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忍世间的缺席

堪忍世间的缺席
　　乘悲
　　季节更迭，总是让人份外多感。千禧年的秋冬之际，教人感慨更深。那是名唤作“象神”的台风让刚由“九二一”疗伤几将痊愈的台湾，又再次受到重创：政坛的风风雨雨也被“象神”所挟带的风雨给淹没，人与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在“象神”之前更是显得如此渺小。这个堪忍世间竞如世耸曾说过的那般下堪一击，“常住堪忍”的有情在大自然的怒号中又显得如此脆弱。
　　和“象神”会晤的那天，站在位于十七楼高的村落，看著在暗夜中被迫舞动的行道树，看著游走在黑暗中的招牌，看著蜷曲在红砖道上的落叶，看著闪烁在凄风苦雨中的霓虹灯，看著在强风中一张张开了花的伞，看著自己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寂然……。
　　也许是台风夜的那份寂寥，随著风的呼啸和雨的拍打，深切感受著无常示现后的“缺席”，想著「缺席一之于有情的你我而言的生命意涵!飘洋过海的心惦
　　那位带著孩子遗像飘洋过海回到台湾的母亲，一脸悲凄地合十仰望世尊。她带著澎湖名产黑糖糕来供佛，只是没料到是和孩子的往生莲位一起长跪佛前供养三宝。
　　“我真的放心不下，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他向来不喜欢出去玩，下知道那天为什么他会突然跑去那个水库玩?”
　　“他一直都没有到我的梦中，我只求在梦中和他说一次话就好!”
　　“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他再回来当我的孩子!”
　　看著瘦了十多公斤的这位母亲，听著她失神地叨念著，忍著泪要她把悲伤交付给佛菩萨，而内心却反覆咀嚼著为人母亲痛失爱子的苦痛，以及她未曾和孩子当面道别的那份遗憾。
　　人间至苦就苦在“来下及说再见一，苦在“永远不能再见”的那份担心和忧心，为人母者最能感受到那份锥心之痛。
　　她如法如仪地礼拜著、呼请著，她亲手洗净花果代孩子供佛，她试著作观想要在佛菩萨的加持下和孩子感应道交，她用力努力地振作著想要等孩子找到回家的路。望著她苍白的脸庞，想起佛经中佛陀为因丧子而痛下欲生的母亲所做的开示，对于堪忍世间中的我们，真的很难跨越“失去至爱”的那种痛，这也正是世尊为何一再殷诫一爱河千尺浪，苦海万重波”的缘故吧!
　　将孩子托付给佛菩萨后，她轻轻说著：“孩子交给菩萨应该是最让人放心的了……，我也要好好过生活，希望他所看到的妈妈和以前一样开心!”
　　生命中突然的“缺席”是教人措手不及的痛，与其任这份痛“与日俱增” ，不如将“悲痛化为力量”，努力活著，用力替代“缺席”的亲人继续活著!
　　一要以你三十多岁的生命，为七岁的孩子多活一些、多帮助一些人，好好以一个人短暂的生命活出两个生命的椭彩来啊!”
　　素著脸的她缓缓步出山门，心中默梼她真能活出两人份的庄严神采。
　　—永不能替代
　　台风夜，在暴风圈以及台风行进路线图示的报导中， “新航飞航意外”的消息赫然出现。
　　两年前大园空难事件发生时的触目惊心，又在现场连线报导中重现。幸运生还者一边庆幸自己的死里逃生一边又为不幸受伤或罹难者慨叹，已确定罹难者的家属悲痛地在遗物与遗骸中找寻至亲，只知亲人下落下明者则神情哀栖地合十祈祷……；桃园中正机场是一片悲怆与下忍。
　　下论是“同游不同机·鸳鸯痛别离” 、 “同名不同运，阴阳隔两地”或是“焦黑躯体不知名·家属认尸痛断肠” ，对于“旁观一的你我而言，亡者身残之痛、生者心伤之苦，岂是可以轻易“感同身受一的?其实是心焦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对于“无常”的无能为力，对于被无常击倒者的无能为力!
　　“请多节哀啊!”
　　“为自己也为孩子多保重啊!”
