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关怀与尊严死亡
临终关怀与尊严死亡 (庄耀辉)
本文旨在探讨死亡常为人所避讳、疏忽、缺乏心理准备的原因,认识死亡无所不在,与每个有情生命息息相关的贴切实情,进而探讨如何借着死亡认识生命真义,乃至如何帮助自己或临命终者面对死亡俾能死得安详、宁静,让生命活得有意义,死得有尊严。
一、 引言
乐生恶死乃人之常情,人们欣慕生命,厌恶死亡的情形处处可见。世上有不少人都很避讳死亡,认为那是「不吉利」、「触霉运」同等意思,以为只要不谈这个话题就可平安无事似的。遇见人家生子女,或是久病得愈,总是表示欢欣祝贺之意;但遇见人家不幸死伤灾难变故,则流露哀戚之情。
死亡是人世间唯一确定的事,只是不晓得何时与如何而已。尽管如此,人们对于死亡依然还有许多困惑与迷思。一般对于死亡的反应不是装做不知道,尽量不谈它,好象世上根本没有「死亡」这回事,否则便是充满疑虑、恐惧,不愿正视它。正因为如此,一般人对于此一主题的探讨,依然不足,了解也很肤浅,故只要一遇上突如其来的失落或死亡时,难免显得张惶失措,任由医护人员、殡葬人员摆布,缺乏对于生命的尊重与体恤,故对临命终者及生人的处理与对待,也难做到生死两相安,令人遗憾。
二、 死亡的困惑、无知与误解
正因世俗忌讳死亡,故一般人对于死亡难免有些错误的想法与不适当的处理与对待,有必要审视与扭正,俾便如实了知生死实相。
1. 错误的认知
人们对于死亡的反应,因人、因文化信仰而异,不是憎恶、恐惧、避讳,就是漠不在乎。一般人常有的幻觉是认为死亡乃是别人的事,与「我」无关,我还年轻,健康情况良好,死还很遥远呢?事实上,这种看法跟实际情形多少还是有些差距的。白晓燕、周大观岂预测到他们会那么短命?
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又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故国人对于生前死后的状况,虽不否认,但普遍抱持「敬鬼神而远之」、「非其鬼而祭之谄也」的态度,并不积极深究,故对生死学、临终关怀、死亡教育等主题的探讨,大体说来还是很缺乏,了解也相当有限的。
即使到今天,人们对于生前死后的状况,包括生从何来,死向何去,依然还有许多难解的迷惑,例如死后是否还有来生。有些宗教认定人死后只有两种选择,不是去天堂,便是去地狱。并且极力颂扬天堂殊胜可爱,值得向往与追求,认为那是保留给信徒的;地狱则是所有不信教者的共同去处,永不得翻身。
这种说法,为什么仅因注册登记挂名在某一教派下,而不管其人是否品性端正、有慈悲爱心,就能得救,似乎很不公平,也不合理。而且奖善惩恶的威柄,操之于不可知的力量,而不是各自心术净化、行为端正与否,似乎与「各人吃饭各人饱,各人业力各人了」的常识认知有点落差。这类假设,与目前临终医学的了解认知,差距甚大,对于生死迷团的了解,依然只是添增困惑迷雾。嘴巴说死后会上天堂,心里却依然表现出一百分的不愿意与无奈,充满死亡的畏怖、恐惧、焦虑,丝毫没有一点赶快驰往天国享乐的决心与意愿,迫不得已必须走时,也是显得很害怕,走得很不甘心。
这种心态尤其表现在对濒死者的急救方式上,好似深恐着死后不可知的世界似的,于是类似酷刑、粗鄙、无知的电击、强心针、心肺复苏术、人工呼吸等各种缺乏体恤,却很可能添增濒死者极端痛苦的急救折磨便都使用出来,无非只是让濒死者能多茍延残喘几分钟就算几分钟,一点没有任何就路还家的欣悦之情。何以对死亡那么恐惧,索甲仁波切认为根本的原因便是不能了知心性,对于自己是谁一无所知。这即是一般人对未知情况常有的忧虑、恐怖。
