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查的禅修世界(三)
(研读戒律直到真心了解
隔天早晨,当我们托钵回来时,没有一个比丘走近餐盘。在家众自己把食物分配好并供养给他们,因为担心比丘们不吃。从那天起,比丘与沙弥们似乎都显得很紧张,我试著解释一些事情好让他们放松心情。我认为他们害怕我们,他们只是走进自己的房间,并安静地把自己关起来。
有两、三天我试著让他们放轻松,因为他们是如此地羞愧。我真的没有任何对立的想法,也没有嫌食物不够或挑三捡四的意思。我以前曾禁食,有时甚至长达七、八天,这里有白米饭,我知道自己不会饿死。我从修行、研读与如法修行中获得力量。
我以佛陀为典范,无论到哪里,不管别人怎么做,都不让自己倦入是非。只是完全投身于修行中——我在乎自己和修行。
那些不持戒、修定的人,无法和修行的人共住,他们必然是各走各的路。以前我并不了解这点,身为老师,我教导别人,自己却没有修行,这实在很糟。当我深入观察它时,我的修行与知识有如天壤之别。
因此,我对想建立森林禅修中心的比丘们说:“别做!”若你还未真正了解,就别费心去教导别人,你只会搞得一团糟而已。有些比丘以为只要住进森林里,就能获得平静,但他们仍不了解修行的本质。他们去割草⒇,什么事都自己来,那不会带来进步。无论森林有多平静,若你做错的话,就不可能进步。
他们看见森林僧住在森林里,便模仿他们住于森林,不过那是不同的,袈裟、饮食习惯不同,每件事都不一样。他们没有自我训练,没有修行,若只是依样而住,就有如炫耀或宣传的场景,只是场卖膏药的表演罢了,无法再更进一步。那些只有少许修行就去教导他人者,都还不成熟,并非真的了解。不久之后,一旦他们放弃,一切就垮了。
因此,我们必须研读。仔细看《新论》(21)说些什么?研读它、背诵它,直到了解为止。随时询问老师更微细的观点,他会加以解释,如此研读直到真正了解戒律为止。
[注释]
①“安住于身,循身观察”意指将心专注于身体之中,很清楚地依次随顺观察身体是由地、水、火、风所组成,而知“身”是集合体,是生灭变化、不净的,去除执著身体为“我”的颠倒。参见《大念处经》(《长部》第22经)。
②“安住于心,随观心识”意指安住于心而观察心,观察心中不断生起的心的情况,清楚觉知心纯粹只是识知目标的过程,是无常的,而去除执著心为“我”的颠倒。参见《大念处经》(《长部》第22经)。
③此处指的是早年出家的阿姜查,在他认真禅修之前。
④与女人身体相触,是犯比丘戒中十三条僧残戒(sanghadisesa,或译“僧伽婆尸沙)的第二条——“故意与女人身体相触”。犯此戒者,由最初的举罪到最后的出罪,都必须由二十位僧众决定,而可“残留”在僧团中。
⑤过了中午以后进食,是犯比丘戒中九十二条波逸提戒(pacitiya,或译“单坠”),的第三十七条——“过午食”。比丘允许进食的时间是黎明时分至中午,若不在这段时间进食,即是,非食时”,犯此戒者,必须向一位比丘,或别众(二至三位比丘),或僧团(四位以上比丘)报告并忏悔。
⑥恶作(dukkata)音译为“突吉罗”,是戒律中最轻等级的违犯,戒条数量很多。波罗夷(parajika)或译为“断头 罪”、“驱摈罪”,比丘有四条,是僧伽的根本重罪,犯者立刻逐出僧团。
⑦阿姜曼(Ajahn Mun,1871—1949):二十世纪泰、寮地区最具影响力的禅师,其持戒精严、坚持头陀行的修道生活,影响了当代许多著名的头陀僧,阿姜查即是其中之一。
⑧《古学处注释》(Pubbasikkha Vannana,英译本译为《基础训练》[The Elementary Training]):和“法与律”(Dhamma-vinaya)有关,以巴利注释本为依据的泰文注释本,尤其是针对佛音论师在《清净道论》中,有关“正法律”的详尽注释书。
⑨《清净道论》(Visuddhimagga),为佛音(Buddhaghosa)于五世纪在斯里兰卡所著。本书是南传上座部的修行道论,全书分为二十三品,依戒、定、慧三大主题次第论述,是了解南传佛教思想与修行体系最重要的论书之一。
⑩阿姜(Ajahn)是泰国人对住持或老师的称呼。巴利语为Acarya,音译作,“阿阇黎”,即指老师。
⑾“犯戒”(apatti),译为“罪”、“罪过”,是佛教比丘各种犯戒的总称。
⑿泰国国家僧伽考试以九级巴利文考试作为标准,第九级为最高级。通过第四级或更高级巴利文考试的比丘,即赋予“摩诃(maha)”(大师)的头衔。
⒀这是犯了波逸提戒的第六十七条“与女人约定同行”。
⒁“接受布”是泰国比丘从女众手中接受东西时所使用的布,他们不直接从女众手中接受物品。阿姜保从接受布上抬起手,表示他实际上并未接受金钱。
⒂对于受戒的程序,有非常精确与详尽的规定,若未遵守可能导致受戒无效。
⒃“智者自知”(Paccattam veditabbo vinnuhi):是佛法的特质之一,经上列举佛法的特质:“法是世尊善说、自见、无时的、来见的、引导的、智者自知。”“智者自知”意指智者当各各自知:“我修道,我证果,我证灭。”出世间法当于智者自己的心中,由实证而得见。
⒄戒律禁止比丘吃生的肉或鱼。
⒅虽然比丘接受金钱是犯戒,但许多比丘仍如此做。有些人只是表面上不接受,最后还是会接受。这可能是此例中的在家人看待阿姜查拒艳接受金钱时的态度,他们可能心想阿姜查会接受金钱,只要不是公然拿给他,于是想把钱偷偷塞进他的袋子里。
⒆善哉(sadhu):是传统巴利文,表示收到祝福或教法,或显示感谢或赞同之意等。
⒇比丘割草犯波逸提。
(21)《新论》(Navakovada):一本关于基础法与律的简介。
第五章 维持标准
作者:阿姜查著 赖隆彦译
在每年佛法考试①后的年度聚会里,我们反省履行各种寺院义务的重要性,包括戒师与老师的义务。这些义务将我们凝聚在一起,成为一个大团体,而能和合共住、彼此尊敬,这也反过来利益团体。
从佛陀的时代以至于今,在所有社区里,无论居民采取什么形式,若不相互尊敬,绝对无法成功。无论世俗的或出家的团体,若缺乏互敬,将无法团结,放逸会接踵而来,终将导致修行的坠落。
我们的修行团体已住在此地约二十五年。它稳定成长,但也可能会走下坡,我们必须了解这点。不过若我们小心留意,彼此相互尊敬,并继续维持修行的标准,我们的和谐将会很稳固。做为一个团体,我们的修行将会是佛教持续成长的动力。
(研读与修行相辅相成
研读与修行是相辅相成的,佛教因解行业重才能成长与兴盛。若我们只是以轻忽的态度学习经典,随后就会放逸。例如在这里第一年,有七位比丘参加雨安居,那时我心想:“每次比丘们为了佛法考试而开始读书时,修行似乎就会退步,”我试著找出原因,于是开始教导他们,每天从用餐后直到晚上六点,大约教了四十天。后来,比丘们前去应考,结果七人全部通过。
那真的很好,但对于不慎思明辨者会有些问题。为了研读,需要做很多读诵与复习,不懂得自制与自律者,便很容易废弛禅修,而将大部分时间花在研读、复习与记忆上。这使得他们放弃本业和修行的标准。
因此,当这些比丘结束研读与考试时,我可以看见他们行为的改变。没有行禅,只有一点点坐禅,应酬也会增加,自制与镇定都退步了。
(经典是修行道上的指标
事实上,在修行中,当练习行禅时,应该把心真正放在走路上;当坐禅时,应该只专注于此。无论行、住、坐、卧,都应努力保持安定。但当人们做很多研读时,心会充满文字,他们醉心于书本而忘了自己。这种事只发生在无智慧、缺乏自制与正念的不稳定者身上,他们的心愈来愈散乱,散心杂话与交际成为例行公事。这并非来自研读本身,而是由于他们不精进修行,忘了自己。
事实上,经典是修行道上的指标。若真的了解修行,那么阅读或研究都是禅修的另一面。但若忘记自己,则研究只会带来更多谈话与无益的活动。人们抛开禅修后,很快就会想还俗,那并非因为研读是坏事,或修行是错的,而是由于不知检验自已。
(专心致力于修行
有鉴于此,在第二次雨安居期间,我停止教导经典。许多年后,愈来愈多年轻人前来出家,其中有些人对法与律一无所知,且不懂经文。因此,我决定矫正这种情况,征询已学习过的资深比丘进行教导,他们至今一直持续如此做。这就是为何这里也有研读的原因。
不过,每年考试结束后,我便要求所有比丘恢复修行,所有与修行无直接关系的经典都被束之高阁。我们重新整理自己,回归正常的标准,如恢复日常课诵及其他共修活动。这是我们的标准,如此做是为了对治懈怠与不乐。
我对比丘们说:
别抛弃你们的基本修行:少吃、少锐、少睡:自制与镇定;保持出离心:规律地行禅与坐禅:在适当的时间定期聚合。请努力这么做,不要让这殊胜的机会空过,要老实修行。你们有机会在这里修行,是因为你们是在老师的指导下生活,他保护你们处于一个水准之上。因此你们都应投入修行,行禅、坐禅、早晚课诵都是该做的事,请专心致力于修行。
(无须四处游历只要专注修行
有些穿著袈裟的人只是消磨时间在挣扎、想家与困惑,他们都不够坚强,未专心修行。身为佛教比丘或沙弥,我们不能光赖在这里,而将住得好、吃得好视为理所当然。耽著欲乐是种危险,我们应该加强修行,敦促自己做得更多,有错则改,不要迷失于外在的事物。
志欲修行的人从不错过行禅与坐禅,不会放松自制与镇定的标准。比丘用完餐,挂好袈裟,处理完身边的杂务后,就开始练习行禅。当我们经过他的茅篷时,看见他行禅的步道②都被踩得凹陷下去,这位比丘乐在其中,他是个精进与志欲修行的人。
若能如此致力于修行,就不会出现太多问题。你们若不安心修行——行禅与坐禅,就会四处游荡。不喜欢这里就行脚到那里,不喜欢那里就再迁回来这里,每个地方都一样,只是凭本能在行事。你无须四处游历,只要待在这里,好好地增长修行,仔细地学习。大家努力吧!
