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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海六十年 ——“且以惠能自居 谈泳君的肯定”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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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海六十年 ——“且以惠能自居 谈泳君的肯定”
  学佛六十年,浸淫禅海一甲子,举凡行脚参方、研经学论,以及修心养性等工夫,应该说稍具心得;尤以《六祖坛经》,虽不敢说滚瓜似的烂熟,却也耗了不少心血。
  今读台湾龙泳君先生的《超时间的旅游》一文,子题是“禅宗六祖慧能访问记”;这个分上下两篇刊完的大作,乍看之下,似乎非常新颖,其冲击力也很强;但是,详读之后,如果说是篇访问报导,应该可以不置评议,如果说是学术思想的发掘,则不免具有“戽水捕月”之嫌。记得好多年,或者说十多年以前,泳君先生曾以“秤与镜”为题,写了一个排斥禅与佛教的小方块,笔老曾以“梦殊”之名加以反驳,可惜未见回击的后文;事隔十多年之后,泳君先生的妙笔又生花了,偏巧佛教界的护法大德看到,热忱地把剪报寄给老衲,并盼表示一些意见。当然,老衲于文字的组合能力不尽理想,但身以“禅师”自居的我,也就勉为其难,做一番“禅文字” 的评估与导游;介绍六祖其人其事,尤其是六祖的禅思想之发展过程。
  本文说是评诂与导游,仍以泳君先生之文为序列,循文逐句;该评诂的评诂,该导游的导游,肯定地以六祖及《坛经》为范围,作如下的分析和研讨: 
  一、访问六祖的序曲 
  龙先生:首先我要声明,你错把“慧能”当成“惠能”了,坛经略序中(全唐文录出)开头就说:“大师名惠能,父卢氏。”又说:“夜来生儿,专为安名,可上惠下能也!父曰:何名惠能?僧曰:惠者以法惠施众生;能者,能作佛事。”虽然,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但既然访问,就得认识真切;基于“慧”与“惠”的本义差别太大,故而提出更正。你说慧能的思想和纪录其言行的<坛经),一方面把禅宗的势力扩展弥漫于中日韩三国,乃至风靡了现代美欧一部分的知识分子,一方面侵入儒家,改变了孔孟务实致用的儒家,形成宋朝以后空疏的理学(亦称心学或道学),虽经王阳明倡知行合一以期矫正,而其末流仍不免趋于“狂禅”……(略)。阁下既知形势,可知那并不是武力侵夺,而是于众生之饶益力量,足可以震撼全世界;依事实显示,那效益之和,绝非你所说“现代美欧一部分的知识分子”而已。至于“改变”我国儒学,形成理学,那其中的原因与厉害,你应该清楚;如果,以阳明的“知行合一”之学,能挽回已成的事实,则应该发生于阳明时代,当不至于“对国人观念和行为”影响那么的大,是阁下应该想象得到的! 你说“而其末流仍不免趋于狂禅”,请问阁下,你所说的末流是什么?狂禅又是什么?如果以笔者六十年禅生涯的历程来说,肯定地,你的说法,是不能叫人接纳的!仅以老衲对六祖惠能大师的言与行,就著述了《惠能大师)一书,堪称六祖的研究心得报告;于禅法的文字,已经成册的就有十数本之多,关系禅法的文字,则少也有十本;尤其是一份《佛印月刊》,出刊近十年,其内容大抵都是偏于禅法的,其中更有完全的禅法专栏等文字,足以说明既非末流,亦非狂禅;如果阁下有兴趣的话,笔者的二十部禅文字著作,以及近十年来的<佛印月刊)所发表的文字,很可以用来作为对“禅效益”认识的依典,供给撰写或研究禅法的可信的参考资料!
  二、解开承传衣钵之谜
  一句“何邦上国”,似乎道出了作者龙先生的心声,透露“禅”在盛唐震撼雷动,却只是“不识时潮”的老调;皮鞋西装原非传统,即使阁下今天来访老衲,寺中拥有学士头衔的知客师,亦将迷惑以儒家护卫者不应有的打扮,同样会请教说:“阁下不像孔孟中人,是否曾经留洋过 海?还是从事外交的工作者?”不过,既然以“时光隧道”的方式见面了,这些在电影电视中司空见惯的事,老衲仍以唐装汉服与你交谈,当不致不伦不类吧!可惜,初见面,我就被你否定了,居然说我“身材矮小”,这话令人费解:第一、你去过广东韶关没有? 第二、曹溪所保存的肉身与铜像,你可曾见过? 第三、你以什么资料肯定我身材矮小?是不是我在东禅当“舂米工人”时“腰悬石块”的推测? 第四、你既具超越光速和空距离之能,何以当面不识我这一代祖师? 好了,这些不是要紧的问题,问题是阁下的自我意识,极烈地强奸了“祖意”,使鱼目而替代珍珠,让世人以为“六祖”就是如此;我不得不加以申诉:你代我说:“但真佛无口,不解说法,禅门正法眼藏,涅磐妙心,不立文字语言。”奇怪?在我的记忆中,从来不曾如此说法;如果以《坛经)的主旨而言,说明禅法的要义,是以“定慧”为基础,不说顿渐;“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强调“于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自修、自行、自成佛道”。于思想体系中,谓“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所以,我之说法,总是告诫来者,应“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自心中,顿见真如本性。”我的这些道理,原本来自菩萨戒经“我本元自性清净,若识自心见性,皆成佛道。”以及净名经中所说的“实时豁然,还得本心。”你也明知,《坛经)对文字相的看法,曾指出“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语言,只此语言,便是文字之相;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二字,亦是文字。”何况我还以“三科法门,动用三十六对,出没即离两边,说一切法,莫离自性”告诫门下弟子,以“二道相因,生中道义”之理,教导应对方策,并且嘱咐“依此转相教授,勿失宗旨”。你说,这些,以至全部《坛经》中说,何者不是引经说法,何者不是语言文字?即以“不立”而言,坛经》一书,便是文字语言之组合物,怎能如此误解强奸人意!你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本来无一物,何以……(略)。 ”前三句,乃《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结语,也可以说是警策语;因为,佛陀说,对一切有为法,应做如是观,明明道出“无相”理趣,乃是莫要着相。至于“本来无一物”,应该语出我于五祖处所呈偈语中的第三句,仍然是说明于法的“无相” 认识之心得;在在说明佛法思想体系中所建立的于法的无相观,你却以此来谈“何以自菩提达摩以来,执著于有形的衣钵,六代相传”。之事,甚至把我死后门下弟子的行为,认定“未能持有的就是僭伪”。的失格罪状,也毫不思考地加在我的头上。  不错,达摩以来,衣钵之事,六代相传,那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五祖嘱咐:“衣为争端,止汝勿传,若传此衣,命如悬丝。”为上承祖意,依教奉行,我于临死之前,付嘱门人的话:“法宝坛经,汝等守护,递相传授,度诸群生;但依此说,是名正法;今为汝等说法,不付其衣。”我也认为,而且深信门人“信根淳熟,决定无疑,堪任大事”。仅仅将“先祖达摩大师,付授偈意”示知后代,强调 “衣不合传”;此事于刘梦得为僧琳撰曹溪第二碑时,思辨我之所以置衣不传之旨,曾作佛衣铭以申我意,兹纪录于后,
  以供参考:
  佛言不行/佛衣乃争/忽近贵远/古今常情/尼父之生/土无一里/梦奠之后/履行千祀/惟昔有梁/如象之狂/达摩救世/来为医王/以言不痊/  因物乃迁/如执符节/行乎复关/民不知官/望车而畏/俗不知佛/得衣为贵/坏色之衣/道不在兹/由之信道/所以为宝/六祖未彰/其出也微/既还狼荒/憬俗蚩蚩/不有信器/众生曷归/是开便门/非止传衣/初必有终/传岂无已/物必归尽/衣乎久恃/先终知终/用乃不穷/我道无朽/衣于何有/  其用已陈/孰非刍狗 /