有些人则轻率认为死有什么好忧虑的,时机到,该死的时候,自然就会死亡,有什么好怕的。这样的想法与态度,乍看很动听,别人的不幸,事不干己,还好说风凉话,但真正碰上失落离散、缠身恶疾、久病不愈时,却不见得受用。这种漠视死亡的谬误,索甲仁波切认为理论很美,不过一旦面临死亡关卡时就破灭了。
有的人认为自己年纪尚轻,身强体健,死亡还很遥远。每天在忙与盲中迷失自己,殊不知「棺材是要装死人的,而不是要装老人的」,西藏有句谚语说:「明天或来生,那一个先到,我们从不知道」,即是这个道理。因此对于突如其来的绝症或丧身失命,便难以坦荡承担,心里想的无非是「为什么会是我?」例如,几年前画家席得进染患鼻烟癌将死时就说:「我真的走得很不甘心」。
另有一种看法则是过于乐观看待死亡,认为那很美,是一种重担的解脱,至少比目前所承受的痛苦要好些,因此就选择及早结束生命作为解脱,这实是对生命的误解与不尊重。自杀者的痛苦也许暂时避开了,但留给生者的悲伤与痛苦则是漫漫长夜。
有些人甚至持虚无想法,认为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那有死后或来生,因此,死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2. 欠妥的对待与处理
正因内心对死亡充满不安与恐惧,故对死亡的对待与处理方式,也难免不很适切,丝毫显现不出哀戚之情或是庄重尊敬意味。吵吵闹闹,看似很热闹,但对生者、死者是否真有助益或受用,就不得而知了。
死亡的原因至多,善终、病死、横死,不一而足。一般判定死亡是呼吸、脉搏、心跳停止、脑死等。虽不以呼吸停止为唯一依据,但却是衡量死亡的重要参考。目前医学界已经明白,一个人死亡时,其组织及某些器官并不是同时死亡的。此一原来只有生命医学关心的话题,随着器官遗植科技的来临,已日趋重要。器官的摘取移植,首重时效,尤以需氧孔亟的脑细胞为甚。其它眼角膜、心脏、肝、肾的移植,也须在死亡之前摘取移植才有用。因此,医学界通常以脑死,神经系统失去反应,失去知觉来宣告一个人的死亡,俾能及时摘取可用器官给予需用的人。死亡点的拿捏,便与器官有效摘取及对死者是否体恤很有关系。
目前大都会的生活环境,便很难充份体恤临命终者愿意在家里自然死亡的意愿。越来越多病患是在医院过世的,死亡不再是家庭每位成员都可共同参与、学习的经验。并且,医院通常也不易配合丧家特殊信仰习俗的要求。丧葬处理变成是与死者漠不相干的人,如医生、法医、祭司、丧葬业者的专业。目前的医护急救,尚少给予临命终者心理上的支持。遇到亲朋好友临命终时,不敢前往探视、关怀的所在都有,好象怕见鬼似的。或是前往探视了,却有过多不宜的情绪反应,徒让临命终者死得不安宁。死后仪式则极尽浮夸铺张,流于俗套,如孝子团、脱衣舞电子花车等,不伦不类。哀戚之情,已随着丧葬仪式的形式化与僵硬化而失掉实质意义。
在目前忙碌的工商社会中,社会日益现世化与世俗化,死亡普遍被推挤到日常生活边缘,「死亡」被当做事,「遗体」被当做物来处理的心态,使哀伤之情的表达也成了禁忌似的。这种把死亡意识排除在日常生活之外,就直接间接否定了死后生命,把人的生命局限在现世今生中,只要一死什么便都完了。这不但使人命肤浅化,也使生命物化,两者都使生命失去超越的意义。
三、 对于身罹不治绝症濒临死亡者的态度与对待
西藏生死书作者索甲仁波切指出目前社会是个精神枯瘠的沙漠(注3),偏重感性的物质享受,只知崇拜年轻、权势、钱财、性,对待老病残弱便显现不出体恤与关怀,弃置老弱病痛者不顾的情形所在都有,对于死亡更是充满无知与困惑。工商社会的老年人,多半是待在老人之家,孤独的面对风烛残年。有些独居老人死了多时没人闻问的情况,所在多有。超市有许多价格不便宜、各色各样的宠物食品,同时街上却有饥贫无助的流浪者,无人闻问。人与人的疏离,会不会是人性的迷失?