进步与退步都取决于此。若你真的想正确地做事,就要平衡研读与修行。当内心放松而身体也健康时,你就会安定下来;当内心迷妄,即使身体强壮,也会感到不安。
(修行在于心而不是外表
禅修的研究是“长养”与“舍离”的研究,此所谓的“研究”是指每当心经验到一种感受时,就自问:“我仍然执著它吗?”“我还会环绕著它制造问题吗?”“我还会对它感到喜欢或讨厌吗?”
简而言之“我还会迷失在想法中吗?”我们经常如此,若不喜欢某样东西就会厌恶,若喜欢则会有快乐的反应,心于是变得染污与不净。若是如此,就必须承认我们还有过失,是不完美的,还需要更努力,坚持做更多的“舍离”与“长养”。这就是我所谓的“研究”——若被困在某件事上,认知自己受困,觉知自己的处境,然后努力改正。
和老师同住或分开应该是相同的,有些人若不练习行禅,会害怕老师的训斥或责备。从某个角度来看这是好的,但在真实的修行中无须害怕别人,而是应谨防自己在身、口、意上犯错,守护自己远离过失,“你必须告诫自己”,我们必须赶快改进、觉知自己。这就是我所谓的“研究”,深入观察这点,直到清楚了解为止。
以这种方式生活,得依赖耐力,坚忍不拔地面对一切烦恼,虽然这是好的,但它仍在“修法而未见法”的层次。若修法并见法,就能断除一切恶法,长养一切善法。当见到内在的自己时,会有喜悦的感受,无论别人怎么说,我们了解自己的心,且不为所动,无论在何处都能保持平静。
现在,刚开始修行的年轻比丘与沙弥们可能会认为,戒腊较长的阿姜似乎没有做很多行禅或坐禅,不要学他,你们应该迎头赶上,而非一味地模仿,迎头赶上与模仿是两回事。事实上,戒腊长的阿姜安住在他自己特别的禅境中,表面看来虽然似乎没有修行,但他是在内心修行。佛教的修行是心的修行,他心里的东西无法以肉眼看到,在言行上也看不出明显的修行,心,却是另外一回事。
(看见轮回过患行为更有智慧
因此,修行已久且熟练的老师,在言行上可能会显得没有什么作为,但他守护自己的心,他是安定的。看见其外在的表现,你可能会想模仿,畅所欲言,不过那是不同的,你们并非在同一个水准上,而是来自不同的地方。虽然阿姜可能只是坐在那里,但他并非漫不经心,他与事物同在,但不为所惑。
我们看不到这点,因此不能只根据外在现象作判断。当我们说话或行动时,内心也随之起伏,而有修行的人做事或说话是一回事,他们的内心状态则不同,因为它安住在法与律上。
例如,有时阿姜可能会对弟子很严厉,说的话听起来粗俗而随便,行为也很粗鲁。但我们只能看到他身、口的行为,而看不到他安住在法与律上的心。信守佛陀的教导:“不放逸是无死之道,放逸则是死亡之道”(《法句经》,21行)。深思这句话,别人怎么做都不重要,只要不放逸。
想想经上所说:“比丘是乞士③。”若只从外表如此定义“比丘”,我们的修行形式就会很粗糙。若了解佛陀定义比丘的方式是“看见轮回过患的人”,就会深刻许多。
看见轮回过患的人,就是看见过失与世间苦难的人。这世间有这么多过患,但大多数人都未看见,只看见欢笑与快乐。什么是轮回?轮回之苦是势不可挡的,令人难以忍受。快乐也是轮回,若未看见轮回的过患,当有快乐时,我们便执著它而忘记痛苦。我们对它毫无所知,犹如小孩不知火的危险。
若我们如此了解佛法的修行:“比丘是看见轮回过患的人”,将这教法牢牢地根植于生命中,则无论行、住、坐、卧,或身在何处,都能厌离。我们将能反省自己,且不放逸,即使轻松地坐著也有相同的感觉。无论做什么,都看见这个过患,因此我们是处于一种非常不同的状态。这样修行,即称为“看见轮回过患的人”。
一个看见轮回过患的人,既活在轮回中,也不活在其中。换句话说,他们既了解世俗概念,也了解它们的胜义。这种人无论是说的、做的或想的事,都和普通人不同,他们的行为更有智慧。
所以我才说:“是迎头赶上,而非模仿。”愚蠢的人会抓住每样东西,你千万不能那样做!别忘记自己。
(当老师去世弟子就各自四散
至于我,由于健康不佳,因此有些事留给其他比丘与沙弥们照料,也许我会稍事休息。自古以来,当父母亲健在时,子女们和谐昌盛;一旦父母过世后,子女就零星四散,过去富裕的生活也变得日益穷困。世间的生活通常是如此,在寺院里也可看到这点。
例如当阿姜还活著时,大众和合共住、道场兴隆,当他去世后,立刻就开始衰败。为什么会如此呢?因为当老师健在时,人们变得自满足而忘记自己,没有真正精进研读与修行。就世俗生活而言,常父母亲健在时,子女将每件事都交给他们,凡事依赖父母,不知如何照顾自己;父母亲去世后,他们就变成得靠救济度日。
僧团的情况也是如此,若阿姜离开或去世,比丘们几乎都有社会化的倾向,他们分裂成好几个团体,逐渐陷入衰败。在老师的庇阴下生活,事事顺利,而当老师去世后,弟子们就各自四散。他们的见解相互冲突,思想错误者共住一处,思想正确者则又别住一处。心存芥蒂者便离开旧团体,在别处另立门户,招收自己的弟子。事情就是如此,我们都有自己的毛病。当老师在世时,我们放逸地过活,不依循阿姜所教导的修行标准,也末牢记在心。
即使在佛陀的时代也是如此。还记得经典里的须跋陀(Subhadda)比丘吗?当大迦叶尊者从波婆城(Pava)回来时,他同路边的苦行者:“佛陀离开我们了吗?”苦行者回答:“佛陀世尊在七天前就入般涅盘了。”
那些尚未开悟的比丘悲伤不已,嚎啕大哭。那些已见道者则自我反省:“啊!佛陀已经去世了,他入灭了。”但烦恼仍深重者,例如须跋陀则说:
“你们哭什么呢?佛陀已去世,那太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轻松地生活。当佛陀在世时,他总是要求我们要遵守规定或做其他修行,要求我们不可做这个、说那个。现在他去世了,那很好啊!我们可以为所欲为、畅所欲言。你们为何要哭泣呢?”
从那时到现在,情况一直都是如此。
(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修行
假设我们有个玻璃杯,且小心翼翼地保护它,虽然知道它总有一天会坏灭。每次用过后,我们就把它洗干净,收到安全的地方,如此一来就可长期使用,当我们结束使用后,其他人还可接续使用。现在我问各位,粗心地使用杯子,每天打破它们,和确保杯子完整,十年只使用一个杯子,哪种比较好呢?
我们的修行就像这样。例如,若住在这里的人都稳定地修行,当中若有十个人修得很好,巴蓬寺将会昌盛。就如在一个有百户人家的村子里,即使只有五十个好人,那村子也会繁荣。事实上,要找到十个都很难。或举这座寺院为例,要找到五、六个真心投入、真正在修行的比丘,也是不容易的。
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好好地修行。想想看,在这里我们拥有什么?我们不再拥有财富、资产与家庭,即使食物,也只是日中一食。身为比丘与沙弥,我们放弃一切,已一无所有,也抛开了人们真正享受的东西。我们出家成为佛教比丘,就是为了修行,为何还要响往其他东西,耽溺于贪、嗔、痴中呢?
