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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伽经》导读(一)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谈锡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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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楞伽经》导读(一)
  谈锡永
  前言
  《楞伽》是一本十分重要的佛家经典。印度、汉土、西藏,三地的佛家都与本经有很深的渊源。
  在印度,称为“空宗”的中观派,以及称为“有宗”的瑜伽行派(唯识学派),都重视对本经的研究。
  据西藏宁玛派说,西元一世纪“大圆满”法系大师俱生喜金刚(Prahevajra,藏称Garab Dorje)所传的颂偈,即有与《楞伽》相同的法义。这种法义,后世称之为“大中观”,即为中观宗的究竟真实义。阐扬这法义的,后人名之为“瑜伽行中观派”。
  于西元七世纪时,受藏王赤松德真迎请入藏弘法的阿奢梨寂护(Santiraksita),便即是瑜伽行中观派的大师,是故藏密“大圆满”即能秉承印度古学,以“大中观”作为修行的见地。
  在寂护之前;有印度学者写成了一本《究竟一乘宝性论》(Mahayana uttaratantra)。西藏认为此论乃弥勒菩萨所造,汉土则说是坚慧论师所造。然而二者都属唯识学派。该论所发扬的,便亦即《楞伽》的观点。
  今人研究《楞伽》,或认为是空宗的经,或认为是有宗的经,或认为是刻意企图沟通空有两宗的经。但无论如何,印度佛学的两大支流,他们都同时重视《楞伽》,这即是不争的史实。
  至于在汉土,西元五世纪时菩提达摩西来,传法与慧可,当时即以“四卷楞伽”交付,由是开创了“楞伽宗”。
  一般说法,说达摩嘱慧可以“楞伽印心”,所谓“印心”,即是印证行者所证的心识境界。然据慧可传记,则达摩的说法是:“我观汉地,惟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这样,达摩所重视的,除了印心之外,恐怕便还有度世的一面。
  慧可有一首很有名的偈颂,是因为有一位向居士致书来问,慧可故造此颂作答,其中有两句说:
  “观身与佛不差别,何须更觅彼无余”
  这两句偈颂便即是《楞伽》的主旨,因为众生皆具佛性,所以从这意义来说,众生与佛便无差别。慧可宣扬《楞伽》这种思想,大概便即是度世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汉土禅宗与藏地宁玛派的“大圆满”,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都重视了心契入法界,不起分别;亦认为一切众生都本具佛性,即《华严》之所谓“心佛众生,三无差别”。他们的修持手段亦有颇大的相同,然而却都同时重视《楞伽》,这一点,可以说凡重视实修实证的佛家宗派,对《楞伽》都加重视。所以研究《楞伽》,若只研究其名相法义,作诸般诤论,恐怕并不是一个正确的方向。因为实修与理论倒底是两回事。
  据传记,慧可于讲授《楞伽》之后,每叹息说:“此经于四世之后,变成名相,一何可悲!”由此可知,后人研究《楞伽》的方向,实在给慧可料中。一旦成为名相之学,本经的精义便都模糊。
  今依藏密宁玛派的观点,亦即“大中观”的观点,为研读本经的初学,一述经中的密义。这样做,并非将本经硬扯入密乘,而是因为印度晚期的论师,的确用本经来配合密乘的修持。——本经出世时,密法早已流行。藏密的“大圆满”由俱生喜金刚于西元一世纪末开始传播,法系彰彰可考;而本经面世,最早亦恐怕是西元三世纪的事。
  近人不知印度密宗的源流与史实,误认为“无上密”是密宗后期发展的产物,因此认为至西元七世纪时才有“无上密”建立,实在将事实推迟了近六百年。由此误认,于是便反认为《楞伽》引导了“无上密”的出现,未免本末倒置。若依宁玛派的说法,本经实在只是“大圆满”法义的表达,跟《宝性论》的用意相同。是故此一经一论所表达的“大圆满见”或“大中观见”,实为佛家修持最高境界的基础,亦是诸佛的最深密意。
  《楞伽》异译
  在汉土,《楞伽》一共有四个异译的本子。兹分列如下:
  ⑴北凉昙无谶(Dharmarakeha)译,传为四卷,今佚。
  ⑵刘宋求那跋陀罗(Gunabhadra)译,名《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
  ⑶北魏菩提流支(Bodhiruci)译,名《入楞伽经》,十卷。
  ⑷唐武后时实叉难陀(Sikshananda)译,名《大乘入楞伽经》,七卷。
  北凉译本约译于西元四一二年,至迟不超过四三三年;刘宋译本译于元嘉二十年,即西元四四三年。
