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澂老居士访问记

中国佛学界鲁殿灵光
　　吕澂老居士访问记
　　郑伟宏
　　去年五月，我有幸拜访了仰慕已久的佛学泰斗、因明巨匠吕澂先生。
　　来到清华大学西头静谧的公寓区，我轻轻叩响了逸老先生的家门。一位年轻的女保姆朝东面的屋里喊道：“老爷爷，来客人了。”
　　吕老先生背窗坐在一老式藤椅上养神。我奉上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一位副教授的名片，上面有他引荐我的几行小字。老先生接过来便看，也不用眼镜，随後微笑着伸手招呼我坐下。
　　真是始料不及，这位两年前已过九十寿辰的老先生眼不花、耳不聋，我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吕老先生身体真好!”老人不无自豪地操着宏亮的丹阳口音说：“我耳聪目明。”
　　我趁机按下正事不提，忙於请教长寿之道。老人扶着椅子移动到八仙桌前坐下和我交谈。他说，他什么活动也不搞，一生“淡泊”、“简朴”、“生活有规律”，稍倾又提高嗓子说“平淡无奇”。
　　众所周知，吕秋逸先生从青年时代起就自甘寂莫，年复一年地沉潜於经书之中。数十年间孜孜以求，精进不懈，他追本寻源，独辟蹊径，冶梵漠藏巴文字的藏经资料於一炉，校堪汉译经论，考订辨伪，在佛学、因明两个领域发前人所未发，做出了卓越贡献。
　　我拿出拙文（别开漠传因明新生面——吕澂先生前期因明思想评介）的初稿，请因明大师批评，老先生看了看标题和卷首语便谦逊地连连说道：待发表後拜读、拜读。
　　我针对目前海内外因明学界把因三相中的第二相同晶定有性与同喻体等同的流行观点，问吕老先生是不是一回事。他不假思索地说：“两者是不同的。”我又说：“您在《因明纲要》等书中虽然没有给“遮诠”一词下定义，但是据我理解，您是把遮诠当作逻辑上的负概念来使用的，而不是把遮诠等同於否定判断。不知对不对?—逸老高兴地连连点头：“对!对!”考虑到吕先生年事已高，我不敢久留，在极简短地请教了其他一些重要的因明理论问题後，遂躬身告辞。
　　今年四月下旬，我又专程上吕府拜访。我将《内明》一八六期上拙文（现代因明研究略论》的复印件送给吕老。先生颇有兴致地仔细看了看杂志的封面和封底，很高兴地收下了。逸老问我还有什么事。我说这次来是应（内明）杂志之约，想把吕老先生的近况向海外佛家弟子传递二一，还想与吕老合个影。他一听，忙对着刚刚回家来的三儿子吕应运说：“要换件衣服。”
　　吕老的三个儿子都是在清华大学毕业留校任教的。他现在与三儿子吕应运住在一起。吕应运是校核能技术研究所的副教授，任能源系统分析研究室副主任。我和他到西屋聊了一会。
　　早在一九四九年，以後吕老先生发表了几十篇佛学、因明学的重要论文，著有《印度佛学源流略讲》、《中国佛学源流略讲兰一书，负责编篡了斯里兰卡英文佛教百科全书的中国佛教条目，还编写了《新编汉文大藏经目录》等。六十年代初，作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应中科院之请，在南京办佛学培训班。他耳提面命，循循善诱，培养了三名佛学研究的高级人材。
　　“文革”之初，还算幸运，没吃什么大苦头，但後来却失去立身之地，七〇年起从南京回到老家，投奔了亲戚。七一年来到清华园闲居至今。不幸的是，他那个担任清华校级领导干部的儿子不敌“文革”风暴的蹂躏，先期归西。
　　逸老封笔多年。几年前不慎摔皎，行走不便，从此足不出户。平日裏看些书报信函，听听广播，倒也清闲自在。常有专家、学者来人来函求教，他也乐於传道、授业、解惑。他博闻强记，如数家珍。但毕竟年事已高，手已微抖，不能执笔覆函，便口述由儿、媳代笔。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的谈壮飞曾是四川内学院的学生，他帮助吕老整理了不少书稿。吕老的文集在齐鲁书社已经付梓。可惜谈作古之後，再无人作助手。笔者慨叹，一座蕴藏极丰富极有价值的精神财富的文化宝藏，正随着无情岁月的流逝而缓慢地内耗着，竟不能得到充分地开发。
　　春风一度又吹绿了清华园。吕秋逸老先生依然精神镶铄，依然明眸皓齿。临别，我向吕老先生深深地鞠了个躬，祝愿他健康长寿。（摘自《内明》19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