  衣传之事,后人之争,于此不想赘言;惟阁下的言论,谓“贵禅师决定不传衣钵,防杜争端,身后……(略);禅师阐明心即是佛”之句,则强我法义,不敢苟同,即整部《坛经》中,亦无此不通法谛之思想或言说;为使阁下对“明心”一名相有所认识,兹说明如后:  明心者,即是于自心之认识;心于佛法要义中,涵盖了“虑与知”的内容,并非是集起为心的概说而已。心,即是我·,具造作之能,于“业”与“道”,悉皆心造;心以根为触觉,以意为传递,以思考为枢机,以烦虑为状态,以作意为分别,藉无始所作之业力而现习气;也可以说“心态”的组合,集五根、六识、七识、八识之能,而完成“种子生现行,现行熏种子”的事业。如果能明此心之道理,方能彻悟什么是“心即是佛”的法义。 其次是“任何人皆具佛性,但未排除戒定慧的修持”的问题;其实,佛陀所说的“佛性”,并非仅限“人”,即一切有情众生,悉具此佛性;惟众生之类,无始以来,因“贪”、因“嗔”、因“痴”而造作诸业,包括善与恶以及无记等因素,或者说是成分,以至把原本清净庄严的佛性给掩盖了;就像是人类为欲与外缘发生冲击,往往会掩盖了理智一般,而造下了无穷的后患,不得不自作自受,有着相通的道理。也因此,佛陀之教,以戒定慧三无漏学的修持,指导信众去清净一切诸业,使得诸业尽消,佛性得显,这便是学佛而能成佛的谛义;禅宗乃是佛法中的一环,自然也是修持成佛之法;再说,戒为不犯,定为不乱,慧为不痴,原就是针对着“贪、嗔、痴”的无上理法;故佛法中说“三学对三毒”,亦即是“应病予药”的方法;阁下,你说,可能因“皆具佛性”的任何人(住世为人,已是业报。)而舍弃“戒定慧的修持”,永远轮回于三界内,六道中么?!   依你所说“后来禅门高僧,发为‘逢佛杀佛,逢祖杀祖’的惊人之说”,似乎我六祖“不谙禅法”,以“顿然彻悟”的思想,造成“根性稍差,将狂惑失守,走火入魔,害人不浅”的后果;阁下的疑惑,由衷的认定,然后“愿禅师有以教我”这种方式,当真是伶俐的访问者,颇具“先给几个耳光,后给一颗糖”的“报导传播”之风,的确令人折服!如果不是阁下来个“请依坛经介绍释疑,无需老衲再为饶舌”的伏笔,老衲可就为你之说,得唠叨没完,饶舌不已!
  三、突出的悟性和成就
  你说:慧能俗姓卢,岭南南海人,生于唐太宗贞观十二年(公元六三八年),圆寂于唐玄宗开元元年(公元七一三年)。未曾读书,不识文字。早年丧父,卖柴养母,年二十四,听人念《金刚经),顿悟禅机,至黄梅见五祖弘忍,要求作佛,弘忍觉得这个灰头土脸的矮小南方人,特具慧根,授予衣钵,命其南返弘扬顿教。从你写(说)的这段文字来看,你很有“造成事实”的编撰才能,拜读之余,会使人有不得不信的感觉!然而,既然与我有超时间的“一面之缘”,则不应该有的错误,我也不得不加以纠正;因此,我仍以《坛经》中所载,摘录详情,以资正听:惠能严父,本贯范阳,左降流于岭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遗,移来南海,艰辛贫乏,于市卖柴;时有一客买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钱,却出门外,见一客诵经;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遂问客诵何经?客曰:金刚经……(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祖问曰:汝何方人?欲求何物?惠能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师,惟求作佛,不求余物。祖言:汝是岭南人,又是猫獠,若为堪作佛?惠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猫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五祖更欲与语,且见徒众,总在左右,乃令随众作务,惠能曰:惠能启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未审和尚教作何务?祖云:这猫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着槽厂去……(略)。——《坛经·行由品第一》。大师名惠能,父卢氏,讳行蹈,母李氏,诞师于唐贞观十二年戊戌岁二月八日子时,时毫光腾空,异香满室,黎明,有二异僧造谒,谓师之父曰,夜来生儿,专为安名,可上惠下能也!父曰:何名惠能?僧曰:惠者,以法惠施众生;能作佛事。言毕而出,不知所之。师不饮乳,夜遇神人,灌以甘露;既长,年二十有四,闻经悟道,往黄梅,求印可,五祖器之,付衣法,令嗣祖位。(略)——《全唐文·九一五》。摘录了这两段文字,我想所谓的“编撰”错误,应该很容易用来说明;在此不想作太多的论述,个中是非,但愿认真参究。你说:凡是具有怀疑精神的学者,对《坛经》所载慧能事迹,多不予置信。我认为其中难免有若干神话,但慧能的承受衣钵与其突出的智慧,应属真实。因神会与北宗争正统的最大证据是衣钵,若非确受承传,无法与声势赫奕的普寂徒众竞争。而慧能最犀利的机锋,是从对方观点的反面,翻进一层,以虚破实,以实破虚,以有破无,以无破有。这就是“随方解缚”,利用对方原意所触发的无上妙义,去破解对方。无须博学审问,只要具有天赋的智慧,即可达到此一境界。类似的天才,现在的大众传播媒介,时有采访报导,以今度古,我们无法否定慧能在书本文字以外的特殊智慧。而且,由于他不读书不识字,不受前人观念局限,他的智慧乃如天马行空,毫无挂碍。他初见弘忍的对答,压倒神秀的偈语,以及在广州法性寺谈幡动风动,皆是如此。阁下的确不愧是位“怀疑精神的学者”,把我惠能的事迹,“多不予置信”,却强调“承受衣钵”的事件,用来“与北宗争正统的最大证据”;复以“最犀利的机锋”而达“随方解缚”的手段,好像我惠能的一部<坛经),只是大众传播界所采访报导的“类似的天才”;换句话说,我惠能只是个“不读书不识字”的天才成年人,凭着“正反合”的强辩与狡黠的伎俩,称雄于大唐盛世之时,似乎扼煞了大唐、两宋、以至今时中外的真才实学者!“哈!”我惠能可真是“空前绝后”的特殊人物,凭五祖所传的衣钵,帮助神会“与声势赫奕的普寂徒众竞争”而建立了惠能成为“六祖”的地位,以“只要具有天赋的智慧”而横扫大唐,影响所及,居然能延续至现今的太空世纪,甚至无限的将来,可真称得上“妙”透了的!   这就是你熟解禅宗,熟稔惠能的道德和修养么?当然,到此地步,你一定会说 “先别急,后面还大有文章”!是的,正因为这样,我惠能并不急着“随方解缚”,且循阁下之鸿文慢慢地探讨真相,以便陈述你的谬误。你说:弘忍是道信的弟子……(略),自达摩至道信,皆以楞伽经为主,弘忍加以改变,劝僧俗但诵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你可知道?弘忍传神秀以《楞伽经》,传惠能以《金刚经》;并未“劝僧俗但诵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何况于经典的受持读诵,根本不可能“即自见性,直了成佛”!你怎能派定“弘忍加以改变”!再说,禅宗微妙法门,从来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正法眼藏”,五祖弘忍大师,以般若经而证“实相无相”,又有什么不对;就算是你的文义所指,既然上承衣钵,为何不以楞伽为法的看法,弘忍并未弃之不顾,受之不传,南能北秀,渐修顿悟,于教于禅,因人而度,于现代科学的“究破观”而言,应该是最适宜潮流的!更何况,禅那之法在中国,早已不是以衣钵为代表,它是在于族性与国情的适应之下,禅那之法是中国大乘佛教的特色,根本不同于达摩时代的“四行二人”,偏向唯识思想的产物哩!肯定地说,弘忍告诫惠能:“衣为争端,止汝勿传”,早已看清了“若传此衣,命(法之慧命)如悬丝” 的厉害。即以我惠能来说,我于临命付嘱中亦曾提示:“今为汝等说法,不付其衣,盖为汝等,信根淳熟,决定无疑。”我上承五祖之教,深信“此宗本无诤,诤即失道意,执逆诤法门,自性人生死”的道理;因而,将我所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的心得,以之为中国的禅那之法,作“肯定性”的法要,告诫学禅行者,“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性”。确知“于一切时中,念念自见,万法无滞,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故而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这一连串的道理与方法,实在找不出如你所说的问题。如果,你认定《坛经》中有所说法,依般若品中的文字:“善知识,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须修般若行,持诵金刚般若经,即得见性。”就证实了弘忍大师,或者是我惠能均有“劝僧俗但诵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的话;那么你对佛法中的法界,般若三昧,以及禅那中的明心见性,直了成佛等法谛,其佛法的知识领域,的确!是太贫乏了些!