  由这两个译本,可见西元五世纪初本经即已流入汉土,是故学者谓本经的结集年代,可能是西元三世纪末期的事,应可相信。也即是说,本经实为继承《般若》系列、《涅盘》系列的经典,结集时期比说‘唯识’的《解深密》系列经典略早,而无著、世亲两位准识大师的出生,则应该更为稍迟。
  北魏译本与唐译本,内容跟刘宋译四卷本不同。最重要的分别是,北魏及唐译本在经的开头时,多了一篇《罗婆那王劝请品》(北魏译名《请佛品》),经末,又多了一篇《陀罗尼品》,及一篇《偈颂品》(北魏译名《总品》)这可能是刘宋本于翻译时有所省略,又或者原来的梵本已有残缺。
  多了这三品,密乘的意义便跃然于纸上。
  罗婆那(Ravana)是药叉王,即是印度神话中的“十首药叉”。关于他的故事,下文还要述及。药叉跟密乘的关系非常密切,据密乘的说法,金刚萨垛在须弥山顶说法,受法者为五大持明。这五大持明中便有一位是药叉(其余为天人、人、龙王、罗刹母)。药叉跟龙族和罗刹,其实亦是天人的眷属。他们也有资格可以做天王,例如仞利天的天王帝释,本身即是药叉。本经由药叉王请法而说,所以便有密乘的意味。
  “陀罗尼”(Dharani)即是密乘的明咒,其义为“总持”,即谓一首陀罗尼能总持某一法义。每经都有陀罗尼,即谓此经的法义都摄入此陀罗尼中。例如《心经》,其陀罗尼即是“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咒义即是谓众生可藉般若渡过生死海,而至解脱岸,此便是《心经》的主旨。
  关于《偈颂品》,昔年寂护论师对此极为重视,认为本品已尽摄大乘佛法的正见;寂护跟密乘有很深关系,本身即为显密双修的大师,所以他的观点,实可代表密乘佛学家的观点。
  一般的说法,认为两系列不同的译本,北魏及唐译所据的梵本为晚出,多出来的三品,亦为后添的结集,这个说法不尽合理。因为梵文经论时有节本,刘宋本所据,或即为节本,那便不能说结集有先后。据多罗那他《印度佛教史》第二十章,那烂陀寺因法难被毁,经论因而残缺,所藏《楞伽》只余《如来藏品》。吕徵先生认为,此即宋译较北魏本及唐本为简略的原因。
  然而未实非只具《如来藏品》,吕先生的意见只宜存疑。揆多氏之意,或以为《如来藏品》特别珍重,故受天龙护持也。
  有些学者认为,两种梵本所含的法义有所不同,这说法更值得讨论了。正如慧可所预料那样,后世已将《楞伽》变成名相之学,研究者缺乏实修的体会,于是便容易陷入名相的泥沼,由此才觉得两种梵本有不同的法义,倘能用实修的观点去理解,屏弃对一些名相的成见,则当认为二者的论旨实在一致。
  现存三种译本,北魏译本中的误译颇多,这是由于译师仅懂华言,只能语译,而当时笔受的人佛学水平不高,所以便时时误解译师之意。
  刘宋译本一向流通最广,达摩持付慧可的“四卷楞伽”便即是这个译本。它虽比晚译者缺少三品,但译笔却极为忠实。缺点是有时造句不依照汉土的文法,仍然保持梵文句法结构的形式,因此变成难读。
  至于唐译,毛病在于增添文字以求畅达,但一经增添,有时便容易误导读者。学者说两种梵本的法义有别,除了陷于名相泥沼之外,跟误译与添译的文字亦有关系,盖一不小心亦易受其误导。
  我们为了方便读者,仍取刘宋求那跋陀罗的译本作为依据。
  对《楞伽》有兴趣的读者,可于研读过本译之后,再取唐译七卷本作为参考。两种译本读过,对《楞伽》的法义或当有会心之处。
  解释经题
  经题《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依一向的解释,将“阿跋多罗”解为“无上”,因此本经的题意便当为“无上楞伽宝经”。
  于是又说有一种“楞伽宝”,为赤宝石,喻本经所说法义,有如赤宝石焉。
  亦有人将题意释为“楞伽无上宝经”,因此本经的法义便喻为“无上宝”。
  这种解释,实有误会。“无上”于梵文为Anutara,至于本经经题,则为Avtara,音译为“阿跋多罗”,对音甚准,其意为“降入”。所以依照经题,实为“入楞伽宝经”之意。跟北魏译本比较,仅多一形容词“宝”字,此字或为译师所加,非梵本原文所有。
  西藏译的《楞伽》,经题为《降楞伽经》,强调“降”义,即谓释迦“降临”楞伽说法。这样,便跟汉土的传统解释有所不同。
  汉土释“楞伽”为“不可入”之境,今释迦“入楞伽”即是“入不可入”,由是可发挥出许多玄义。
  因此我们若依梵本经题《Lanka Avtara Sutra》平实地来了解,那便是“入楞伽”或“降楞伽”,亦即释迦降临楞伽说法的经典。但我国古德的旧说,亦并非毫无根据。
  释迦与楞伽关系甚深,小乘的《岛史》,即说释迦曾三度降临楞伽岛,降伏药叉罗刹。本经则说药叉王罗婆那(Ravanadhhyesanaparivarto)知释迦自龙宫说法出,于是发欢喜心,请佛诣楞伽说法。
  楞伽(Lanka)即今锡兰的斯里兰卡( Sri Lanka)。“斯里”意为吉祥,故斯里兰卡便即是“吉祥楞伽”。此岛之所以吉祥,即因与释迦有种种因缘之故。