　　透过镜头，和那一张张强忍的哀凄相遇：心中默默地祈愿著——坚强啊，即便失去了所爱，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啊!入夜时分，为这场意外中心急心痛的手足们虔诵《普门品》 一卷，下敢说有丝毫功德可以回向，只祈愿菩萨观众生苦、拔众生惑、解众生忧、安众生心；只祈愿在苦海中泅泳的远方手足，开一扇心窗，在心恸中能听到菩萨的慈言悲语。
　　虽然世间尽是“永不能替代”的诸苦，但是， “站在同一阵线上迎向诸苦”的那份心，却可以让深陷苦海者不再“苦无出路” ，而能在“了解的倾听” 、 “支持的陪伴”和“无底线的包容”中，让苦下再是“下堪言”的“纯大苦聚”!《普门品》依旧讽诵，且将众生的苦难托付“循声救苦一的菩萨，而我只管努力和苦难的手足站在同一个点上，为可能被苦所淹没的手足加油、沂愿以及携手跨越。
　　想起了一句话——“原谅别人对我们的伤害，才能原谅自己的下圆满!”是的，倘若“无常”之苦是我们生命中很难渡越的伤害，那么唯有接纳这个伤害，才能原谅自己在无常之前的脆弱和无能为力!
　　虽然依旧无法替代任何人承受诸苦，但愿意和受苦的手足们一起学习，学习在苦难中原谅外来横逆的伤害，原谅由于自己的局限，而被这些伤害所迎面痛击。至少，在“原谅”中， “苦”必定下再是唯一的感觉：也许，还会生起“知苦”、 “认苦” 、 “乐中受苦”的法喜呢!
　　告别人问
　　我站在布列瑟农
　　而星星，也在另一边照耀著布列勒，
　　请你温柔地放手——因我必须远之。
　　虽然火车将带走我的人，但我的心，却不会片刻相离
　　哦，我的心不合·片刻相离。
　　看著身边白云浮掠、日落月升，
　　我仍得将星辰抛在身后，《浓它们点亮你的天空；
　　请你温柔地放手——因我必须远走。
　　虽然火车将带走我的人，但我的心，却不合·片刻相离
　　哦，我的心不奋·片刻相离。
　　由于撰写《狂心顿歇》笔记书的因缘，收到了一张印有“告别人间”字样的名片。在马修·连恩“狼”专辑的“布列瑟农（Bressano=二”歌声中，思惟“如何与世间道别”，别有一番凄清与寂寥。
　　静静隐入萨克斯风、低音长笛与钢琴的对话里，在萧瑟的氛围中谛听马修·连恩坚定地唱著「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eough myheart would surely stay” ，突然闪现“预立墓志铭’或“预立遗嘱”的念头。
　　虽已届下惑之年，但总似未曾认真思惟如何与世间告别，或可说虽有一些“概念雏型” ，但确实还未亢份练习，实际的情况是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演练”如何“挥别” 、如何“欠身”、如何“辞行”。
　　回首“今生一这出戏码，虽然许多桥段未曾预期，许多剧情临时发展，许多起伏很难跨越……，但仍感恩这个独一无二的剧本，让演技不甚精湛的我，在困顿中赤足历练，在横逆中提起勇气，在夹缝中勉力坚持；这都要感恩成就这一出剧本的诸大善知识的慈悲——无论是以柔软语勉之，或足以冰冷语淬励之，都是缘于无上慈悲的缘故啊。
　　当这出戏将落幕之际，我想，应是和马修·连恩一样唱著「命终的笛响虽将我带往另一个故乡，但我的心只是‘暂别’ ，只是暂时在无常的催促下向娑婆道别，末久又会‘再来’ ，再来延续‘今生乙戏中不圆满的片断，再来让未曾预期的横逆磨难，让没有脚本的苦痛淬链，让自己在诸上善人的慈悲成就下，圆满彼生的我!”这样的心境也许加一些萨克斯风和低音长笛会特别有味道，也许，新的一年如靳想著是太凄清了一些，但是， “告别人间”哪有“新年”或“旧岁”之分呢?
　　在白云浮掠、日落月升中，努力活著也努力演练著剧终的“告别幕一 。在寂寥的背景配乐中，我将如此“告别”；而正在目睹我如是“消失”的您，也准备好如何为我送行了吗?
　　摘自《人乘》第22卷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