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罗什年表考略
鸠摩罗什年表考略
陈世良
鸠摩罗什是我国东晋时代龟兹(今新疆库车)人。他是一位著名的佛经翻译家、佛学家,后人把他和唐玄奘、义净,并称为中国古代的三大翻译家。他早年深受小乘佛学的熏陶,青年时改宗大乘,尔后,主要从事弘扬大乘佛学的活动。他的弘扬活动,曾对当时塔里木盆地各绿洲的佛教,产生过巨大的影响。《译经图记》说:“西域诸王,请什讲说,必长跪座侧,命什踏而登焉。”《高僧传》载:“什道震西域,声被东国。”他的名声传到当时的长安。以后,他东入内地,于公元四○一年到达长安,秦王姚兴聘为国师,并请他译经。
在鸠摩罗什以前,我国中原一带的佛教,作为一种外来的宗教,而依附于道教;内地的佛学家对于大、小乘之间的区别,一般并不很清楚。由于鸠摩罗什大量介绍了印度当时盛行的龙树系大乘学说,并译出了许多经论,从而改变了这种状况,可以说,鸠摩罗什在促使中国佛学走向独立发展的道路,使之成为“中国佛学”,起到过相当有力的推动作用。所以僧佑在《出三藏记集》中说:“逮于罗什法师,俊神金照,秦僧融、肇,慧机水镜,故能表发挥翰,克明经奥,大乘微言,于是炳焕。”而僧肇在《鸠摩罗什法师诔》中,更认为他:“言既适时,理有园会,故辩不徒兴,道不虚唱,斯乃法鼓重震于阎浮,梵轮再转于天北矣。”
罗什所译经数,有各种不同的说法。《菩萨波罗提木叉后记》说五十余部。《僧佑录》卷二说三十五部、二百九十四卷。《僧佑录》卷十四则说三十二部,三百余卷。慧皎《高僧传》说三百余卷。《开元录》刊定为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当时存世有五十二部,三百○二卷。现存三十九部,三百一十三卷。一般认为三十余部、三百余卷较近真实。罗什以其博大精深的学说,慎重认真的态度,从事译经工作,因而在翻译的技巧和内容的精确方面,都达到了翻译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可以说是开辟了中国译经史上的一个新纪元。正如僧肇在《维摩经序》中所说:“什以高世之量,冥心真境,既尽环中,又善方言。时手执胡文,口自宣译,道俗虔虔,一言三复,陶冶精求,务存圣意。其文约而诣,其旨婉而新,微远之言,于兹显然。”僧佑则把罗什以前的翻译统称为旧译,而称罗什的译本为新译。这些赞扬并非溢美之词。将近代在库车发现的龟兹语有部律《波罗提木叉》,和罗什传译的《十诵律》相比较,就可看出龟兹语本文笔古朴,内容简单得多。因此说,肇、佑的评价,还是比较近于事实的。当然,罗什译经的成就,除了他个人博大精深,认真慎重外,和统治阶级需要佛教这样一种精神的统治力量,因而秦王姚兴大力赞助译经,以及大量内地学问僧参与译经等原因是分不开的。除了道安为其先导,慧远通好辅翼以外,直接参加译经工作的学问僧,从开始的几百人,发展到后来的三千人,其中不乏英才俊秀。《魏书·释老志》说:“时沙门道彤、僧略、道恒、道标、僧肇、昙影等,与罗什共相提挈,发明幽致。”现僧传留名者就有三十余人,而融、伦、影、肇、渊、生、成、睿被称为什门八子,到隋唐时又有八俊十哲之称。八俊为:生、肇、融、睿、凭(有的本子有略无凭,或有恒无凭)。影、严、观;十哲则于八俊之外加道恒、道标。其中“老有融、睿,少有生、肇,”号称“关中四子”。这些人,一方面协助罗什译经,“共相提挈、发明幽致”,另一方面在译经中,也被培养成一代学者,从而在中国佛学界产生了深远而巨大的影响。如罗什的高足之中,僧肇成了三论之祖,道生为涅槃 之圣,僧导、僧嵩则是成实师之始。
