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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师的业力观

       

发布时间:2009年08月31日
来源:不详   作者:悟殷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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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师的业力观

  释悟殷

  壹、前言

  “业感轮回”的思想,是佛教重要的教义之一。然而业感轮回说,并非由佛教首创。印度早期,大约在《阿闼婆吠陀》时代,已稍微透露出赏善罚恶的讯息,再加上《梵书》时代“轮回说”创立,两者的结合,酝酿生息,到《奥义书》时代,就确立了业感轮回说的信念,成为当时社会的新思想。不过,那时的业力说与真我论结合:真常妙乐本净的梵我,生起迷妄苦破的世间,而我为轮回的主体,不得解脱[注1]。当释迦牟尼佛正觉缘起,创立佛教,对当时的一切思想,作了一番取舍与抉择;其中,纳入了业感轮回说,但洗去梵我的色彩,而说明了世间唯是“惑、业、苦”缘起,自作自受,但又“有业报而无作者”(大正2.92下)的流转门。

  世间唯是惑、业、苦缘起的钩锁,由于内心烦恼的推动,引发身语行为的造作,当下即种下了潜在的能量(业),未来又由烦恼势力搅动,而引生种种作用(果报)。这“业力不失”自作自受的业感说,相对于婆罗门教依种姓贵贱以区分“再生族”与“一生族”的种姓制度,可说是时代的创举,给广泛的大众最公平合理的解说——未来由自己决定,不是神的赋与,不是命定而一成不变的。若能亲近善知识,听闻佛法,藉由现缘的努力,进德修业,可以使得业报缘缺不生,或转为重罪轻受的不定业。故佛教业感轮回说,即是缘起学说的一种诠释,从世尊创立佛教以来,一直是佛教宣扬的重要教义。尤其佛教特着重于“现缘”的改造,此为佛教之所以异于其他宗教的地方。

  起初,佛陀开示缘起法:“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谓缘无明行,缘行识,乃至纯大苦聚集;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谓无明灭则行灭,乃至纯大苦聚灭。”这说明了有情生命流转乃至涅槃解脱的因果理则;这缘起理则,亦即是有情业果相续的说明。

  然而倘若对“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有业报而无作者,此阴灭已,异阴相续”(大正2.92下)的教说认识不清,或是执著有一真实之自我,则往往产生疑虑:既然“无常”、“无我”,那么,谁在造业?谁在感果?又如何建立自作自受的业感轮回?若未证得究竟,一期生命结束,此生的修行,岂不白费?何必自苦而寻求解脱!诸如此类问题,都必须加以诠释与分析。部派佛教时代,各部派的学者们,对于这个修行解脱的切身问题——业力说,都作了详细而深入的探讨,成为论典中份量颇重的篇章。关于各部派的业力说,印公导师在《唯识学探源》一书,有非常精采的论别,有兴趣者,可详读该书。本文所要探讨的主要问题是:论师们对“业力”的诠释与其特殊观点。

  本文以《异部宗轮论》和《大毗婆沙论》所载的资料为主要依据。尤其是《大毗婆沙论》,论主不仅在〈业蕴纳息〉(大正27.578上--661中)中,以很大的篇幅探讨有关“业”的种种问题,其余杂散于诸篇章中的,为数也不少。归纳了各学派的业力说,透过论师们对业力的新诠,发现了《婆沙论》时代,佛弟子面对“所作业不亡,果报还自受”——业力随身的问题,努力寻找出路的痕迹,同时,也表显了佛教不舍一切众生的宽容与期盼!由此,深深感受到佛教给予众生的宽广空间,感受到佛法的业感缘起论,带来了无限的光明与希望!这也是笔者特以〈论师的业力观〉为题的主要意趣。

  本文分五节来说明此一主题:

  第一节,等流果与异熟果。佛教的业感因果,有等流因果和异熟因果说。这二种因果,随各部派对于法性分类的不同,而有所偏重。大众部只立善恶性,“无无记法”,所以承续的是“同类而熟”的“等流因果”说。说一切有部是“心通三性”家,“有无记法”(若把无记分为“有覆无记”与“无覆无记”,即为四性),所以渐续发展为“异类而熟”的“异熟因果”说。不过,在自作自受的业感轮回里,若只偏重于同类的善恶因果——等流因果说,总留给人不尽圆满的嗟叹!

  第二节,业因(力)的种类。业的性质,分二方面说明。一、善、恶、无记、无漏法中,那一类法有招感果报的功能呢?有部论师认为:唯有善、恶有漏法,才能招感果报;无记、无漏法,没有招感果报的力量。而饮光部却认为“诸有学法有异熟果”(大正49.17中)。据窥基法师的解释,这是就无漏法感果而说。有部说无漏法无异熟果,饮光部却说无漏法可以感异熟果,他们的歧异点在那里?这是值得留意的问题。二、诸法的五类自性——色、心、心所、不相应行、无为法中,那一类法能招感果报呢?又,在“诸行无常”的教说下,有情所造的业,刹那即成为过去;已成过去的业力,如何和有情的身心相续建立关系呢?学派中,大众部、分别说部系(化地部)、有部譬喻师等皆主张:唯心心所有异熟因及异熟果;而有部则认为:法的五类自性中,除无为法以外,余四(色、心、心所、不相应行)都有异熟因及异熟果。如此,大众部等的业因业果,属于心心所法;而有部是通于五蕴(色心)的。不过,有部又认为:有情是由意(思)的推动,引发身口的造作(表业),当下即产生潜在的功能——无表业。这无表业,即是业力,是不可对不可见的法处所摄色。

  第三节,业力是色法和心所法的困境。这是承续上一节而来的问题:一、如果把业力建立在心心所法上,那么,无心定的有情,业果如何相续,岂不就无业因业果了!二、如果把业力建立在色法上,无色界的有情,业果如何相续?又戒体是无表色,无色界有情岂不就无戒体了!如此,不管把业力建立在心心所法上或色法上,都会碰到棘手的问题。

  第四节,业力可转说。这也是承续上一节而来的论题。印公导师在《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中,论究譬喻师的学风时说:譬喻师的本义,是心色不离的,但慢慢倾向于唯心,故提出了“一切业皆可转故,乃至无间业亦可令转”说。那么,譬喻师的业力可转说,是譬喻师的特殊发明,还是当时教界的时代趋势呢?笔者于《大毗婆沙论》中,发现了非常精采的记载。

  第五节,心力与身行。譬喻师认为“以一切业皆可转故,乃至无间业亦可令转”,这是偏重于唯心说。《大毗婆沙论》主则说:一、宁作提婆达多堕无间狱,不作嗢达洛迦曷逻摩子生非想非非想天,因提婆达多已种顺解脱分善根,当来必得解脱故。二、现法中续善根者,现身能引起顺决择分,亦复能入正性离生,乃至证得阿罗汉果。三、在动手杀生的加行道中,由如实知见四谛的无漏圣道力,可使杀生业道无表不生。四、中有业不可转,本有业可转。倘以此四项来看有部论主的意趣,实际上也是业力可转的另一种诠释。只是譬喻者倾向于唯心(心力),而有部论师重视现缘的努力(实践性——身行)。

  第六节,业说的转变。《大毗婆沙论》时代,业力是相当热门的论题。从各部派论师们思辨抉择而提出的特殊见解,尤其是业力可转说,后来跃升为教界普遍的认知。这种时代趋势,慢慢笼罩于整个北印。虽然有部论师们极力维护传统,重视现实人间佛教的弘扬,以避免偏向于“唯心”,但在时代思潮下,整个教界仍不免堕于唯心的渊薮了!

  贰、等流果与异熟果

  佛教的业感轮回,是说明有情以强力的行为造作,当下即产生潜在的动能,影响未来的报体。这由有情造作而感得的结果,有称为“等流果”和“异熟果”的两种。而较能圆满说明有情自作自受,果报丝毫不爽的,应该是异熟因果说。然在业说的演进过程中,等流因果也占有相当份量的地位。故本文在探讨论师的业力观前,先分辨何谓等流果,何谓异熟果?

  所谓等流果,据《大毗婆沙论》的解释,就是“善生善,不善生不善,无记生无记”(大正27.629下)的因果说。等流因果,在经律论三藏中,最具代表性且记述得最多的,应该是契经与律藏中的“本生”故事。以广律来说,在说明世尊制戒的事缘中,大都先叙述:因为佛弟子的某种行为,有损出家行仪,世尊为令正法久住、僧众和合等十种利益,集合大众,告诫佛弟子们,从此不可再有如是行为[注2]。世尊为强化弟子们对问题的重视,在劝诫的过程中,往往以现缘事,追溯到世尊或佛弟子们过去生中的种种事缘,再结论说:过去的某某,即是现今的某某。例如:跋难陀释子,是六群比丘中,贪婪的代表人物。广律记载:有二位老比丘,得到居士供养的许多衣物,一时不知如何处理,于是请教跋难陀。跋难陀先把所有衣物分成三等分,然后告诉老比丘说:你们二人加上衣物,就成为三,我与二分衣物,也成三,这样恰恰好。于是跋难陀独得三分之二。这时,二位老比丘更加茫然,不知剩下的三分之一衣物,两个人怎么分?跋难陀又以“善知法的人应该先给与一上价好衣”为借口,从这一分中先选取最贵重的衣服占为己有,再把这一分衣服平均分为二等分给二老比丘。当跋难陀如此巧取豪夺的贪婪作风,被世尊知道以后,世尊集合比丘僧众,诃责跋难陀,并告诉比丘们说:“是跋难陀,非但今世夺,前世亦夺”。于是说了二只河獭得到鲤鱼,却被野干巧取豪夺的故事,结语说:“二獭者,二老比丘是;野干者,跋难陀是。是跋难陀,前世夺,今世复夺”(《十诵律》,大正23.199上--下)。

  跋难陀释子和二位老比丘的“本生”故事,所表显的业说,称之为“等流因果”。而这种“等流因果”的业报说——善生善,不善生不善,无记生无记,“同类而熟”(大正27.98中)的因果,其实是不太圆满的。如跋难陀,过去世生为野干时,用计夺取二河獭拥有的鲤鱼,今世为比丘,复夺取二位老比丘的衣物。这样,从过去世,今世,乃至生生世世,都是强者恒强,弱者恒弱的因果说,如何能让人释怀?怎不令人为二老比丘叫屈呢!跋难陀的“本生”故事——等流因果说,虽然说明了善生善,恶生恶的因果事实,但只是凸显了跋难陀有贪婪夺取的习气吧!这就是“同类因”。