若不修行,我们其实比在家人更糟糕,因为我们丝毫没有作用。若我们不发挥任何作用或接受职责,那就是在浪费沙门的生命,违背沙门的目标。
放逸犹如死亡。问问自己:“当我死时,还会有时间修行吗?”要时常自问:“我何时会死?”若我们能如此思惟,心分分秒秒都会保持警觉。心不放逸,正念就会自动生起,智慧将更清晰,更能如实了解一切事物。正念将守护心,不分昼夜随时觉知生起的感受。这就是具有正念,有正念即能镇定,镇定即能不放逸。若人不放逸,这就是正确的修行,也是我们的职责。
[注释]
①为许多比丘举行有关经典知识的笔试,有时是针对日常生活中运用教法的难题。有时就如阿姜查所指出的,对于他们在日常生活教导上的实践是一种伤害。
②每位比丘都有条行禅的步道,由在家信众清理,每条步道约有十至二十公尺长,比丘日夜都会使用。
③比丘(bhikkhu)原语系由“求乞(bhiks)”一词而来,即指依靠别人的施舍维生者。亦可解释为“破烦恼者”(bhinna-klesa)。
第六章 为何我们生于此?
作者:阿姜查著 赖隆彦译
这次雨安居我不太有力,身体欠安,所以来山上呼吸点新鲜空气。人们来拜防,我也无法如往常般接待他们,因声音沙哑,气息奄奄。大家现在还能看见这身体坐在这里,也算是种福份,很快就会看不见了。气将尽,声将息,它们会如其他所有因缘和合的事物般,随著其他支撑的元素一起消逝,佛陀称此为“灭尽衰灭”(khaya vayam)。
(根本没有任何人只有地、水、火、风
它们如何坏灭?想像一块冰,它原来只是水,将它冷冻后就变成冰,但不久就融化了。取一大块冰放在太阳下,可以看见它如何消解,身体也差不多是如此。它会逐渐瓦解,不久就只剩下一滩水,这就称为“灭尽衰灭”。自古以来,它一直如此,当我们出生时,就带著这坏灭的本质来到世间,无从回避,从一出生,老、病、死就和我们结伴而来。
所以,佛陀要说“灭尽衰灭”。现在,所有坐在讲堂里的人,无论比丘、沙弥或在家男女,无一例外,都是一堆会坏灭元素的组合。现在这堆东西就如冰块一样坚固,冰块从水开始,暂时变成冰,然后融化。你们能看见自己身体的这个败坏过程吗?看看这身体每天都在老化——头发在变老,指甲在变老,每样东西都在变老。
你们不会一直都像这样,会吗?过去的你们要比现在小很多,现在长大与成熟了。从现在起,你们将随顺自然的方式,慢慢衰老。身体就如冰块一样衰坏,很快就消失了。
一切的身体都是由地、水、火、风四大元素所组成,匪聚后称之为“人”。我们受它迷惑,说它是男人或女人,为它命名而称某某先生、女士等,如此一来,更容易相互辨认。但事实上,其中没有任何“人”,只有地、水、火、风。当它们聚合成形时,我们称这结果为“人”,但切莫高兴得太早,若真的深入观察它,其中根本没有任何“人”。
身体坚硬的部分——肉、皮肤、骨头等,称为“地界”;身体液体的部分则是“水界”;身体温暖的机能是“火界”;在身体里流动的气体则是“风界”。
在巴蓬寺有具看来既非男也非女的身体,它是具骷髅,挂在大会堂中。看著它,你不会有男人或女人的感觉。人们彼此询问那是男人或女人,而所能做的只是茫然地面面相觑。它只足具骷髅,所有的皮、肉都消失了。
(人们从不曾真正看过自己
人们对这些事都很无知。有些人来到巴蓬寺,走进大会堂,看见骷髅立刻夺门而出!他们不忍卒睹,害怕骷髅。我想这些人以前一定未看过自己,他们应该反省骷髅的珍贵价值。要到寺院来必须乘车或走路,若没有骨头,怎么办得到?他们能走路吗?但坐车来到巴蓬寺,走进大会堂,看见骷髅却夺门而出!他们从未看过这东西,其实他们生来就有一副,却从未看过它。
现在有机会看见,真的非常幸运。即使老人看见也会受到惊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表示他们对自己完全陌生,不曾真的认识自己,也许回家后会失眠三、四天……不过,他们仍和一副骷髅睡在一起!无伦穿衣、吃饭或做任何事都在一起,但他们却害怕它。
人们如此疏于接触自己,真是可怜!他们总是向外看,看树、看人、看外界事物,说:“这个是大的”、“那个是小的”、“这是短的”、“那是长的”。他们如此急于看其他东西,但从不曾看过自己。老实说,人们真的很可怜,他们没有皈依处。
在受戒仪式中,戒子必须学习五项基本的禅修主题:头发、体毛、指甲、牙齿、皮肤。①有些学生和受过教育者在仪式中听到这部分时会暗自窃笑:“到底阿姜想教我们什么呢?竟然教导一生下就有的头发,他无须教这些,他们早就知道了。为何要教导我们早已知道的事呢?”
愚人就是如此,自以为早就看过头发了。我告诉他们,当我说“看头发”时,意思是如实地看见它,如实地看见体毛、指甲、牙齿与皮肤。
这才是我所谓的“看”——不是表面上的看,而是如实地看。若能看见它们的实相,就不会迷失于事物之中。头发、指甲、牙齿、皮肤的实相是什么?它们漂亮吗?干净吗?有任何真实的实体吗?是稳固的吗?不!它们什么都不是。它们既不漂亮,也无实体,但我们想像它们有。
(身体就是禅修的主题
人们确实迷恋头发、指甲、牙齿、皮肤这些东西,佛陀以身体的这些部分作为禅修的主题,教导我们要觉知它们。
身体是短暂、不圆满与无主的,既非“我”,也非“我的”。我们一生下来就被骗了,它们其实是污秽的。假设一星期不洗澡,还会有人敢靠近我们吗?我们闻起来臭死了!当许多人一起辛勤工作,都汗如雨下时,那味道是很可怕的。回家用香皂和清水刷洗身体后,香皂的香气取代了它,味道就比较好闻了。擦香皂似乎会让身体变香,但事实上,它的臭味仍然存在,只是暂时被压抑住而已。当香皂味消失后,身体的味道就回来了。
(真正皈依处即在自己的心
现在,我们普遍认为身体是漂亮、可爱、长寿而强壮,且永不衰老、生病或死亡。我们受到身体的迷惑,因此忽略真实的皈依处——心,就在自己身体里面。
我们现在坐在这讲堂里,或许很大,但不可能是真实的皈依处。我们可能认为讲堂是我们的,但它不是,鸽子、壁虎和蜥蜴也在此寻求庇护,我们和其他生物一起住在这里,这只是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我们迟早得离开它。人们将这些栖身之所,误认为真实的皈依处。
因此,佛陀说寻找你的皈依处,意思是寻找你的真心。这颗心非常重要,人们通常都不注意重要的事物,反而花时间在不重要的事物上。例如当整理家务时,他们会弯下身来擦地板、清洗碗盘等,但从不曾注意过自己的心。这颗心可能发臭了,他们可能很生气,板著一张臭脸在洗盘子。他们未看到自己的心不太干净,这就是我所说的“把暂时的栖身之所当成皈依处”。他们美化房子和住家,但从未想到要美化自己的心;他们没有检视痛苦。
佛陀教导我们,在自己的内心寻找皈依处——“当自皈依”。还有谁能成为你的皈依处呢?你可能想依赖其他的事物,但它们是不可靠的;只有当你真正在心里找到皈依时,才能真正依赖其他的事物。
(我是谁?我为何出生?
因此,你们所有的人,无论在家与出家,今天来到这里,请仔细思考这个教导。反问自己:“我是谁?我为何在这里?我为何出生?”有些人并不知道。他们想要快乐,但痛苦却从不曾停止,无论贫富、老少都同样痛苦。一切都是苦。为什么?因为他们没有智慧,穷人因贫困而不快乐,富人则因拥有太多而不快乐。
当我还是个年轻沙弥时,曾说过一个譬喻,是关于拥有财富与仆人的快乐——男仆与女仆各一百名,大象、乳牛与水牛各一百头,任何东西都是一百件。这在家人真的非常享受这一切,但你能想像照顾各一百头水牛、乳牛与各一百个男、女仆人的情形吗?你能想像必须照顾这一切吗?