鸠摩罗什作为一个少数民族的翻译家、佛学家,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对于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对于中华民族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他无论在中国翻译史上或中国思想史上,都占有显著而又重要的地位,是古代我国新疆的一位杰出的学者。兹特作《鸠摩罗什年表考略》,求教于大家。
鸠摩罗什,又名罗什,如新出《首楞严经序》;或作究摩罗,如《法华经后序》;或名鸠摩罗,如《小品经序》;又名鸠摩罗耆婆,见《十住经序》;或为拘摩罗耆婆,见《成实论记》;或称究摩罗耆婆,见《大智论记》;或称耆婆,如《菩提经序》。汉译童寿。前四名,均是鸠摩罗什一名的异写或略写。后四名是鸠摩罗耆婆的异写或略写。按僧佑、慧皎的解释,罗什的父亲作鸠摩炎,母字耆婆,兼取两者为鸠摩罗耆婆。
罗什的祖父达多,古印度人,家世国相。罗什的父亲鸠摩炎,将嗣相位,辞避出家为和尚,东渡葱岭。龟兹王(应是白纯,说见后)闻其弃荣,甚敬慕之,自出郊迎,请为国师。罗什的母亲是龟兹王(白纯)之妹,字耆婆,又名阿竭末提。
公元三四四年(晋康帝建元二年,即前凉张骏建兴三十二年),鸠摩罗什生于龟兹(今新疆库车)。
罗什生年,是根据罗什卒年推定。关于罗什的卒年,主要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梁慧皎在《高僧传》中所说:“以伪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于长安,是岁晋义熙五年也。……然什死年月,诸记不同,或云弘始七年,或云八年,或云十一年。寻七与十一,字或讹误,而译经录传犹有十一年者,恐雷同三家,无以正焉。”姚秦弘始十一年,即公元四○九年。后在唐智升之前发现了僧肇《鸠摩罗什法师诔》一文,《诔》云:罗什于“癸丑之年,年七十,四月十三日,薨乎大寺。”癸丑之年即弘始十五年(公元四一三年)。因此,唐智升在《开元录》中采用了这一说法,即罗什卒于弘始十五年。汤用彤先生力赞其说。 1 但尔后又有学者否定这一说法,认为还是《高僧传》的弘始十一年为卒年,罗什实际年龄不是七十,而是六十岁,从而确定其生卒年为公元三五○至四○九年。 2 我认为弘始十五年为卒年较可信。佐证有八:
(一) 从僧肇的生平来推算。《高僧传》说,僧肇于“晋义熙十年(公元四一四年)卒于长安,春秋三十有一矣。”《高僧传》又说:僧肇“及在冠年,而名振关辅,时竟誉之徒,莫不猜其早达……后罗什至姑臧,肇自远从之,什嗟尝无极。及什适长安,肇亦随返。”僧肇并自称在罗什门下十有余年。按罗什卒年为四一三年和肇生平推算,肇应在四○○年去姑臧,这年肇十七岁,到罗什去世,肇跟随罗什十四年。这和《高僧传》“及在冠年”,以及僧肇自称随罗什十有余年相符。假如按罗什卒于四○九年推算,则僧肇四○○年去姑臧,到四○九年不及十有余年。如果四○○年以前去姑臧,则肇的年龄和“及在冠年”云云不符。因此弘始十五年的罗什卒年可能性较大,而弘始十一年之说则不足据。有人为解决这一矛盾,又认为肇死之年为四十一岁,四十古写为四个十字,后人误抄为卅。这一说似乎可解决上述矛盾,但和僧睿《大品经序》所说不符。该《序》中提到当时罗什门下有才学的沙门多人,唯独不提僧肇,后人认为是僧肇年少的缘故。此《序》写作年月最早不能超过弘始六年(四○四年)四月。如按僧肇四十一岁卒推算,四○四年肇为三十一岁。肇已三十一岁,而睿仍不提他,不大说得通。而按肇三十一岁卒来推算,则睿写《大品经序》时,肇为二十一岁,可能还未受具足戒,这大约就是僧睿在《序》中不提他的原因。