  何以说是同类因呢?《大毗婆沙论》主以“迷祇迦的贪瞋害习气”,“摩登伽女贪恋阿难习气”,“尸拔罗布施习气”等三个事缘[注3],说明这都是源于“过去因力增上”(大正27.90中),今世才显现出这样的习性。这即是善生善、恶生恶的等流因果说。

  所谓异熟因果,《大毗婆沙论》主说是:“诸不善、有漏善法所招异熟;因是善恶,果唯无记,异类而熟。”(大正27.629下)由前世所造的善恶业因,招感今世的苦乐报果;今世所作的善恶业因,招感未来的苦乐报果,称之为“异熟果报”。业因有善有恶,但果报本身却是非善非恶的无记性。如前世悭贪,今世得贫穷报。贫穷本身不可说是善,也不可说是恶,它是非善非恶的无记性。不过,如果因为贫穷,而去偷窃抢劫,才是恶的行为。简单的说,异熟因果是:“善、不善生无记果”——因是善恶,果唯无记性,“异类而熟”(大正27.98中)的因果说。

  这异熟因果说,后来发展成为佛教的一般共识。不过,必须说明的是:何故唯有善、恶业有异熟果,而无漏、无记法不感异熟果呢?这个问题,留待下节再作讨论。以下引印公导师对等流果及异熟果的研究,作为这一节的结束。导师在《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说:

  经师与律师所传的“本生”,是同类的善恶因果;这是佛法中,善恶因果具体化的早期形态。我们知道,浑括而简要的佛法根本思想,是但说善恶因果,没有作进一步的分类。但立善恶二性的大众部,就是这一思想的继承者。上座部的特色,是三性论,于善、恶外,别立无记性。分别说部,及从先上座部分出的,说一切有部中的“持经者”,都立三性说。说一切有部论师,及犊子部,成立四性说:善性、不善性、有覆无记性、无覆无记性。“因通善恶,果唯无记”;“异类而熟”的异熟因果,在上座部系,尤其是说一切有部论师中,发扬广大起来。如认清佛法思想的开展历程,那末律部本生所表现的,具体的因果事实,正是初期的善因善果,不善因不善果的说明;与大众部的思想,最为契合。同类的善恶因果说,在上座部中,渐为异熟因果所取而代之(《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pp.247--248)。

  导师从思想史的层面切入问题核心,说明了佛教业感因果说的流变。原来浑括而简要的佛法根本思想,但说善恶因果,没有作进一步的分类,这思想为大众部所承继,因为大众部主张只有善、恶二性,“无无记法”(大正49.15下)。而有部论师主张“有无记法”(16中)的四性说,所以渐而发展为“因通善恶,果唯无记”,“异类而熟”的异熟因果。

  然而佛教惑业苦缘起的业感轮回说,等流因果和异熟因果,实是互相影响增盛的。如由过去瞋习、贪习等的增盛,将影响到意识对事情的判断能力,乃至影响到身心行为的造作。这如《大毗婆沙论》所载:有一大象,由搭载佛塔到迦湿弥罗的善业,命终后,转世为人,出家修道成阿罗汉。然余习力故,日应食一斛五斗,乃得充饱(大正27.216中--下)。故业感轮回说,若只偏重于等流因果说,固然含有不尽圆满的感觉;但异熟因果之所以形成,也依然有等流因果的推力使然。

  参、业因(力)的种类

  有情行为的强力造作,当下引生潜在的能量(业力),因缘成熟时,一定会感招果报,这是毫无疑问的。那么,怎样的业力才会招感果报呢?学派中有不同意见。如上节所说:大众部着重于“等流因果”,有部论师则发挥“异熟因果”的理论。这二种因果,还是就果报的种类而分。本节所要探讨的是业力与有情身心相续的问题。这可分两方面来说:一、善、恶、无记,以及无漏业中,何者有招感果报的能力?二、在诸法的五类自性——色、心、心所、不相应行、无为法中,那一类性的业能招感异熟果报?

  一、异熟因的类性

  据《大毗婆沙论》、《异部宗轮论》记载,有部论师认为:在善、恶、有覆无记、无覆无记等四性中,唯有“不善、善有漏法,有异熟果,无记、无漏法,无异熟果”(大正27.98中),“异熟因果虽已熟,其体犹有”(大正27.96中);饮光部则主张:“若业果已熟则无,业果未熟则有”;“诸有学法有异熟果”(大正49.17上--中,大正27.96中)。如此,有部与饮光部的意见不同。因而,这里有两个问题值得探讨:一、何以无漏、无记业非异熟因果?二、有部说无漏法非异熟因果,何以饮光部说“诸有学法有异熟果”?若说“诸有学法有异熟果”,有情岂不是永不得解脱了呢?

  (一)唯善、恶有漏法是异熟因

  根据有部论师的说法:只有善、恶有漏法,有招感异熟果报的能力;无记和无漏法,没有招感异熟果报的能力。这是因为“自性、众缘,有具、有阙,三种不同”(大正27.98中)的缘故。

  他们以种子譬喻诸法:不善、善有漏法,自性非常坚实,放置在三有田中,灌以爱水,覆以余结(烦恼),因缘力具足,种子便发芽。如健康坚实的种子,含有发芽的潜在能力,又遇水、土、阳光等种种因缘和合,所以能发芽。无漏善有为法,自体虽然坚实,但缺乏爱水,虽有余结润覆,还是不会发芽。如坚实种,若缺水粪的滋润,也不会发芽。而无记有为法,自体羸劣,虽用爱水、余结灌润,也还是不会发芽。如赢弱的种子,本身就不具发芽的能量(大正27.98中下)。由此世间的“种子发芽喻”来类比业力,可以得知:只有善、恶有漏法,自性、众缘具足,有招感未来果报的能力,无记法缺少生因之自性,无漏法缺乏助起之众缘,所以都没有招感未来果报的能力。

  又,何故无漏法没有异熟果?有部论主说:

  答:非田、非器,乃至广说。复次,若法能令诸有趣生老病死恒相续者,有异熟果;无漏能令诸有趣生老病死究竟断,故无异熟果。复次,若法能令诸有趣渐增长相续者,有异熟果;无漏能令诸有趣渐损减,故无异熟果。复次,若法是苦诸有世间生老病死趣集行者,有异熟果;无漏是苦诸有世间生老病死趣灭行故,无异熟果。复次,若法是身见事、是颠倒事、是贪爱事、是随眠事,有垢、有毒、有秽、有浊,堕苦集谛、堕三世有者,有异熟果;诸无漏法不同彼故,无异熟果。复次,若无漏法有异熟者,则为胜因得下劣果,因是无漏善有为法,果是有漏无记法故。复次,若无漏法有异熟者,则为圣道令有相续;圣道续有,与理相违。复次,若无漏法有异熟者,何处当受?若在欲界,则不应理,无漏法非欲界系故,如色、无色界业。若在色界,亦不应理,无漏法非色界系故,如欲、无色界业。若在无色界,亦不应理,无漏法非无色界系故,如欲、色界业。若在三界外,亦不应理,以三界外无别处故。复次,无漏圣道对治异熟及异熟因,若复能感异熟果者,复须对治,对治此者是无漏故,复感异熟;为对治彼,复修圣道,即彼圣道,复感异熟。如是展转,便为无穷,是则应无解脱出离。勿有此过,故无漏法无异熟果。复次,若无漏法感异熟者,则应毕竟不得涅槃,圣者不应精勤修习,是招生死轮转法故。由此,无漏无异熟果。(大正27.98下--99上)

  无漏法,是出世的清净法,必须是圣者才能证得。若无漏法具有招感异熟果的能量,则有情的修行解脱,将成无用,有情也不可能有出离解脱的机会了。所以,无漏法必无异熟果。又,为什么无记法无异熟果呢?有部论主说:

  答:非田、非器,乃至广说。复次,若无记法有异熟果,此异熟果,为是无记?为善、不善?若是无记,何故名异熟?非异类熟故。若善、不善,亦非异熟,以异熟果是无记故。复次,若无记法有异熟者,此异熟果是无记故,应有异熟,即彼异熟,复应能感余异熟果;如是展转,便为无穷,是则应无解脱出离。勿有此过,故无记法无异熟果。(大正27.99上)

  无记法,是非善非恶的中容性。如无意识的摇摇头,摆摆手,即是无记法的一种。若无记法有招感异熟果的能力,不仅违反“异熟”的定义(异类而熟),而且有情将不可能有出离解脱的机会了。所以,“不善、善有漏法,有异熟果,无记、无漏法,无异熟果”。亦即唯有善、恶有漏业(异熟因),有招感未来苦、乐果报(异熟果)的能力;无记、无漏法没有感果的能力,既非异熟因,也非异熟果。

  有部论主以“种子发芽喻”,来说明无记、无漏法非异熟因果,《大毗婆沙论》卷一一五,论主同样的以这种譬喻手法,说明无记及无漏业不招感乐受等异熟果报。如说:

  问:何故无记及无漏业不感乐受等异熟耶?答:诸无记业,自性羸劣,势不坚住,故无异熟。诸无漏业,离诸烦恼,非三界系,故无异熟。所以者何?若所起业自性坚强、烦恼所系者,能感异熟。譬如外种,若体坚实,有水所润,粪土所覆,乃能生芽;若不坚实,虽有水润,粪土所覆,不能生芽;若虽坚实,无水所润,粪土所覆,亦不生芽。内业亦尔,若体坚强,爱水所润,余烦恼覆,能感异熟;诸无记业,虽爱水润,余烦恼覆,而性劣不坚,不感异熟。诸无漏业,虽体坚强,无爱水润,余烦恼覆,不感异熟。诸不善业、有漏善业,具足二义,能感异熟。(大正27.598上--中)

  由此可见:有部论主也是擅长于用“譬喻”来说明教理的学者。这里透露出耐人寻味的问题了:论主在评斥他宗以“譬喻”说法时,是理直气壮,然二百卷的《大毗婆沙论》中,论主以“譬喻”说法,用以证成自宗学说的地方,也不多让于其他学派及自宗异师[注4]。严谨的论师,何以采用二重标准呢?或许这正透露了时代的讯息——《大毗婆沙论》时代,“譬喻”说法的风潮已弥漫于北印地方,连一向以论议见长的阿毗达磨师,在论辩法义,或说法教化时,也多少取入了粗浅现喻,以彰显难懂的学理吧!