人们未考虑到事情的这一面,他们只想拥有上百的乳牛、水牛、仆人……。但我说五十头水牛可能就太多了,光为那些畜生绑上绳子就不得了了!但人们从未想到这点,只想到获得的快乐,而未想到涉入其中的麻烦。
(想要是苦想不要也是苦
若没有智慧,身边的每样事物都会成为痛苦的根源;若有智慧,这些事物则会带领我们脱离痛苦。眼、耳、鼻、舌、身、意……你知道,眼睛不一定是好东西,当心情不好时,只是看到别人就能让你生气和失眠。你也可能在谈恋爱,若得不到想要的,爱情也是一种苦。因为贪欲,所以爱与恨都是痛苦。
想要是苦,想不要也是苦,想要的东西即使得到后,仍然是苦,因为会害怕失去。一切是苦,你应如何和它相处呢?你可能有栋大豪宅,但若心不好,它就永远无法如你所愿。
你应看看自己。我们为何出生?这一生真的有得到什么东西吗?人们在乡下从小就开始种田,当长到十七、八岁时,便匆匆忙忙地结婚,唯恐没有足够的时间赚钱。他们从年轻时就开始工作,以为会变得有钱,直到七十、八十甚至九十岁都还在种田。我问他们:“你从出生就一直工作到现在,如今差不多要走了,你能带走什么呢?”除了“我不知道”之外,他们不晓得还能说些什么。
关于这部分,我们有则谚语:“别沿途停下来采草莓,在你晓得以前,暮色早已降临。”他们进退两难,只能以一句“我不知道”来搪塞,坐在草莓园中狼吞虎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看不见未来的痛苦以为永远不会发生
当年轻时你认为单身不太好,觉得有点寂寞,所以去找个伴陪你一起生活。两个人在一起后又有摩擦!单身太寂寥,和别人一起生活又有摩擦。
当孩子年幼时,父母亲心想:“等他们长大后,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一点。”他们养育三个、四个或五个小孩,认为孩子长大后,负担将会减轻。但当孩子长大后,负担却变得更重。就如有一大一小两块木头,你丢掉小的拿起大的,认为会轻一点,但当然不是如此。当孩子年幼时,他们不太会烦你,顶多一团饭或一根香蕉就好了。当他们长大时,想要一辆摩托车或汽车!好了,你爱小孩,无法拒绝他们,所以设法满足他们。
问题来了,有时父母亲会为此而争吵:“不要给他买车,我们没有那么多钱!”但由于你爱小孩,所以便想办法借钱,也许还得省吃俭用,才能为孩子买东西呢!接著又有教育的问题:“等他们完成学业后,一切就没问题了。”但学无止境,他们何时才会结束?只有佛学才有完成之时,其他的学科都只是绕著圈圈打转,到头来可真令人头痛。若家里有四、五个小孩,父母亲会天天吵个不停。
我们看不见未来等在前面的痛苦,以为它永远不会发生,当发生时,我们才看见它。那种身体与生俱来的痛苦,是很难预见的。
我童年在牧牛时,会拿木炭擦牙齿,以使它们洁白,回家看镜子,它们是如此美好又洁白,我被自己的骨头给愚弄了。当我五、六十岁时,牙齿开始松动,掉落时非常疼痛,尤其当吃饭时真的很痛,嘴巴好像被踢到一样,只得去找牙医通通拔掉。现在我使用假牙,真牙带给我许多麻烦,我不得不把它们全部拔掉,一次十六颗。牙医不愿一次拔十六颗牙,但我对他说:“请把它们全部拔掉,一切后果我自行负责。”所以他一次就全部拔掉。但那真的是很鲁莽,拔掉牙齿后,我有两、三天完全无法进食。
(身体并不值得信赖
小时候牧牛时,我认为磨亮牙齿是件很棒的事。我喜欢我的牙齿,认为它们很好。但最后它们还是得离开,那疼痛几乎要了我的命。经年累月都被牙痛折磨,有时上、下牙龈还会同时肿起来呢!
你们将来可能有机会亲身经验这件事,若你的牙齿还不错,每天刷牙以保持光亮、洁白,小心!它们日后可能会开你一个大玩笑。
现在,我只是让你们知道这些事,关于这痛苦是从我们的身体里生起的,身体里并无任何东西值得信赖。当年轻时它还不错,但年老时它就会开始不灵光,每样东西都开始摇摇欲坠。一切因缘皆随顺自然法则而行,无论我们哭或笑、处于痛苦或险阻中、生或死,对它们而言都没有差别,没有任何知识或科学可改变这自然法则。你也许可找个牙医看牙,但即使他能医治,它们终究会走上自然的道路。最后,连牙医也会有相同的困扰,一切事物终归毁坏。
(趁年轻有力时修行莫等待年老
趁著还有些活力,我们应该深思这些事,应趁年轻时修行。若你想作功德,赶紧起身力行,莫留待老年。大多数人想等年老时才上寺院修行,不论男女都说同样的话:“我想等年老时再说。”我不知他们为何那么说,一个老人还能有多少活力?让他们和年轻人赛跑,看看有何差别。留待老年才修行,犹如他们永远不会死一样。当他们到五、六十岁时,“嗨,婆婆!让我们去寺院吧!”“亲爱的,你去吧!我的耳朵已经不灵光了。”
你们了解我的意思吗?当她的耳朵还好时,她听些什么呢?“我不知道!”只管采草莓,最后耳朵不灵了才去寺院。那是没有希望的,她在听开示,但对内容却毫无头绪。人们一直等到无能为力时,才想到要修行佛法。
这些事是你们应该去观察的,它们是我们的继承物,会变得愈来愈沉重,成为每个人的负担。过去我的脚强壮耐跑,现在只是走路就很吃力:以前脚带著我,现在我得带著它们。小时候我看到老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时会发出呻吟,即使到了这地步,他们仍未学到教训。坐下时,他们“哎哟!”站起来,他们也“哎哟!”一直都这样“哎哟!”但他们不知是什么让自己如此呻吟。
即使到了这时候,人们仍不了解身体的祸害,永远不知何时会和它分离。这样的痛苦,纯粹是因缘随顺自然法则所造成,人们称它为关节炎、风湿病、痛风等,医师开药方,但永远无法完全治瘛。最后它还是会毁坏,连医师也是如此!这是因缘随顺自然的轨道而行,这是它们的法则,它们的本质。
现在,请看这个!若你早点看见它,就会好过一点,一如看见毒蛇在前方的路上,便可避开而不被咬到;若未看见它,就可能会一脚踩上去。
痛苦生起时,人们往往不知所措,应如何处置它呢?他们想要避开痛苦,想要解脱:但当它生起时,却不知如何对待它。他们就如此浑浑噩噩地活著,直到衰老、生病……然后死亡。
从前,据说在人生重病时,最亲的人应在其耳边轻声地念“Bud-dho、Bud-dho”,此时念佛对他而言有什么用?念佛对一个朝不保夕的人而言有何利益?为何不趁年轻力壮时学习念佛呢?如今在气息奄奄时,你上前对她说:“妈妈!Bud-dho、Bud-dho!”为何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呢?你只会令她感到困惑,不如让她平静地去吧!
(有了“家眷”就只能待在限制区
当人们新婚时,夫妻相处融洽,但年过半百后,却无法相互了解。无论太太说什么,先生都难以忍受,而无论先生怎么说,太太也都充耳不闻。彼此形同陌路。
我是持平地说,因为我不曾结婚。我为何不曾组过家庭呢?只要看“家眷”(household)②这个字,就可知道它是怎么一回事。什么是“家眷”呢?“眷”就是种“约束”(hold),若有人拿绳子将坐在这里的我们捆绑起来,你作何感想?那就叫做“被约束”(being held),范围受到限制。男人住在其限制范围内,女人亦然。
“家眷”此字颇为沉重,不要小看它,它是个真正的杀手。“眷爱”或“约束”是个痛苦的象征。你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待在限制的范围里。
我们再看看“家”(house)这个字,它是指“闹哄哄的地方”。你们烤过辣椒吗?整间屋子都很呛人,熏得人眼派直流。“家眷”这个字就透露了烦恼的讯息,它不值得投入生命,因为它我才能出家,并坚持不还俗。
“家眷,是令人恐惧的,它会困住你,让你无法脱身。你必须操心孩子、金钱与其他各种问题,到死都争吵不休。但你能去哪里?你被绑住了,无论它有多痛苦,你哪儿也去不了,泪流不尽,若无家的束缚,也许就可不再流泪,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谁说受够了那只是在骗自己
仔细深思这一切,若你还不了解,也许未来会了解。有人已学过它而到达某种程度,有人则已快解脱束缚。“我应留下来或该离开呢?”巴蓬寺大约有七、八十间茅篷,当快住满时,我告诉执事比丘留下几间空房,以保留给一些和配偶吵架的人。结果不出所料,没多久就有位女士拎著皮箱前来。“隆波,我受够了这世界。”“唉!别那么说,没那么严重啦!”然后丈夫也来说他受不了了。待在寺院两、三天后,他们的厌世感就消失了。
他们说受够了,那只是在骗自己。
他们前往茅篷独自静坐,不久后便开始心想:“老婆何时会来请我回家?”他们并非真的知道问题出在何处,厌世感跑到哪里去了?在某些事情上一遇到挫折就到寺院来。在家里任何事都看不顺眼:丈夫不对,妻子不对。但经过三天安静的思考后,“嗯!老婆才是对的,是我错了。”“老公是对的,我不该这么难过。”他们换边站了。
事情就是如此,所以我看淡世间,我已知道它的前因后果,因此选择比丘的生活。
这是你们的家庭作业。无论你们是务农或在城里工作,好好地思考我说的话。问你自己:“我为何出生?我能带走什么?”反覆地问自己。若确实地做就会变得有智慧,否则便会继续无知。若现在无法完全了解,也许不久后就能了解。“哦!那就是隆波所说的意思,我以前一直无法了解。”
我想今天这样就够了。若讲太久,这把老骨头会太累了!