(二) 《高僧传》载,释昙邕,庐山慧远的弟子,“为远入关致书罗什,凡为使命十有余年”。罗什四○一年到长安,到四一三年卒,首尾十四年,和此段记载相符。如若罗什卒于四○九年,则昙邕致书不到十余年。
(三) 慧睿《喻疑》说:“究摩罗法师,至自龟兹;持律三藏,集自 宾;禅师徒众,寻亦并集。关中洋洋十数年中,当是大法后兴之盛也。”如罗什卒于四一三年,和“洋洋十数年中”合。如卒于四○九年,则不合。
(四) 据僧传、经录载,佛陀耶舍与鸠摩罗什之间的友谊非同一般(详见后)。佛陀耶舍于弘始十五年解座并返回 宾故乡,肯定和罗什去世有关,最大的可能就是弘始十五年罗什死后,耶舍就立即返回故乡了。
(五) 僧佑和慧皎都说过这样一件事:月氏北山有一罗汉,对什母说,什若至三十五岁不破戒,当大兴佛法,度无数人。今依罗什卒于弘始十五年,年七十推算,吕光破龟兹,逼什破戒为三八四年事,罗什已四十一岁,和罗汉预言相合。如若以四○九年卒,年六十岁推算,罗什破戒才三十四岁,与罗汉预言不合。
(六) 慧睿《喻疑》说:“什公云,大教兴世五十余年”。就以目前流行的看法,认为罗什十二岁改宗大乘(此点容后考释),加上五十余年,也超过六十岁。因此,说罗什卒时,年六十岁,与此文不合。
(七) 僧肇《长阿含经序》说:“秦弘始十二年,岁上章掩茂,……请 宾三藏佛陀耶舍出律藏,《四分》四十卷,十四年讫。”据此,我们知道,《四分律》是于弘始十二年出,于十四年译完。那么,弘始十二年(四一○年)罗什在不在世呢?如若在世,弘始十一年(四○九年)卒的说法就不可能成立。弘始十二年罗什尚健在,第一,僧肇《致刘遗民书》说:“什法师于大寺出新至诸经,……禅师(指佛陀跋多罗)于宫寺教习禅道,……三藏法师(指佛陀耶舍)于中寺出律藏,本末精悉,若睹初制。毗婆沙(指昙摩耶舍与昙摩崛多)于石羊寺出舍利弗阿毗昙胡本……”仍此,三藏法师佛陀耶舍出《四分律》时,罗什尚在译新至诸经。而出《四分律》为弘始十二年。第二,佛陀耶舍出《四分律》,得力于罗什的推荐。佛陀耶舍既是弘始十二年出《四分律》,罗什于弘始十二年也应安好。第三,佛陀跋多罗到长安后,不久即被摒,因而远走庐山。根据僧肇《致刘遗民书》和《长阿含经序》,可知约于弘始十二年佛陀跋多罗抵达长安,不久被摒,也当在弘始十二年;此僧肇《致刘遗民书》也当在弘始十二年佛陀跋多罗出走之前写往庐山。后慧远又有书致罗什,为佛陀跋多罗解除摒事。因此,可以断言,弘始十二年,罗什仍在世。
(八) 《成实论后记》云:“大秦弘始十三年(四一一年),岁次豕韦,九月八日,尚书令姚显请出此论,至来年八月十五日讫。外国法师拘摩罗耆婆,手执胡本,口自传译,昙晷笔受。”则罗什于弘始十四年八月十五日仍在世。
总上八条理由,罗什卒于弘始十五年(四一三年),年七十的记载是可信的。肇为罗什高足,并于罗什死后的第二年也去世了,因此肇弄错的可能性是比较小的。
公元三五○年(晋穆帝永和六年,即前凉张重华建兴三十八年),罗什七岁,随母出家。
先是其母欲出家,夫未之许。后因出城游观,见坟间枯骨,异处纵横,于是深惟苦本,定誓出家。若不落发,不咽饮食。至六日夜,气力绵乏,疑不达旦,夫乃惧而许焉。以未剃发故,犹不尝进,即令人除发,乃下饮食。次旦受戒。什年七岁,亦俱出家。