  (二)实有异熟因体

  诸行无常,刹那生灭,有情所造的异熟因(业力),刹那即成为过去;虽然已成为过去,但依然随逐有情,相续不断,因缘会遇时,仍会引发果报。这能引发果报的异熟因,是否有实在自体呢?

  有部是三世实有论者,以三世实有的学理来说:在未感果报前或感果报后的异熟因,或感得的异熟果等,都有实在自体(大正27.96中)。如论主说:

  三世诸法,因性果性,随其所应,次第安立。体实恒有,无增无减;但依作用,说有说无。(大正27.395下--396上)

  有部论师认为:诸法自体,是恒住自性,三世一如,在法体现起的作用起灭上,说有说无。法体恒有,不增不减;而在因缘和合下,从体上现起的作用,才是有生有灭的。这样,作用从属于自体,是自体的显现,故而都是三世实有[注5]。因为“体实恒有,无增无减”,故诸法未生以前,已经有了;灭入成为过去,还是存在。所以,异熟因果也是三世实有的,都有实在自体。

  分别说部系的饮光部则认为:“诸异熟因,果若未熟,其体恒有;彼果熟已,其体便坏”;“犹如种子,芽若未生,其体恒有;芽生便坏。诸异熟因,亦复如是。”(大正27.96中)这是说,异熟因在未感果报以前,是有实在自体的;若感果后,就没有实在自体了。如世间的种子,未发芽前,是有实体的种子,发芽后,种体就坏了。如此,我们造作的业力(异熟因),在未感得果报前,是永远存在的实体,且具有发芽感果的力量;一旦感果后,就没有实在自体,也没有发芽感果的力量了。

  饮光部是属于分别说系分流出来的学派,分别说部是过未无体论者[注6],然饮光部说“诸异熟因,果若未熟,其体恒有;彼果熟已,其体便坏”,显然已是“现在法有,过去一分是有”说。又,据南传《论事》记载:迦叶遗部(即饮光部)主张过去一分是有,又说未来一分也是有(南传57.201--206)。“过去一分是有”,是就尚未感果的异熟因说,同于北传。至于“未来一分是有”,何者为有,何者为没有呢?《论事》中只说:[饮光部主张]未来当生的法,此等是有,未来不当生的法,此等是没有。因此,未来一分是有,一分是没有(南传57.204--206)。如此,饮光部的说法,不仅和分别说部系的教理不合,也不同于三世实有论,是一种很特殊的学说了。至于业力未感果前,是存在而实有,这存在而不失的业力,怎样和有情身心相续发生连系,未见饮光部进一步说明的资料,故不得而知。

  (三)诸有学法有异熟果

  饮光部说:“诸有学法有异熟果”(大正49.17中)。针对此点,窥基法师的《异部宗轮论述记》,作两种解说:

  一、即无漏不招有漏果,但前引后等流果等变异而熟,名有异熟果。此异熟果,体实无漏。萨婆多等不许名异熟故。二云、即感有果,如初二果,未离欲界,所有无漏感欲界果,不还感上界类。此应知:以烦恼未尽,无漏未圆故。(《异部宗轮论述记》,卍续83.465上--中)

  第一解,是说无漏法是不能招感有漏异熟果的,之所以说名为异熟果者,是约等流果说。亦即由前念的无漏(因),引生后念的无漏(果);后念的无漏果,由前念的无漏因“变异而熟”来,故假说为“异熟果”。事实上,是由前念无漏引生后念无漏“等流果”的。第二解,是说无漏法也可感果。如初果、二果圣者,虽然已得初、二果应得的无漏法,但欲界的烦恼尚未断尽(初果断见道八十八使——我见、戒禁取、疑三结,二果断欲界修道五、六品结),所以还会感欲界的异熟果。而三果圣者,虽然断尽了欲界的修道烦恼(断欲界修道九品结),但是上界(色、无色界)的烦恼未断尽,所以还会感生上界的异熟果。

  由此可知:饮光部“诸有学法有异熟果”,一是专就无漏法引生无漏的“等流果”说,这并非有部所定义的“异熟果”。二是专就有学圣者的无漏法感异熟果说,如初、二果圣者感生欲界的异熟果,三果圣者感生色、无色界的异熟果。如前文所说:有部论师以为“无漏法无异熟果”,二部所说显然不同。

  二、业力的摄属

  有情行为造作后,当下遗留下来的业力,刹那即成为过去。既已成为过去,业力如何和有情身心构成关系?探究业力的摄属问题,即就业力和有情身心相续的关系而谈。在诸法的五种自性(色、心、心所、不相应行、无为法)中,业力隶属于那一类别的法所摄呢?在学派中,这是诤议性的问题。如《大毗婆沙论》说:譬喻者主张:“离思无异熟因,离受无异熟果”(大正27.96上),“身、语、意业,皆是一思”(587上);大众部主张:“唯心、心所,有异熟因及异熟果”(96上);化地部末宗说:“业实是思,无身语业”(大正49.17上);有部论师则认为:异熟因及异熟果,“俱通五蕴”,“亦通诸色、不相应行”(96上--中),“思体外,别有身语二业自性”(587上)。另外,有说:“唯心、心所,及诸色法,有异熟因及异熟果”(大正27.96中),以及有外道执:“所造善恶业,无苦乐果”(96中)等。归纳众说,大致可分为二:一、业力是心心所法说,二、业力通于五蕴说。以下依次介绍。

  (一)业力是心心所法说

  据印公导师的研究:譬喻者说“离思无异熟因,离受无异熟果”,“身语意业,皆是一思”,是把业力建立在心法上来说。如《俱舍论》说:“前加行起思惟思:‘我当应为如是如是所应作事。”名为思业。既思惟已,起作事思,随前所思作所作事,动身发语,名思已业”(大正29.68下)。这是说:“考虑、决定时的‘思维思’,是意业。因‘思维思’而引起的‘作事思’,能发动身体的运动,言语的诠辨。这动身发语的‘作事思’,是身业与语业。身体的运动与言语的诠表,只是思业作事所依的工具”(《唯识学探源》,p.148)。大众部说“唯心心所,有异熟因及异熟果”,是把招感异熟果的业因,规定为“心心所”的功能。化地部末宗“业实是思,无身语业”,是以思心所为身语意三业之体。这和譬喻者的“身语意业,皆是一思”相同,都把业力建立于心所上。如此,譬喻者、大众部,以及化地部末宗,可说都是把有情的业果相续建立在心心所法上的学派[注7]。

  (二)业力通五蕴说

  有部论师说:异熟因及异熟果,“俱通五蕴”,“亦通诸色、不相应行”,“思体外,别有身语二业自性”。这是说,并不是只有思业及身语业感果,有情作业时,俱起的一切法——色、心、心所、不相应行,都是异熟因,都能招感异熟果报。何以色等诸法都是招感果报的业因(异熟因)呢?《婆沙论》主的解说是:

  一、诸心、心所是异熟因:论主说:“诸心心所法,受异熟色、心、心所法、心不相应行,此心、心所法,与彼异熟为异熟因”(大正27.96中)。此中,“诸心、心所”,是指一切不善、善的有漏心心所法,这也涵摄其随转色、不相应行法,因为它们与心心所法构成同一异熟果。“异熟色”,是色蕴,即眼等五根,以及色、香、味、触。“心”,是识蕴,即眼等六识。“心所法”,是受、想、思三蕴。“心不相应行”,是行蕴,即命根、众同分等。所以,异熟因及异熟果“俱通五蕴”(大正27.96中)。

  二、色法是异熟因:论主说:“诸身语业,受异熟色、心、心所法、心不相应行,此身语业,与彼异熟为异熟因”(大正27.96中)。此身语业,指善、不善表业,及依表业所生的无表,不随心转身语二业。在论主意中,作为异熟因的色法,乃是指善、不善的身语动作(表色),以及造作留下来的业力(无表色)。

  三、不相应行是异熟因:论主说:“诸心不相应行,受异熟色、心、心所法、心不相应行,此心不相应行,与彼异熟为异熟因”(大正27.96下)。心不相应行,指无想定、灭尽定、一切善不善有漏得,及彼随转生[住异灭]等诸相。它不属于色法,也不属于心法,所以独立一类,称为不相应行法[注8]。譬喻师认为不相应行法没有实体;而有部论师则认为它有实体(730中),且无想定、灭尽定、一切不善、善有漏得,及彼随转生[住、异、灭]等诸相,都能招感异熟果报(96下--97中)。

  从上来的说明,可知有部论师认为:并非只有思业或身语业感果而已,就是在作业时俱起的一切法、一切作用,都是可以感果的。亦即:能引发异熟果报的业,是通于色(身语业)心、心所、不相应行等五蕴的。虽然如是,有部的业力说,仍偏重于色法——无表色。何以故?有部认为:身口意三业中,意业是思心所。由于思心所的推动,表显于身口的行为造作(表业);在此行为造作的当下,即种下一种潜在的功能——无表色。这无表色,就是业力,是无见无对的“法处所摄色”。由此,部派佛教的业力说,如譬喻师、大众部等,把业因建立在心心所法上,有部则说是“随心转”(大正29.68下)的无表色——色法。

  把业因业果建立在心心所法上,在部派佛教中,是很有特色的。如印公导师在《唯识学探源》说:“把业因业果归结到心上,实在是唯识思想的一个重要开展”[注9]。然而,不管业力是心法或是无表色——色法,都有学理上的困境。这个问题,留待下一节继续讨论。此处,再探讨《异部宗轮论》中和异熟果有关的三个问题。

