟北壁上画有《药师佛变相》一幅,於南壁上画《弥勒佛变相》一铺。(97)这种几乎是对称的布局,显然揭示出两种信仰在敦煌民众中同等重要。另外,前揭B.8719V<药师道场文>中称念佛号时,把“当来下生弥勒佛”与“十二上愿药师如来佛”并称,也含有这层意思吧。
  弥陀净土即西方净土,即阿弥陀佛(Amitabuddha)之极乐世界(Sukhavti),它是《无量寿经》、《观无量寿经》、《阿弥陀佛》的中心所在。这三部经被称为净土三经。但最早述及西方净土之修行法的是汉灵帝光和二年(一七九)支娄迦谶、竺佛朔共译的《般舟三味经》,该经虽则未描述弥陀净土之庄严,然而介绍了仅依专念之法便可见西方阿弥陀佛。(98)在净土十三经中,康僧铠於曹魏嘉平四年(二五二)译出的《无量寿经》(Sukhavati-vyuha)是今存最为通行的西方净土经典之一。该经在历史上曾有十二个译本,五存七缺。五存的即为支娄迦谶译《无量清净平等觉经》四卷、支谦译《大阿弥陀经》二卷、康僧铠之本经、唐·菩提流志之《大宝积经无量寿如来会》二卷、宋·法贤译《大乘无量寿庄严经》三卷。所佚的七经有东汉·安世高译《无量寿经》二卷、曹魏·帛延译《无量清净平等觉经》二卷、西晋·竺法护译《无量寿经》二卷、东晋·法力译《无量寿至真等正觉经》一卷、佛陀跋陀罗译《新无量寿经》二卷、刘宋·宝云译同名之经二卷、昙摩蜜多译《新无量寿经》二卷。《观无量寿经》为刘宋元嘉年间(四二四——四五三)畺良耶舍译出。主要内容为佛陀应韦提希夫人所请,示现西方极乐净土并及十六观为往生法。《阿弥陀经》(Sukhavatyamrta-vyuha)一卷则为鸠摩罗什於弘始四年(四O二)译出,该经译文简洁流丽,清新优美,故持诵者最多。经中叙西方净土之庄严,众生往生之真诚,持名念佛之简易,使净土信仰明确可行。
  中土最早大力弘扬西方净土者当属东晋高僧慧远,他於庐山结白莲社,与众共修念佛三昧,以期能往生见佛,是为我国结社念佛之始。此后至唐出现了所谓净土五祖——昙鸾、道绰、善导、怀感、少康,历经多代祖师和高僧的弘扬,净土宗成为中世社会最为流行的佛教信仰。甚至到了近现代,它仍佣有许多信徒。
  药师信仰和弥陀净土发生牵涉,亦有其经典依据,晋译《灌顶经》卷十二说:“此药师琉璃光如来国土清净,无五浊无爱欲无意垢,以白银琉璃为地,宫殿楼阁悉用七宝,亦如西方无量寿国,无有异也。”(99)这就明白地告诉我们,东方净土和西方净土并无本质的区别,都是世俗之人可往生的理想之国。该经又说若有四辈弟子比丘、比丘尼、清信士、清信女昼夜精勤,一心苦行:“愿欲往生西方阿弥陀佛国者,忆念昼夜,若一日、二日、三日、四日、五日、六日、七日,或复中悔,闻我说是药师瑠璃光佛本愿功德,尽其寿,命欲终之日,有八菩萨,其名曰文殊师利菩萨、观世音菩萨、得大势菩萨、无尽意菩萨、宝坛华菩萨、药王菩萨、药上菩萨、弥勒菩萨,是八菩萨皆当飞往,迎其精神,不经八难,生莲花中,自然音乐,而相娱乐。”(100)其意即是礼敬药师如来,可以往生西方净土。易言之,药师信仰具有极强的包容性,修持的目标不止一个,它可使信徒往生任一佛国净土。再则,药师信仰中的十二上愿与弥陀四十八愿,(101)在本质上亦无显著的区别,都是为了拯济众生而发。如其中有云:“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唯除五逆,诽谤正法。”(102)
  就敦煌石窟经变画而言,表现西方净土信仰的《观无量经变》就有八十八幅,(103)《阿弥陀经变》则有八十六幅。(104)而同时绘有《药师变》、《观无量寿经变》的则有莫高窟第七、八、十二、十五、十八、二十、二十二、五十五、七十六、九十二、一一二、一一三、一一八、一二O、一三二、一三四、一四一、一四四、一四五、一四七、一四八、一五四、一五九、一六O、一七七、一八O、二OO、二O五、二三一、二三二、二三六、二三七、二三八、二四O、三三四、三三七、三五八、三六O、三七O、四四六、四四九、四五四、四六八、四七三窟,榆林第三十八窟,西第十八窟;同时绘有《药师变》与《阿弥陀经变》的有莫高窟第四、五、六十一、八十五、九十八、一OO、一O七、一二八、一四六、一五六、一五九、一六四、一七三、一九二、一九六、二O二、二O五、二二O、二二七、二三五、三五九、三六一、三六九、三八六、四OO、四一八、四五二、四七一窟,榆林第十二、十三、十六、十九、二十九、三十三、三十四窟,东第二窟。在这些经变画中,《药师变》与《观无量寿经变》或《阿弥陀经变》的位置一般都是相对的,表现了西方净土与东方净土在敦煌民众中具有几乎同等重要的地位。前揭B.8719V<药师道场文>中把西方无量寿佛、四十八愿阿弥陀佛亦与药师佛相提并论,不分轩轾,大概也含水量有这层意思吧!
