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上法师二三事

安上法师二三事
　　文牧
　　中国佛学院灵岩山分院副院长、西园戒幢律寺住持安上法师，一九九七年八月二十八日，在西园圆寂，时年六十九岁。
　　我在寒山寺档案室工作多年，和安上法师有过多次接触，兹记其生前佚事几则。
　　一 刻苦自励
　　一九九四年初春，苏州市宗教局在玄妙观召开全市宗教界（佛教、道教、伊斯兰教、耶稣软和天主教）档案工作会议。除相关档案工作人员外，各寺、观、堂、所负责人也同时出席。
　　因为是农历新年后不久，玄妙观观主招待份外从优，每人香茗一杯，并设瓜籽、花生仁等炒货、什锦糖果和糕饼等干点心。
　　当大家品茗漫话时，安上法师略带喘息地步入小会议室。市宗教局陈振刚局长关心地对他说：“不问可知，你又是骑“老坦克” （破旧脚踏车）来的。”并进而温和地劝慰道：“你已年近古稀，要服老，从西园寺冲到这里，有将近十华里路程，轿车舍不得坐，乘公共汽车总可以吧。节省也应该有个度啊!”安上法师憨笑说：“骑自行车好，自由，不怎么吃力的，也锻练身体啊!”
　　因工作关系，我曾两次多日住宿西园寺，安上法师总是让我住在楼上为客人特设的房间里，有空调、隐蔽式的柔和灯光、床上铺软垫；而他自己的住处，却只有木板床，老式衣柜等几件用具。我就此对他提出意见，他口念“阿弥陀佛”，并说：“旧时耆儒硕德，尚且能气大布榅袍，爄食粗餐”，我们出家人，应衣坏色，食粗爄。你是客人，要好好招待嘛!”还说：“托佛祖的福，而今社会各界生活都提高了，出家人也得到很大的改善，伹不可奢华，这是佛门的大戒啊!”
　　二 一字师
　　我在寒山寺档案室工作，于后楼独用一间办公室，除了整理档案外，兼管文牍，向各有关部门撰写报告，并处理海内外信件往还，有时受报刊杂志之邀，还要写些新闻、通讯等。
　　一年盛夏的早晨，我正伏案疾书，由于思想高度集中，没有听到敲门声。过了一会，再次“笃笃笃”的敲门声将我从凝聚在笔端的思绪唤醒。赶忙应声开门，啊，是安上法师神态安详而又谦和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哩!我迫不及待地合十作礼，将他请进办公室。他对办公室四处打量了一下，呷了一口我献上的茶说：“窗朝北，朝南的门又是夹弄走道，冬天一定很冷，夏天一定很热吧!”接著又说：“寒山寺僧众和为佛门作奉献的居士多，居室拥挤，这正应了一句老话：呵粥少僧多”，你住在这个简陋的斗室里，为佛门作奉献，难为你了!我代表苏州市佛教协会谢谢你（安上法师是苏州市佛教协会副会长）!”听了他暖人心扉的话，凭添了一份为佛门作奉献的虔诚。
　　苏州有一位汉学造诣深邃，并精于书法艺术的黄异庵老居士，生前于耄画之年，在寒山寺留下很多墨宝。罗汉堂中的一副对联，即出自他的手笔：
　　得人在得心，信佛皈依俗缘自了：
　　修慧不修福，让他饱食我钵常空!
　　很多游人看了这副对联，不无感慨地说：“这福对联，描写了修成正果的罗汉菩萨高境界。佛教文化博大精深啊!”
　　在我工作室的案前，黄老也写了一福对联：“一间无事室，半个在家僧。”安上法师看了这福对联，又勉励说：“黄老先生在这里说的“无事室”，是点化你安心为佛门作奉献，不要再在思绪中生发出其它的“事”来啊!”
　　接著，他又问我：“你知道我的来意吗?”我摇摇头。他说：“我在丈室看到你写的一份材料，述及寒山寺古钟一事，即今大殿上挂著的钟，是日本国赔偿之物，上面镌有当时日本国首相伊藤博文撰写的钟铭，有句日：“仍将新铸一钟，斋往悬之”，这“斋乙，下部嵌“二、贝”两字，是送、还的意思，你把这字下部写成“示”字，意思就变了。”我当时嘴上啊、啊、啊地应著，但内心并未完全深信，待他离去后，我拿了手电筒，搬个凳子，站到这只仿唐古钟旁，这时我才信服地对自己说：“安上法师，您治学严谨，是我的“一字师”啊!”
　　三 赠笔谊深西园、寒山寺，相距约一华里，比邻相望。苏州市佛教协会秘书长、寒山寺性空法师，年长于安上法师。安上法师生前有事与性空法师商量，总是安上法师到寒山寺来，聚谈于方丈室。有时，我在方丈室逗留，他们一般不会叫我回避，因而得以多次聆听长老们的法音。
　　我在寒山寺工作时，也已年近古稀，但生性顽劣，到老童心不改。寒山寺内有几个小沙弥，知我不倚老卖老，对他们的读书、习字、作文等诸多方面乐于帮助，是一个带著几分孩子气的白发老人，因而小沙弥及青年僧人大都乐抄和我接近。
　　一次，安上法师又在丈室与性空法师谈话，我坐在紧靠安上法师的沙发上，当时觉得两位法师的谈话与我的工作没有直接关系，便与丈室的侍者小沙弥挤眉弄眼，用手势打暗语取笑。正当我与小沙弥乐得忘乎所以时，安上法师从怀中取出一支钢笔，一面头也不回地与性空法师说著话，一面将他取自怀中的钢笔慢慢塞到我的手里。我想：糟了，我与小沙弥的“小动作”被安上法师发觉了；他这一举动分明是提示我要安静呀!我这才双手扶膝，装出眼观鼻、鼻观心的端庄姿态。
　　当两位法师谈话结束，我随即将安上法师塞到我手中的笔送还与他。安上法师连忙说：“噢，我只顾与性空法师说话，没有来得及为你说明这支钢笔的缘由。你不知疲倦地埋头文牍，并向海内外报刊杂志投稿，介绍苏州佛门盛事，这支赠你的笔，说不上奖励，只聊表老僧一点心意而已。希望你继续以手中的笔，为佛门多作贡献。”
　　知音难觅。我这才从贪顽而惟恐遭到指责的心境中走出来!
　　南朝·梁·江淹《笔赋》：“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讵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
　　愚老矣，尤笔耕不辍，一年之中，总要写损一两支钢笔，安上法师赠我的钢笔，也已成为记忆：但老朽拙笔，说不透我与安上法师?水诀之情!”
　　摘自《十方》20卷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