  (三)与异熟果相关的问题

  一、大众部等四部末宗说:“业与异熟,有俱时转”(大正49.16上)。这是关于“因果是同时还是异时”的问题。一般来说,有情现在造作的行为,当下引生潜在的动能(业力),未来当感得果报,因果是异时的。且业已谢灭而感异熟果,此业必是在过去世,所以,业力感得异熟果,因果必不同时。然大众部末宗则认为:过去造作的业,招感今生的果报,业力未穷尽前,[业]是恒有的。此时,若果报(异熟果)成熟,则“业与异熟有俱时转”。若报果已受尽,则不同世,就不可能俱转了[注10]。由此显示:因果可能同时,也可以异时;而此处特着重于“同时因果”说。

  又据《识身足论》记载,三世实有论者质难过未无体论者言:若三世非实,则学理上有四项困境[注11]。其中一项,即是“业与异熟果不能同时难”。如说:

  有能于贪不善根已观当观今观,后世感苦异熟。……为何所观?过去耶?未来耶?现在耶?若言观过去,应说有过去,不应无过去;言过去无,不应道理。若言观未来,应说有未来,不应无未来;言未来无,不应道理。若言观现在,应说有一补特伽罗非前非后,亦能造业,亦即领受此业异熟;此不应理。若不说一补特伽罗非前非后,亦能造业,亦即领受此业异熟,则不应说观于现在;言观现在,不应道理。(大正26.531中)

  由《识身足论》文,可见“业与异熟果”是否俱时而转,学派的诤议,主要还在于三世实有和二世体无根本学理上的差距。

  二、大众部等四部末宗说:“种即为芽”(大正49.16上)。大众部末宗学者以为:过去造作的业,转为潜力的存在,因缘会合时,就由潜力的存在转为现行。这潜力的存在,就像种子般具有发芽的潜能。如一粒种子,种在土里,由水分、阳光、粪土等因缘会合,于是抽芽发叶。大众部末宗认为:这芽是种子自体转变的,而不是种灭方生的[注12]。这种说法,与其主张:“色根大种有转变义,心心所法无转变义”(大正49.16上),以及“业与异熟有俱时转”(16上)的学说,有连带关系。色法不是刹那灭的,从生起到消灭,须要经过较长的一段时间。在这色法存在的时间里,色法可以由一种形态,转变成另一种形态。如牛乳转变为酪、酥等。种子是色法,所以可以由种子自体转变成芽。转变过程,不是种灭方生,所以,有“业与异熟有俱时转”的可能。而“心心所法无转变义”,是说:心心所法刹那生灭,刹那生灭的法,就没有转变差别。不过,这只是大众部末宗的说法,大众部本宗,应该是和化地部本宗同样主张“入胎为初,命终为后,色根大种皆有转变,心心所法亦有转变”(大正49.17上)的[注13]。

  然而,这里有一个难解的问题。如前说:色法有一期的存在,前后有转变,如乳变为酪、酥等,故说“色根大种皆有转变”。而心心所法方面,他们认为刹那有前后二时——“入胎为初,命终为后”,故“心心所法亦有转变”。大众部、分别说部等,是“心心所法能了自性”(大正27.42下)的“心能自知”论者,且认为“有于一时二心俱起”(大正49.16上,《婆沙论》说:一补特伽罗有二心俱生。大正27.47中)——六识外,有一恒常相续的细心,作为六识生起的所依。何以大众部末宗改说“心心所法无转变义”呢?是否与大众部末宗的“时间观”有关呢[注14]?

  三、说假部:“业增长为因,有异熟果转”(大正49.16上)。据窥基法师《异部宗论论述记》的解说,说假部认为:要业力现起异熟果报,必须是不断的增长业因,强化造作业因;这样异熟果报才会成熟现起[注15]。所以说“业增长为因,有异熟果转”。

  另外,笔者以为:“业增长为因,有异熟果转”,也应该可以站在业感异熟的角度来诠释他。有情感得的异熟果报,必是酬答先前所作之行为。如由于内心烦恼的搅动,引发身口行为的造作,当下即种下了业因,往后因缘和合,即感得果报。有情种下的业因,虽然刹那即成为过去,但是并未消失,反而是相续不断的增长。如说:

  契经说:有福增长。如契经言:“诸有净信,若善男子,或善女人,成就有依七福业事,若行,若住,若寐,若觉,恒时相续,福业渐增,福业续起。”(《俱舍论》大正29.69上,《中阿含》,大正1.427下--428下,注16)

  由“若行,若住,若寐,若觉,恒时相续,福业渐增,福业续起”,即已说明了有情造业后,以“业增长为因,有异熟果转”——业力相续,渐增、续起的特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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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据日本?高楠顺次郎、木村泰贤着之《印度哲学宗教史》,探讨轮回思想之起源时说:“大体上言之,认《梨俱吠陀》时代,未有此[轮回]的思想,实为至当。即令有之,亦不过其种子耳。然《奥义书》时代,轮回思想,已甚圆熟,亦不能认为其时代新起之教理。”因此,提出轮回说是起源于《梵书》时代。(《印度宗教哲学史》,pp.221--223)然赏善罚恶之业力思想,则起源于《阿闼婆吠陀》。因其论及犯罪必有责罚,由诵持某种咒文,可以除去罪垢(《印度宗教哲学史》,pp.225)。而业感轮回说,可说是善恶赏罚和轮回二说之结合。所以,大致上可说:在《阿闼婆吠陀》时代,已渐隐微出现业说,经《梵书》的酝酿发展,至《奥义书》时代而趋于圆熟。

  注2:1.世尊为正法久住,僧众和合等十大利益而制戒,见《四分律》,大正22.570下。

  2.据广律记载,世尊所以制戒,源于佛弟子行为不妥,可能带给僧团副作用,或对修行解脱有所障碍,因此世尊制戒。如四波罗夷中之妄语戒,即是因佛弟子未证说证,未得说得而制的。详见《四分律》,大正22.577中--579上。

  注3:三个事缘:一、迷祇迦在树林中修禅,当坐在某一树下时,就现起贪欲的念头;更换一树,转而现起瞋恚的念头;再换一树,又起损害的念头。因为迷祇迦过去是这里的国王,今若坐在过去受诸欲乐处,便起贪欲;若坐在过去处罚罪犯处,便起瞋恚;若坐在过去役使众生系缚鞭打处,便起损害。二、如摩登伽女贪恋阿难,不忍舍离,乃因过去五百生中,与阿难为夫妻眷属故。三、尸拔罗刚刚出生,便问父母家中有何财宝,欲持施与贫穷,这是过去已习学的惯性使然。(大正27.90中)

  注4:分别论者以破瓶,烧木喻,说阿罗汉已断尽烦恼,不复再起烦恼而退。有部论师说:譬喻非三藏,不须会通,但是世间粗浅现喻。世间法异,贤圣法异,不应引世间法难贤圣法(大正27.312中)。并说分别论者“依假名契经,及依世俗言论”说法(306中)。有部论师说喻有:如谷豆聚(9下),又如:池水上浮萍,虾蟆小石投掷其中,初暂离,后即合。若龙象大石投入其中,经久离散,难可还合(14下)。又如:师子身小未长,而有威势。以身小未长故,不能害兽;有威势故,不为诸兽之所侵害,以此喻世第一法不能断诸烦恼(15上--中)。以上只举数例,详细情形请检阅《大毗婆沙论》文。

  注5:三世实有学说,参考《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pp.237--239。

  注6:分别论者说“心性本净”,遭受论主一连串的质疑,其中有说:“若俱时生,云何可说心性本净?汝宗不说有未来心可言本净”(《大毗婆沙论》,大正27.140中--下)。

  按:婆沙论者批评分别论者:“汝宗不说有未来心可言本净”,由此可知分别论者是过未无体论者。

  注7:化地部末宗说“业实是思,无身语业”(大正49.17上),与大众部“唯心心所有异熟因及异熟果”,譬喻者“离思无异熟因,离受无异熟果”(大正27.96上,263下)“身语意业,皆是一思”(587上),是同样的意义——业力是心法。然而他建立“穷生死蕴”,(大正31.134上),也说“实有过去未来”,“亦有中有”(大正49.17上)。如此,显然化地部末宗学说出现了难解的问题。因为:二世无者,依心立我,说无有中有;三世有者,依蕴立我,说定有中有。他如何能依心立我,而又建立中有论呢?

  注8:不相应行法究竟有几个?笔者从《婆沙论》中,搜罗到的有:名身、句身、文身(大正27.70上);无想定、灭尽定、得、生[老、住、无常,或说住、异、灭](96下--97上);命根、众同分(137上--中)等。

  注9:招感异熟的业因,大众部规定唯是心心所的功能。大众部将潜在的业力,建立在心心所法上。他与譬喻者的“离思无异熟因,离受无异熟果”,都把业因业果归结到心上,这实在是唯识思想一个重要的开展。但大众部的“唯心心所有异熟因及异熟果”,或许是比较后起的。在《论事》里,大众部主张“声是异熟果”,“六处是异熟果”,就和《婆沙》所记载的有所不同。它与正量部同样主张“表色是戒”,“戒非心法”,“戒得后自增长”。但大众部相续不失招感异熟的业力,并不就是表色。大众、分别说系是过未无体论者,过去的业,成就于众生的相续中,即过去的善恶业,转化为潜力的存在,不离众生的身心相续。在种子思想未明确揭示出来前,二世(过未)无者,都用这个理论建立前后因果的关系。(《唯识学探源》,pp.151--152)

  注10:窥基法师《异部宗轮论述记》云:“既无过去,业果异时,业未尽时恒有;现在果既现熟,故与业俱。受果若尽,未必同世。不同余宗定不同世。”(卍续83.452下)

  注11:《识身足论》主以四项理论弹破“过去未来无、现在无为有”:一、二心不能并生,二、业与异熟果不能同时,三、成为认识,定有所缘境,四、成就的可以不现前。详细情形,请检阅《识身足论》,大正26.531上--537上,《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pp.167--168。

  参、中有的诤议

  二、思想的症结

  (一)、时间观与业果安立处之关系

  学派中,大众分别说系是过未无体论者,有部是三世实有论者。过未无体论者,把业力业果建立在心心所法上,说“唯心心所,有异熟因及异熟果”(大正27.96上)。刹那生灭的心,如何安立有情的业果相续?他们说:“意界是常”(55中),“一心相续”(110上),“心是一”(大正32.278下)。在心识差别的生灭中,有内在相续的心性;由此常一相续的心性,安立有情的生命缘起及业果相续。又主张二世无者,他的一刹那有前后二时,如说“入胎为初,命终为后,色根大种皆有转变,心心所法亦有转变”(大正49.17上)。这种说法,与分别论者说“有情从死有至生有时,要得生有方舍死有”相同,故不须假藉中有去转世投生。这样,也就回应本节初笔者所设问的:主张“无色界有色”的大众分别说系,何以说“三界受生皆无中有”的问题了。

