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官学的衰弱与私学的兴起
一、西周的“学在官府”
学在官府具体表现为官师不分和政教合一。官吏既负行政职责,也有教学的任务。比如西周时国学的主持者称大司乐,负责祭祀和国家典礼,是国家最高礼乐官,同时兼管国学教育事务。大司乐属下的一些官员,如师氏、保氏、大胥、小胥、乐师等就是国学的教师。此时的教育机构与行政机构尚未分离,教育与政事合一。国学既是施教的场所,又是国家举行重大礼仪活动的地方,如祭祀、乡射、献俘等活动都在国学进行。各级乡学也是地方举行乡饮酒礼、乡射礼、士人议政、养老尊贤活动的场所。政事活动本身也就是学校教育的重要内容,学生在参与政事的过程中接受各种教育。
在“学在官府”体制下,形成了从中央到地方的较为完善的学校教育体制以及以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为主体的教育内容。
二、西周学校教育制度与教育内容
西周学校已有较完备的制度,从设置上看,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国学,一类是乡学。国学设于王城及诸侯国都。按学生的年龄与程度可分大学与小学。天子所设的大学,规模较大,有“五学”之称,即辟雍、成均、上庠、东序、瞽宗。其中辟雍是中心,四面环水。诸侯所设的大学,规模比较简单,仅有一学,半面临水,称“泮宫”。国学之外,又有乡学。乡学是地方学校,按地方行政区划设立。由于地方区域的大小不等,设学也有不同名称,如闾塾、党庠、州序、乡校等。
西周学校以“六艺”为基本教育内容。所谓“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中,又有“大艺”、“小艺”之分,礼、乐、射、御作为大艺,是大学的课程,书、数作为小艺,主要是小学的课程。
“礼”、“乐”是大学中最重要的课程。制礼作乐的主持人,是西周初年杰出的政治家周公。西周的“礼”教,主要是国家政治生活中的行为规范、操作技能及个人素养的训练,是贵族子弟必须具备的。“乐”包括声乐、器乐和舞蹈。西周有乐德之教,乐语之教和乐舞之教。“乐”和“礼”紧密相联、互为表里,其教育作用也各有侧重:“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意思是说:礼的作用在于约束人们的外部行为,具有一定的强制性;而乐则重在陶冶人们内心的情感,使人们潜移默化。实际上,乐教主要是教礼仪中所要使用的乐,所以它又是礼教的组成部分。
“射”指射箭,“御”指驾车,西周时文武尚未分家,贵族子弟都有从军作战的责任。除了战时必用之外,平时有些典礼活动中也要表演“射”、“御”,而且有一定的技术标准要求,所以也是贵族子弟必须掌握的。
“书”指写字,“数”指算术。读写算是学习一切文化的基础。西周已有供小学文字教学的字书。《汉书·艺文志》载:“《史籀》十五篇”。注曰:“《史籀篇》者,周时史官教学童书也。”这是中国教育史上记载最早的儿童识字课本(今已失传)。据史书记载,西周识字教学是按字的构成方法分类施教的。《汉书·艺文志》载:“古者八岁入小学,……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造字之本也。”这里的“六书”即“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的造字之法。“数”的教育,是与“术”紧密相联的,故称“数术”。“数术”在西周有很大发展,西周时6岁儿童开始学数数,从1至10的数目。9岁儿童学“数日”,指学习记日法,先学甲子纪日,然后再逐渐加深。10岁儿童开始学“计”,即计算能力的培养包括学习十进制元的文字记数方法和计算的方法。后者包括学会使用“筹算”和“九数”的方法。
综上所述,可见西周国学的教育内容是相当丰富的,而以礼、乐、射、御、书、数等“六艺”为基本内容。“六艺”教育传统对后世封建社会的教育也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三、官学的衰弱与私学的兴起