  至于药叉王罗婆那,则是印度大史诗《罗摩衍那》(Ramayana)中的脚色。史诗说太子罗摩(Rama)因不愿继承王位,因此被父王放逐到频奢耶山,他的妻子息妲(sida)陪伴着他。楞伽的药叉王十首(Dasagriva)偶然见到息妲,爱其美色,便将息妲劫走。罗摩为了救出息妲,经历千辛万苦。整篇史诗所说的,即是罗摩救息妲的故事。史诗中的“十首”,便即是罗婆那,因为他有十个头颅。史诗中还有一位神猴哈奴蔑(Hanumat),由于楞伽难入,周围多风浪,哈奴蔑便置跳板于印度大陆的摩醯因罗陀山(Mahaindra),一跃而入楞伽岛。
  我国古德,释“入楞伽”为“入不可入”,即可能从史诗中哈奴蔑的故事引伸而来。盖这部印度史诗的故事,确曾传入我国,传来者且应为印度或西域的大德,据胡适考证,小说《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便即是哈奴蔑的衍化。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我国古德将“入不可入”的“不可入”,视为心识的表义,因此“楞伽”亦即是心识。在《西游记》中,孙悟空的表义恰恰也即是心识,是故称为“心猿”。说孙悟空一个筋斗可以翻过十万八千里,无非亦是说人的心念一转,无远弗届。
  因此若不把经题平实地解释,自然就可以因楞伽的故事,引伸到“不可入”的心识,而谓本经主旨即在对难知的心识作深入的分析。这个说法虽有比附,然而亦未尝不恰当。因为在唐译的《大乘入楞伽经》中,说罗婆那“以佛神力闻佛言音,遥知如来从龙宫出,梵释护世天龙围绕。见海波浪,观其众会,藏识(Alayavijnana 即阿赖耶识)大海境界风动转识(Pravrttivijnana)浪起……”。这里的‘藏识”与“转识”,都是心识。详见后说。
  倘若加以猜测,则昔日印度或西域大德讲本经时,或许曾一并提到《罗摩衍那》的故事。是则我国古德解释经题,便受到影响。——知道这一点,对理解本经应亦有帮助。
  如来藏——本经的主旨
  本经的主旨,实在是说“如来藏”(Tathagata garbha)的法义。关于“如来藏”,密乘学者跟显乘学者有不同的看法——
  显乘学者的看法是,如来藏思想是于释迦圆寂之后,慢慢发展出来的。所以他们便认为,虽然许多经典都提到如来藏(或它的同义词,如佛性、如来种等),可是其含义却不一律,因此便有早期如来藏思想、中期如来藏思想,以及晚期如来藏思想的区别。
  密乘学者的看法则不然。藏密宁玛派认为在《维摩诘所说经》中,即有如来藏思想。《维摩》是早期大乘经典,维摩诘(Vimalakirti)即是第一位密乘人间导师,为在须弥山顶听金刚萨捶说密法的“五大持明”之一。经中所说的如来藏思想,实与后出的经典,如《涅盘》、《胜蔓》、《楞伽》等无异,宗旨一贯,因为都是修持“大圆满”的指导思想。表面看起来可以解释为不同,那只是对名相的理解有所不同。至于为甚么要用不同的名相来表达同一思想呢?这便是密乘的次第了。
  关于密乘的次第,亦应该一说。显宗学者常常误会,密乘是由下向上的建立,即先有杂密,然后才发展为事密,以后即在事密的基础上,陆续发展出行密、瑜伽密、无上瑜伽密等四部密续。
  然而显宗学者这种见解,实在是拿世间学术发展的程序,来猜测密乘的次第建立。密宗的建立,实在是由上而下的。即先有无上密“大圆满”的法系,然后为了适应不同根器,才有前述四部密续的建立。
  在实际修持上,宁玛派有一个“九乘次第”的系统,包括了小乘、大乘、外密乘、内密乘(详见拙著《四法宝鬣》导读),这个次第,可以视之为全部都是修持“大圆满”的前行。即是说,唯有内密乘中最高层次的“大圆满”才是了义的究竟法门,其余一切经续与修持,无非都是为修习“大圆满”铺路。因此我们绝不能说是由最低次第,逐步发展至最高次第的“大圆满”,只能说是先有了“大圆满”的见地,然后为了适应众生根器,向下建立余次第,作为修持的权宜方便。
  一如释迦,先向声闻弟子说“四谛”(苦、集、灭、道),并不是释迦于成佛后其知见仅达到四谛的层次,只能说,释迦虽已证得最高最究竟的真理,但却不宜立刻便加以传播,所以便只能先向弟子说四谛法。
  假如认为释迦的思想是一路向上发展,先知四谛,然后才知十二因缘,再知空性,发展为如来藏,更因此才明白唯识,那便是谤佛。
  举此为例,便可知说于西元七世纪才有无上密建立,甚至认为佛教发展至无上密,已经是佛教的没落,那便只是对密乘的诽谤。
  宁玛派的说法是,与释迦同时便即有“大圆满”法门,在佛经中,说为“不可思议法门”,亦称为“不二法门”,此皆见于《维摩》。在《维摩》中,维摩诘与文殊师利菩萨有一段问答——
  于是维摩诘问文殊师利:“何等为如来种?”文殊师利言:
  “有身为种、无明有爱为种、四颠倒为种、五盖为种……以
  要言之,六十二见及一切烦恼,皆是佛种。”
  这一段说法,便即是如来藏的要旨。“六十二见”,是当时外道的六十二种错误见解,跟一切烦恼,都是学佛的人所须避免沾染的毒,然而文殊师利却偏偏认为这些毒是佛种,这便正是“大圆满”的深义,一切众生,包括具错误见解、具足一切烦恼的凡夫,其实都有佛性,具足如来藏,是故皆可成佛,由是称一切毒为佛种。
  “大圆满”修持,即基于此种见地而修。除非我们认为早期的佛教,已经理论与修持脱节,否则,于西元一世纪时已经编集了《维摩》,怎能说要延至西元七世纪,才有据《维摩》为根本的“大圆满”法,理论与实修足足脱节了六百年之久呢?