[注释]
①这是“身念处”十四种禅修法之一,是将身体分成三十二部分作为禅修的主题,前五项即是头发、体毛、指甲、牙齿、皮肤。修持时以厌恶作意正念于身体各部分的不净,是止业处;若以四界(地、水、火、风)观照,是观业处。修习此法能去除对五蕴的执著而获得解脱,是佛教特有的修行方式。参见《清净道论》第八<说随念业处品>与第十一<说定品>。
②这是个泰语的文字游戏。泰文的家庭是khrop khrua,字面上意指“灶房”或“火窟”。英译本是选择一个相对应的字来表示,而非依泰文直译。
第七章 欲流
作者:阿姜查著 赖隆彦译
欲流(kamogha)——耽溺于色、声、香、味、触的感受里。因我们只看外在,未向内看,所以才会耽溺。人们不看自己,只看别人,他们能看其他任何人,却看不到自己。这并不困难,只是人们还未真正去尝试而已。
例如看到美女,你会有何反应?你只是在看自己心里的东西而已。看到女人时是怎么一回事?当你看见脸时,就看见其他一切。你了解吗?眼睛只看到一小部分,心接著就看见其他一切,它为何如此迅速?
(佛陀把修行留给我们去做
那是因为你已陷入欲流中,被困在自己的意念与幻想中。就好像你遭到别人控制成为奴隶,他们叫你坐下就得坐下,叫你走路就得走路。你不能违抗,因你是他们的奴隶。受感官奴役也是如此,无论你多么努力,就是无法摆脱它。若想请人代劳,那只会带来更多麻烦,你必须亲自解决它。
因此,佛陀把修行、解脱痛苦留给我们去做。例如涅盘,佛陀已彻底觉悟,为何他不详细描述涅盘呢?为何他告诉我们要自己去修行,并找出答案呢?有人真的为此发愁:“若佛陀真的知道,”他们说:“他早就告诉我们了,为何要有所隐瞒呢?”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我们无法那样看见实相,必须练习、修行,才可能看见。佛陀只是指出开发智慧的方法,如此而已。他说我们必须修行,唯有修行者才能达到目标。
但佛陀所教导的道路,和我们的习性相抵触。少欲、自制——我们并不真的喜欢,因此会说:“为我们指出道路,指出涅盘之路,好让喜欢安逸的我们也能到达那里。”智慧的情况也是如此,佛陀无法为你指出智慧,它不是件能被随意转送的东西。佛陀只能指出开发智慧的方法,至于能开发多少,则取决于个人。人们的福报与积德生来就不同,对“法”的领悟也有快慢的差别。佛陀和弟子们都必须为自己修行,虽然如此,他们仍依赖老师们的忠告以及所教导的修行技巧。
(疑惑无法只藉著听法而消除
现在当我们闻法时,可能想透过聆听,直到一切疑惑消除,但它们永远无法只藉由聆听而清除。疑惑无法单靠听闻或思考而克服,只是闻法无法带来觉悟,虽然它是有益的。在佛陀时代,有人在闻法时开悟,甚至达到最高的阿罗漠果,但那都是智慧已高度开发的人,他们早就相当了解了。例如足球灌满气时就会膨胀,里面的空气都抢著要冲出来,只是苦于找不到出口,此时只要有根针刺破它,空气立刻就疾射而出。
那些只是藉由闻法就能觉悟的弟子,他们的心犹如这颗足球,里面有这种“压力”。但因这掩住实相的小东西,而无法自由,一旦闻法时击中要害,智慧就会生起。他们立即了解而马上放下,并领悟真实法。很简单,如此而已,心因改变或转向而将自己转正,从一个观点到另一个。你可以说它很遥远,也可说它非常靠近。
(耽溺在欲流和有流
这是我们必须为自己做的事,佛陀只能给我们开发智慧所需的技巧。然而在听完老师的开示后,我们为何无法将实相变成自己的?因有层膜覆盖住它,可以说是我们耽溺了,耽溺在欲流和有流(bhavogha)中。
“有”意指“生之界”①,感官欲望即是在色、声、香、味、触与法之中出生,心认同它们,因而执著并受困于爱欲之中。
有些修行者对修行变得疲乏、厌倦与懒散,似乎无法将“法”放在心中,但若受到责骂,则会一直记在心里。他们也许在雨安居开始时受到责骂,直到安居结束都还未忘记,若印象够深刻,甚至终生不忘。但一谈到佛陀的教法,告诉我们要适度、自制、精进修行,为何人们就无法放在心里?为何老是忘记?就看在这里的修行,例如规定餐后洗钵时不可闲聊,似乎连这点都办不到。即使我们知道闲聊无益,且会将自己绑在爱欲中,人们还是喜欢讲话。很快地,他们开始意见不合,终至陷入争执与口角中。
(只要在心上用功
这是最基本的,并非什么微细或精妙的事,但人们似乎无法在此处真正用心。他们说想要见法,但只想依自己的方式去见,而不愿依解脱道修行,因而渐行渐远。这些修行的标准都是见法的善巧方便,但人们却不愿如法而行。
“老实修行”或“精道修行”并不一定是指必须花很多力气——只要在心上用功即可。对一切生起的感觉用功,特别是那些涉入爱欲者,这些才是我们的敌人。
但人们似乎办不到。每年当雨安居即将结束时,情况就愈来愈糟。有些比丘已达到忍受的极限,愈接近两季尾声情况愈糟,他们的修行无法维持一贯。我每年都谈到这点,不过人们似乎总记不住,我们订定一些标准,不到一年就失败了,闲聊与应酬又故态复萌。它很容易垮掉,情况一直如此。
那些真正对修行有兴趣的人,应想想为何会这样。那是因为人们不了解这些事的不良后果。
(看不见危险就注定要在生死中轮回
当被接纳进佛教僧团时,我们单纯地过活,不过有些比丘却还俗去上战场,比较喜欢每天过著枪林弹雨的日子。他们真的想去,虽然充满危险,仍准备要去。为何未看见危险?他们已准备好被枪毙,却无人想要为增长德行而死。只要了解这点,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他们是奴隶,看不见危险。
真的很疯狂,不是吗?你也许会认为他们能看见,事实上不能。一旦看不见就无法从中解脱,注定要在生死中轮回。事实就是如此,只要说这种简单的事,我们就可以开始了解。
若你问他们:“你们为何出生?”他们可能很难回答,因为并不了解。他们耽溺在感官与“有”的世界中。“有”是“生”的领域,是我们的出生地。简而言之,生命从哪里出生?“有”是“生”的肇因,凡是有“生”的地方,就有“有”。
假设我们拥有一座特别喜爱的苹果园,若不以智慧反省,对我们而言,那就是一个“有”。怎么说呢?假设果园有一百棵或一千颗苹果树,只要自认它们是“我们的”树,我们就会“生”在每棵树中——如一只虫般出生。就某种意义而言,“有”的心已钻进每棵树中,即使身为人类的身体仍在家里,但我们已将”触角”伸进每棵树中。
我们如何知道那就是“有”?因我们执著「那些树是我们的”这想法,所以它是“有”(生之界)。若有人拿斧头砍了其中一棵树,远在自家中的我们也会随树而“死”。我们会暴怒,且一定得讨回公道,也许会为它和人吵架,那个争吵即是“生”。“生之界”是执著为我们所有的果园,就在认为它是属于我们所有的观点上“出生”。
(执著「我”轮回就会转动
无论执著什么,我们就在那里出生,就存在那里。一“知道”时我们便出生,这是透过无知的“知”。我们知道有人砍了一棵“我们的”树,但不知那些树并非真的是“我们的”,这就是“透过无知的知”。我们一定会在那个“有”中“出生”。
轮回(vatta)——因缘存在之轮——就如此转动,人们执著于“有”、依赖“有”。若珍爱“有”,就是一个“生”。此外,若为了相同的事落入苦之中,这也是“生”。只要我们无法放下,就会被困在生死的轨道中不断轮回,要观察这点,深入思惟它!只要有“我”或“我的”的执著,就是“出生”的地方。
在“出生”发生之前,必定有个“有”——“生之界”。因此佛陀锐:“无论你有什么,别“拥有”它。“随它去,别将它变成你的。你必须了解“拥有”与“不拥有”,知道它们的实相,别在痛苦中挣扎。
你愿意回到出生处再出生一次吗?仔细观察这点。比丘或禅修者愈接近安居的尾声,就愈积极准备回去,并在那里“出生”。
(你被什么困住?你执著什么?
其实你可以想像一下,住在一个人肚子里的感觉如何。一定很不舒服!只要想像待在茅篷一天就够了,关起所有门窗,就已经快窒息了。那么躺在一个人的肚子里九或十个月会是什么感觉呢?人们看不到事情有害的一面。问他们为何活著,或为何出生,结果一所知。你还想再回去那里吗?你被什么困住了呢?你执著什么?
那是因为有个“有”与“生”的因。在这座寺院的大会堂里,我们有个装在罐子里以防腐剂保存的流产婴儿,有人因而得到启示吗?没有。躺在母亲肚子里的婴儿就如保存在罐里的胎儿,而你竟然会想制造更多那种东西,甚至还想回去被泡在那里。你为何看不到其中的危险与修行的利益呢?
那就是“有”,根就在那里,每件事都以它为中心。佛陀教导我们思惟这个要点。人们想到它,但尚未看见,全都准备好要再回去那里。他们虽知道那里不太舒服,但仍想一头钻进去,将脖子再次套进圈套里,也可能知道这圈套真的很不舒服,仍想将头放进去。他们为何无法了解这点?