  总之,弥勒净土、弥陀净土的兴起与发展,对药师信仰的广泛流播起到了促进作用。其主要原因则在於中土民众宗教信仰的包容性,他们一般不专修某一法门,而是为我所用,广泛杂取。这点在敦煌写经供养中即有充分的表现。如日本书道博物馆藏西魏辛兴写《妙法莲华经》卷四题记中有云:“元年(五五二)岁次壬申正月庚午朔二五日甲午成,弟子辛兴升,南无一切三世常住三宝!……为七世父母,所生父母,敬写《法华经》一部、《无量寿经》一部、《药师》一部、《护身命经》一部。”(105)北大D.184《杨廷光发愿意疏》则谓:
  1、又愿家内平安,设一七人供,写《药师经》一卷、《无常经》一卷、
  2、《观世音经》一卷、《菩萨戒经》一卷、《多心经》一卷、《尊胜经》一卷。
  3、右件供并写经,愿家内大小无诸灾障。今因
  4、□两次,请为表欢。
  5、十月二十三日弟子杨廷不疏
  这件疏中所提及的经典,可谓是显密并重,经律皆有了。即《药师》、《尊胜》为密典,《菩萨戒经》当属律部。
  另外,敦煌遗书中还有两件关於《药师经》的注疏,即S.2512,S.2551,它们对了解当时的药师信仰亦有帮助。这个,因本人另有专文探讨,於此就不赘述了。
  [注译]
  (1)僧祐著,苏晋仁等点校,《出三藏记集》(中华书局,一九九五年)第二二五页。
  (2)《开元释教录》卷七,丽本作“大业十一年”《大正藏》又有校刊本作大业十二年(见《大正藏》第五十五册,第五五一页),两种说法,未知孰是。据<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序>正文似以大业十一年为是。但序文后的附记又有“大业十二年”译出之说,看来两种说法由来已久,各有其据了。
  (3)《大正藏》第五十五册,第五五五页下。
  (4)同注(3),第五六七页上。
  (5)《大正藏·图像部》第四册,第四一二页上——下。
  (6)玄奘译,《药师琉璃光本愿功德经》,《大正藏》第十四册,第四O五页上——中。
  (7)同注(6),第四O六页下。
  (8)《大正藏》第十四册,第四O四页上——中。
  (9)参见《大正藏》第二册,第八八三页上——中。
  (10)同注(9),第八八O页中——八八一页中。
  (11)《大正藏》第二十一册,第五三五页中。
  (12)同注(1)。
  (13)同注(1),第四七八页。
  (14)令狐德芬,《周书》(中华书局,一九七一年)第八三三页。
  (15)金刚智译,《药师如来观行仪轨法》,《大正藏》第十九册,第二十二页下——二十九页上。
  (16)参见《大正藏》第十九册,第二十九页中——三十页中。
  (17)同注(15)。
  (18)同注(15),第二十九页中。
  (19)同注(15),第二十五页下。
  (20)同注(8),第四O八页上——中。
  (21)参见《觉禅抄》卷三,《大正藏·图像部》第四册,第四一五——四一八页。
  (22)同注(15),第二十二页下——二十三页中。
  (23)同注(8),第四O一页上。
  (24)参见罗华庆,<敦煌壁画中的药师经变>,《敦煌研究》一九八九年第二期,第五页。
  (25)同注(24),第十五页。
  (26)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文物出版社,一九八五年)第九十六页。
  (27)同注(26),第一三六页。
  (28)同注(26),第二O七页。
  (29)北京图书馆金石组编,《北京图书馆藏中国历代石刻拓本彙编》第十四册(中州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第一四七页。
  (30)国家图书馆善本金石组,《历代石刻史料彙编》第三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二OOO年)第二六O页。