  说明了上述的关键问题之后,对理解《楞伽》的如来藏便容易了。
  如来藏是甚么?一点也不神秘,只是众生的心识。倘如众生处身烦恼之中,心识能不受烦恼污染,这种心识,为方便起见给它一个名相,即名为“如来藏”,倘若在烦恼中心识受污染,这种心识,便名之为阿赖耶识(藏识)。
  所以“如来藏”跟“阿赖耶识”,只是我们为了描述两种不同心识状态,权宜安立的两个名相。它们既是心识状态,所以便是心识的相。至于“不受污染”与“受污染”,则是心识的两种不同功能(用)。
  因此,如来藏与阿赖耶识,实在并不存在空与不空的问题。
  研究空与不空,是“本体”(自性)的事。一只杯,我们可以研究它的本体是空还是不空(有独立自存自成的真实本质,还是没有),但杯中的茶斟到多满(状态、现象、相),或者这杯子是否可以载某(功能、用),则根本与本体无关。
  是故若能这样来认识如来藏,则不会认为如来藏是“空后转出的不空”,是“真常唯心”,亦不会认为是“一心二门”,对之加以批判。
  可是,为甚么《胜蔓》一系列经典,却又提到“空如来藏”与“不空如来藏”的问题呢?
  这便是为了说明问题,权宜安立名相了。
  在《胜蔓师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广经》中,这两种如来藏的定义是——
  世尊,有二种如来藏空智。
  世尊,空如来藏,若脱、若离、若异一切烦恼藏。
  世尊,不空如来藏,过于恒沙不离、不脱、不异不思议佛法。
  这里说的其实是两种“如来藏空智”,所以实在应该具称为“空如来藏空智”、“不空如来藏空智”,说两种“如来藏”只是简略的说法。
  我们说,当处于烦恼中而不受烦恼污染的心识,名之为如来藏。然则,是甚么心识才能起此不受污染的功能呢?必须是具足“空智”的心识,亦即成佛的心识。所以经中说——
  如来藏智,是如来空智。
  因此,当用如来藏智(即如来藏空智)来脱离一切烦恼,与一切烦恼相异之时,此种如来藏智即名为“空如来藏”(空如来藏空智);当如来藏智不脱离一切烦恼,亦不作意与一切烦恼相异之时,亦即不离、不脱、不异“不思议佛法”之时,此种如来藏智,即名为“不空如来藏”(不空如来藏智)。
  “大圆满”认为有两种离垢,一者自然清净,一者依禅定力离刹那生起之污染。(详见《四法宝蔓》附录,拙译《中观宗宗义》,敦珠法王造论。)
  这两种离垢,前者即是不脱、不离、不异一切烦恼藏的“不空如来藏”,后者即是若脱、若离、若异一切烦恼藏的“空如来藏”。
  所以,它们都非本体,只是离垢的两种境界。过去恒河沙数诸佛所具者为“不空如来藏”的境界,若依定力所具的离垢境界,则为“空如来藏”的境界。“大圆满”许此二者皆为真实智,故说两种离垢及两种真实皆自性圆满。
  修持的人,实际上必须先修禅定,然后才得证空性,所以凡示现凡夫身成佛者(如释尊),实先证得“空如来藏”的境界,然后才能具“不空如来藏”的境界。因此这两个名相的建立,实在是说具体修持,并不是空谈理论。若未实际修过“大圆满”,便很难认识到这一点,难怪便纠缠于名相的网中,对如来藏作诸般界说,一如慧可当年的叹息。
  虽然“空”、“不空”两种如来藏都只是境界,但亦可视之为成佛的功能。尤其是不空如来藏智,它是“法尔”的(自然而然清净,不假作意,不流意度),是故为恒沙诸佛的心识状态,因此便可说之为“相”(境界、现象、状态);相对而言,空如来藏智为凡夫修习所证的心识状态,因此便可视之为成佛的本质,盖凡夫若不具成佛的本质,则虽修禅定亦不能凭定力离垢,是故在这定义下,便亦可权宜地说空如来藏为本体。
  这样权宜地将功能与相状说为本体,盖亦世间的习惯,可以举一例来说明——装茶的杯、盛油的瓶。这样一说,便可研究它们的本体了;但如果说,用这杯子装茶,用那瓶子盛油,其着重点即在相用而不在本体,由是便不宜作本体方面的研究。
  如今如来藏的情形亦一样,说为证空智的空如来藏智,那就可以说之为本体,世人亦容易了解其涵义。然则,为甚么却不可说“证空智的不空如来藏智”呢?因为照“大圆满”的说法,不空如来藏智既为佛的法尔境界(自然而然具足的境界),是故无修、无整、无证,由是不能说“证”空智的不空如来藏智。
  “大圆满”经续,有时说空如来藏为本体,不空如来藏为相用,便是这层次的说法。
  依如上解说,是故读本经时,须将如来藏视为众生成佛的功能,而非成佛的本体,如是始能正解经义。一切修持,只是为令此众生本具的功能发挥作用,此即是诸佛的密意。
  “如来藏”的传播
  一、小乘部派与如来藏