遇到亲友罹患不治之症,如癌症、血友病、爱滋病,认为不名誉、见不得人,避之唯恐不及。看到死亡及死亡有关的事,连碰都不敢碰,怕被沾染上,或被鬼抓了似的,更遑论前往关怀、照顾、体恤。
目前国内医疗体系不重视临终照护,当病人被告知来日不多时,很难得到适当的安宁照顾。事实上,临终病人更须要受到关怀与照顾,他们不安定的心情,错综复杂的情绪,约略有几个阶段:震惊、否认、愤怒、忧郁、讨价还价、接受等。在不确定时,病人非常关心自己是否还有希望,有时会有突然被淹没,无法承受的感觉。一面担忧自己会成为家人的累赘与负担,却又害怕被人嫌弃不顾。同时过去的恩怨情节会浮上心头,放不下心,舍不得心爱的人,也希望交待未了的心愿。由此可知,帮助临命终者获得身、心、灵的全人照顾,求取心理的平静,安详的舍报离开,使生者死者都没有遗憾,才真正能让生死两相安。
四、 尊严死的重要性
七十年代英国兴起的安宁照顾,认为临命终者还是具有身体、心理、社会及灵性各层面需要的「全人」,当疾病难以痊愈、濒死情况越为明显时,更应给予病者悉心照顾,协助他安详、尊严的死亡。他们主张珍惜病者存活的有限时光,让病人自然死亡,反对临终急救,或加工方式的安乐死(euthanasia)。
其实尊严死的观念,并非始于今日,自古以来大智能、大修行人几乎都能平静接受死亡考验,有些高僧大德甚至能预知时至,好整以暇的端坐而逝。类似的死亡方式,从现在的观点来说,绝对是尊严死。事实上,尊严死并非佛教所独有,或始自今日。在医技尚未使用呼吸器及心肺复苏术前的自然死亡方式,便是现在所称的尊严死。从这个观点来说,目前难以尊严死,即使病人医疗罔效时,还硬以高科技仪器、管子、药物等来拖延死期,增加死者的极度痛苦,任由家属、医疗人员摆布,毫无尊严走完人生最后行程,可说是现代医疗科技的后遗症,也是现代人无可奈何的悲哀。
索甲仁波切指出死亡时,有两件事很重要,一是其人生前所做所为,一是临命终者死亡那一刻的心理状态。决定一个人死后升沉的便是其人一生所做的善恶业,以及临命终时的念头,故能保持宁静、详和的心境,便很重要。
病人在面对死亡时,是否能获得心理的解脱即是重要课题。当人走向生命终点时,常需要寻求对自己、对心灵寄托及人际关系的和解。不论从精神、心理或宗教层面来看,如何让面临生命关头的病者觉得不孤独,能坦然面对死亡,便很重要。
西藏生死书序言中说,死亡那一刻,也可以产生最深沉和最有利的内心经验。透过禅定中对于死亡过程反复的认识,一位有成就的禅修人,能够借着他的实际死亡来获得极高的证悟。这就是为什么老僧都在禅定中过世的原因。他们的身体经常在医学上宣布死亡后很久才开始腐败,象征他们修行的成就。达赖喇嘛师父林仁波切的圆寂,就是其例。
从一般人眼光来看,病苦死亡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但从修持者的眼光来看,病苦是转化心地、调伏自心的大好机会,死亡的关卡更是脱离苦趣的紧要关头,保持安详、宁静的心便很重要。
五、如何吉祥死
不管心理上对于死亡是逃避、畏惧,或是坦然以对,仍须体认有生必有死的实情,只是时间尚未确定而已。因此,及早认清无常,便越能把握住人生的重点与意义。
释迦牟尼的涅盘示现,恳切叮咛弟子在佛灭度后,以戒为师,便是最好的吉祥解脱,也是垢净明现的典范。历代高僧大德,能预知时至的,以跏趺座入灭圆寂的所在都有,如弘一大师表示「悲欣交集」,便是修持得到受用的例子。对于有成就的修持者来说,死亡并非挫败,而是令人欢欣的事,是此生最具荣耀的时刻。这真有就路还家,寻回本来面目的感觉,没有丝毫恐怖、难舍或哀戚。
这样的尊严往生方式不是凭空而降,自然可得的。如果想活得有品质,死得有尊严,便须及早准备,以免临时慌张。传说西藏贝珠仁波切在人们互道新年快乐时,他反而哭泣。人们问他为什么哭,他说旧的一年又过去了,有那么多人又向死亡迈进一步,却仍未做好准备。想要死得安详、宁静,至少须:
1. 要有充份准备
东华大学族群所教授余德慧观察指出:「当我在重病房守护母亲时,每晚都看见去世的病人匆匆被医护人员抬走... 我很清楚大家对死亡都毫无准备,甚至在死亡时刻,依旧巴望着被救活... 」。突然面对自己或亲朋好友的死亡,都会令人惊惶失挫,如何调适过来,跟每个人的心理准备、信仰及修持是便有很大的关系。