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社会大动荡、大变革的时期。周平王东迁后,周王室丧失了数百年来经营的关中统治基地,实为寄人篱下,丧失了控制天下的能力。于是列国纷争,大国称霸,从春秋五霸到战国七雄,兼并战争和各国内部的政治斗争都十分激烈。旧有的统治秩序被彻底打乱,经济、政治和社会文化都在发生深刻变革。“学在官府”的教育走向衰落,而适应新形势需要的新教育形式──私学开始兴起。
造成官学衰废的原因,首先是因为天下动乱。春秋时期诸侯国之间的战争,诸侯国内部争夺统治权的内乱,连年不断。各国统治者主要关注的是如何维护生存、扩大势力,无暇顾及教育,不论国学或乡学都难于维持,日趋衰废。
官学衰废更为重要的原因是旧有的教育失去了价值。由于周王室已无力控制天下,“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到后来,甚至诸侯国君也大权旁落,而出现“陪臣执国命”的现象。原有的等级制度的崩溃使传统的礼制也受到了破坏。既然这些礼制规范已不再得到严格遵守,以礼乐为核心的教学内容也就缺少了实用价值,自然很少有人愿意去学了。于是天子的辟雍,诸侯的泮宫,地方的乡校,逐渐消亡。
官学教育的衰废,反映了“学在官府”的旧教育体制已经不适应新的时代要求。另一方面,随着社会的变革,政治权力的频繁转换,对新型的人才及文化教育的需求更为强烈。以孔子、墨子为代表的一批新型知识分子就以新的办学形式,聚徒讲学,从而成为创办私学、传播学术文化的先驱。
私学产生的原因,除了上述社会需求外,还有赖于两个基本条件,即有可教学的内容和有从事教学的人。在“学在官府”时代,民间根本不具备这两个条件,因此不可能有学,而到了春秋时期,形势发生了根本变化:
一是学术的扩散与下移。在统治阶层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失败的一方被迫流亡他处,这些没落贵族的流亡导致了学术的扩散。例如周惠王、周襄王间争夺王位的内讧,使世代掌管周史的太史离周去晋。周景王死后,王子朝争夺王位失败,率领一批贵族及百工,携带王室所藏文献典籍逃到楚国,至于其他小规模的贵族流亡事件则层出不穷,造成“天子失官,学在四夷”的局面。这些没落贵族往往沦落民间,他们的流亡,不仅导致学术扩散到四方,而且使学术下移到民间,从而使民间有了从事教学活动的条件。
二是新兴的“士”阶层的出现。“士”在西周以前就有。按当时的社会等级序列:天子、诸侯、大夫、士和庶人,前三类都是贵族,而士介于贵族与平民之间,很难升到统治集团上层。春秋战国时期社会动荡,一批旧贵族在政治斗争中垮台了,沦落为士。他们一般都受过教育,熟悉各种典章制度,并且有操持各种礼仪的实际技能,正是他们将学术文化带到了民间。一些平民因有条件接触到学术文化,而上升为士。这样,士的队伍大大扩展,成为一个影响很大的社会阶层。
士与工、商、农并称“四民”。士一般不务农、做工、经商,脱离一般生产劳动,而是凭借掌握的学术文化及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的专长,来为权贵服务。所以,士虽为民,穷困潦倒时可能连一般农、工、商都不如;而一旦被统治者看中,又可能获得高官厚禄。士的这种特殊地位决定了他们的主要活动是作官从政、从事教学和学术研究,从政是主要目标,从事教学和研究则是打好基础,以提高学术水平和社会知名度。而要想成为一个士人,也必须从拜师学艺开始,学而优则仕“士”阶层正好为私学提供了师生双方的办学可能性。
私学的兴起在中国教育史上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首先,它冲破了西周以来“学在官府”、学校教育为官府垄断的局面,扩大了教育对象。孔子首倡“有教无类”,并在私学中付诸实践,教育对象由少数贵族扩大到平民,为学术的广泛传播开辟了广阔的途径。
其次,私学是专门的教育场所,这就打破了政教合一、官师合一的旧官学教育体制,使教育成为一种独立的活动。私学的教师以具有知识技能的贤士为师,开始成为一种相对独立的社会职业。教师可以自由讲学,学生也可以自由择师,私学当时已有竞争出现,相传连孔子的私学也曾经历“三盈三虚”。