  将一种思想传播,须要一个过程。如来藏思想虽是诸佛密义,但要传播,亦须逐步地将这思想表出,这样才容易为闻法者接受。
  在小乘的经典中,其实亦有说如来藏。《南传大藏经》中,
  《增支部》即有这样的说法——
  比丘,心极光净,为客随烦恼所染。
  所谓“心极光净”,所指的即是如来藏;为外界(客)的“随烦恼”(随伴着贪、慎、痴而起的心理)所染,是故不净。
  因此他们将修行譬喻为炼金,将沙石除去,再除细砂黑土,然后除去金色的砂,复将金熔炼,如是始成纯金。这即是藉修持以除去“客随烦恼”。
  《舍利弗阿昆昙论》亦说——
  心性清净,为客尘染。
  这说法限《增支部》经所说相同。这都是小乘大众部的见解。大乘佛学即由大众部发展而来,这一点很值得注意。盖当时小乘上座部则反对“心性清净”的说法。
  如说一切有部的《阿昆达磨顺正理论》,便说“心性清净”并非释尊的了义说。
  所谓“非了义说”,即是权宜方便立论。如《成实论》亦说——
  心性非是本净,客尘故不净。但佛为众生谓心常在,故说客
  尘所染则心不净。又佛为懈怠众生,若间心本不净,便谓性
  不可改,则不发净心,故说本净。
  可见如来藏思想,并不为上座部所容。无奈文字见于经典,不能指为非佛说,所以便只能说它是不了义的说法,因谓众生认为心是“常”,又易生懈怠,佛才权宜说心本净,用来激励他们修行。
  上座部之所以要反对“心性清净”、“心性本净”,原因即在于他们认为这说法违反了如来三法印中的“诸行无常”。
  佛心当然清净,所以佛可以“常”,倘若凡夫的心亦清净、本净,那岂不是跟佛一样,可以恒常了吗?既不能说佛心亦不净,亦不能说佛断灭,因此便只能说众生的心本来就不净。是故修行便不是炼金,只能转化,将污秽的心识转化为清净的心识。
  这是上座部跟大众部在见地上的差别。因为见地不同,所以对修持的主张亦各有不同。
  其实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正由于在修持方面有不同的主张,所以对经典才有不同的理解;尤其是对于戒律的态度不同,对经典的理解便更易形成差别。
  上座部对守戒比较严格,大众部则比较宽松。要求严格的人,认为必须严守佛陀订下来的戒律,然后才能转凡夫的污染心为清净心;认为不妨宽容的人,当然就倾向于主张自心本净,修行只有如清洗的工作。
  所以,佛陀宣说的如来藏,在部派佛教时代其实就已经有诤论,受到保守力量的反对。
  二、《华严》与如来藏
  依照华严家的说法,当日释尊转法轮,实先说《华严》,后来因为照顾众生的根器,才转四谛法轮,为声闻众说法。
  假如承认华严家的意见,那么,释迦其实于说法开头即便提出如来藏的思想。在《华严》中,有许多法义跟密乘“大圆满”的法义相同,而密乘的法义则由毗卢遮那佛(Vai rocana)说出,于《华严》中,恰恰便有《卢舍那品》(晋译本),或《毗卢遮那品》(唐译本),此中的关合,研究者实在应该留意。
  《华严》中有些品次,其流行时代实在十分早,例如其《入法界品》,龙树论师在《大智度论》中即曾引用,但却名为《不可思议解脱经》,可见此品次实曾单行,且流通时间必在龙树以前。《入法界品》充满密乘的意趣,所以这亦是很值得注意的事。
  假如我们能客观一点,认为《华严》中至少有部份法义与“大圆满”法义相同,那么就应该同意藏密宁玛派的说法,至迟在西元一世纪,“大圆满”祖师俱生喜金刚就已开始宣扬法义。《入法界品》的流通,可能就正当俱生喜金刚传法的年代。
  还有一点应该注意的是,经典中凡与“大圆满”法义有关的,都强调为“不可思议法门”或“不可思议解脱法门”,例如《维摩》、《华严》,又如《大宝积经.善德天子会》(菩提流志译为《文殊师利所说不思议佛境界经》)。而凡提到“不可思议法门”的经典,则多少都关系到如来藏思想,这亦是一个很有趣味的问题,足证“大圆满”以如来藏为根,实在是大乘开始流行就有的事。——如果是后世密乘牵强比附,则大乘经典流播初期,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经典谈到如来藏,亦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经典,与“大圆满”的观点一致(例如以文殊师利为主名的一系列经典,以及《华严》等。)
  在《华严》中,常将释迦与毗卢遮那等同。照密乘的说法,释迦以应化身在人间说显乘法,其报身毗卢遮那则为菩萨众开示密法,这亦是彼此相同的意趣。
  前面提到《胜蔓》说的“如来藏空智”,在《华严》中,观点一致。