当我如此说时,人们会问:“若真是这样,则每个人都应出家才对,如此一来,世间要如何运转呢?”你是永远无法让每个人都出家的,所以别杞人忧天。这世间因愚痴的众生而存在,因此这件事绝不单纯。
我在九岁时出家成为沙弥开始修行,但那时还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直到成为比丘后才找到答案。身为比丘,我凡事都小心翼翼,不受人们热衷的欲乐所吸引,我了解其中的痛苦。那就如看见一条可口的香蕉,知道它很甜,不过也知道它有毒。论它有多甜或多诱人,我知道若吃了就会致命,我一直如此自我提醒。每次我想“吃香蕉”时,就会看见其中的“毒”,最后都能打消兴趣,从中全身而退。现在到了这年纪,这种东西已丝毫吸引不了我了。
有人看不见毒,有人虽看见但仍想碰运气。不过诚如他们所说:“若你伤了自己的手,就不要去碰有毒的东西。”
(放弃欲乐须使用善七的方便法
从前我也想过要体验一下,在经历五、六年的比丘生活后,想到了佛陀。他修行了五、六年后,结束了世俗的生活,而我对它仍有兴趣,想回去试看看:“也许我应该去“建设世间”一阵子,获得一些经验与学问。即使如佛陀也有个儿子罗睺罗(Rahula),也许我对自己太严格了。”
我坐著思惟这件事好一会儿,之后我领悟到:“是的!那都很好,但我只怕这个“佛陀”不像上一个吧!”我心理有个声音说道:“我恐怕这个“佛陀”会深陷泥淖中,不像上一个那样。”因此打消了那些世俗的念头。
从第六或第七次到第二十次雨安居期间,我真的打了一场硬仗。最近似乎已将子弹用尽,我已发射了好一段时间。年轻的比丘与沙弥还有很多弹药,可能想去试试自己的枪,但在尝试之前,应先考虑清楚。
爱欲真的很难放弃,也很难看清楚它的实相,必须使用一些善巧的方便法。想像欲乐犹如吃肉,肉被夹在齿缝里,在结束用餐前,必须找根牙签挑出来,当剔出时你暂时松了一口气。你可能决定不再吃肉,但当又看到时却无法抗拒,你吃了一点,然后它又塞住了。接著,你必须再将它挑出来,松一口气后再继续吃。欲乐的情况就像这么一回事,压力愈积愈大,然后你就得先纾解一下。事情就是如此,我不知这样的无谓纷扰,到底有何意义。
我并非从别人那里学到这些,它们全都发生在我的修行过程中。我坐禅时会思惟欲乐犹如红蚂蚁窝,有村民拿木头去戳蚂蚁窝,蚂蚁全都冲出来爬到木头与脸上,咬他的眼睛与耳朵②,而他却还未看见身处的困境。
(未见害处就无法脱离
不管怎么说,那并未超出我们的能力。佛陀教导我们,若我们看见某件事物的害处,无论它表面看来有多好,都应知道它是有害的,但若看不见害处,就只会看见它的好处。若未看见害处,我们就无法脱离它。
你们注意到了吗?有些“工作”无论它有多脏,还是有人喜欢。这件工作并不干净,但你无须花钱请人做,他们会很乐意自愿来做,别的肮脏工作即使有不错的报酬,他们也不会做。但对于“这个”肮脏工作,他们却甘之如饴,你无须付钱。若是肮脏的工作,人们为何会喜欢呢?当他们如此表现时,你怎么能说那种人是聪明的呢?
看看寺院里一大群的狗儿们,它们四处追逐互咬,有些还因此残废。大约过一个月后,它们又会再出现,每当有只小狗加入狗群,大狗就会追咬,它因而拖著一只被咬伤的腿边跑边叫,当狗群奔跑时,它会蹒跚地跟在后面。它还只是只小狗,但想总有一天会有机会,它们咬伤它的腿,它的麻烦顶多就是如此。在一整个交配季节中,它可能连一次机会也没有。在寺院这里,你们可以自己去看。
(世间法或佛法完全是你的选择
当这些狗成群奔跑嚎叫时,我猜想若它们是人类的话,可能正在唱歌!它们认为这很有趣,所以正在引吭高歌,但对为何要这么做却毫无头绪,只是盲目地追逐自己的本能。
仔细思考这点。若真的想要修行,应该了解自己的感觉。例如,在比丘、沙弥与居士中,应该和谁交往?若结交很喜欢讲话的人,他们也会让你说个不停。你自己份内的事就已够多了,而他们的更多,把它们加在一起,它们会爆炸!
人们喜欢和七嘴八舌与谈论是非的人交往,可以好几个小时坐著听他们讲话;但当他们前来聆听有关修行的开示时,却意兴阑珊。当我开始开示时——“Namo Tassa Bhagavato(皈敬世尊)……”③——他们都睡著了,完全不在意佛法。当我念到“Evam(如是)”时,又张开眼睛醒过来,他们如何能得到利益呢?真正的修行者听完开示离开时,会感到激励与振奋,因为有学到一些东西。
仔细想想你会选择哪一条道路。每一刻当你站在世间法与佛法的十字路口时,会选择哪一条路?那完全是你的选择。若你想解脱,这便是关键时刻。
[注释]
①“界”(sphere)意指心时常活动于或到访的某境地,所到访的某境地是依界而名的生存地,如欲地、色地、无色地。心之界则指心活动于某境地,如欲界心即指渴望享受色等欲望的心,包括一切主要出现于欲地的心。此处的“生之界”即指心活动于某境地。
②在泰国东北方,红蚂蚁和它们的蛋,都被拿来作为食物,这种挖取蚂蚁窝的事在当地颇为常见。
③“Namo Tassa Bhagavato(皈敬世尊)……”是传统礼敬佛陀的第一句巴利语,在正式开示之前念诵。Evam(如是)则是结束谈话时所使用的传统巴利语。
第八章 实相的两面
作者:阿姜查著 赖隆彦译
我们的生活有两种可能:陷溺于世间或超越它。佛陀是能从世间获得自在者,因此他了解心灵的解脱。
同样地,知识有两种——世间的知识,与心灵的知识或真实的智慧。若我们未曾修行与自我训练,无论拥有多少知识,那都是世间的,无法让我们解脱。
(世间的知识只是永无止尽的追逐
仔细思考与观察!佛陀说世间法让世间运转。追逐世间,心就陷入世间,无论去来都染污它自己,永远无法维持满足,世间的人一直都在追逐某些东西,永不知足。世间的知识是无知的,缺乏清晰的了解,因此永无止境。它围绕著世间的目标——积聚财物、获取地位、寻求赞美和快乐而运转,一团愚痴牢牢地困住我们。
一旦我们得到某些东西,就有嫉妒、忧虑与自私。当感到威胁时,身体无法避开,便转而以心去发明各种装备,制造武器,甚至核子弹,到最后只会同归于尽而已。为何有这些麻烦与难题呢?
这就是世间之道,佛陀说若有人走上这条路,将永远到不了终点。
请为解脱而修行吧!要符合真实智慧而生活并不容易,但只要认真追寻解脱的道与果,并心向涅盘,就能保持精进与安忍。安忍于少欲知足——少吃、少睡、少说话,过简朴的生活。藉由这些作法,我们就能了结世间法。
若未根除世间法的种子,我们就会持续在无止境的轮回中受苦。即使出了家,它仍会继续纠缠你,它创造你的见解与观点,为你的一切思想著色与美化,事实就是如此。
(不可能取悦所有的人
人们不了解这点,而说将在世间完成某些事情,那都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犹如刚上任的首长急于推行新政,他胸有成竹,将旧政府的一切全部更新,说:“看吧!一切都由我来!”他们就是这么做,搬进搬出,其实什么事也没完成,根本无任何真实的成就。
你无法做一件事可以同时取悦所有的人——有人喜欢少或多,有人喜欢短或长,有人喜欢咸或辣,要让每个人都认同是不可能的。
我们都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完成某些事,但这世界相当错综复杂,让人几乎不可能达到真正的圆满。即使生为尊贵王子的佛陀,拥有一切最佳的机会,也无法在世俗生活中找到圆满。
佛陀谈到欲望,以及六种能满足欲望的事物——色、声、香、味、触、法。对乐与苦、善与恶等的欲求,乃至遍及一切事物!
形色——没有任何形色可和女人相比,不是吗?难道美色当前时你不会想看吗?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向你走来时,你会忍不住盯著她瞧!那么声音呢?没有一种声音比女人的声音更能吸引你,它令你意乱情迷!香气也是如此,女人的香气是最迷人的,任何香气都无法和它相比。味道——即使最可口的美食,也比不上女人。触感也是一样,当你爱抚女人时,你如痴如醉、天旋地转。
(感官的对象是恶魔的陷阱
在古印度,曾有个来自塔克西拉(Taxila)的著名魔法师,他将一切咒术与魔法都传授给一名弟子。当这名弟子学有所成准备离开时,他给弟子最后的叮咛:“我已将一切符咒与魔法都传给你了,对于尖嘴獠牙或头上长角的众生,都无须害怕,我保证对付他们你将绰绰有余。不过,有种东西是我无法保证的,那就是女人的魅力。对此我无能为力,没有任何咒语可以与之对抗,你必须好自为之。”
两性互相吸引——女人对男人造成问题,男人对女人也是如此,他们是彼此的对手,若彼此别住就不会有麻烦。当男人看见女人时,他的心就像捣谷子般七上八下,女人看见男人时也是如此。这是什么?这些是什么力量?它们令深陷其中,但无人了解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念头在心中生起,是由欲望出生——渴望珍贵的物品、希望富有,或不停地追求某种东西。这种贪欲并不深刻、强烈,不致让人晕头或失控。但当性欲生起时,很快就会让人失去平衡与控制,甚至忘记养育你长大的父母!