  禅的接触
  一、缘 起
  如果说,大乘佛法是释迦牟尼佛的最高理想,那么,促使这些理想发扬光大,以至递传绵衍,而且一直兴盛不衰的功臣,应该是属于中华民族。远溯自秦始皇甲申三十年,西域沙门室利防等十八人,赍梵文佛典至咸阳;而后迨至汉武帝建元元狩三年,印度僧伽陆续来华;明帝时,摩腾法师已开始为帝所接纳。
  于是,佛陀之教逐渐传布华夏,尤其是有唐以来,风起云涌,臻于鼎盛,影响所及,已然汇人中华文化之洪流;从此,佛陀之教的大乘法系,不仅在中国的土地上生根、茁壮,而且,已摆脱了原始佛教的固执,积极地提升菩提萨埵精神;以慈悲喜舍的胸怀,强调自度度他的功德,务期达到济世饶益的境界,肯定发挥佛陀之教的崇高理想,流布胜义精髓的主宰之国的大乘法系道途。
  基于原始佛教的固执,中国精神的大乘法系,已将戒、定、慧三学的许多局限,由丛林制度的兴起,南山律法的修饰,禅宗别立的提倡,庐山莲宗的建立,以及贤首与慈恩的发明,展现出时代潮流的适应,投入善巧方便的融洽力;使得古印度佛陀学派的面目,不仅保有妙湛的精华,更以中华文化之胜,促进蓬勃发展,完全洗炼,去芜存菁,人于青出于蓝更胜蓝的圆通境地。
  众所周知,佛陀之教的大乘法系,于中国表现得最为独特的应该是禅那之学,其代表性的时刻得首推唐朝;当时,感染所至,不仅止于佛教中弟子,即以儒道各家悉皆接纳,藉以弥补本身的缺失,挽救惟恐冷落的忧虑;尤其是以后兴起的理学,几乎源出禅学蜕变的一种绝唱,提升至驾诸儒家各学之上。
  禅那之学,何以具有如此的力量?虽然,其关系牵扯极端复杂,但绝不是所谓的:
  灵山拈花之会
  教外别传之妙
  不立文字之极至
  法统代传之证明
  肯定地说,应该归功于:
  探讨的活泼
  参究的洒脱
  践履的无碍
  通达的风格
  创意的发明
  因此,禅宗祖德启迪自性的妙用,发掘实相无相,揭诸不可思议;在在以静虑功德,圆成可信、可行、可证的明妙圆悟的第一义谛;使得彼时、此时以及未来时,皆能通达畅流,究竟无碍。
  二、心 态
  思想的变化,来自心念的作用;心念的生起,相应于外在的缘境;缘境原是人世间表现的动态,其本身的含意与作用,盖定的差异非常之大,造成的概念往往是见仁见智。因此,心态的把握,最是难以令人认同的;也因此,世学家最不愿意作为经学的奴才,经常以反叛的心理,表现自己的意见;可惜,他们忘了多少年以后,种种的表现,聚积起来,依然成为后世者的经学!
  禅那之学在这方面的确是惟一的例外,基于禅表现的内容,就像是汽车或其他动力的能源,以彼能力,运用发挥,功成之后,不留痕迹,却展现了不容置疑的事实,也就是所谓的:
  “不可说。不可思议。”
  这里,且以达摩的安心法门为例。
  慧可:“我心未宁,乞师与安。”
  达摩:“将心来与汝安。”
  慧可:“觅心了不可得。”
  达摩:“我与汝安心竟。”
  一张生命的白色布幔,一念之间,于中划了一刀,从此失去了完整;虽然,没有听到痛苦的呻吟,没有难以忍受的挣扎,显得那么平静;但是,慧可的手臂是截断了的,雪白的地上洒了一滩鲜血,严冬的酷寒侵袭着肉体。即使,是为生死大事而祈求觉悟之道,于慧可的身心内外,在他现实的感受上,说出“我心未宁,乞师与安”的话来,原是诚恳老实,没有丝毫的造作;纯然地,是属于人,并且是正常的人极其自然的反应。
  达摩是位圣者,当然了解人的自然心态,内心的变动,情识的生起,继而显于形色;或语言,或行为,以至任何的表达方式;无论如何,总希望得到任何的反应,即使是完全的反对,而潜意识的满足感,已经达到目的了!
  何以希望中的反应,即使是反对的,也会有所满足?因为,赞成原就是附和,反对即是表现抗议,于心态的发动,无论是对与错,都是“意念”的认同!基于这样的原因,达摩把握了人的心态作用,所以才说出“将心来与汝安”的当头棒喝。
  可惜,慧可执迷不悟,居然依言找心;殊不知棒下所着,已经击中了要害,暴露了我“心”之最。但是,慧可之迷,犹若众生之迷,应该是无可厚非的事;至少,他也是个求道者,并不是已经成就了的,何必执意提升,造成于见闻中同样的自我迷惑!可不是么?我,你,他,位分三者,不外乎同属一个“我”;是我,则少不了本具意识,都有心念,举凡起动之势,无有离于情识作用者,也就是所谓的心态,包括了感性与理性的。
  达摩洞悉其中奥秘,故而斩钉截铁地说:
  “我与汝安心竟!”
  试想,到了这种地步,犹如溺水求援,即使抛绳掷杆的是生死对头,此刻能够绝处逢生,保住性命;深仇大恨,亦可化暴戾为祥和,变怨恨而成恩德;何况,对方与汝从无怨憎,能不千恩万谢,泽被平生么!
  现在,再举一例,述说心态:
  僧璨大师,从领悟佛法僧三无差别的圆旨,透彻罪性不在内外中间,获证了无生法忍之后,便游化邺都(三国魏置,今河南省临漳县,城在县西。)度济群命。而后,韬光混迹,变易仪相,或人酒肆,或过屠门,或住街谈,或伴厮役;其时,有这样的插曲:
  问:“师是道人,何故如是?”
  答:“我自调心,何关汝事!”