  如来智慧、无相智慧、无碍智慧,具足于众生身中。但愚痴
  众生颠倒想覆,不知不见。
  如来藏空智本已具足众生心中,是故众生心本清净。亦正因如此,才可以藉修持(禅定力)来离垢。若凡夫心识根本不同佛的心识,就只能“转”而不能“离”。——这即是小乘部派所讨论的心识问题。《华严》的态度,显然即是小乘大众部态度的发展。
  所以《华严》提出一句很有力的说话——
  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
  佛与众生平等,皆由彼此心识无别。这是从本源上来说平等。这便即是如来藏之意。
  三、中观与如来藏
  印度佛学的空宗,由“般若”开始,至龙树论师发展为中道思想,于焉大成。中观,即是于修“止观”时依中道思想而行。
  前代祖师着重行持,一切理论与实际行持皆有“根、道、果”的关系,并不如今人,理论与修持彼此脱节,所以用中道为根(基本观点)的止观(修持的道),便称为中观般若(Prajna)意为智。这种智又有专指,只指能体证一切法空的智,是故亦可理解它即是“空性智”,或“空智”。
  空,是指一切法(世间一切事物及现象)均不永恒,无独立的本质。一切法生起,都依靠各种必要的客观条件而成立,条件具备则生起,条件不具备则还灭。是故世间一切法皆可视为“缘起”(因缘具足则生起)。
  在思惟层次理解缘起,并不难,可是怎样在实修层次证悟,则实不易。修止观便是证空性的修持次第。
  止(samatha 译奢摩他),是将心念集中于一处。所谓一处,可是一种实物(如座前设一块石),可以是一种自然现象(如日落的光华,或无云晴空),也可以是自己观想出来的坛城与本尊,或观想出来的境界(如光轮)。
  与止同时(必须是同时),还须作观(vipasyana音译毗钵舍那)。观不是观想,而是观察、观觉,于一法生起的同时,依空性智去体验此法的空性,了知其为缘生(依缘起法则而生)。
  般若系列经典所说,其实即是说一切法的本体(自性),并且教导如何去证悟诸法本体(有时说为“诸法实相”)。
  在《文殊般若》中,即说“众生界”的本体如“佛界”的本体。所以文殊师利说——
  如“我”,但有名字,“佛”亦但有名字。
  佛告文殊师利——
  如来不思议,凡夫亦不思议……何以故?一切心相皆不思议。
  这便即是“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即是如来藏。佛说《华严》已如是说。
  至于在《胜天王般若》中,则说“如来界”,在《法性品》中,还说到修“无相”的理趣,即是心识不受污染。这便是说到如来藏及依此为见地的修持了。它说——
  在诸众生阴界入中,无始相续所不能染,法性体净。一切心
  识不能缘起,诸余觉观不能分别,邪念思惟亦不能缘。法离
  邪念,无明不起,是故不从十二缘生,名为无相,则非作
  法,无生无灭,无边无尽,自相常住。
  这即是说,当众生的色受想在识等“五阴”与外境接触时,所起的感受,能够“法性体净”(自然的清净),不受污染,那么就不生起无明,因而便脱离了生死(盖无明为生死之本),由是得证自相常住的法身。
  说自相常住,即如《大涅盘经》说“常、乐、我、净”,理趣一致。这已说到如来藏的较深一层法义。
  般若思想发展至高峰,出现了龙树的中道。中道的精粹,是既说“缘起”的空性,但亦说缘起法有“假名”(Prajnapti)。
  即世俗所许的一切法,虽无本质(自性),但却有相状与功能(相用)作为其成立“假名”的依据,是故在世俗层次,便亦说为有。
  这便是“缘起即空,空即缘起”。缘起即空是说一切法的本质;空即缘起,是说其本质虽空,但却宛然实有。
  依宁玛派传授的“大圆满”,缘起即空,是众生的心识本空,然而却能发挥“空如来藏”的功能,故说名为“空如来藏”,这便是空即缘起(发挥功能亦须客观条件具备。)——至于“不空如来藏”则是诸佛的法尔功能(本能),亦即诸佛本具的功德,是故并非与“空如来藏”相对。由于法尔,故其本质已离缘起,只是其力用则依缘起而不坏因果。
  所以藏密将如来藏思想称为“大中观”,宁玛派一向认为,大中观为了义,其余自续派、应成派的中观,为外宗不了义。
  主张“大中观”为了义的论师,称为“瑜伽行中观派”。这一派认为,中观是离开相对的两边,直接把握中道,可是我们却亦不妨去澈底认识两边,藉此以得中道。如来藏是心识的清净边,阿赖耶是心识的污染边,因此“瑜伽行中观”即是不废对阿赖耶心识的体证而修中道。
  不妨将这理趣说得更详细一点.