  而主张三世实有的有部论师,说“异熟因果,俱通五蕴”(大正27.96上)。又说“有情但依现有执受相续假立。定无少法能从前世转至后世,但有世俗补特伽罗,说有移转”(大正49.16下)。它依蕴立我,在有情自体的五蕴和合相续上,建立“世俗补特伽罗”(假名我);依此世俗补特伽罗,有从前生到后世的可能——有移转。所以,他认为有情生命终了,舍前五蕴身,必须要有中有作为后五蕴身生起的桥梁。

  由于业果相续有这种“建立在心法上”或“建立在色法上”的歧异,因此分别论者说的“有情从死有至生有时,要得生有方舍死有”,会遭到有部论师的质疑,认为这有“趣坏、所依身坏、一身二心俱生”的大过失。

  (二)、二心俱起、不俱起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必须解决:“一身二心俱生”的问题。这也是学派间的诤议问题。

  据《异部宗轮论》说:大众部末宗主张“有于一时二心俱起,道与烦恼容俱现前”(大正27.16上)。而《大毗婆沙论》也记载:大众部主张一时二心俱生。如论说:

  有执:一补特伽罗有二心俱生,如大众部。为止彼宗,明一补特伽罗无二心俱生。(大正27.47中)

  何以一补特伽罗无有二心一时俱生呢?有部论主说:

  无第二等无间缘故。谓心、心所法生,必依止等无间缘,既无第二等无间缘,故必无一补特伽罗非前非后二心俱生。……一一有情,由法尔力,但有一心相续而转。……犹如多人经于狭路,一一而过,尚无二并,何况有多!……如是有情未来心聚,依现和合,一一而生,设现在世有多和合为开次者,则应一时有多心起;但无此事,故一一生。又由和合有先后故,假使先有修道和合,后见道者,则应修道先见道生;但无此事,故先起见道。由此,无一补特伽罗非前非后二心俱生。(大正27.49中--下)

  论主认为有情无有“一时二心俱生”的可能,最主要的原因是“无第二等无间缘”,所以有情无法一时生起两个心识。这无一时二心俱生,其实也符合有部“自性不与自性相应,心不与心相应”(大正49.16中)的思想。同理,大众部主张有情一时二心俱生,也符合自宗“心心所法能了自性”——“心能自知”(大正27.42下)的思想。而《大毗婆沙论》论主为证成己宗,论中又列举多位论师的意见,如说:

  何故无一补特伽罗非前非后二心俱生?尊者世友说曰:于一刹那身,唯有一心依彼转,故无有二。复次,于一刹那命根,唯一心依彼转,故无有二。复次,于一刹那,唯有一类众同分心依彼转,故无有二。大德说曰:法生时和合,唯一无二,不可一和合有二果生,故一刹那心唯有一。复有说者:若有二心俱生,则应不可调伏。如今一心刚强儱悷犹难调伏,况二心耶?若心不可调伏,则无得解脱义,故一相续无二心俱。或有说者:若一相续二心俱生,则有杂染、清净一时起过。谓一心杂染,一心清净,如是则无得解脱理。又应一时生善、恶趣。复次,若一相续二心俱生,何妨有三,若有三者,应一时受三界异熟,是则界坏亦无解脱。……[四心、五心、六心、百千心]乃至何妨无数俱起。若尔,诸法从未来世,应一时生,于现在世一时而灭,是则应无未来、现在。以观未来、现在,故说有过去;未来、现在无,故过去亦无。若无三世,则无有为;若无有为,则无无为;如是则一切法皆无,是为大过!是故无有二心俱生。有余师说:若一相续二心俱生,则应受等诸心所法亦二俱生,……沙门果等一切皆坏。勿有此过,故一相续无二心俱。(大正27.49中--50上)

  以上诸师的解说,最值得注意的有二点:一、“一相续二心俱生,则有杂染、清净一时起过”。二、“以观未来、现在,故说有过去;未来、现在无,故过去亦无。若无三世,……如是则一切法皆无”。这二个质难,都牵涉到学派思想的诤议。

  如第一点,“一相续二心俱生,则有杂染、清净一时起过”方面:据《异部宗轮论》的记载,大众部末派即是主张“有于一时二心俱起,道与烦恼容俱现前”(大正49.16上)的学派。从思想上来说,大众部是“心性本净,客尘随烦恼之所杂染,说为不净”(大正49.15下)的主张者,因为随眠烦恼恒时俱有,虽然心性本净,但不得解脱。行者在修行时,圣道现起,然随眠(烦恼)种子尚未全然不起,故有“道与烦恼容俱现前”——一心中,烦恼与圣道同时并存的现象。

  而有部则认为“心心所法体各实有,心及心所定有所缘”、“有无记法”(大正49.16中)。它从“心心所别体”的观点,认为心识的作用只有了知。这了知的作用,若与善、恶心所相应,就成善、恶心,若未掺杂善、恶心所,即是无记心,他否定“心性本净”说,而主张“心通三性”。所以有部论师批评分别论者说:“一相续二心俱生,则有杂染、清净一时起过”,实含藏着两派根本学说的歧异。这思想的歧异,也和第二点息息相关。

  第二点,说“以观未来、现在,故说有过去;未来、现在无,故过去亦无。若无三世,……如是则一切法皆无。”这个说法,同样涉及有部的根本思想。有部是“三世实有”论者,而三世实有的学理依据,就是诸法恒住自性,法体恒有,不增不减,三世一如,由法体现起之作用生灭,安立三世差别。作用从属于自体,从自体上显现,故一切法是三世实有。又有部是以世友的“依作用安立三世差别”为宗义,然在世友说中,即有“以观待来建立三世”的意涵存在。如说“诸有为法,观过去现在故施设未来,不观未来故施设未来,无第四世故。观未来现在故施设过去,不观过去故施设过去,无第四世故。观过去未来故施设现在,不观现在故施设现在,无第四世故。如是名为三世差别”(大正27.394中)。所以,论师质疑主张一时二心俱生者:“以观未来、现在,故说有过去,……若无三世,……如是则一切法皆无”,其实背后隐藏“三世实有”思想对“二世(过未)无”论者的质疑。

  这里还有个问题:何以三世实有论者会反对有情一时二心俱生呢?这还是学派思想的歧异使然,笔者将于〈论师的轮回观〉做较详细的介绍,兹略。

  “有情一时二心俱生”,是三世实有论者责难二世无论者学理上的过失之一。如《识身足论》论主问道:如观不善根,是观过去、未来,还是现在?若言观过去,则有过去;若言观未来,则有未来;若言观现在,则能观所观,有情一时有二心俱生了(大正26.531中)。然二世无论者认为:有情是可以一时二心俱生的(如前文所说)。他们的歧异,简单来说:主张二世无的大众部,在六识外,建立一个恒常相续的细心,作为六识生起的所依。而有部则认为:由前念六识灭去,能引生后念六识——这就是“无间灭意”:刹那过去的前念,能引生刹那后念,这刹那刹那生灭中,它没有在六识外建立细心,故不许二心俱起。

  (三)、化地部之难题

  以上一系列探讨的问题,是源于:分别论者否认中有,说“有情从死有至生有时,要得生有方舍死有”,遭受有部论师质疑其有“趣坏、所依身坏、一身二心俱生”的大过失而来。笔者从《婆沙论》文透露出的学派思想,切入问题点,说明两学派由于“时间观”的不同,以及有情业果相续安立处的不同,遂有一主张有中有,一主张无中有的歧见。若以此原理来看:化地部本宗主张“定无中有”,末宗说“亦有中有”(大正49.17上),由此可以想见化地部本、末之间思想的变迁。

  化地部是从分别说系分流出来的学派,据印公导师的研究:“《大毗婆沙论》的分别论者,是泛称分别说部的大陆学派,在罽宾区流行的化地、法藏、饮光部,尤以化地部为主流。”(《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p.412)。如此,分别论者说“无有中有”的学理,可以拿来解释化地部本宗的“定无中有”说。而末宗说“亦有中有”,乃是因为化地部到了后期,建立了三蕴——一念顷蕴、一期生蕴、穷生死蕴。其中,穷生死蕴是“恒在不尽,后时色心,因此还生。于无余涅槃前,此阴不尽”(大正31.160下)。这能生一切有漏色心的功能,乃至到无余涅槃前,都恒在不尽的“穷生死蕴”,可说是有情业果相续的依存体了。化地部本宗,业果安立于一心相续上,所以说“定无中有”,末宗说“实有过去未来”(大正49.17上),又建立“穷生死蕴”,或许因此改变成“有中有”论吧!

  不过,化地部末宗也有一个难题。过未无论者,依心立我,业力安放于心法上,故说“定无中有”;三世有论者,依蕴立我,业力是随心转的色法(无表色),说定有中有。它们的区隔非常分明。但化地部一方面说“实有过去未来”(三世有),建立“穷生死蕴”,承认“中有”的存在,一方面又说“业实是思,无身语业”(大正49.17上),这岂不是矛盾吗?考“业实是思,无身语业”,与大众部“唯心心所有异熟因及异熟果”,譬喻者“离思无异熟因,离受无异熟果”(大正27.96上,263下)、“身语意业,皆是一思”(587上),是同样的意义——肯定业力是心法而非色法。依心立我却肯定中有,这显然是化地部末宗难解的矛盾了!

  三、学理上的困境

  关于中有有无的问题,学派间的异见纷纭,以上单就大众分别说系和有部论师的不同意见,追朔其思想源头,因而引申出一连串的问题。笔者以为:因为两个学派背后的学理思想不同,所以形成南辕北辙的解说,两学派是各弹各的调,所以也就无所交集了。然而两派论者都能掌握自宗理论而加以发挥,不管横说竖说,都不离自宗学理依据。不过,以学理论学理,两派也都有他们学理上的困境。

  就以有无“中有”这个问题来说:无中有论者,继承佛教的本义,说业力不可思议,有情的转世投生,是由前生的业力,感生后五阴身。前身五阴与后身五阴,藉由业力作为连系的桥梁。但由业力作为前身与后身的连系,这种说法,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如分别论者说“有情从死有至生有时,要得生有方舍死有”。那么,假使某人身在台湾,现有的五阴身损坏,由业力的牵引,将转生至印度,若后有五阴身数天后才生,这中间当如何连系呢?若说“要得生有方舍死有”,台湾和印度隔得这么远,如何跨越这距离的鸿沟?会是业力不可思议,一念间转至印度出生吗!