佛陀教导我们,感官的对象是种陷阱——恶魔①的陷阱。我们应了解恶魔是会伤害人的事物,而陷阱则如罗网般是困住人的事物。它是猎人——恶魔所设的陷阱。
当动物掉入猎人的陷阱时,就陷入悲惨的处境。它们被牢牢地困住,只能坐以待毙。你们曾捕过为吗?陷阱弹开,“啵”一声颈子就被扣住,一条强韧的绳子紧紧系住它,任凭它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它惊吓得拼命乱飞,但丝毫无济于事,只能等待陷阱主人出现。当猎人前来时,它被逮个正著,无处可逃!
(贪恋感官终将无法自拔
色、声、香、味、触、法的陷阱也是一样,它们抓住我们,并将我们牢牢地绑住。若你贪恋感官,那么就如同上钩的鱼儿般,在渔夫来之前,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事实上,你并不像被捕获的鱼,而更像青蛙,它将整只钩子都吞到肚子里去,而鱼只是嘴巴被勾住而已。
所有贪恋感官的人都如此,就如肝脏还未被彻底破坏的酒鬼,不知何时会暴毙。他们肆无忌惮地酗酒到无法自拔,就等著承受病痛的苦果。
一个路人极为口渴,很想喝水,于是停在路边向人要水喝。供水的人说:“若你喜欢,就可以喝。这水的色、香、味俱佳,但我必须先告诉你,喝了后会生病,严重时甚至会致命或奄奄一息。”但口渴的人听不进去,他就和手术后七天未喝水的人般口渴,迫切需要水!渴求欲爱的人就是如此。佛陀教导我们,它们是有毒的,色、声、香、味、触、法都是毒,是危险的陷阱。但此人太渴了而听不进去,“给我水,无论结果会多么痛苦,让我喝!”因此他倒了一点水吞下去,发觉味道还不错,便肆无忌惮地喝个够,之后病到奄奄一息。他因为难以忍受的欲望而听不进任何忠告。
身陷欲乐中的人就像这样,他畅饮色、声、香、味、触、法——它们是如此美妙!因而无法自拔地不停畅饮,直到死亡都被牢牢地困住。
(厌离心未生起是因为还未看清楚
有些人因欲望而死,其他人不死也只剩半条命,被困在世间法中就是如此。世间的才智都在追逐感官和它们的对象,无论这追求和对象有多明智、动人,也只是世俗意义上的明智、动人,它并非解脱的快乐,无法让人从这世间获得自在。
我们出家修行,目的就是为了洞见真实的智慧,去除执著。藉由修行解脱贪著!观察身体和周遭一切事物,直到对它们感到厌倦与不著迷为止,然后就会生起厌离心。厌离心不会轻易生起,因为你还未看清楚。
我们来出家、受戒,我们研究、读诵、练习与禅修,下定决心要坚定不移,不过这很困难。当我们决心做一些修行,并宣称要如此修行,但才过一两天或几小时,就全忘光了。然后又记起,并尝试让心再次振作。“这次,我一定会做好!”不久后,又被另一个感官拖走而再次失败,于是又重新开始!事实就是如此。
我们的修行就如粗裂滥造的水坝一样脆弱,仍无法看见和遵从真实的修行,它会持续直到获得真实的智慧为止。一旦洞见实相,我们就能从一切事物中获得自在,内心始终平静。
(习气使我们的心不得平静
由于习气,我们的心不得平静,因为过去的行为我们继承了这些,使它们如影随形地困扰我们。我们努力寻找出路,但却受制于它们而求出无门。这些习气忘不了它们常去的地方,并掌握一切熟悉的旧事物,尽情地使用、眷恋与挥霍——我们就是如此活著。
无论多么努力想让自己解脱,除非你看见解脱的价值与禁锢的痛苦,否则永远无法放下。你经常盲目地修行——忍辱、持戒,却只是依循形式,并非为了达到自在或解脱而修行。在能真正修行之前,你必须看见放下贪欲的价值,唯有如此,真正的修行才可能展开。
你做每件事,都必须以正念、正知去做。当你清楚地看见时,就无须有任何忍耐或勉强,会遭遇困难或挫折,是因为不了解这点。平静,来自于将身心完全投入工作中。只要你有未完成的事,就会有不满意的感觉,这些事会绑住你,无论到哪里都会挂心。你想完成每件事,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以经常来此看我的商人们为例。“当我的债务还清,财务运作正常时,”他们说:“我就会来出家。”他们都如此说,但可能让每件事都正常运作吗?那是永无止境的。他们以新的贷款来清偿旧债,然后就得再付清这新贷款,一切又从头开始。商人以为还清债务就会快乐,但债务是循环的,永无了期。世间法就是如此愚弄我们,我们被要得团团转,永远不了解自己身处的困境。
(修行就是直接观察心
在修行中,我们只是直接观察心。每当修行开始松懈时就注意它,并让它更坚定,但没多久,它再次松懈,心便是以这种方式牵制我们。有正念的人会稳定而持续地重建自己,一再把自己拉回来——训练、修行与增长。
缺乏正念的人只会任它瓦解,一再误入歧途。他们并未坚强而稳固地立足于修行上,因此不断被世俗欲望所拉扯,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他们追逐幻想与欲望而活,永远跳不出世间的轮回。
出家并不容易,必须下定决心让心保持稳固,你应该对修行有信心,坚定不移,直到好恶都不动于心,并洞见实相为止。通常你只对讨厌的事不满,若喜欢某样东西,你并不会放弃它。你必须对讨厌与喜欢的事,以及痛苦与快乐都不动心才可以。
你难道不了解这就是“法”的本质!佛陀的“法”是深奥而精妙的,不容易领会。若真实智慧未生起,你不可能了解它,看不到前因与后果。当经验快乐时,你以为未来只有快乐;当痛苦呈现时,你又以为未来只有痛苦。你不了解只要有大就有小、有小就有大。你不如此看事情,而只看到一边,因此事情永远没完没了。
事情总有两面,你必须看得周全。当快乐生起时,不会迷失;痛苦生起时,也不会迷失。当快乐生起时,你并未忘记痛苦,因为了解它们是相互依存的。
同样地,食物对于一切众生维持色身是有益的。但事实上,它也可能有害,例如它会造成各种肠胃病。当看见某样事物的益处时,必须反过来也看到它的害处。当感到嗔恨与愤怒时,应回头思惟慈悲与谅解。如此一来,你会变得更平衡,心也会变得更安定。
(如理思惟不会执著任何东西
我曾读过一本关于禅宗的书。如你所知,禅宗强调不立文字。例如,若有个比丘坐禅时昏沉,就会受到禅杖警策,他们会拍打他的背部②。当昏沉的学生被打时,他会对监香者合掌称谢。禅宗的修行,教导人们对一切有助于心灵提升的事,都要心存感恩。
有天一群比丘在集会,禅堂外有一面幡在风中飘动。有两位比丘争执幡动的原因,一个说是风动,另一个说是幡动,他们各执己见,如此即使吵到死,也无法获得共识。此时,老师介入说:“你们两个都不对,正确的看法是:既无幡,也无风。 ”
这才是修行:放下一切,既无幡,也无风。若有幡,就有风;若有风,就有幡。你应彻底思惟与反省这点,直到如实了知,若能如理思惟,就不会执著任何东西。一切皆空——本性空寂,幡是空的,风也是空的。在大空性中,无旗也无风,无生、老、病、死。我们世俗对幡与风的理解都只是概念,事实上一切皆无,如此而已!除了空的假相外,什么都没有。
若以此方式修行,我们就会彻底了解,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在大空性中,死神将永远找不到你,老、病、死也无法跟随你。当我们依据实相——正见,去看见与了解时,将只有这个大空性,再也完全没有“我们”、“他们”和“自我”。
(感觉就只是感觉来了又去
世间无尽地流转,若我们想要完全理解它,只会被它带入混乱与迷妄。但若清楚地观照世间,真实的智慧就会生起。佛陀就是个通达世间法的人——丰富的世间知识,才有伟大的影响力与领导力。他藉由转化世间的智慧而生起洞见,获得出世间的智慧,而成为圣者。因此,若我们依教奉行,向内观照,将达到一个全新层次的了解。当眼见色时,色不存在;耳闻声音,声不存在;鼻嗅香时,香不存在。一切感觉都很清楚呈现,但并无任何实体。它们就只是感觉,生起然后消逝。
若我们能如实地了解,感觉将不再具有实体,它们只是来了又去的感受。在实相中,根本没有任何“事物”,若无任何“事物”,则无“我们”与“他们”。若无“我们”,则无一物是属于“我们的”,以此方式止息痛苦,既然无任何人得到痛苦,那么是谁在受苦呢?