公元三五○至三五二年(晋穆帝永和六年——永和八年,即前凉张重华建兴三十八——建兴四十年),罗什七至九岁。
罗什随母出家后,从师(可能就是龟兹高僧佛图舌弥)受经,日诵千谒,偈有三十二字,凡三万二千言。诵《毗昙》既过,师授其义,即自通达,无幽不畅。罗什所诵《毗昙》,即小乘《阿毗昙》,是有部根本论之发智论。此时之龟兹,小乘有部势力甚盛,故罗什启蒙,即授以《毗昙》。其母受戒后,仍乐禅法,专精匪懈,学得初果,时当二十七、八岁。
前凉张重华建兴中(建兴三十四——建兴四十一年,即公元三四六至三五三年),因惠、怀末,中国乱。后龟兹王(白纯)遣使贡方物于张重华。
公元三五二至三五五年(晋穆帝永和八年至永和十一年,即前凉张重华建兴四十年至张玄靓建兴四十三年),罗什九岁至十二岁,在罽 宾从般头达多学习。
般头达多,罽 宾王之从弟,渊粹有大量,才明博识,独步当时,三藏九部,莫不该练。从旦至中,手写千偈;从中至暮,亦诵千偈。名播诸国,远近师之。什至,即崇以师礼,从受《杂藏》、《中阿含》、《长阿含》,凡四百万言。达多每称什神俊,遂声彻于王。 王即请入宫,集外道论师,共相攻难。言气始交,外道轻其年幼,言颇不逊,什乘隙而挫之。外道悔伏。王及僧众敬之逾恒。日给鹅腊一双,粳米面各三斗,酥六升,此外国之上供也。所住寺僧,乃差大僧五人、沙弥十人,营视扫洒,有若弟子。其见尊崇如此。
公元三五五年(晋穆帝永和十一年,即前凉张玄靓建兴四十三年),罗什十二岁。诸国皆聘以重爵,什并不顾。约在初夏,其母携罗什返归龟兹,途经月氏北山,有一罗汉见而异之,谓其母曰:“常当守护此沙弥,若至年三十五不破戒者,当大兴佛法,度无数人,与优波掘多无异。若戒不全,无能为也,止可才明俊诣,法师而已”。又进到沙勒国(即疏勒,今喀什噶尔),罗什顶戴佛钵,心自念言:“钵形甚大,何其轻耶?”即重不可胜,失声下之。母问其故,答云:“儿心有分别,故钵有轻重耳。”
公元三五五至三五六年(晋穆帝永和十一年至永和十二年,即前凉张玄靓建兴四十三年至建兴四十四年),罗什十二至十三岁,随母停沙勒(今喀什)一年,初开法门,讲《转法轮经》。
罗什约在十二岁秋天到达疏勒,其年冬诵《阿毗昙》。于《十门》、《修智》诸品(发智论结蕴有十门品,智蕴有修智品),无所谘受,而备达其妙。又于《六足》诸问,无所滞碍。又诵《增一阿含》。沙勒国有三藏沙门,各喜见,谓其王曰:“此沙弥不可轻,王宜请令初开法门,凡有二益。一,国内沙门耻其不逮,必见勉强;二,龟兹王必谓:‘什出我国,而彼尊之,是尊我也’。必来交好”。王许焉。即设大会,请什升座,说《转法轮经》。龟兹王果遣重使,酬其亲好。
公元三五六年或三五七年(晋穆帝永和十二年或升平元年,前凉张玄靓建兴四十四年或四十五年),罗什十三或十四岁,随母返抵龟兹。及还龟兹,名盖诸国。 公元三五七至三六三年以前(晋穆帝升平元年——晋哀帝兴宁元年,即前凉张玄靓建兴四十五——张天锡升平七年),罗什十四至二十岁以前。
这一段时期罗什大约主要在龟兹,时龟兹僧众一万余人。僧众疑罗什非凡夫,咸推而敬之,莫敢居上。罗什由是不预烧香之次,在讲法之余(因在沙勒已开法门),遂博览《四韦陀》、《五明》诸论,外道经书、阴阳星算,莫不究晓,妙达吉凶,言若符契。罗什性率达,不砺小检,修行者颇非之。什自得于心,未尝介意。这是罗什思想转变的酝酿时期。后又从卑摩罗叉学《十诵律》,时罗什约为十九、二十岁,卑摩罗叉也当在二十三、四岁。卑摩罗叉,罽 宾人。其时到龟兹弘阐律藏,四方学者竞往师之,鸠摩罗什时亦预焉。
公元三六三年(晋哀帝兴宁元年,即前凉张天锡升平七年),罗什二十岁,受戒于龟兹王宫,大概经师是佛图舌弥,律师为卑摩罗叉。