  有中有论者,也有相同的问题。如说前身五阴到后身五阴,中间的往来者是中有身。那么,是前身五阴转为后身五阴?还是前五阴身灭,再生后五阴身?若前身五阴转为后身五阴,如何老旧损坏的五阴身,转为新而完好的五阴身?又,若是前五阴身灭,再生后五阴身,前灭、后生,怎么往来连系?这即如《中论》所破:“若从身至身,往来即无身,若其无有身,则无有往来”(大正30.20下,注5)了!【未完待续】

  注5:《中论》,大正30.20下;《中观论颂讲记》,pp.268--269。

  肆、中有的特质

  有部论师主张有“中有”身,所以《婆沙论》主所作的论门中,有许多是与中有相关的议题。以下,从《婆沙论》中检出数则论主对中有的诠释,藉以认识“中有”。

  一、中有业可转、不可转

  有情由思推动,表现于身、口的行为,随着身、口行为的强力造作,会产生一种潜在的功能,影响有情,这就是一般所说的业力。这业力,随受报时间远近的不同,而大分为现法(当生)受业、顺次生(来生)受业、顺后次生(次来生)受业,以及顺不定业等。不过,可确定的是:“所作业不亡,果报还自受”,有情造下的业因,将来必当感得果报。那么,由有情前生业力所引而化生的有情自体中有,必有业缘随缚了。于是论师们也不忘对这“中有”业,作了一番探究。如《婆沙论》说:

  问:中有可转、不可转耶?譬喻者说:中有可转,以一切业皆可转故。彼说:所造五无间业尚可移转,况中有业!若无间业不可转者,应无有能出过有顶,有顶善业最为胜故。既许有能过有顶者,故无间业亦可移转。阿毗达磨诸论师言:中有于界、于趣、于处,皆不可转,感中有业极猛利故。(大正27.359中)

  有部持经譬喻师认为:一切业皆可转,连五无间业都可转了,岂有中有业不可移转的道理!而阿毗达磨诸论师则认为:由有情前生所造之善恶业,决定有情中有身之去处。而感中有的业极猛利,“无佛、独觉、一切声闻及余有情,咒术、药物,能碍中有,令不往趣应受生处”(大正27.364中)。故中有业于界、于趣、于处皆不可转。论中,有人举“无闻比丘事”、“善恶行者事”、“影坚王事”,以质疑有部论师:何以说中有于界、于趣、于处皆不可转?

  问:若中有于界不可转者,无闻比丘事,当云何通[注6]?是则中有于界可转,宁说于界不可转耶?答:住本有时,有此移转,非中有位,故不相违。谓彼将死,由业势力,第四静虑生相现前,彼既见已,便作是念:“一切结缚我已永断,应般涅槃,更无生处,何缘有此生相现前?”遂起邪见,拨无解脱:“若有解脱,我应得之。”由谤涅槃邪见力故,第四静虑生相便灭,无间地狱生相现前,命终后生无间地狱。住本有位,有此移转,非中有位,故不相违。(大正27.359中--下)

  问:若中有位于趣不可转者,善恶行者事[注7],当云何通?是则中有于趣可转,宁说中有不可转耶?答:彼本有时,有此移转,非中有位,故不相违。善恶行者,皆是住本有位,临命终时,善恶移转,非住中有位时。(大正27.359下--360中)

  问:若中有于处不可转者,彼影坚王事[注8],当云何通?是则中有于处可转,宁说中有不可转耶?答:彼本有时,有此移转,非中有位,故不相违。影坚王住本有临命终时,睹史多天生相先现前,彼爱多闻天美妙饮食时,睹史多天生相便灭,多闻天子生相现前,从此命终,受彼中有,而生彼天。(大正27.360中--下)

  有部论师以为:“无闻比丘事”、“善恶行者事”、“影坚王事”等,都是在“本有”位时转业,非“中有”位时。只有住“本有”时,乃至临命终时,转念现前,其业才可能移转。

  而且,不仅中有位业不可转,中有也还会造作种种异熟因(业因),等生到本有时受异熟果。如有部论师说:住欲界中有位时,能造作二十二种业。二十二种业的内容是:中有位有异熟定业及不定业二种,如是羯剌蓝、遏部昙、闭尸、键南、钵罗奢佉、初生、婴孩、童子、少壮、衰老位等十个位次,每个位次都各有异熟定业及不定业。并中有位,共有二十二种业(大正27.595下)。此中,有个问题:中有能造作诸业,令至本有位受异熟;此业,应说是“顺现法受业”,还是“顺次生受业”呢?论师说是现生受业报(顺现法受业),而非来生受业报(顺次生)。因为中有和本有的总众同分并没有差别(大正27.595下)。

  此处,有一问题值得留意:佛教的业感轮回说,是自作自受的业报观。譬喻者说“中有可转,以一切业皆可转故”,印公导师在《说一切有部为主的论书与论师之研究》的解说是:譬喻师倾向于唯心,重视现起的心力,否定了定业,所以说一切业皆可转,乃至无间业亦可令转(p.374)。而有部论师(阿毗达磨诸论师)却说:“中有于界、于趣、于处,皆不可转,感中有业极猛利”故。其意是说:中有业不可转,但“本有”业可转,乃至临命终时的心念亦可转业。如“无闻比丘事”,“善恶行者事”,“影坚王事”等,都是在“本有”位的临命终时转业的(大正27.359中--360下)。由此,显示有部论师是现实人间佛教的奉行者,重视现缘的实践面(积极性)——不必为既成的恶业担心,在现生活着的时候(本有),尽可从善业的修习中去对治恶业,乃至临命终时正念现前,都可转业。而且,临命终时的心念可转业,实是促成中国佛教“临终助念”的滥觞。不过,譬喻者说一切业皆可转,乃至五无间业皆可转,有部论师说本有业可转,乃至临命终时都可转,给予有情无限的鼓励与希望,那怕是作了重大恶业者,都有美好的机会。

  二、中有住世长短

  有情命终后,生到中有位,等待结生的机缘成熟时,就转世投生去。这等待转世投生的时间,需要多久呢?论师间有诤议。如《婆沙论》有四说:一、经于少时,因中有于六处门速求生缘故。二、设摩达多尊者说:极多住七七日,四十九日定结生。三、世友尊者说:极多住经七日,因中有身羸劣,不能久住。若结生因缘未和合,则七日为一周期,数死数生,无有断坏,直至生缘成熟。四、大德法救说:无有定限。若生缘快速和合,住时即短;若生缘未和合,住时即长些(大正27.360下--361中)。

  以上,关于中有住经几时,论主列举四说,未加评论,显见当时意见分歧,尚未有定论。不过,有部论师针对初说:中有住经少时,速往结生的意见,有一连串相当精采的问答。如问:若受中有,瞬遇生缘,即可速往缘会,于中结生;若生缘不和合,如何中有不住多时?如父在迦湿弥罗,母在中国,二者隔着千山万水,中有如何能速往结生呢?

  初说的答覆是:有情作父母业有定有不定,故于父母有可转义,有不可转义。一、若于父母俱可转者,往余父母和合处结生。二、若于父可转,于母不可转者,母与余男子和合,令中有速往结生。三、若于母可转,父不可转者,父与余女人和合,令中有速往结生。四、若于父母俱不可转者,即彼有情尚未命终时,由业力故,令其父母虽隔千山万水,必能破除万难相会。其所经处,毒不能害,刃不能伤,火不能烧,水不能溺,乃至其余种种夭横因缘,皆不能碍,必得父母和合,令彼有情既命终已,适受中有,即往结生(大正27.360下--361上)。

  又问:若诸有情爱欲常增者,可随中有速往结生,若有欲心不常增者,如何中有速往结生?如马在春时、牛在夏时、狗于秋时、熊于冬时,欲心增盛,余时不尔,如何有情适受中有,令彼和合而往结生?论主说:一、彼有情住中有位,由业增上力的缘故,令其父母非时欲心也得增盛,相趣和合,彼得结生。二、相似业中亦得结生,故无有失。如马春时欲心方盛,但驴于一切时欲心皆得增盛,应生马中者,得非时而生驴中;牛于夏时欲心方盛,但野牛于一切时欲心皆得增盛,应生牛中者,得转生野牛中;狗于秋时欲心方盛,野干却于一切时欲心皆得增盛,应生狗中者,得转生野干中;熊于冬时欲心方盛,而罴于一切时欲心皆得增盛,应生熊中,得转生于罴中。虽彼形相与余相似,而众同分如本不转,以诸中有不可转故。如是中有速求生故,住经少时,必往结生(大正27.361上--中)。

  经由以上的系列分别,初说证成了“中有住经少时,速往求生”的理论。而《俱舍论》、《顺正理论》主,也赞同“住经少时”说[注9]。不过,在《瑜伽师地论》里,就采用设摩达多和世友尊者的合说:若七日未得生缘,死而复生,极多住七七日,四十九日内必定结生。这种说法,后来也成为一般的通说。如说:

  中有,若未得生缘,极七日住;有得生缘,即不决定。若极七日未得生缘,死而复生,极七日住。如是展转未得生缘,乃至七七日住,自此已后,决定生缘。”(《瑜伽师地论》卷一,大正30.282上--中)

  三、中有何处入母胎

  中有是有情转世投生的中间站,有情要往投生时,由中有去投胎母腹。那么,中有是从何处入母胎的呢?此中,有说:有情的业力不可思议,而且中有身无所障碍,所以,“随所乐处”入胎。而论主却说:

  中有入胎,必从生门,是所爱故。由此理趣,诸双生者,后生为长,先入胎者,必后出故。(大正27.363下)