  人,所以迷于声色,只因被自己的起心动念所迷,自己的心念,往往为“欲”所惑,耽在声色里;也就是根与尘相应,强烈的自我意识硬生分别,将原本清净的声色安置于相对法中,分别出好恶、美丑、是非、高下等等属性。其实,以僧璨大师的行径,引起他人的议论,也是很自然的事;因为,众生的心念,原本活跃在声色之中,当然,他们的起心动念,依于自我直接的感受,乃是所谓的人之常情,不足以为怪,去盖定其错或者是对!即以僧璨大师本身说,他的“我自调心,何关汝事”辩解,不是同样依于自我,以声色当前的直接感受,而提出维护自己的辩解么!更何况,也表明了“心”的问题存在,须要调理,不也是足以证明他的心念中,仍旧来往于声色的踪影里!他也曾经恳切地说:
  “究竟穷极,不存规则,契心平等,所作
  俱息;狐疑尽净,正信调直,一切不留,无可
  记忆。”
  他如此说,明显地表达了心态的生起,是必然的现象,惟一不可忽视的是如何处理;同时,为声色的染着问题,他也提出了问题的症结,他说:
  “欲得现前,莫存顺逆,违顺相争,是为
  心病。”
  心病就是心态的变化,生起染着于声色之垢的,源于强烈的自我意识;说得肯定一些,起心动念,只为五蕴作用,于色相应,于受情动,于想编制,于行放纵,于识霸道,回互变异,造作不息,因而成就心的病态;所以,僧璨与众生的言说,总不离于“人”的垢病,惟独不同的地方,在于调理与否?以至“契心平等,所作俱息”。然后,“一切不留,无可记忆”。的清净,而袒露明妙圆觉的心智;才是面对问题、认识了解、突破无明、转迷成觉的修养之道。
  其次,我们再看道信大师求助其师的例证,更能发现自我意识表现的心态:
  谓:“和尚慈悲,乞与解脱法门。”
  云:“谁缚汝?”
  谓:“无人缚!”
  云:“更何求解脱?”
  不是么?既然没有人把你捆绑,为什么要求解脱?不过,人的心念就是如此,不识烦恼原来自己造作,哀乐无非分别,世间种种,只有心念起动之间,即使森罗万有,若不兴起分别,什么也影响不了你的情绪;自然,染着的心态不生,自在的意念不灭,试想,谁能阻障得了!
  三、生 活
  生活,简单地说,就是生命的行为,活跃于人与事的关系之中;例如惠能大师参访其师时,最初见面的一段过程:
  问:“汝是何方人氏,欲求何物?”
  答:“弟子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祖,惟
  求作佛,不求余物。”
  谓:“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
  佛?”
  云:“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
  身与和尚身不同,佛性有何差别?”
  生命活跃的境域,大体分别而言,有迷愚,有觉智;如果界说生命的价值,完全是没有高下的,如果肯定生存的权利,同样是绝对平等的;因此。,彼此的生活层面纵然有所分别,但刻意地划分阶级,在理论与事实的说明中,亦不过是暂时的一种现象;基于人的际遇,不是恒久不变的方程式,彼此的活跃过程,确然是变幻莫测,不能把握!再说,人的生活品质标准,如果不舍感性的触觉,以自我认定而分别成分的话,那么,品质的标准是无法以角度或尺寸来衡量的。同时,更可以说明生命的活跃,肯定价值观而建立优劣,对人的生存权利,无疑地已经给与了伤害,对人的根本无形中造作成差别的论理,应该是非常不合理的,几乎建立了黄金来自天外,远离矿物学的真实;因此,禅那之学,强调“平等一如”的精神,提出“识心分别”的警告,就像是佛陀在《宝雨经》中所说的:
  “此妄心如幻,忆想分别,起种种业;此
  妄心如流水,生灭不暂滞,如灯火,有众缘
  始现。如电,刹那不停。如虚空,只在有客
  尘,烦恼为障。”
  无常,人生的旅程中,千万变化,不能自己,时刻表露着这种现象,甚至,生活上的爱好,往往也会由于环境的差别而有所改变;譬如住于名位的自尊,耽于富裕的优越,而名位和富裕的本身,是没有标准尺度来确定的。因此,名利的追逐,不会因为拥有了多少,而决定继续与否;同样,名利的拥有,也不会因为多寡而分别尊卑!是以,不管如何?生活中的种种,可以确定的是建立在每一个人的欲望之上,而欲望的条件是不定的,是变化多端的;也因为这样,生活的型态,仍然只是无常的现象。
  《楞伽经)中说:
  “无自性无说,无事无相续。”
  生活的文采,在于生命的需求,生命的存在,有日昨已做的,今天行使的,明日向往的;所以,目前与未来,总是少不了都要成为过去的档案;而一生的生活阶段,更有许多相近似的循环,也由于这样,才会引发许多的忆念,以思之绪,把点滴串连成个人的传记。
  虽然如是,从上以来,可有例外么?忻忻自满禅师曾与客僧,作如此的对话:
  问:“不落古今,请师直道。”
  答:“情知汝罔措!”
  问:“禅师如何即是?”
  答:“鱼腾碧汉,阶级难飞。”
  问:“如何即得免兹过咎?”
  答:“若是龙形,谁论高下?!”
  最后,满禅师作了一个非常自满的结
  论:
  “苦哉屈哉!谁人似我!”
  不落古今,似乎没有了开口的机会,就像是鱼欲飞上青天,连起码的阶级也辨别不清楚,舍近求远,一无是处!可是,那沉潭之中,游鱼可数,偶尔为水鸟潜入,攫取三两,然后蓦地出水,冲腾碧汉,不也是鱼亦飞上青天了么?为何定要如此死心眼儿!
  虽然如此,于实质的要求上,鱼为鸟衔,已经失去了生意,依旧耽在阶级里;如果,一定选个不落古今的,当在今古奇观之外,否则,正像自满禅师一般:“苦哉屈哉,谁人似我!”当然,投入云天,抓住片云,欲藏之于囊中,那结果是可以想象的;亦如笔者身着百补僧衣,重逾七斤有余,论颜色,文采跃然,讲质地,阶级分别,冬暖夏凉,从不落伊古今!即使深入究竟,里外生意盎然,从古至今,完全是活得好好的。因此,最后下个断语:
  不问衣自何方,但取衲衣内外;
  垢污洁净分明,生死谁舍古今!
  脚踏轮回苦地,头顶解脱乐天;
  身怀自在绝技,常住沙界随缘。
  远古鉴今,不能舍却现实生活,尤以人事交通;因此,佛法中提出了彻底解决的办法,如果欲不落伊古今,惟有了然生趣,自能不.为死苦;这种了然生趣的理法,即是生活的症结,只要把握了“生”的每一刻,轮回必然与你无缘;反之,一味地耽在古今里,迷惑虚妄空幻,又怎能超脱无尽的生灭,人于究竟的寂灭!洞山禅师曾作如是说:
  “说取行不得的,行取说不得的!”
  于生命的认可,是生存在生活里,行时已说了,说时旨在行,行说相应,无事不办;切莫只说不行,那将犯禁,落在无事甲里?但只行不说,犹石投水,沉沦盲目之中。甲也好,乙也好,无非偏激,总是第二门头,祖德门拈出一个“绝处逢生”的招式,提示后人,应该冷静思考,才有活路,抓住生机,乾坤总在起心动念之中!
  如何绝处逢生?禅那之学,讲求一个“破”字诀:
  破生,破灭,破常,破断。
  破垢,破净,破增,破减。
  若能如此,则定可达到“一切即一”的圆通无碍境地,任啥也奈何不了!
  四、障 碍
  什么是障碍?大珠慧海禅师与客僧的一段对话,可以说是妙极的脚注;兹摘录之,以供把玩:
  问:“师说何法度人?”
  答:“贫道未曾有一法度人!”
  问:“禅师家浑然如此?”
  答:“大德说何法度人?”
  问:“讲金刚般若经!”
  云:“讲几座来?”
  谓:“二十余座!”
  云:“此经是阿谁说?”
  谓:“禅师相弄!岂不知是佛说耶?”
  云:“若言如来有所说法,则为谤佛;是
  人不解我所说义。若言此经不是佛说,则
  是谤经,请大德说看?!”