约公元三六四年至三六九年(晋哀帝兴宁二年——晋废帝太和四年,即前凉张天锡升平八年至升平十三年),约罗什二十一岁至二十六岁,单独前往疏勒、莎车等地游学,完成了由小乘学到大乘学的转变过程。
鸠摩罗什在受戒以前,于龟兹时,思想就已发生了变化,博览《四韦陀》、《五明》诸论,外道经书,阴阳星算,莫不究晓。性率达,不砺小检,修行者颇非之。可见已有背离小乘学的端倪。为了解脱思想中的矛盾,罗什于受戒后不久出外游学。这次游学的路线,从龟兹出发,大约经疏勒,再抵莎车,最终完成宗大乘学的转变过程。然后由莎车经疏勒、温宿,返回龟兹。去时经疏勒,从佛陀耶舍受学。佛陀耶舍,罽 宾人。至年十九,诵大小乘经数百万言。然性简傲,颇以知见自处。所以向立之岁,犹为沙弥。乃从其舅学五明诸论,世间法术多所练习。年二十七,方受具戒。后至沙勒国,国王不愿请三千僧会,耶舍预其一焉。时太子达摩弗多,此言法子,见耶舍容服端雅,问所从来?耶舍酬对清辩,太子悦之。仍请留宫内供养,待遇隆厚。罗什后至,复从耶舍受学,甚相尊敬。两人性情颇有相通之处,耶舍既诵大、小乘经数百万言。大乘学应当会有所传授,且罗什在龟兹所博览的《四韦陀》、《五明》诸论,耶舍得之家传,罗什应从之学习此类书籍。另外,《昙无德律》,也应有所传授。这从以后在长安时,罗什力荐耶舍出《昙无德律》本,可见一斑。这段时期的学习,可能更加强了罗什对小乘学的怀疑,而对大乘学的倾向。
后到莎车。时有莎车王子,参军王子(此句不可理解。可能是抄写致误。因“参军”字形和“莎车”相似,因此抄重复,而又将“莎车”两字写成“参军”。)兄弟两人,委国请从而为沙门。兄字须利耶跋陀,弟字须耶利苏摩。苏摩才技绝伦,专以大乘为化,其兄及诸学者共师焉。什亦宗而奉之,亲好弥至。苏摩后为什说《阿耨达经》,亦名《弘道广显三昧经》。什闻阴界诸入皆空无相,怪而问曰:“此经更有何义,而皆破坏诸法”?答曰:“眼等诸法,非真实有”。什既执有眼根,彼据因成无实。于是研窍大小,往复移时,什方知理有所归,遂专务《方等》。乃叹曰:“吾昔学小乘,如人不识金,以鍮 石为妙”。因广求义要,受诵《中论》、《百论》及《十二门论》等。至此,罗什终于弃小乘而归心《方等》。因此,估计在莎车为时不会很短。后返回疏勒,事迹不可考,大约和佛陀耶舍又有一段时间的接触。
关于鸠摩罗什由小乘改宗大乘的时间,以及和佛陀耶舍、须耶利苏摩等高僧的接触,历来学者多根据《高僧传》,定为十二岁,即公元三五五年。我认为《高僧传》的记载,事情虽是,但时间顺序显有舛误,不可据信。而僧佑《出三藏记集》的记载,言虽简略,但时间顺序较为确实。
僧佑录明载,罗什十三或十四岁随母返抵龟兹,后在龟兹寻访外道经书和《四韦陀》、《五明》诸论。及到二十岁在龟兹王宫受戒以后,才遇到佛陀耶舍、须耶利苏摩等高僧,在他们的影响之下,改宗大乘。 3 我以为此说甚是,试考释如下。
(一) 佛陀耶舍,二十七岁在罽 宾受具足戒,后到沙勒。他到沙勒最早应在二十八岁。假若罗什二十一岁去莎车途中路经沙勒,见到佛陀耶舍,耶舍为二十八岁,则罗什卒年(弘始十五年),罗什七十一岁,耶舍应是七十七岁,于该年解座返回罽 宾。假若罗什二十二岁见耶舍,弘始十五年,耶舍当为七十六岁。而如果按传统看法,即罗什十二岁时,见到二十八岁的耶舍,则罗什卒年,耶舍应是八十六岁。以将近九十岁的高龄,涉流沙,渡葱岭,返回罽 宾,几乎不可想象。因此,我认为佑录所说,近于事实。