  龙树的中道,说八不——不生不灭;不常不断;不一不异;不来不去(不出),这是依事物的本体来说。本体既空,故实离开一切相对的概念(如生与灭,即是相对的概念)。当我们说佛与众生的心识时,都可以这样理解。
  然而龙树的八不,却不能用来说事物的相状功能。一切法呈现生灭(生起或消灭)、常断(永恒或非永恒)、一异(一相或多相,如水与波)、来去(随时间而事物变异),那是实有的现象,是故不能加以否定。
  佛的心识,不受烦恼污染,那是它的功能,由于其功能自然呈露,是故假名之为“不空如来藏”。
  可是凡夫的心识,却没有天然的不受污染功能,因此便有两种相状,亦可说为两种功能:一为不受污染的功能,这种功能须依修习禅定始能生起。若与“不空如来藏”相对,可假名之为“空如来藏”。但通常亦仅名之为“如来藏”。另一种则是受污染的功能,亦即凡夫心识的普遍功能,假名之为“藏识”(阿赖耶识)。
  因此实际上在功能方面相对的,是如来藏与阿赖耶识。而空、不空如来藏,则只是建立名相的相对。是故前者为两边,后者不是两边。
  如果要观察两边,藉此建立中道,所观察的,便是如来藏与阿赖耶了。这即是大圆满修习次第的建立依据,亦即宁玛派建立九乘次第的依据。
  在实修方面,因为修习者必是凡夫,所以一切修习实与阿赖耶识相应,亦实在不能发挥心识不受污染的本能,中观而称为“瑜伽行”,便是基于这种原因。
  是故“瑜伽行中观”、或“大中观”,并不是空有二宗的合流,而是修“大圆满”必须依据的见地。这种见地,自有“大圆满”的修持就有,也即是,自维摩诘时代就有,并不是后期的大乘佛法。若我们不理实修的根、道、果,只落名相边来研究,则可能得出相反的错误结论。——例如,执着于“瑜伽行中观”之名,则一定会误认他们的思想体系,一定迟于“瑜伽行”与“中观”,由是望文生义,说此为二者的合流。实则这无非是后人所加的名相而已,不须要有名相然后才有法门,是故“大圆满”修持的根,其成立可以先于名相的成立。
  四、如来藏的建立
  佛经多说如来藏。只是由于后世研究佛学的人,每由名相来理解佛法,又自设重重概念来作限制,因此一提到如来藏,便像部派佛教时代的上座部一样,每说之为不了义,认为只是释迦的权宜方便说。
  实际上,当说如来藏为本体,或空如来藏为本体时,的确是权宜的说法,但当说之为功能时,则为真实说,这一点应该分别清楚。
  为了适应世俗的根器,是故表达如来藏思想亦有一个建立的过程。
  对小乘声闻众说法,释迦只提“心极光净”或“心性清净”。在这时期,可以将清净的心识解释为本体。这样解释时,自然可将之视为不了义,因此上座部的意见,未尝没有根据。
  到了大乘经典结集,《华严》可以视为一种见地的提出,再由密乘的文殊师利菩萨与密乘祖师维摩诘问答,说如来藏,这即是以如来藏空智来说般若。至于文殊师利的一系列经典,则或示密乘意趣,或说如来藏,则可视为如来藏思想的初步建立。
  其后,在《大般涅盘经》中,正式提出了佛性的问题——
  我者,即是如来藏义。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即是我义。
  佛本说无我,忽然说到“我”,那是为了说明佛性常住。所针对的是小乘行人对佛涅盘的失落感。依胜义而言,说佛性为常,其实是说佛的功德事业为常,是用边事,非说本体。但依世俗而言,则亦可视佛性为常恒的本体。
  是故经中说如来有四果德:常、乐、我、净,便恰与凡夫的心识相对。凡夫无常,佛性是常;凡夫有受皆苦,佛性则乐;凡夫无我(本质不永恒),佛性则有我;凡夫心识不净,佛性则净。这四德其实只是说佛的本能,非指本体。
  这种权宜方便的说法,目的在于救济对佛性的断灭见。恰如龙树的中道,是救济极端的空性见。
  但如果只是这样来说“如来藏我”,却很可能引起误会,一将“如来藏我”视为实体,即很容易跟外道的“梵我”、“神我”混同。是故《涅盘》便强调说——
  一切众生定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是故我说众生悉有佛性。
  这便说明了“如来藏我”、“一切众生悉有佛性”只是权宜的不了义。因众生都定能成无上正等正觉,故说众生有佛性而已。《涅盘》在此已交代得清清楚楚。