  奇妙极了,耳听难会,眼见难辨,黑白分明,却开口不得;就像是仰天长啸,尽虚空没有回响。你说。这样情景,该如何说?其实,仔细思量,并不奇特难说,亦如佛陀说法,对象是众生,为度众生之迷;佛说觉悟之法,众生由迷人觉,如来无“所”说法,理属当然;不过,众生轮转不休,沙界常住无尽;佛陀的教法,必须与世长存,以资饶益众生;是以,佛法仍是佛说,不容置疑。如果,看得不清,辨得不真,不能发挥智慧,即使运用思想,依旧耽在障碍里动弹不得!
  兹再举一例,分辨障碍的面目:
  有一次,南泉大师与归宗及智坚二师,
  三人共伴行脚,经过一片林木之时,路上遇
  见一只老·虎,大家从容通过,没有发生事
  题;出了林木,来到大路上,南泉提出问话,
  说:
  “适才见虎,似个什么?”
  归宗:“似个猫儿!”
  智坚:“似个狗子!”
  南泉:“我见是个大虫!”
  三位禅师同见老虎,为何所说各异?毕竟其中有无障碍!或者说,到底是猫儿?狗子?大虫?分析起来,总不外心识作用!
  如果,心随物转,应该是只老虎。
  如果,心能转物,猫儿确俱虎形。
  如果,转于物外,画虎类犬者多的是。
  不过,总归住于局限障碍之中,不能超出无生的心境:南泉心存厚道,既不否定老虎,也不排斥他人,肯定地说是个大虫!众所周知,大虫是方言,原是老虎的别名;他说如是,无非提示人虎之间,障于惊怖,碍于威武;南泉藉此幽上一默,不是物相皆逝,尽都坦然自在了么!
  人与物之所以不自在,归咎于导引起的情绪化,而情绪的激动,往往根源于欲望的作祟;认真地说,欲望的生起,任谁也抑制不了,只为无始以来,生命的力量,乃是自己有意或无意的造作,完成了“业”的能源;因此,任何的一个起心动念,都会藉此能源而生起“业”的感应。
  这,就是生命为何行旅于“障碍”的关键,或者说是坎坷的道途,使人生不能顺畅的原因!就像是洛京嵩山和尚答客问的语言:
  问:“古路坦然时如何?”
  答:“不前!”
  问:“为什么不前?”
  答:“无遮障处!”
  这里的无遮障并不是说不是坦途,而是表明狼虎险阻,连隐身探查的机会都没有;君不见虚空坦荡,可有落脚处?因此,细心静念,当可发现:
  古路坦然时境异 今路现前自留连
  几番探看路人迹 怎能免却前不前
  记得赵州从谂禅师评估一则故事,一语道破阻障,后人却难体取原委:
  “这老山鬼,犹见某甲在!”
  “罪过,适来失祗对!”
  “大阵前不妨难御!”
  “是是!”
  “不是不是!”
  赵州说:
  “可怜两个汉,不识转身句!”
  其实,他二人何止可怜,立脚处,障碍连绵,不知转身,简直是萧条得可悲;倘若,他二人生长时刻延后千百年,听到“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悲壮语句,或可识得康庄坦途,就在障碍之处。有道是:
  抛却金山入土山 子夜常伴月西斜
  云雾山岚寻转向 何不转身探三岔
  障了碍了,相互观望,眼前所有的只是进退两难,困死在障碍里;如果,观望身边“能有点什么’’的话,无异是冰雪堆里寻找玻璃碎粒,将会存在着一连串的难,难,难!
  五、思 考
  禅,是一种思考,一种表现,集合智慧的结晶;以“禅那”的译义,或思维修,或静虑,都有着思考的行为;不过,这里所说的思考,不是臆度,不是揣测,而是行者于人与事的问题所引发的起心动念,无论是感性或理性的情识,以研究、分析、认识而思考于一念之中;继而,进一步地去察觉、返照,以完成菩提的照见。这一连贯性的行为,就是奢摩他(止)与毗钵舍那(观)之法;但是,要加以声明,这里所说的止与观法门,不同于法华宗的摩诃止观,完全是笔者积禅生涯六十又二年修学所得,其法门的程序是这样的:
  止于一念——研究、分析、认识
  观照菩提——察觉、返照
  两个阶段,五个层次,尽揽了禅那之学中的要领;正是运用思想,发挥智慧的最好方法,依之修行,必可德养兼备,不会产生任何的后遗症,也就是所谓的魔境。
  达摩大师在思考方面有着极为敏锐的反应能力,尤其是在一次以宝珠勘验智慧的时候,乃师般若多罗亦为之心动;他把宝珠的真善美,与人的实际利益,分辨得淋漓尽致,他说:
  “此是世珠,未足为上,于诸宝中,法宝
  为最。此是世光,未足为上,于诸光中,智
  光为最。此是世明,未足为上,于诸明中,
  心明为最。此珠美明,不能自照,要假智
  光,光辨于此;既辨此已,即知是珠;即知是
  珠,即明是宝;若明其宝,宝不自宝;若辨其
  珠,珠不自珠。”
  又说:
  “师有其道,其宝即现;众有其道,心宝
  亦然。”
  因此,他肯定地说:
  “珠不自珠者,要假智珠而辨世珠;宝
  不自宝者,要假智宝以明法宝!”
  一个人,尤其是禅行者,欲不为物相迷惑,有赖明锐的思想;欲不为传统约束,必须创造发明。当然,那是必须耐心洗炼,历久精进才能获得的;即使所谓的根基深厚,资质天成,仍然不可舍弃修养,而且是恒久不变的修养。
  究竟应如何下手?首先得建立起思想的依归,例
  女口:
  睹恶不可生嫌——恶缘
  睹善不可偏袒——功德
  不可舍智近愚——颠倒
  不可弃迷就悟——执著
  于正道求精进——法喜
  信佛必须学佛——圆融
  正确的观念,可靠的规则,方可建立起可信的思想,然后才能造作饶益的功德;在禅那之学的道途上,最容易流于狂妄的行者,多数是以强烈的自我意识,反叛传统的精神,否定经典的启示,排斥祖德的经验;即使是极具价值的,悉皆摒弃于我意识之外。殊不知梵文中的“智”义,是完成于知识与经验的积和,惟有具备丰硕的知识经验,才有运用思想的能力,才能发挥圆满的智慧;基于“慧”的表现,是来自丰硕的知识经验;相辅相成,立竿见影,堪称思考的能所关系,发生于相应之最的胜义谛中!
  因此,思考不是虚妄,不是空幻,不是杂念;就像是蒙溪和尚与客僧的一段谈话,得必须思考而确定价值:
  云:“一念不生时如何?”
  曰:“汝且作么生会!”
  云:“某甲终不无惭愧。”
  曰:“汝却信得及!本分事如何体悉?
  你可不问!”
  云:“请师答话!”
  曰:“你却说得好!”
  客僧闻言,大笑而出;蒙溪却说:
  “只有这师僧伶俐!”
  试想看:这对话就像是蛇蜕皮,完全的习气;一个不悉本分事,一个不说本分事,许他世智解亦不得;因为,思量不一定是自性中快速流出,但冲口无意义,既不利于人,反而浪费口水。事实上,那“一念不生时”有着太多的内含,兹且分述于后:
  有着空亡如植物人的可怕
  有着虚灵如禅行者的善巧
  有着漠然如虚空的包容
  有着沉醉如情恋的痴迷
  有着洒脱无碍的自在
  有着愚盲停滞的死板
  总之,一念不生时,同样涵盖了生命中的每一思想,甚至极微和刹那间的;就如同白色的内蕴,不是一片空白一样,只在思考的丝网所及,必然可以发现许多不知的,忽略的,以及近似奇迹的事物,或者涉及的情识因素!可惜,人类的自我意识,一味地徘徊在直觉的和能力的,以及有限量的声色之中;很难突破“有什么办法”的拘束,以越跃的方式,行于“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远声色之作。
  这,就是离思维修、远静虑的非禅那之行为。试问:
  “不思考,如何表现,智慧在那里?”