(二) 罗什十二岁路经疏勒时,在沙勒只停留一年。此一年中,所学应均为小乘学经典,如《增一阿含》、《阿毗昙》、《十门》、《修智》诸品。且“无所谘受,而备达其妙,又于《六足》诸问,无所滞碍”,并没有从师学习。而且初开法门,所说《转法轮经》,也属小乘佛学。因此,没有迹象说明他在第一次途经沙勒时曾改宗大乘。
(三) 罗什从疏勒返龟兹,路经温宿,曾折服一“道士”,并使其稽首归依。此一道士,当是小乘高僧,罗什即以龙树系的大乘空宗学说折服之。僧传将此事误为十三、四岁时事。罗什原宗小乘有部。在疏勒停留一年,要诵习小乘经典、开讲小乘学说;讲习之余,又要搜求《四韦陀》典、《五明》诸论,以及阴阳星算;还要去研习大乘学说,并能达到辩论、折服小乘高僧的程度。一年时间实属不可能。因此,温宿的一场辩论不应当在十三、四岁,应在第二次返回龟兹途中。其时,罗什大约在二十几岁。至于僧传说此场辩论发生在随母进到温宿国时,从而证明罗什为十三、四岁,容后辩明。
(四) 罗什改宗大乘,返抵龟兹之后,广说诸经,四远学宗,莫之能抗。时王女为尼,字阿竭耶末帝,博览群经,特深禅要,云已证二果。闻法喜踊,乃更设大集,请开《方等》经奥。
此王女当为龟兹王白纯之妹,罗什之母。如果按《高僧传》之说,罗什改宗大乘在十三、四岁时,则罗什之母对大乘并无多少了解,要等到罗什在龟兹广说诸经以后,才闻法喜踊,并要罗什开《方等》经奥,似乎讲不通。而如果将此事置于罗什二十岁以后,则可。罗什青年时外出游学后,回返龟兹。其母因未同去,对于罗什改宗《方等》和《方等》之学,并不了解,因而在罗什广说诸经以后,才闻法喜踊,乃更设大集,请开《方等》经奥,成为罗什传布大乘学的有力支持者。事情的真相大约应是如此。因此,罗什在温宿折服小乘高僧时,《高僧传》说,其母同在温宿云云,乃是臆想之词,实不足信。
(五) 论者以为罗什十三、四岁转变学风,其中一条理由,均认为罗什是在沙勒完成这一转变的。我认为此说证据不足。从沙勒所流传的佛教情况看,很难得出这一结论。东汉时,疏勒王安国舅臣盘,在大月氏充当质子时,所宗很有可能是小乘佛学,因此回疏勒后为王时,亦应提倡小乘教。 4 再据僧传、录载,罗什十二岁到达沙勒时,所习讲的均为小乘经典。因此此时(公元三五五年)前后,疏勒小乘佛学势力仍相当强大。而法显于四○一年路过竭叉(即疏勒)时说:“有千余僧,尽小乘学”。因此,可以断言,疏勒的小乘佛教是根深蒂固的。很可能和龟兹一样:罗什之前,是小乘占优势;罗什时,大乘勃兴;而随着罗什的离去,大乘的势力也衰微了,小乘又占据主要地位。我倒怀疑,罗什和耶陀耶舍关系非同寻常,是否和他们以及须耶利苏摩等人共同弘扬大乘,以致使疏勒在一段时间里大乘占统治地位有关。无怪乎耶舍叹息:“我与罗什相遇虽久,未尽怀抱”。而耶舍后曾得到太子达摩弗多的极大信任,当达摩弗多任王,率军救援龟兹时,“使耶舍留辅太子(达摩弗多之子),委以后事”。当然,在罗什和耶舍之前,大乘学在疏勒也应有传布,龟兹也有类似的情况。罗什之前,在龟兹,大乘《方等》、《法华》、甚至《秘密》部的经典也有流传。龟兹高僧法炬所译佛典中有《大方等如来藏经》等。西晋法护所译《阿维越致遮经》,属于《法华》部,乃是龟兹付使羌子侯授给法护的。帛尸梨蜜多罗,则曾译密教经典《大灌顶经》等。但不可否认,这两地在罗什之前,小乘是占统治地位的。正因为罗什等人在疏勒勃兴大乘,才引起信奉小乘之温宿国的惶恐,才会有一道士(小乘高僧),手击王鼓,口自誓言:“论胜我者,斩首谢之。”但由于社会、政治、经济各方面的条件,再加罗什的博学多才,终于使其迷闷自失,稽首归依。温宿从这以后,大乘才始兴起。从以上情况看来,罗什在疏勒改宗的可能性是不大的,因此十三、四岁改宗之说,更难以成立。