  (31)同注(30),第一一八页。
  (32)同注(29),第三十四册,第一四O页。
  (33)大足县文物保管所编,《大足石窟》(文物出版社,一九八四年)第三页。
  (34)王昶,《金石萃编》卷一二二(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九九O年)第十四——十五页。
  (35)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卷三,《丛书集成初编》第一六四六册(中华书局,一九八五年)第一四O页。
  (36)《丛书集成初编》第一六五一册(中华书局,一九八五年)第九页。
  (37)同注(36),第四十三页。
  (38)董诰,《全唐文》(中华书局,一九八三年)第五二八二页。
  (39)参见注(38),第六三四九页。
  (40)参丁观鹏,《法界源流图》第七十六图(现代出版社,一九九九年)。
  (41)唐长孺主编,《吐鲁番出土文书》第三册(文物出版社,一九九六年)第三三五页。
  (42)参见《中华大藏经》第六十二册(中华书局,一九九三年)第四七九页。
  (43)《弘明集·广弘明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第三四四——三四五页。
  (44)参见赞宁,《宋高僧传》(中华书局,一九八七年校点本)第六一七页。
  (45)《苏轼散文全集》(今日中国出版社,一九九六年)第九五五页。
  (46)参见中国佛教协会编,《房山云居寺石经》(文物出版社,一九七八年)第八十八页。
  (47)同注(30),第二三七页。
  (48)参见阵国灿,《斯坦因所获吐鲁番文书研究》(武汉大学出版社,一九九四年)第三四七页。
  (49)《大正藏》第八十五册,第三二七页下。
  (50)《大正藏》第五十一册,第八三三页上——中。
  (51)参见《大正藏·图像部》第四册,第四四五页上。
  (52)松本荣一先后在《国华》五二三、五二四、五二六号上莲载<药师净土变相的研究>。
  (53)罗华庆,<敦煌壁画中的“东方药师净土变”>,《敦煌研究》一九八九年第二期,第五——十八页。
  (54)李玉珉,<敦煌药师变研究>,《故宫学术季刊》一九九O年第三期,第一——四十页。又<敦煌药师经变>,《故宫文物月刊》,一九八九年第八期,第六十四——七十七页。
  (55)五惠民,<敦煌遗书中的药师经变榜题底稿校录>,《敦煌研究》一九九八年第四期,第十二——十八页;又<敦煌遗书中的药师经变榜题底稿校录补遗>,《敦煌研究》一九九九年第四期,第一六一——一六三页。
  (56)参见慧皎,《高僧传》卷十三“经师篇”(中华书局,一九九二年)第四九七——五O九页。
  (57)《大正藏·图像部》第十一册,第五五五页上——中。
  (58)《大正藏》第十四册,第四一五页下。
  (59)《大正藏》第十九册,第二十二页中。
  (60)确字为何,俟考。
  (61)确字为何,俟考。
  (62)似为“兹”字。
  (63)原字涂改后重抄,模糊不清,似为“围”字,应为“违”。为慎重起见,故作缺字处理。
  (64)确字为何,待考。
  (65)微:据P.3038,P.2692补。
  (66)髻:本作顶。据P2692校改。
  (67)下生:二字原被涂去,据P.3038,P.2692<寅朝礼忏>补。
  (68)汪娟,《敦煌礼忏文研究》(法鼓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一九九八年)第一五二页。
  (69)P.2692<寅朝礼忏文>一卷,抄在《妙法莲华经》标题之后,其内容可与B.8719V之六十——七十六行相校勘,但在P.2692中,在“为太子”句后多一句“为文武官僚常居禄,(敬礼)常住三宝”,“为道场施主”一句在“为师僧父母”句后,紧接的是“为三途八难受苦众生,愿皆离苦,(敬)礼忏念”,并未提及“息干戈”之事,因此该卷的抄出年代要早於P.3038,B.8719V。或在敦煌陷蕃以前。虽然P.2692号抄卷中含有<天福五年(九四O)归义军节度使曹礼佛疏>,但疏文笔迹与忏文不同,故不能把九四O年作为P.2692整个写卷的抄出年代。