  当然,如果有人提出:
  “我不愿接触禅总可以吧!”
  这种说法,如果仅限于世俗者,或是其他行门的修行者,勉强地说是可以的;如果肯定了是禅行者的话,则不仅是逾越了的,其所表现的是狂妄,是乖戾,是火焰中的山芋;甚至认定滚热的油,不异北极地方的水,简直就是滑稽透了!基于人或修行人,都不可能否定现实,排斥公道,而蛮横地只有一个自我意识;事实上,自我意识的本身,如果摒弃他人所拥有的,则自我意识一词,亦不可能成立于这个人间世哩!
  六、发 掘
  发掘,就是一连串的为什么?也就是疑情生起之时,将身口意全部投入,任它千辛万苦,必须深参极究地发掘真相,亦即所谓的认取本来面目。例如:
  “如何是佛?”
  “汝无佛性!”
  “蠢动含灵又作么生?”
  “蠢动含灵却有佛性!”
  “慧朗为什么却无?”
  “为汝不肯承当!”
  这是石头迁大师与潭州慧朗和尚的一段过节,这里所谓的过节就是一连串的为什么?就像是口渴仰雨淋,心中炽火盛;不肯张口喝水,埋怨雨水不熄火!
  如果,依据前面的对话,继续往下发展,很可能产生出自然的答案,而变成自说白话的局面。且试看:
  “为何不肯承当?”
  “业力之所至!”
  “谁与业力?” ,
  “自作自受!”
  “我怎么不觉得?”
  “觉得了就好!”
  “为何不能?”
  “迷惑得可怜!”
  “迷惑能勘破吗?”
  “全在自已!”
  “无可奈何呀!”
  “说你不肯承当!”
  这并非是一个循环,也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而是说明“人”都不肯认真的发掘;就像是下面的一些现象,如:
  “我好难过哟!”
  “处在这个世界,活着有什么意思?”
  “唉!生不如死!”
  难过,虽然不一定想死,却是不好过;现前所以还勉强挨过,但毕竟是不好受。然而,既为难过愿意挨,承受不好过,为什么不究竟难过的真相?发掘难过与好过的差异,而且,不好过愿意挨过,为什么不去寻找好过!因为,难过也是过,何不好好过?
  世界,乃是众生之业共同成就,有着密切的关系,是好是坏,谁都有一份责任;惟一不同的是责任有多有少,有大有小。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其责任比较其他的动植物,要负起的为大,为多;活着的,恪遵本分,尽力而为;死去的,仍有多少未完成的责任,必须再次投入这个世界,继续那些未完成的;尤其是人在活着的时候,原本同时也在亏欠这个世界,往往,在死之前,无法计算生生世世所亏欠的到底有多少?因此,负责之举,原是理所当然的事,想否定也不可能;所以,不要以为活着没有意思,即使是死了也不能了,仍得再来。
  生不如死,活着没有意思,少不了是生的不顺意,有太多的痛苦与煎熬,近乎濒临崩溃,绝望已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因为,生,既然如此难受,不如死了算了!
  综合起来,不外逆境当前,难忍难耐,承受不了;强烈的自我意识,充满了怨尤,几乎认定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人,全都是不合理,不公平,不愿容许他的存在;即使能乍显冷静,偶尔发现自己的一些缺失,也会找出许许多多的理由,来弥补其缺失,强调仍然是完美的。
  这就是人的眼耳,于他的分辨,看得清楚,听得明白,而对自己,往往一无所知,即使有所发现,总会以容忍和原谅放行过去。
  如果,禅之行者,识得“人患”,好自发掘;那么,欲脱俗从圣,便不是难事了;就像是伊禅师与大阳和尚之间,为根由,不惜细数:
  大阳:“近日一般禅师,向目前指教人
  了取目前事;如此的作为,还会文采未兆时
  也无?” .
  伊:“拟向这里,致一问问和尚,不知可
  否?”
  大阳:“答汝已了,莫道可否!”
  伊:“还识得目前也未?”
  大阳:“是目前,作么生识?”
  伊:“且要遭人检点!”
  大阳:“谁?”
  伊:“某甲!”
  大阳随即咄之,伊退步而立。
  大阳:“汝只解瞻前,不解顾后!”
  伊:“雪上更加霜!”
  大阳:“彼此无便宜!”
  一场争辩,发掘了些什么?所以说,把握住一连串的为什么,才能发掘出真相!因此,笔者提出:
  “目前的不说,试道日昨的能否记忆?
  明天的又如何?再说,日昨与明天,毕竟不
  是什么日子!”
  是以,发掘真相是过程,不是结束,亦不是永远;所以说:
  “过去与未来,原本不可得,何况只是
  一眨眼的现前!”
  《金刚般若经》说: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
  心不可得。”
  发掘的目的,也可以说就是检讨的手段,例如起心动念,关系生死大事的枢机是:
  过去做了些什么?
  未来想做些什么?
  现在正在做什么?
  这就是发掘心念的内含,毕竟是否文采飞扬?
  信不?
  无妨参它个众色归空,空归何处!
  七、突 破
  突破,是以不实的“满”为对象。
  突破,是从已有的“事”为对象。
  突破,于我、人、众生、寿者相为对象。
  例如香严智闲禅师的公案,谓:
  “如人在千尺悬崖,口衔树枝,脚无所
  踏,手无所攀,忽有人问:‘如何是西来意?’
  若开口答,即丧失身命;若不答,又违他所
  问;当恁么时,且作么生?”
  这是一个不知如何是好的问题,虽然,曾经有招大师的“未上树时如何”?而且还赢得香严一笑;但是,问题仍未解决,毫无些许可供突破的迹象。虽然,禅那之学,讲求当机立断,所有思量即乖;但是,却也不可以逃避问题,顾左右而言他,甚至风马牛不相及,文不对题。因此,祖德们曾经提出警告,不要自作聪明,在问题中打转,于自我意识中寻求,臆测,揣摩,猛钻牛角尖,徒耗辰光!
  希运大师曾说:
  “无亦不是,菩提无是处,亦无无知
  解。”
  何以如此?菩提远自我,自我伴烦恼,从来明不明!因此,《金刚经)中说: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如果,有心欲达到“无所住”的境界;那么,首先就得确知“有所住”的是什么?然后才能生其心!否则,饱饿不知,涉及饮食,则无有突破的下手处!有道是:
  朗月当空挂——干卿底事?
  冰霜不自寒——孰起分别?
  虽然如此,毕竟如何才能突破?总得想个办法,莫让他吊着而徒耗身心,落个屎橛也不如的下场!虽然,可以两眼一闭,两脚一抖,硬着头皮宣一声佛号,干脆音塞虚空,丧失身命算了;但是,问题不仅仍然存在,反而制造出另一些问题,根本谈不上突破,甚至涉及边缘!
  在这里,且举肇法师语,导引被困者如何突破。僧肇说:
  “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一体。”
  天地是界处,万物是形色,无不是客尘影事;纵或吾人色身,亦不过是地水火风四大组合而成;捆手缚脚,悬于危崖,何异于世人与贪嗔痴共处,若无戒定慧做后盾,稍一不慎,即毁生命;是以,“惑”源于怖,认辨清楚,自能发现枢机,又何必耽心不得脱困!
  倘若仍然不得要领,那就势必中了赵州谂和尚的难听之听。他说:
  “鸡呜丑,愁见起来还漏逗,裙子褊衫
  个也无,袈裟形相些些有;挥无裆,裤无口,
  头上青灰三五斗,本为修行利济人,谁知翻
  成不唧溜。”
  朝霞暮霭,欣衰参半,来此人间,依止三宝,无非是想欲从烦恼中走向菩提;但是,世人不察,总想获取一份菩提,代替一份烦恼,岂不是欲无中生有么?殊不知,菩提是觉,烦恼是迷,由迷转觉,必须从迷情中突破;就像是蛇人竹管,欲想冲天而出,少不了竹节中耗心身,一一突破;即使有心抽身而退,却已是后路不通。当然,下亦不得,只有上了!不然,惟有闷着等死,而且不止一死,连一线超生的希望亦将落空;试问,是否还是突破的好?
