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语文教材需要儿童文学化

近年来，多家出版社在频频出版老课文。读过张元济、叶圣陶、丰子恺等一代大家编写、校订、绘画的小学语文教科书，我深有感触。多少年来，我们已经再难见到著名作家、艺术家、教育家为小学生编写教材了。

《小学语文教材七人谈》 朱自强等著 长春出版社出版

为什么会频频出版过去的老课文，仅仅是为了怀旧吗？如果是，为什么会怀旧？我想，乡愁的情感并不是全部的理由，一定还因为过去有过去的好才会怀旧。

想到今天的教科书，我不禁担忧起来。即将高考或高考后的学生集体撕毁教科书的事情，时有耳闻。把教育引向了狭路的功利主义的应试教育是造成学生厌学的根本原因之一，其中，语文教科书是否也负有一定的责任？今天的小学语文教科书，再过几十年，一百年，人们还会不会像对待叶圣陶、丰子恺编绘的《国语课本》(开明书店版)这样，把它摩挲在手、珍藏于心？

毫无疑问，在2001年颁布的小学语文新课标的指导下，小学语文教育教学改革在教材、教法、课程、课外阅读指导等多个方面逐步深入展开，取得了不少成绩。我认为，从语文教育的现场来看，这一轮的语文教育改革的一大走向就是从儿童文学中汲取资源和方法。而越是将小学语文教育与儿童文学进行深度融合，就越发能看出小学语文教育存在的更多问题。

这一次，我们把关注的焦点投注在了小学语文教材上面。2009年7月28日至30日我们七个关心、思考小学语文教育，真诚地想为小学语文教育变革做点事情的人，聚集在扬州，进行了为期两天半的对谈。七个人中，有一线的小学、中学语文教师，有研究儿童文学、语文教育的大学教授和学者。我们当然承认，被讨论到的教材也有优点，也有成绩，但是，我们这次对谈的主要意图是针对教材中存在的较为严重的问题。我们想指出这些问题，以期引起讨论。在我们看来，为小学生提供语文学习范本和学习方法的教科书，是不该出现这种问题的。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了进一步提升小学语文教材的水准，而不是为了否定什么人，否定什么教材。虽然涉及到具体问题，必然会涉及到具体教材的篇章，但是，我们的宗旨是就事论事，讨论问题。

我认为，思想性、艺术性、趣味性、语文教育价值是衡量小学语文教材选文的四个标准。如果按照这四个标准衡量，现行的教材是存在不少问题的。其中，主要问题可以大致归纳为以下几点。

一、在人文性上，缺乏儿童本位的教育理念，较少考虑到儿童文化的人文性，因此，与小学生的心灵常常相隔膜。

挪威音乐教育家布约克沃尔德曾指出，充满缪斯天性的儿童文化与学校文化之间存在着矛盾和冲突。我认为，在人类为儿童创造的所有文化中，以儿童为本位的儿童文学最和谐地解决了儿童与成人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因此，在小学语文教育中运用儿童文学，可以为儿童文化与成人文化的和谐融合搭建宽阔的桥梁。但是遗憾的是，我们的语文教材编写较少考虑到，有时甚至背离儿童文化的人文性，其结果往往使学生的语文学习出现障碍。

二、轻视小学儿童的语文学习能力。

从乔姆斯基、史蒂芬·平克这些语言学家的著作中，我们知道，儿童是天生的学习者，有巨大的语文学习潜能。语文教育就是要致力于使用有学习效率的好文章把儿童的语文潜能激活。

然而，在小学语文教材中，显示出低估儿童的阅读能力的倾向，“短小轻薄”的教材不是向上提升，而是向下压抑。比如，儿童文学名篇《等信》在台湾和大陆的教材中被删节成200字和500字，恐怕就是因为教材编写者认为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小学生不能阅读长度为1200字的文章。可是，在儿童文学化程度很高的日本小学二年级教材中，是全文1200字悉数收入的。这体现了对儿童阅读能力的不同评价。

三、儿童文学经典、优秀作品的缺失。

现有教材，表面看起来儿童文学作品的数量不少，但是，很多篇章是似是而非的教材体儿童文学。所谓教材体儿童文学是指教材编写者根据自己的某种儿童文学感觉，为教材编写的文章，其中也包含被删削的儿童文学作品。语文教材应该选入的是自然天成的美文。小学语文教材的编写者应该到浩如烟海的儿童文学作品中，去精心挑选文体、篇幅都合适的经典、优秀、典型的作品，直接收入教材，改变目前小学语文教材“短小轻薄”的不良现状。

四、持着自下而上的文章观。

刘勰的《文心雕龙·章句》篇中有“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为章，积章而成篇”。当代的很多语文教育研究者接受了这种自下而上的文章观，认为“文章是由字组词，由词组句，由句组段，积段成篇的”。这对教材编写有着深刻的负面影响。如果认为文章首先是由字组成，有了字就能组成文章，就会按照选定的生字、生词来拼凑文章。这不符合好文章的写作规律。事实上，在这种文章观之下，产生所谓教材体“文章”。教材编写者根据需要写进教材的生字、生词去编写文章，于是不自然的、缺乏灵性的文章纷纷出来。当代阅读学理论认为文章是自上而下的。也就是说，文章的生成是先有要表达的意义(思想、情感、愿望等)，这个意义高高在上，统领着文章语言、结构的整体性安排，从而使文章成为有意味的、完整的形式。

五、课文后的练习、思考题存在着教学目的不明，甚至逻辑混乱的情形。

每一篇好作品必有其奥妙，有其独特的经络、脉搏。阅读教学就要抓住这些经脉，展示文章特色，指向明晰的语文教学目的。但是，有时，由于教材选入的文章的语文价值不够，缺乏独特的艺术风格，所以，课后习题往往不知所云；有时，编写者不会解读文章，作品的语文教育、语文学习指向是朝东，他却领着学生往西。这些问题，我们在对谈中讨论了一些具体事例。

解决上述问题的根本方法在哪里？在于强化文学教育理念，尤其是强化儿童文学教育理念。小学语文教材需要儿童文学化。所谓儿童文学化，不是指教材选入的都得是儿童文学作品，教材需要选入应用文、说明文，古代、现代的诗文，而且质量要高。儿童文学化是指小学语文文学教材的主体、核心应该是儿童文学，选文应该是自然的、真正优秀的儿童文学，并且采用与儿童文学相契合的文学教学方法。

如果导入经典、优秀的，同时具有语文教学的典型性的儿童文学，并采用与之相契合的教学方法，上述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儿童文学成为这次关于教材讨论的核心话题。儿童本位成为我们七个人所共同主张的语文教育理念、语文教材编写理念。这是我们为中国的小学语文教育进一步深化改革所设定的主要方向。

小学语文教育事关儿童的心智成长，事关人的健全素质的养成，是一个民族的百年大计、千年大计。我们怀着拳拳之心，坦诚陈述自己的观点。我们欢迎批评，并愿意与关心、热爱语文教育的同道继续把讨论深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