与其临时心头慌张,手忙脚乱,不如平时就立好遗嘱,事先交待好后事,该办的事都能办好,总较能从容不迫的面对死亡。正如准备考试一般,有充份准备的学生,心理自然比较踏实,乃能淡定的面对考试;而没有准备的学生,便很难那么自在了。因此任何人都不要避讳预立遗嘱,及早做自己生命的回顾与检讨,省思生命的意义,及最牵挂的事是什么,将身后事做妥善的安排,减少遗族因丧葬、遗产处理意见不同的困扰,让生死两相安,便很值得推行。
探讨死亡不是自己吓自己,叫我们慌乱、惶恐,而是要提醒我们认识死亡的严肃课题。提醒我们生存的时候就要好好珍惜,要以坦荡的心,面对人生不可预期的顺逆境遇。索甲仁波切语重心长的说,我们要认真而急迫地以智能为死亡早做准备,转化我们未来的业,避免一再掉入无明的悲剧之中,重蹈痛苦的生死轮回。今生是我们唯一可透过修行做准备的机会,这是此生的自然中阴不能逃避的讯息。达赖喇嘛也说:「如果我们想要死得安详,就要学习如何好好过生活。想要安详地死去,就必须培养心灵的宁静和生活的安详。」他提醒我们在死亡真正发生前,必须要做好准备的工作。正因为死亡是难以预测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或怎么死。因此,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便要探索心性,了解心性,熟悉心性。唯有如此,当死亡来临时,强大而自然地显现时,我们才能准备充足,很自然地认出它。
2. 开导晓喻,尊重临命终者意愿
死亡的恐惧是因为缺乏智能,不能洞见生命本质与物质现象「缘起性空」的无常,恐惧也是我执重,事事放不下所致。人在面临死亡时,因随时就要割舍所有的一切,和对死亡的惶恐不安,及对死后的无知茫然,即使给予他很好的物质照护和亲情安慰,并不能真正解决临命终者的心结,须引导患者对死亡的健康认知,才能让他放下执着,迎向未来。
人们对于死亡越是无知,就越会在垂死之前痛苦挣扎,看不破,放不下,死者家属越想规避、隐瞒死亡,病人便会越陷于死亡的恐惧阴影,无奈的孤独、恐怖中。这样便轻易失去向死亡学习,探寻证悟契机与从病苦修行的意义。
身罹绝症的末期病人有些不喜欢待在医院,他们喜欢家的温馨与熟悉的感觉。其实病患的家不见得就一定比医院舒适,但病人却喜欢家里睡习惯的床铺,所以尊重病人心愿,让病人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环境里善终,将有助于病人心情的舒坦,及减轻病痛的感受。
身罹绝症,已故的芝加哥大主教伯那丁(Cardinal Joseph Bernadin)说人在最无助的时候,最需要的便是宗教的需要与别人关怀的需要。这类的体恤最能显现人性的光辉,给予临命终者安详的走,实在很值得倡导。
3. 助念与保持临终正念
纵使生前造作不少无明黑业,若在临命终时心灵有真正澈底改变,则对来生会有决定性的影响,能改造我们的业,因为死亡那一刻是净化业的绝佳时机。死亡那一剎那,能保持正面心境便很重要。即使此生曾造下恶业,如果死亡时心存正念,便可改善我们的下一世。反之,就算我们善尽此生,若死亡时心烦意乱,忧悲苦恼,也会有不利的后果。这便是玄奘大师临终时,要弟子勿多语,妨他正念的原因。
死亡的最后一念与情绪,对于即将到来的下一世会有极大的决定力量。因此临命终时周遭的气氛环境要很注意。对于即将死去的亲友,我们应尽全力激起他正面的情绪与神圣的感觉,如爱心、慈悲与恭敬心,尽量帮他放下贪、瞋、欲望和执着。
经常在帮人助念的苏朱民指出,协助亡者提起正念收获最大的是正在准备死亡的活人。因为没有比站在一具尸体面前更具说服力的教材了。这一幕对于活人最大的启示便是迟早会轮到自己,所带来的那种心灵震撼。
西藏生死书序言中提醒我们要尽量避免把临蔠者的心变得紊乱。帮助临终者的首要目标是让他们安详,如果人们能以亲切的口吻恢复临终者的信心,即使他们再平凡,都可以让他们产生安详、平静的心态。
4. 省无益做有益
对于不治绝症末期病患任何医技、医药救护,若徒增死者痛苦,便应慎重。死后丧葬仪式,也应尽量以简约、庄重、有意义为原则,不相干的俗仪,如急着为死者洗浴、化妆、换衣服便很不适切。其余喧哗热闹,弄得左邻右舍都不安宁,更是等而下之了。