  舍此,突破之说,旨在打破疑情,寻找悟路;自古就有如此的语句,谓:
  大疑大悟 小疑小悟
  有疑必悟 无疑不悟
  疑,犹若思维之绪;疑情,乃是意念内蕴之实;从疑而情识作用;继而入于意念内,发现所蕴之实;实体之相见愈真,情识作用愈小,则疑路不至迷乱,突破的方向就愈可靠;自然,不会剪不断,理还乱,流于烦恼,演变成狂妄或虚幻的弊端。
  由此可见,疑的素材,不是热络的自我,而是来自与生死有关联,与道业相应行的现实问题之上;就像是前面所举,香严智闲禅师的公案,必须去发现疑情,才能找出突破之钥!切莫把思想陷在“怎么办”的疑难中,必须抖擞精神,志在脱困;否则,你将同于被吊者,徒耗心身,做个冤死鬼。
  为此,兹举镜清大师所设之案,启迪你的思绪,导人疑情,发现突破的途径。谓:
  云:“门外是什么声?”
  曰:“雨滴声。”
  云:“众生颠倒,迷己逐物!”
  曰:“和尚做么生?”
  云:“洎不迷己。”
  曰:“洎不迷己,意旨如何?”
  云:“出身犹可易,脱体道应难!”
  (注:洎,音暨;浸润的意思;源《管子·水地篇):“越水浊重而自洎,故民愚疾而垢。”按:浸则多所渐入。)
  滴水穿石,藉水除垢,皆是水之能;但是,积堰成渠,堰裂成灾,不是水的本意;如果,究竟能力的利弊,犹若菜刀当屠刀,屠刀亦可用来做菜刀,归根究底,刀无好坏,用者分别。倘使以常情分别,菜刀做屠刀是坏,屠刀做菜刀是好;那么,菜刀仍然做菜刀,屠刀仍然做屠刀,又当作如何分别?因此,禅那之学,不在分别其能,亦不强调其所;而是能所之余,展现的是什么!
  识得此理么?所谓的突破,就是完成于实相无相之妙!
  八、专 利
  拈出此一子题,直觉上可能引起许多的误会;不过,当你联想到“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禅缘起时;自然,那禅精神的发现,享有觉悟果实的权利,必定是“证者”的专属,任谁也争夺不了的!或许,有人要问,仅禅那一法是专利之属,其余就不许如此享有么?
  不错,即以南泉本愿禅师的斩猫一事来说,其余的就绝不容许如此行为;当然,也就更谈不上果实的享有了!
  《景德传灯录)中说,南泉和尚因东西
  堂争猫儿,泉乃提起云:
  “大众道得即救,道不得即斩却也!”
  当时,大众无话应对,南泉就把猫斩
  了。
  稍晚,赵州谂和尚从外面回来,南泉把
  经过的事重复了一遍;谂和尚闻言,于是脱
  下脚上的鞋,安放在头顶,走了出去;南泉
  见了,感叹地说:
  “如果你要是在的话,猫就得救了!”
  故事到此打住,以佛法中的杀戒而言,似乎没有任何学佛的人,愿意甘冒风险,向因果律挑战!或许,有人要问:
  “禅行者可以不顾因果吗?”
  当然不!就像是百丈野狐公案一样,谓:
  百丈和尚凡参次,有一老人常随众听
  法;经常,众人退,老人亦退。有一天,众人
  已退,老人却不退。
  问:“面前站着的是什么人?”
  答:“某甲非人,于过去迦叶佛时曾住
  此山,因学人问:‘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
  无?’某甲对云:‘不落因果。’结果,落得五
  百年堕野狐身;今请和尚代一转话,以资解
  脱野狐身。”
  百丈和尚听了,嘱彼提出问话:
  谓:“大修行底人,还落因果也无?”
  云:“不昧因果!”
  老人于言下感悟,作礼谢道:
  “某甲已脱野狐身,原住山后,乞师以
  亡僧事例而为善后。”
  百丈和尚依言行事。
  不落不昧,一字之差,五百年畜生道,能说可以违于因果律么?
  虽然如是,那么,什么是禅那之学的“专利”?前面提到“觉悟果实的权利,必定是证者的专属”;这里所说的证者,就是禅那的行者,于起心动念活跃在“法”(包括了人与事的问题)的领域里,从参究中发明见地,从认识中了解谛义,因而展露出启疑之钥,打开迷惑之门,完成突破性的脱困,获得觉悟的果实,便是行者境界的提升,圆满一个证者应该取得的专属权利;不过,切记此种觉悟果实的成就,并不是完全究竟的无余境界,只是不同际遇的每一个突破,而提升每一个层次的素质。
  基于每一个层次的素质提高,关系到修养的内含陶冶,无形中也就增上了知识经验;必然地,智慧的增高,于表现的适应率值,也就相等的提高了!于是,可信的饶益功德,首先享有的权利者就是自己;然后影响所及,才是其他的追逐者,甚至无限量的后代子弟!
  至于涉及到意识的,像善的、恶的、无记的每一众生的业,在禅那之学的发掘与突破以后,同时于业识的清净,亦为完全专利性,外人不能共享或分享;理由是业的造作因果,在于自作自受,业的清净作用,同样是如此这般;即使是共业,感报亦复如是!
  这种道理,如同丹霞禅师与客僧的交谈,是须要另具只眼,才能获取饶益的。谓:
  问:“什么处来?”
  答:“山下来。”
  问:“吃饭了也未?”
  答:“吃饭了。”
  问:“将饭来与汝吃的人,还具眼么?”
  客僧无语,后来,长庆问保福;然后发
  生下面的意见。谓:
  问:“将饭与人吃,报恩有分,为什么不
  具眼?”
  答:“施者受者,二俱瞎汉!”
  ’ 问:“尽其机来,还成瞎否?”
  答:“道我瞎得么?”
  如何不是瞎却?先想想:
  上为天,下为地,顶上日月星辰,脚下山河大地;试道,何处安身立命?
  倘若理所当然,那么,阿波罗人于月世界;请问,这上下,如何分别?
  倘若潜艇行于水域,来往海底世界;说是水,山岩洞穴,动植俱全,高山低丘,削崖断壁,无异陆地世界;说是地,在在处处,无不是水。试想,你以为是什么?
  但是,尽管如何分别,勉强地说:水、地、上、下等,皆是眼前的;可曾想到,少了风与火,摒弃内和外,岂能成就器世界么?因此,有句说道:
  点滴淋漓 合相聚积
  如盘滚珠 分明利落
  嗨!千万不要拣择。
  然而,可也不能执著,应该记取:
  立一尘,世界混浊。
  舍一尘,身命皆空。
  到此地步,修已具,养兼备,证悟是时;惟独不可当面错过!
  九、流 通
  有人问赵州谂禅师:“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州云:“庭前柏树子。”后来,无门禅师有句云:
  “若向赵州答处,见得亲切,前无释迦,
  后无弥勒。”
  庭前柏树,透了祖师西来的意?
  想想:庭前柏树,非庭前本有;而今但见柏树成荫,且已结子成熟;能不启发流通时久,祖意旨趣之妙么!