  因此《涅盘》又说——
  佛性者名第一义空;第一义空名为智慧。智者见空及(以)
  不空、常与无常、苦之与乐、我与无我。空、无常、苦、无
  我者,一切生死;不空、常、乐、我者,谓大涅盘。
  这即强调于胜义谛中亦认佛性为空(应须注意,于功能却不可说为空,否则即陷断边,正为龙树之所破)。
  在《胜蔓》中,又恐人误解“佛性”与空的关系,如是又堕断见,因此便提出,“如来藏智”的说法。说“如来藏智”,即说明了“佛性”、“第一义空”、“智慧”三者彼此之间的依存关系。
  智慧是观第一义空(胜义空)的智慧,由此观察可证无上正等正觉(即是成佛),是故便将之与佛性等同,说为“名为”。
  既是“名为”,因此《涅盘》所说仍是权宜方便。只为了方便众生理解,须凭般若(智慧)观第一义空始能得大涅盘。这即是成佛之道。
  由是《胜蔓》始有“空如来藏”与“不空如来藏”的建立。
  前者即是说修行道上的离垢,后者则为佛的果德,法尔离垢。
  不空如来藏对修行人来说,只是一种知见,可以作为追求的目的,对实际行持却只能依空如来藏(智),因此便不能单观察一边,必须同时观察与其相对的阿赖耶识。
  《楞伽》提出“如来藏藏识”这个名相,即是同时观察如来藏与阿赖耶识之意,故在名相上便将二者合而为一。
  笔者有一个见解:一切经论,实为修持者作理论上的依据;对经典不同的见地,则实为修持者依自己的修持境界,对经典作出各各不同的解释。这是笔者居夏威夷岛六年余,依“大圆满”
  次第读经修密所体会出来的见解。因此若认为佛经中所说的只是佛学上的理趣,那就容易陷入迷惘,认为经中有反反覆覆的说法,实在难以理解,释迦当年何不直说:这是胜义谛、那是世俗谛;这是究竟法、那是权宜方便呢?
  事实上,释迦的确不宜这样做。因为众生一定好高骛远,追求胜义,鄙弃世俗;追求究竟法,鄙弃方便道。可是众生的根器却绝大多数未能适应,因此释迦便只能以方便善巧,分层次来说胜义与世俗。在这层次上说为胜义的法,在高一层次则仍说为世俗。这便即是所谓次第。每一次第,便能适应合乎这次第的根器,不致令学佛的人在修行道上倾跌。
  必须如此理解,才能明白“如来藏藏识”实非“一心二门”,跟唯识家的有漏生有漏种子、无漏生无漏种子绝无抵触。
  因为这个名相,只等于教修行人对心识的两种功能作观察。在藏密宁玛派的教授中,“生起次第”,是对两种功能作分别观察,“圆满次第”,则是对两种功能作同时观察。若能离观察,则已开始进入“大圆满”的境界。
  因此,我们必须站在实修的角度来读《楞伽》,从而理解经中所说的“如来藏藏识”。
  《大乘密严经》有一颂偈说——
  如来清净藏,世间阿赖耶
  如金与指环,展转无差别
  这是以如来藏为本体,以阿赖耶为相状,是故分别喻之为金及指环。但这其实只是方便说而已,若用来解释“如来藏藏识”,便很容易产生误会。这亦是读《楞伽》时所须注意的。
  “他空派”(如藏密觉囊派)说如来藏为烦恼所染,因此若能观察所染烦恼的空性,如来藏便显露出来了。故修行人须要空掉的是如来藏上的烦恼,而如来藏的本体则不空。这种见地,即可能受《密严》的影响而不善解经意。
  亦正因为有“他空”的见解,所以便亦易令人认为说如来藏即是说他空,由是批评如来藏是空后转出来的不空,仍执事实,这批评却实只能用于“他空派”,不能用于《楞伽》。因为《楞伽》并未说如来藏为心识本体,亦未说如来藏非空性。
  “大圆满”说如来藏为“大中观”,正因为“如来藏藏识”的修习,正是中观的修习。龙树以离两边为中道,这是理论,在实际修持上,若不观察两边即不能离两边,如不观察生与灭,就不能离生灭,所以观察“如来藏藏识”只是手段,由此悟入中道才是目的。以此即可说名为“大中观”。
  如是,如来藏即能建立,不坏缘起的空,不坏法相的有,离一切相对的概念,证悟绝对的真如。这正是《楞伽》的旨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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