其三,私学使教育内容与教育方式得到新的发展。在教育内容上,突破了西周的“六艺”范围,各家各派可以自由传授自己的政治、道德观点和新的知识、技能。在教育方式上,私学可以没有固定的教育场所,而以教师为中心,以学生主动求学为动力基础,办学具有相当大的灵活性。
其四,私学的发展积累了丰富的教育经验,促进了先秦教育理论的发展。私学不仅造就了一大批卓有建树的教育思想家,如孔子、墨子、孟子、荀子、老子、庄子、商鞅、韩非等,而且还出现了如《论语》、《孟子》、《荀子》、《老子》、《庄子》、《商君书》、《韩非子》等记载了大量教育思想的典籍以及《大学》、《学记》等专门论述教育问题的著作,奠定了中国古代教育思想的基础。
总之,私学的产生和发展,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是教育制度上一次历史性的大变革。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私学依靠自由办学、自由就学、自由讲学、自由竞争来发展教育事业,不仅符合历史潮流,也开辟了中国教育史的新纪元。
四、养士与稷下学宫
在激烈竞争的形势下,实力和谋略是致胜的根本,而人才又是增强实力和采取正确策略的关键。当时各国有眼光的统治者都大开招贤纳士之门。早期的齐桓公用管仲,秦穆公用百里奚,乃至后来的商鞅、孙膑、吴起、苏秦、张仪,都是由“士”出身的显赫一时的权臣。
起初统治者只是发现贤士才予以任用,到后来则预先养士以供需要时派上用场。到了战国,先是公室养士,随后私门也养士。所养之士称门客、宾客、门人、食客等,魏文侯、齐宣王、齐缗王、燕昭王等都是诸侯中养士的代表。高官贵族也致力于养士,如著名的“战国四公子”每人养士数千,凡有一技之长者就可能被网罗,连鸡鸣狗盗之徒也用。秦国吕不韦养士多达3千人。
养士之风促进了春秋战国时期私学的进一步繁荣。养士的公室或私门,都像是一所私学或一些私学的集合体,而影响巨大的当属齐国的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建于战国时齐国的都城临淄的稷门之下,它是齐国统治者设立的国家养士机构,凭借国家的财力、物力养士,绵延达一个半世纪之久,几乎集中了当时各家各派的学者。稷下学宫虽系齐国官办,但它实际上又是许多私学的集合体。
其特色主要有:
其一,“不治而议论”,即士人并不担任具体的官职,一般不承担行政事务,以备统治者咨询,日常则从事自己的学术研究和讲学活动。因此,稷下学宫实际上起到的是“智囊团”的作用。
其二,自由辩论。稷下学宫采取的是学术自由、兼容并包的政策,各家学派在稷下学宫都占据了一定地位,他们要使自己的学说得到公认,不得不通过公开的辩论,以理服人,这就活跃了思想,繁荣了学术。在学宫所召开的“期会”中,不仅全校教师和四方游士可自由参加,学生也可参加驳难辩论,这种在学术上师生之间的民主平等,有助于扩大眼界,也有利于人才的成长,并对解放和活跃学生思想起了极大的作用。
其三,学无常师。稷下学宫的教学方式十分特殊,在教学中,学生们可以自由听讲,实行游学自由的方针。当时前来稷下学宫的,既有个别游学,也有集团游学的情况。可以随时请求加入,也随时可以告退,不受任何限制。学生来到稷下学宫后,则不限于跟一个先生,其它先生讲学也可以听讲请教,这种灵活的教学制度,使学生有机会接触各种学说,打破了学术流派的局限,各家各派在稷下学宫相互批评,又相互吸收,促进了学术发展。
其四,在学生管理上,稷下学宫制定了历史上第一个学生守则──《弟子职》,全文载于《管子》,从尊敬师长到敬德修业,从饮食起居到衣着仪表,从课堂授课到课后复习均有严格规定。从《弟子职》可以看出稷下学宫对学生管理的总体特点,体现了教学的目的性、计划性和组织性。这一学则流传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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