  另有人问香林大师:“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林云:“坐久成劳。”后来,雪窦和尚有颂句:
  “一个两个千万个,脱却笼头卸角驮,
  左转右转随后来,柴胡要打刘铁磨。”
  坐久成劳,似乎透示少林壁观,不是祖师西来的意;可惜后人强调两条腿子上的功夫,一味地盘腿打睡,或者是空虚妄想,心意识里永远一片空白。
  试问:禅从那里来?难怪雪窦要说,一个两个千万个,个个学步,但学模样;结果变成凡情圣解,就像是吹皱一池春水,情识迷迷茫茫,洵然令人感叹不已。再说,孰能警悟,大江东去,水非西来;每当置身水滨,撕下一片花叶,投入潺流,目随影远,情寄可是相思?如果,语流水而寄情,无异赞赏绿衣使者,忘了不是西厢红娘;为什么?各人情怀有别,何况水本无情!
  更有洪州水老和尚参马祖,提举之案,最为流通广布。谓:
  “如何是西来的的意?”
  “礼拜着!”
  水老才礼拜,马祖便伸脚踏住;水老顿
  有所悟,站起身,抚掌哈哈大笑,并说:
  “也太奇,也太奇!百千三昧,无量妙
  义,只向一毛头上,便识得根源去。”
  水老语毕,礼拜而退;往后,师尝告诉
  大众说:
  “自从一吃马祖蹋,直到如今笑不休。”
  水老因何笑不休?且看石霜山惟空和尚与客僧的一席话。谓:
  “如何是西来意?”
  “若人在千尺井中,不假寸绳,汝若出
  得此人,即便答汝西来意。” 、
  “近日湖南畅和尚出世,亦为人东语西
  话!”
  师闻言,叫仰山沙弥拽出死尸。
  后来,仰山问耽源禅师,求释疑怀。
  谓:
  “如何出得井中人?”
  “痴汉,谁在井中?”
  过后,仰山再问沩山,以解疑情。谓:
  “如何出得井中人?”
  沩山闻言,乃召唤慧寂名(仰山),寂应
  诺。沩山说:
  “出也!”
  一句祖师西来意,辗转流通,无异骑马找马,跨牛觅牛,惹来风波万千,劳师动众,难怪有人要骂:
  “这碧眼胡僧,扰人耳目!”
  其实,自古以来,道在人弘,如此计较祖师西来意,舍却三藏十二分教,更摒弃了心佛众生,三位一体之旨;君不闻,大珠海和尚曾说“平常心即是道”么!举凡起心动念,世俗的生死干系,何时离于声色之外?即使道出了祖意,如果不能与道相应,同样不是佛陀之教,释迦之法!
  记得龙潭崇信禅者参学道悟大师之道,曾经有过这样的故事。谓:
  “某甲自到来,未蒙指示心要?”
  “自汝到来,吾未尝不指示汝心要!”
  “何处指示?”
  “汝擎茶来,吾为汝接;汝行食来,吾为
  汝受;汝和南时,吾便低首,何处不是指示
  心要!”
  崇信言,俯首良久;道悟见状,说:
  “见到直下便见,拟思便差!”
  执著难觅斤两,污染何曾有得,幻云谲雨,来去无踪;若尔,不能把握现前,悉皆当面错过。所谓:
  过去了的不复回,
  未来的千变万化;
  若能了彻眼前事,
  管他胡僧只履归。
  禅那之门,血脉法统,表征流通不息,千万不要只管接棒,必须看清交棒记录;因为,棒子止于形象,记录的内容,才是流通的价值;禅法是如此,其他法门都如此;因为佛陀之教,虽然法门繁多,但佛陀的思想是绝对的,其法门的旨趣,在实质的功德上,是讲求现实的饶益,不是空洞的幻想,不是玄妙的编制。
  佛陀的光亮,就像是传灯的火种,灯灯递传,是为了绵衍流长,通达广被;两千五百多年的流通,由西到东,由南到北,环境与时潮的考验,不仅合乎时宜,甚至多少尖端的科学研究结论,不断地在为佛陀之教的法理,逐渐地提出一些有限的证明。肯定地说,无尽的未来,将是佛法价值的展现;尤其是禅那之学,已成为中国式的禅法,所扮演的角色,在时代进步声中,永远是人类神往心向的世界,包括东方与西方任何的族性。
  十、结 语
  禅的接触,原本只是叙说一些感想,涉及心要的法义不多;如果说,全文止于心得申论之作,亦不过偏重启蒙性质,关系到“枢机”的境界之说,则仍以笔者其他的文字为依皈;因此,谈接触,说导引,亦不过摘取前人的遗事,当然不可能显现立竿见影的效果。譬如这样一则公案的提出,能说的可能有多少?
  “如何是古佛心?”
  “即汝心是!”
  “虽然如此,犹是某甲疑处!”
  “若恁么,即问取木人去!”
  “某甲有一句子,不借诸圣口!”
  “汝试道看!”
  “不是某甲!”
  说完,即告辞。
  “什么处去?”
  “沿流无定止。”
  “法身沿流?报身沿流?”
  “总不作此解!”
  这是洞山和京兆兴平禅师的一则公案,笔者为此,曾有这样的评唱(详见《禅的智慧)一书)。谓:
  不借于前,辞行于后,又说沿流无定止,野僧以为,不如“随他去!”的好;因为,法身沿流也好,报身沿流也好,一切与古佛心无关。既然沿流无定止,那不过是:“人流水不流”罢了!
  大德!洞山是一宗之主,为何道出如此转句?既然“不是某甲”,又何必来个“沿流”的尾巴!所谓无心便是究竟,洞山仍然是个有心人哩!
  是么?有心无心,天涯游踪!正所谓:
  月夜池蛙每跃水,
  千潭月影本不移;
  闲来常作偷心客,
  窗前冷寂依样迷。
  毕竟接触了一些什么?禅的面目,禅的旨趣,禅的法要?或者,连门的边缘亦不曾靠近?遑论是门内的真相!如果是否定的,那么,一连串的接触,少不了有它的涵蕴素材;如果是肯定的话,以禅的传统来说,明明不立文字,不着言说,岂有不识历代祖师宏旨的?亦如同安察禅师颂祖师西来的偈语。谓:
  祖师如空不是空 尽机争夺有无功
  三贤尚未明斯旨 十圣那能达此宗
  透网金鱼犹带水 回涂石马出纱笼
  殷切为说西来意 莫问西来及与东
  这“三贤尚未”和“十圣那能”之句,不是宗旨明达与否,而是各有个人见地,原本不在否定或肯定之中;后人争夺,即使拾得牙慧,亦不过止于画饼充饥而已。有道是“秋”下一“心”强说“愁”,何尝不是自我分别,硬派水果刀做杀人的凶器,皆具异曲同工之妙!
  总结地说,向上一着,直下承当,大死方知大活,爱极往往恨真;识与不识,全在一念之间。栉风沐雨,披星戴月,不是匆忙赶路;常往娑婆之身,数十年生命,抓住的有多少?失落的有多少?还有多少曾经是自己毁损的?八风五欲之中,可曾止精疲力竭?以及四大五蕴,六根八识之中,可曾发现强烈的自我,究竟隐匿何处?古德们说“识取根源去”,便是究竟本来面目的注脚;尤以惠能大师的“不思善,不思恶,如何是明上座的本来面目”,更道出了禅那之学,于法的究竟谛义;犹如佛陀之教的法要中,任何一宗一派,无不是共通的旨趣,正所谓:
  “万法归一,一归何处?”
  道:
  “一在万法之中!”
  数落了许多,奚落的也不少,说它不立文字,却总是逃不出文字的藩篱,免不了仍在文字里做游戏;虽然,文字同是语言,语言旨在表达心意,离弃了语言,借扬眉瞬目,手舞足蹈,依旧住在语言群里。再说,禅那之学,如果离经绝句,请问:
  “你将如何是好?”
  可见文字之不立,无非是经教以外,尚有实际践履的行法,以讲求“行证”来建立宗旨;务期从实相中取无相之境,才是涅槃微妙法门之功!所以,古德们说:
  “说得一丈,不如行得一尺!”
  您以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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