  契经说:有情三事和合入母胎——父母俱有染心和合,母身调适,健达缚正现前。健达缚者,即是中有。有情入胎时,健达缚二心展转入母胎,若女入胎,将于父起贪爱,于母起瞋恚(男入胎则反之)。所以,论主说有情入胎,“必从生门,是所爱故”。不过,这种说法,有个待解的问题:色界中有的形量,如本有时,形量圆满;欲界中有的形量,如五、六岁小儿模样(大正27.361中)。那么,如五、六岁小儿形量的欲界中有,如何于父母起颠倒想,生爱、恚二心?论主的看法是:中有的形量虽小,然诸根猛利,如本有时,能作诸事业。如善绘画者,在壁上画老人形状,其像虽小而有老相(大正27.361中)。

  又,论主说“诸双生者,后生为长,先入胎者,必后出故”,这与我们传统的认知有差距。对于双胞胎或多胞胎者,我们一向以先出生者为长,后出生者为幼,这显示民俗认知与论典所说的不同。不过,曾来台访问,日本有名的国瑞——金银婆婆,也是主张“后生者为姊,先生者为妹”。

  又,有部论主说有情入胎,“必从生门,是所爱故”,与其主张“唯染污心,令有相续”有关。这也牵涉到什么是推动有情生命相续的原动力问题。据《大毗婆沙论》记载,分别论者认为:“不染污心,令有相续”(大正27.308下);譬喻者说:“唯爱与恚,令有相续”;有说:“恶趣唯用恚心结生,善趣唯用爱心结生”;而有部论主则认为:“唯染污心,令有相续”,“一切烦恼,皆令有相续”(大正27.309上),故有情是藉由染污心识去投胎的,也因此中有必从生门入胎。

  凡夫中有必由生门入胎,菩萨中有是否也从生门入胎呢?有说:从生门入,因为凡卵生、胎生者,必从生门入胎。论主说:菩萨中有从右胁入,因正知入胎,于母生母想,无淫爱故(大正27.363下)。又有情欲界中有身如五、六岁小孩模样,那菩萨中有的形量如何呢?论主说:

  如住本有盛年时量,三十二相庄严其身,八十随好而为间饰,身真金色,圆光一寻。由此菩萨住中有时,照百俱胝四大洲等,如百千日一时俱照,梵音深妙,令人乐闻。如美音鸟,其声清亮,智见无碍,离诸杂染。(大正27.361中)

  既然菩萨中有“三十二相庄严其身,八十随好而为间饰,身真金色,圆光一寻”,那么如何会通法善现:“白象相端严,具六牙四足,正知入母腹,寝如仙隐林”之偈说呢?论主说:

  此不须通,非三藏故。文颂所说,或然不然。诸文颂者,言多过实,若必须通,应求彼意。随现梦相,故作是说。谓彼国中,梦见此相,以为吉瑞,故菩萨母梦见此事,欲令占相;诸婆罗门闻已,咸言此相甚吉。故法善现作如是说,亦不违理。菩萨已于九十一劫不堕恶趣,况最后身受此中有而入母胎!是故智者不应依彼所说文颂,而言:菩萨所受中有如白象形。(大正27.361中--下)

  有部论主如上的解说,牵涉到两个问题。一、有部说“唯染污心,令有相续”,所以众生的中有从母亲生门入胎,然说菩萨中有却是:“从右胁入,因正知入胎,于母母想,无淫爱故”(大正27.363下)。既然染污心是令有情生命相续的原动力,何以菩萨却可正知入母胎,而心无淫爱?二、论主认为菩萨中有有“三十二相庄严其身”,所以摩耶夫人是梦见白象入胎;因为菩萨已于九十一劫不堕恶趣,怎么可能还现白象(旁生)身呢?这两个问题,笔者于〈论师的菩萨观〉已探讨过了,兹不赘述,此处只是带出问题点,藉以串连相关思想。

  四、中有的形相

  前说欲界中有如五、六岁小孩的模样,色界中有如本有时的模样,形量圆满:这是依中有身的身形高矮而说;本节谈中有的形相,是就中有的长相面貌而说。中有的长相如何呢?论主说:“中有形状,如当本有”(大正27.361下)。如当投生地狱趣者,其中有形状即如地狱有情,乃至当生天趣中者,其中有形状即如彼天上有情,因为中有、本有是同一引业所引的异熟报体故(大正27.361下)。

  又中有身是否诸根具足呢?有说:中有随本有位,若本有位诸根不具足,中有位诸根就不具足,若本有位诸根具足,中有位即诸根具足。而论主却以为:“一切中有皆具诸根,初受异熟必圆妙故”;又“中有位于六处门遍求生处,根必不缺”(大正27.361下)故。所以,纵使未来的本有位缺眼缺脚,诸根不具,但中有位必是诸根完好无缺的。

  五、中有以香为食

  世尊说:有四食——粗抟食(段食)、细触食、意思食、识食,资益众生,令得住世,摄受长养(大正2.101下)。有情在中有位,是否也须要假藉段食以资益身心呢?论主说:色界中有不须要段食,而欲界中有必藉段食以维持生命(大正27.362下)。中有色身轻细难见,无有障碍,其段食是否亦如欲界常人之食呢?有说:欲界中有,随所到处有食便食,有水便饮,由饮食以自存济。论主说:五趣有情的中有身数量极多,若随所到处受用饮食的话,世间所有饮食,只供一狗类中有尚不周济,何况还有很多余趣余类的中有!而且中有身非常微细轻妙,若受用粗重食,身体将应散坏,故应说:中有以香气为食——是“食香”者。如说:

  中有食香,非食粗质。有福者,歆飨清净华果食等轻妙香气,以自存活;若无福者,歆飨粪秽臭烂食等轻细香气,以自存活。又彼所食香气极少,中有虽多,而得周济。(大正27.362下)

  论主认为色界中有不须段食,而欲界中有须藉段食——香气,以资养身心。欲界中有以香为食,这也是欲界中有又称为健达缚的原因(大正27.363上)。

  六、色界中有与衣俱生

  论主说:惭愧是法身的衣服,色界有情惭愧增上,故色界的一切中有,常恒具有衣服。欲界有情多无惭愧,故欲界中有多分无衣。而唯有菩萨中有,以及白净苾刍尼中有,恒有上妙衣服。不过,论师中也有说菩萨中有无衣,唯有白净苾刍尼的中有常与衣共俱(大正27.362中,注10)的。

  论中问:何以白净比丘尼有衣而菩萨无衣呢?有余师说:因为愿力不同。白净比丘尼过去以衣物奉施四方僧已,便发愿:愿生生常着衣服,乃至中有位也不露形。由此愿力引发,故所生之处,衣服充足,于最后身所受中有,入胎,出胎,都衣不离体。甚至随着年岁增长,衣服渐而宽长;于佛法出家受具,即变为僧衣,乃至般涅槃时,即以此衣缠绕火葬。而菩萨过去三无数劫,修种种殊胜善行,皆为回向无上菩提,利益安乐众有情。是故菩萨所受中有虽具相好,但没有衣服。有部论主不同意这种论点,认为:色界的一切中有由于惭愧增上的缘故,必有衣服。菩萨功德惭愧增上,是其余的色界中有所不及,所以菩萨中有必更不露身形(大正27.362中--下)。

  七、作无间业者亦受中有身

  造作五无间业者,命终之后,无间必入地狱受苦一劫。如《婆沙论》引毗奈耶说:度使魔罗、伽诛药叉、提婆达多、毗卢宅迦,皆即此身陷入无间大地狱中,受诸剧苦(大正27.364下)。此等入无间地狱者,是否也受中有身?论中列举三说:

  答:受中有身,……初一刹那,死有蕴灭,中有蕴生;后一刹那,中有蕴灭,生有蕴生。由此迅速,难可觉知。

  有作是说:彼于佛等起重恶行,临命终时,身极厚重,故此大地不能持彼,如油沃沙,即便陷入。既入地已,方乃命终,受中有身,后生地狱。是故说彼皆即此身陷入无间大地狱中,依初陷时而作是说。

  有余师说:彼业猛利,未及命终,无间地狱火焰上涌,缠缚彼身,牵入地狱。彼于中路,方乃命终,受中有身;后至地狱,舍中有身,方得生彼。依初去时而作是说,亦不违理。(大正27.364下)

  以上三说,第一说者,认为死有瞬间即生为中有,中有瞬间生为生有,因时间非常迅速,故难觉知有中有。第二说者,认为彼等入地狱已方命终,受中有身,生地狱中。第三说者,认为彼等未及命终即堕地狱,于中途命终,受中有身,至地狱,舍中有身,生地狱中。所以,这三种说法,都肯定入无间地狱者,必受中有身。

  八、神通行势胜于中有

  这是比较神通力和业力谁较快速的问题。当世尊在拘尸那入灭的前夕,告诸力士子说:“我父母生身之力,若神通力,及胜解力,今日中夜,将为无常力之灭坏。”(大正27.146上中)虽然世尊形体是金刚数(大正2.637中),犹不免无常到来而散坏。然《婆沙论》主说:即使无常力强过神通、胜解力,不过,业力还是胜过神通力(大正27.199中--下)。这业力胜神通说,可以目犍连与莲华色为例:佛陀的比丘弟子众中,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尊者,被外道打死;女众神通第一的莲华色尊者,被提婆达多打死。既然说业力胜过神通力,何以有部论主却说“神境通力行势迅速,非诸中有”呢?论主答:

  依无障碍,故作是说,不依行势。谓佛神通能碍一切有情神通;独觉神通,除佛,能碍诸余神通;舍利子神通,除佛、独觉,能碍一切有情神通。……诸利根者神通,能碍一切钝根者神通。无佛、独觉、一切声闻及余有情,咒术、药物,能碍中有,令不往趣应受生处,然必往彼随类结生。由此契经说诸业力胜神通力。若依行势而作论者,应说神通胜于中有。(大正27.364上--中)

  此中,论主分两方面解答神通力和业力孰胜的问题:一、以无障碍来说,业力胜神通,故中有行疾,胜于神通。二、依行势来说,神通力胜于中有,故神通行疾,胜于中有。业力与神通力,各有偏胜。这个问题,主要是承续“中有微细、无有障碍”而来的问题。如论主说:中有微细,一切墙壁、山崖、树木等,皆不能障碍阻隔它。