  (70)今日:此据P.2692补。
  (71)这里六念的具体内容未抄出,据P.2692应为“自归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意。自归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自归依僧,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
  (72)露法:原作周沙,据P.2692校改。
  (73)同注(68),第一六四页。
  (74)同注(68),第一五一——一八四页。
  (75)参见《大正藏》第十九册,第二十二页下——二十四页下。
  (76)敦煌研究院《敦煌石窟内容总录》(文物出版社,一九九六年)第二九二——二九三页。前揭罗华庆论文统计为一O二幅(《敦煌研究》一九八九年第二期,第五页),此不取。
  (77)同注(76)。第二九三——二九四页。
  (78)牛龙菲,《敦煌壁画乐史资料总录与研究》(敦煌文艺出版社,一九九一年)第五十七——五十九页。
  (79)榜题之文字,前揭罗华庆先生的论文已有移录(见《敦煌研究》一九八九年第二期,第十八页)。
  (80)参见丁观鹏,《法界源流图》第七十六图(现代出版社,一九九九年)。
  (81)同注(79),第十八页。 
  (82)上海图书馆等编,《上海图书馆藏敦煌吐鲁番文献》第四册<附录·叙录>(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九年)第二十页。
  (83)马德,<敦煌绢画题记辑录>,《敦煌学辑刊》,一九九六年第一期,第一三六——一三七页。
  (84)同注(53),第十页。
  (85)《大正藏》第十九册,第二十五页下。
  (86)王惠民,<日本白鹤美术馆藏两件敦煌绢画>,《敦煌研究》一九九九年第二期,第一七七页。
  (87)参见《大正藏》第十九册,第二九页中——下。
  (88)参见王惠民,<敦煌遗书中的药师经变榜题底稿校录>,《敦煌研究》一九九八年第四期,第十二——十八页。
  (89)王惠民,<敦煌遗书中的药师经变榜底稿校录补遗>,《敦煌研究》一九九九年第四期,第一六一——一六三页。
  (90)同注(84),第十四页。
  (91)慧皎,《高僧传》(中华书局,一九九二年)第一七九页。
  (92)参见注(1),第四八六页。
  (93)同注(92),第四八O页。
  (94)《大正藏》第二十一册,第五三三页下。
  (95)同注(94),第五三四页上。
  (96)此是笔者据敦煌研究院《敦煌石窟内容总录》所附“部分壁画索引”统计而得的数位(见该书第二九一——二九二页)。
  (97)参见敦煌研究院,《敦煌莫高窟供养人题记》(文物出版社,一九八六年)第八十五页。
  (98)参见《大正藏》第十三册,第九O五页上。
  (99)《大正藏》第二十一册,第五三三页上。
  (100)同注(99),第五三三页下。
  (101)关於弥陀四十八愿,详见康僧铠译,《无量寿经》卷上,《无量寿经·观无量寿佛经·阿弥陀经》(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O年)第五十七——六十六页。
  (102)同注(101),第五十九——六十页。但“唯除五逆,诽谤正法”之说与后来的“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之说相违,故后世於此不取。
  (103)此据敦煌研究院《敦煌石窟内容总录》第二八三——二八四页统计,其中初唐四三一窟北、西、南壁皆画,算成了三铺。
  (104)此据《敦煌石窟内容总录》第二八六——二八七页统计。
  (105)王素、李方,《魏晋南北朝敦煌文献编年》(新文丰出版公司,一九九七年)第二三九——二四O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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