六、死亡的启示
看到别人死亡,尤其是亲朋好友的死亡,内心的难过、哀伤不言可喻。这种无常的警示,正如普贤菩萨警众偈所说的:「是日已过,命亦随减,如少水鱼,斯有何乐,当勤精进,如救头燃」。将死看得亲切,使人较能坦然面对无常。生与死实为一体的两面,死亡是反映生命整体意义的一面镜子。我们当以生命来为死亡未雨绸缪,不必等到亲人死得痛苦或受到绝症打击时,才去观察人生,此时此刻就应寻找生命意义,把当前每一分每一秒都当成改变和准备死亡的契机,则死亡临头时,才不致手忙脚乱、忧悔恐怖。
想到死亡使人更容易放下执着,体会一息尚存的殊胜,许多机缘应该把握住,例如向敬爱的人及时表达敬爱之意,都应及时,以免后悔莫及。死意味着人生乐境的终结,人们经营、欣慕的年富力强、成就、名位、权势,在死亡之前都微不足道。什么是人生真正紧要切身的大事,这时也会看得真实些。除非正视死亡,否则便难以坦荡面对死亡。了解死的迫近与生命有限,才能理解生命的重要与价值。
索甲仁波切认为:「人们唯有在真正地面对死亡... 也就是真正地面对自己时,才会真正尽力地生活。」同时,对于死亡的恐惧也不复再有。身体康健时,我们会误以为那是一种恒久状态。事实上,病与不病,生与死,只是一线之隔,虽然我们目前还健康,却难以保证某种毁败不会随时发生。
人生必然会死,理性上想得通,并不表示情感上就能坦然接受与调适。事实上,死亡时时刻刻都存在。正如美与丑、白天与黑夜、荣与枯、得与失等,是一体的两面,不可能只取一面,而不接受另一面。人们遭逢变故时经常是无所措手足,主要便是心理没准备好,容易把有限的命光当做无止尽的资源在挥霍。
帮别人助念,获得最大利益的是自己,从别人的痛苦中,我们看到生命脆弱无助的一面,那正是我们的实影。「一息不来,顿成隔世」,死亡实无所不在,贴切每一个有情生命,随时可能来临。体会别人的死亡,即是体会自己的死亡,这是生命实情。
常忧虑疾病死亡,可以消除罪业而增长道义之心。死能提示我们生的可贵,前人说:「学道之人,念念不忘死字,则道业可成」。死提示我们善生乃能善死,我们现在的心态怎样,我们是怎样的人,死的时候便是那个样子。若知此理,便要好好把握今生,在还有能力时,努力净化我们心灵。对于有修持的人,死亡是一生中转凡成圣的重要关卡;然对于平常悠忽度日的人来说,则可能是一场极严酷的考验。回避死亡,不肯体验死亡,便不能诚实过生活。正视死亡,即须放下我执与种种怨恼瞋恨,老实生活,多点爱心与舍施,让生命活得有意义些。
结论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诸受是苦」,唯有廓然大悟,参透人生真理,才能超脱于老死忧悲苦恼,获得自在无碍的生命。生生死死乃是极自然的规律,没有人享有长生不老的特权。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岁数的长短,而在于生命的品质。若想要活得有意义,死得有尊严,现在就得准备,随时随处把死亡当作转化自己身心的契机,则死亡就不再那么可怕了。
死亡的探讨绝不是消极、悲观,或是病态、颓唐,而只是如实了知人生的实情,此一严肃主题不是天外天、或是某些不幸者的专属,而是每个人的切身问题,有必要正视它,才不致于畏避、恐惧,临时张惶失措,毫无心理准备。
「不经一番寒澈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同样的,大死一番,乃能大活。死亡实可以给予我们许多有意义的启示,正因为人命的无常,所以更能让人体悟一息尚存的尊贵与殊胜,值得我们好好把握与善加利用,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才不会虚生浪死,入宝山而空回。生死实为人生的大事,也是每个人需要学习面对的严肃课题,既然无法逃避,只能从经验中学习成长,让生存时活得有品质,临命终时死得有尊严,乃能「让生灿如夏花,死美如秋月」,显现人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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