当痛苦生起时,我们执著苦,因此必须真的去受苦。同样地,当快乐生起时执著乐,结果经验了欢乐。执著这些感受而造成自我的概念,因此“我们”与“他们”的想法就持续显现。一切都从此开始,然后把我们带往无尽的轮回。
(前来森林不是为了执著这里的生活
因此我们禅修,并如法地生活,离家到森林里住,汲取它给我们的心灵平静。我们逃离,并非因为恐惧或逃避现实,而是为了战胜自己。不过,前来住在森林里的人却变得执著这里的生活,就如住在都市里的人执著那里的生活般,都迷失在森林或都市里。佛陀赞叹森林生活,是因为身心的孤独有助于解脱道的修行。
然而,他并不希望我们对森林生活有所依赖,或耽溺于它的平静与安宁中。我们是为了生起智慧而来修行,在森林里可种植与培养智慧的种子,若有混乱与骚动,种子就很难生长。不过,一旦经历过森林生活,我们就可以自在地回到都市,面对它带来的一切感官刺激,住在森林学习的意义,是让智慧成长与茁壮。将来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能运用这个智慧。
当感官受到刺激时,我们会激动,此时感官成为我们的对手。它们敢来挑战,是因为我们仍然愚昧,没有智慧可以处理它们。事实上,它们是我们的老师,但由于我们的无知,而无法如此看待。当住在城市时,我们永远没想过感官能教导什么,真实智慧尚未显现时,持续将感官和其对象视为敌人。一旦真实的智慧生起,它们就不再是敌人,而成为洞见智慧的入口。
想想这处森林里的野鸡,每个人都知道它们有多么惧怕人。但住在这里,我不只可以教导它们,且能从它们身上学到东西。我从撒米给它们吃开始,起初它们很害怕,而不敢靠近。不过,经过一段时间后,它们不只习惯了,且还开始期待。你看,这里可以学到一些东西——它们本来认为米是危险的,是敌人。事实上,米并不危险,但它们不知米是食物,所以才害怕。最后,当它们了解并无危险后,便肆无忌禅地吃了起来。
野鸡透过此法自然地学习,我们住在这森林里,也以相同的方法学习。以前我们认为感官是个问题,且因不知如何正确地使用,而造成很大的困扰。不过,透过修行的经验,我们学会如实地看待它们,并如鸡吃米般学会如何使用,它们就不再和我们对立,问题也就消失了。
(不能正确使感官就会一直处在对峙中
只要我们思考、探究与了解的方式错误,这些事情就会和我们对立。但只要我们开始正确地研究,经验将带来智慧与洞见。鸡最后能够了解,在某个意义上,可以说它们是在修观③。它们如实觉知,并有自己的洞见。
在修行中,我们拥有可以做为修持工具的感官,当正确地使用时,将能帮助我们觉悟佛法,这是所有禅修者都必须深思的事。当未清楚地看见时,我们就会一直处在对峙中。
如今,我们生活在森林的宁静中,持续开发微细的感觉,并为培养智慧做好准备。但住在安静的森林中,稍微获得一些内心的平静,不要认为这样就够了,不能仅止于此。记住,我们是来培养与增长智慧的种子。
当智慧成熟且开始如实了解时,我们就不会再被外境愚弄。通常,若心情愉悦,我们表现出一种方式;若心情不好,则表现出另一种方式。喜欢某件东西就会兴致高昂,讨厌时则会意志消沉,就一直如此活在对立的冲突中。当它们不再与我们对立时,就会变得稳定与平衡,不会再高低起伏。我们了解世间的这些事情,且明白它就是如此,只是世间法。
(世间法存在之处解脱道也在那里
世间法会转变成解脱道,世间法有八种,解脱道也有八种④。凡是世间法存在之处,解脱道也存在那里。
当我们清楚地活著时,所有世间的经验都会转变成八正道的修行。若无清楚的正念,世间法就会主导一切,我们也偏离了解脱道。当正思惟生起时,当下就能解脱痛苦。除此之外,你无法从其他地方得到解脱。
因此不用急躁,别想加快修行。一步步来,温和、渐进地禅修。若心已平静,接受它;若尚未平静,一样接受它,那是心的本质。我们必须找到自己的修行步调,然后持之以恒。
关于修行,我过去在没有智慧时曾想过,也许智慧还未生起,我或许可以逼使它生起。但没有用,事情并未改变。然后,在仔细考虑过后才了解到,我们无法思惟所没有的事物。
最好的作法是什么?就是能以平常心修行。若没有东西让我们在意,就无对治的必要;若没有问题,就无须设法解决它。当真的遇到必须解决的问题时,就是它!无须到处寻找特别的事物,只要正常地生活。要觉知心在哪里,不要纵情过活,要注意与警觉。无事时当然很好,当有事时,则审察与思惟它。
(保持警觉如蜘蛛伺候昆虫一般
试著观察蜘蛛!蜘蛛会在任何适当的角落织网,然后就静静不动地守在中心。迟早会有只苍蝇飞来落脚在蜘蛛网上,只要它一触动网子,噗!——蜘蛛突然扑过来,用丝将它缠住。它将苍蝇收拾好后,便再回到网中心,静静地守候。 如此观察蜘蛛能产生智慧。我们的六根以心为中心,周围环绕著眼、耳、鼻、舌、身等其他五根。当其中一根受到刺激时,例如眼根接触到色法——它触动到心,心是觉知者,它觉知形色。光是如此,就足以令智慧生起,就这么简单。
正如蜘蛛在网子里一样,我们应独自守候。只要蜘蛛一感觉有昆虫碰触网子,就立即捉住它、系住他,然后再次回到中心。我们的心也是一样,“回到中心”意指正念、正知地活著,经常保持警觉,精准地完成每件事——这是我们的中心。
其实我们无须做很多事,只要如此小心地生活。但它的意思并非叫我们散慢地生活,以为“无须坐禅或行禅”,因而忘记一切修行的事宜。我们不能大意,必须保持警觉,就如蜘蛛等著捕捉昆虫为食一般。
我们必须知道的就是这些——坐下来观照蜘蛛。只要如此,智慧自然会生起。只要这么多,修行就完成了。
这点非常重要!它并非指日以继夜都要坐禅或经行,若那是我们的修行观念,那真是在为自己找麻烦。我们必须考虑自己的精力,根据身体的情况量力而为。
(答案就在这里还要到何处寻找呢?
充分觉知心与其他五根很重要。知道它们如何来去、生灭,要彻底了解这点!
在“法”的语言中,可以说就如蜘蛛诱捕各种昆虫一样,心将各种感觉系在无常、苦与无我之上。它们能去哪里呢?我们以它们为食,将它们收存起来作为营养品。这就够了,无须再做更多的事,就只要这么多。这是心的营养品,是觉知者与领悟者的营养品。
若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无常的,终归于苦,并且不属于你,那你一定是疯了才会去追逐它们!若你不是如此清楚地了解,就一定会痛苦。若仔细检视并了解它们是无常的,虽然表面看来很值得追求,不过事实并非如此,当它们的本质是苦的时,你为何还会想要它们?它们不是我们的,在它们里面没有自性,其中没有任何东西属于我们,你为何还要追求它们呢?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这里,你还要去何处寻找答案呢?
只要好好地观察蜘蛛,然后转向内心,把它转向自己,你就会了解它们都是相同的。心看见无常、苦与无我后,就会放下并释放它自己,不再执著苦与乐。这是真正修行者的心的食物,就是如此简单,你无须再到其他地方寻找。无论你正在做什么,就在当下,无须再惹上那么多的纷扰和烦恼。如此一来,你修行的动力与能量就会持续增长与成熟。
(未放下渴爱与贪欲就无法脱离轮回
这个修行的动力。会让你从生死轮回中解脱出来;我们无法脱离轮回,是由于未放下渴爱与贪欲。虽然并未作恶或有不道德的行为,但那只表示我们依戒法生活而已。例如人们在唱颂中,祈求一切众生都能与他们喜欢或所爱的事物永不分离,若你作如是想,这是很幼稚的,它是仍未放下的人的作法。
这是人类欲望的本质——期望的和事实不同,希望长寿,希望没有死亡与病痛,这就是人们的希望和欲望。因此当你告诉他们,是他们未满足的欲望造成痛苦时,那无异是当头棒喝。但他们能怎么回答?只能无言以对,因为那是实相!你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的欲望。
每个人都有欲望,并希望获得满足,但无人愿意停止或真的想要出离。因此,我们的修行一定要耐心地锻炼。那些稳定修行,没有偏差或懈怠,以温和而自制的态度坚持不放逸的人——他们都会明了。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们都会保持坚定而如如不动。
[注释]
①恶魔(Mara):音译为魔罗,意译为杀者、夺命、能夺、能夺命者、障碍或恶魔。一切烦恼、疑惑、迷恋等能扰乱众生者,均称为“魔”。
②禅林于纠正僧众坐禅时之怠惰、瞌睡、姿势不正所用的方法。警策棒为长扁平形木板,大小、形状、重量不一,通常长约四尺二寸,上幅稍宽,约二寸左右,柄部圆形。警策之法,师家先轻打昏沉者右肩,以示预告,后再重打予以警觉。受者合掌谢之,打者则横持警策问讯。
③观(vipassana):音译为“毗婆奢那”,意思是“从各种不同的方面照见”。“观”是直接照见究竟法的无常、苦、无我三相,从而获得解脱。
④八种世间法是得、失、毁、誉、称、讥、苦、乐;八种解脱道是正见、正思惟、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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