  既然一切外物都不能障碍中有,那么,两个中有彼此间会相碍吗?有说:互不相碍。因中有身极微细轻软,故彼此身相触时没有感觉。有说:相碍。如相遇时,彼此说话。

  又,是否所有中有皆能互相障碍呢?有说:中有只会自类相碍,如地狱中有但碍地狱中有,乃至天中有但碍天中有。有说:由于粗重的关系,劣趣中有碍胜趣中有;由轻细的关系,胜趣中有不碍劣趣中有。如地狱中有碍五中有(地狱、饿鬼、畜生、人、天),乃至天中有唯碍天中有(大正27.364上)。然论主说:“无佛、独觉、一切声闻及余有情,咒术、药物,能碍中有,令不往趣应受生处”,这实说明了业力的可畏!“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即使佛菩萨慈悲,也难以改变。这种说法,正可回应有部论师的:“中有于界、于趣、于处皆不可转,感中有业极猛利故”,唯“本有”业可转之说(大正27.359中--下)。

  九、中有般涅槃

  经中说断五下分结尽(断尽欲界修惑),证不还果—第三果。名为“不还”,是指已离欲的三果圣者,死后上生色界或无色界,一定就在色、无色界入涅槃,决定不来欲界受生了。此不还有情有五种:中般涅槃、生般涅槃、有行般涅槃、无行般涅槃、上流往色究竟般涅槃(大正2.196下,211上)。此五不还有情中,中般涅槃者,即是住中有身而般涅槃者。如说:

  云何中般涅槃?谓有补特伽罗前生中,于五顺下分结[身见、戒禁取、疑、贪、瞋]已断已遍知,于五顺上分结[色贪、无色贪、掉举、慢、无明]未断未遍知,造作增长顺起有受业,不造作增长顺生有[次生]受业。从彼命终,起色界中有,即住彼中有得如是种类无漏道。由此道力进断余结,于无余依涅槃界而般涅槃,名中般涅槃。(大正27.874中)

  问:何故名中般涅槃?答:此补特伽罗已过欲界,未到色界,住彼中有而般涅槃,故名中般涅槃。复次,此补特伽罗利根,轻烦恼故,能于中有而般涅槃,故名中般涅槃。复次,此补特伽罗先得有心,有心无间得学心,学心无间得无学心,无学心无间得非学非无学心。即住彼心而般涅槃,故名中般涅槃。(大正27.874下)

  不还有情,已断欲界修所断惑,尚有色、无色界修惑未断,命终后,起色界中有。以色界中有身,得无漏圣道,由此无漏圣道进断余结(色无色界修惑),于无余依涅槃界而般涅槃。如此,生在色界的中有身也能起无漏圣道,进断余结。那么,如色界中有身有中般涅槃,欲界中有身是否也有中般涅槃?论主说:没有。因为:

  欲界是不定界,非修地,非离染地,多诸过失,灾横留难,住本有时尚难得果,况住中有微劣身耶!色界不尔,故住中有能般涅槃。复次,若住欲界中有般涅槃者,则依中有能越三界,然无依中有身能越三界者。复次,若住欲界中有般涅槃者,则中有中能断三界烦恼,然无住中有身能断三界烦恼者。……复次,欲界有违顺相应烦恼,有外六门烦恼,有能引二果烦恼,有无惭无愧相应烦恼,及有忿等种种杂类诸随烦恼,难破难断,难越难离,住本有中作大功用,尚难除断,况在中有!故无欲界中般涅槃。复次,要曾具修九品对治,方于中有能般涅槃。欲界中有必未具修九品对治,故彼中有不般涅槃。(大正27.876中--下)

  生色界中有的不还果圣者,是起何地的无漏圣道而断惑的呢?论主说:起“自地圣道”。若住初静虑地中有般涅槃者,起初静虑圣道,乃至若住第四静虑地中有般涅槃者,彼起第四静虑圣道。又中有唯于四根本地圣道随顺,非近分地、未至定、静虑中间及无色定等(大正27.878下)。所以,在三界九地中,一般于未至、静虑中间、四静虑、三无色(除非想非非想处,此地无圣道故)皆可起无漏道,唯色界中有是依自所住地(初静虑乃至第四静虑),起无漏圣道,尽惑证果而般涅槃,非依未至、静虑中间、三无色等。

  有部论主说:不还圣者死后化生于色界的中有身,或依初静虑(二、三静虑),乃至或依第四静虑,起无漏圣道,断余烦恼,证阿罗汉而般涅槃。而北道派说:生净居天的五不还圣者,在化生时,当下即得阿罗汉(《南传》57.344--347)。这中阴身证阿罗汉果说,后代的无上瑜伽行者,认为修“天色身”,能速疾成佛,也有在中阴身成佛的[注11]。不过,这与部派佛教“中般涅槃”的意趣,已经距离很遥远的了。

  以上九项,是《大毗婆沙论》有关中有的论题中,较特殊而有趣的一些记述。透过这些记述,不仅凸显了论师心思的缜密与学理的一贯性,也呈现了《大毗婆沙论》时代,有部论师们对某些问题尚是意见分歧,未有定论,故显得踌躇犹豫。然而藉由论师对“中有”的解释,不得不令人正视业力的问题。

  如:一、关于“中有何处入胎”的问题,这牵涉到何者是有情生命相续的原动力。有部说“唯染污心令有相续”,所以中有必从生门入胎,双生者,后生为长;而菩萨中有,虽然正知入母胎,但有亲爱之情;此亲爱之情也是染污心,所以不违反己宗“唯染污心令有相续”的学理。又,论师说欲、色界受生者,必有中有身。所以,对于“作无间业者,现身堕地狱受苦,岂不未有中有身”的质问,论主费了一番解释工夫,以证成作无间业者也有中有身。如此,在在显示论师心思的缜密与论理的一贯性。

  二、“中有身经多久方去结生”的问题,论主说中有住经少时必往结生,但是也列举了设摩达多、世友、大德诸说,显然中有住经多久,尚未有定论。又论主为证成“中有住经少时必往结生”之说,因此说:“有情作父母业有定、有不定,故于父母有可转义、有不可转义”。这是说,若不定业,是可转的;若定业就不可转了。然又说“中有于界、于趣、于处,皆不可转,感中有业极猛利故”,但是在“本有”时可转,乃至临终时正念现前也可转业,不是更显现了人间佛教积极向上而永不绝望的一面吗?

  伍、后记

  本文,是笔者撰写读《大毗婆沙论》劄记以来,较单纯的一个单元,牵涉的问题也比较少。论师论列问题时,有广泛、严谨、周密的思考,能掌握问题核心,也能触类旁通,并且时时回顾己宗学理,不忘适时发挥己宗思想,又能保持其思想的一贯性,这些都足以见论师的特性与风格。这种风格与特性,在论书中表露无遗。相信多读论师们的作品,可以帮助自己头脑清楚一点,增强辨析能力,遇事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不知所措,对于修道的历程来说,是存有增益作用的!

  在本单元中,有一发人深省的记载。《大毗婆沙论》说:有情作父母业有定、有不定,故于父母业有可转、有不可转。若于父可转,母不可转者,彼女人性虽贞洁,受持五戒,具足威仪,而必与余男子和合,令中有速往结生。若于母可转,父不可转者,彼男人性虽贤良,受持五戒,威仪具足,而必与余女人和合,令中有速往结生。若父母业都不可转,则有情尚未命终时,由业力故,使其父母虽隔千山万水,必破除万难相会。其所经过的地方,毒不能害,刃不能伤,火不能烧,水不能溺,以及其余种种夭横因缘,都不能障碍,必得其父母和合相会,令彼有情既命终已,适受中有,即往结生。论主这种说法,可说彰显了业力的不可思议;而这不可思议的业力,不仅是促成父母外遇的推手,甚至能令父母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水火无损,不为种种灾横违逆所伤。果若如此,有情的业力,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注6:有一比丘,不学多闻,即居阿练若处,坚持禁戒,心乐寂静,乘宿因力,修世俗定。若起世俗初静虑,便谓得初果,乃至若起世俗第四静虑,便谓得阿罗汉果。彼一生中,起增上慢,未得谓得,未证谓证。命终时,第四静虑中有现前,便作是念:“一切结缚,我已永断,应般涅槃,更无生处,何缘有此中有现前?”遂起邪见,拨无解脱。由谤涅槃邪见力故,第四静虑中有便灭,无间地狱中有现前,命终后生无间地狱。(大正27.359中--下)

  注7:昔有二人,一恒修善,一恒修恶。修善行者,临命终时,顺后次受恶业力故,忽有地狱中有现前,便作是念:我一生中,恒修善行,应生天趣,何缘有此中有现前?遂起念言:我定应有顺后次受恶业,今熟故,地狱中有现前。即自忆念一生以来所修善业,深生欢喜,由胜善思现前故,地狱中有隐殁,天趣中有现前,命终生于天上。作恶行者,临命终时,顺后次受善业力故,忽有天趣中有现前。遂作是念:我一身中,常作恶,未曾修善,应生地狱,何缘有此中有现前?遂起谤无善恶异熟果之邪见。由谤因果邪见力故,天趣中有隐殁,地狱中有现前,命终生于地狱。(大正27.359下--360上)

  注8:昔摩揭陀影坚王,恒乐修集睹史多天胜妙善业,命终乘彼中有之身,往至天处,至妙高山多闻王宫边,正遇为王造诸鲜洁香妙饮食,见已起爱,念言:愿生此受斯饮食,然后乃往睹史多天。念已,彼天中有即隐殁,多闻天子中有现前,因此便生多闻天。(大正27.360中)

  注9:《俱舍论》,大正29.46中--下,《顺正理论》,大正29.477中—下。

  注10:白净比丘尼常与衣俱,见《撰集百缘经》卷八,〈白净比丘尼衣裹身生缘〉,大正4.239中下。

  注11:宗喀巴着,法尊译《密宗道次第广论》说:如是无上瑜伽一切道,若顺所化修果次第,摄为三类,上者现世成佛,中者中有成佛,下者转生成佛。又说:其中有成佛者,即如上述由离方便,到中有时,以有善巧方便教授,成就金刚萨埵行相天身,即于彼身成佛(《密宗道次第广论》卷二十二,pp.496--498,台北:莲魁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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