罗什改宗,在莎车的可能性最大。以地理情形讲,莎车在靠近当时的大乘佛学中心之一的于田(今和田地区),莎车佛学受于田的影响,必不可免。另据僧传、录载,隋代阇 那崛多曾传,遮拘迦国(又作斫句迦,即莎车),其王纯信大乘,宫中自有摩诃《般若》、《大集》、《华严》三部大经,并十万偈。 5 可见,此地纯信大乘,由来已久。因此出现象须耶利苏摩这样的大乘高僧,并不奇怪。而罗什于此地能寻求,阅读到许多《方等》要典,才有可能。
综上所述,罗什改信大乘,不在十三、四岁,而在二十几岁时;不在疏勒,而在莎车。这个思想转化有一个过程。说具体一点,大约从 宾回到龟兹以后,龟兹等地的社会历史条件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在罗什脑中产生了反映,造成了和传统的小乘信仰之间的矛盾。他就到外道经书中去博览,但并未解决问题,这是第一个阶段,大约在二十岁之前。受戒以后,为解决这一矛盾,外出游学,到疏勒,遇见佛陀耶舍,在佛陀耶舍的指导下,对外道经书加深了了解,对大乘学也有所接触,加深了对小乘的怀疑。这是第二个阶段,大约在二十一、二岁时,为时不会很久。后到莎车,在大乘高僧须耶利苏摩的指点下,研窍大小,往复移时,方知理有所归。终于完成了改宗。从而搜求大乘《方等》经典,专务《方等》。此一过程,大约不会很短。然后回到疏勒,和耶舍等人,有可能在疏勒推动大乘的兴起。到温宿(今阿克苏),使温宿归依大乘。最后,回到龟兹,弘扬大乘,终生未变。但罗什外出游学的精确时间,因材料缺乏,难以推断。根据罗什二十岁受戒在龟兹,而僧纯出《比丘尼大戒》在晋孝武帝太元四年(即公元三七九年),此戒本得之于龟兹,因此僧纯在龟兹时当在三七八年或以前,即罗什三十五岁或以前。僧纯说有年少沙门,字鸠摩罗,才大高明,大乘学。可见,罗什在龟兹弘扬大乘学已有相当时间,假定为九年左右,则罗什此次游学,大约始于二十一岁(三六四年),止于二十六岁(三六九年)。这只是一个假定,也可能比这一时间略短一些。
约公元三七○年(晋废帝太和五年,即前秦符坚建元六年),罗什约二十七岁,游学回返龟兹。 途经温宿,时温宿有一道士,神辩英秀,名振诸国,手击王鼓,口自誓言:“论胜我者,斩首谢之。”什即至,以二义相检,即迷闷自失,稽道归依。于是声满葱左,誉宣河外。龟兹王(白纯)躬往温宿,迎什还国。广说诸经,四远宗仰,莫之能抗。时王女为尼,字阿竭耶末帝(即罗什之母,时四十七岁左右。此王应是白纯,比罗什之母大,时约五十岁左右。因此,王妹结婚时,力促之的王,也应是同一白纯),博览群经,特深禅要,云已证二果。闻法喜踊,乃更设大集,请开《方等》经奥。什为推辩诸法皆空无我,分别阴界假名非实。听者莫不悲感追悼,恨悟之晚也。在国王和罗什之母等的支持下,在罗什的推动下,大乘学在龟兹勃兴。
约公元三七一年至三八三年(晋简文帝咸安元年——孝武帝太元八年,即前秦苻坚建元七年——建元十九年),罗什约二十八至四十岁。罗什在龟兹广诵大乘经论并弘扬大乘。其间罗什事迹,或《僧佑录》无,《高僧传》载;或两者所记,略有差异。现将无年代考释的,综述如下。有年代可考的,虽时间在此期间,一并另列于后。
有顷,什母辞往天竺,谓龟兹王白纯曰:“汝国寻衰,吾其去矣。”行至天竺,进登三果,什母临去,谓什曰:“《方等》深教,应大阐真丹。传之东土,唯尔之力。但于自身无利,其可如何?”什曰:“大士之道,利彼忘躯,若必使大化流传,能洗悟清俗,虽复身当炉镬,苦而无恨。”于是留住龟兹,止于新寺。后于龟兹白纯王新寺得《放光经》。停住二年,广诵大乘经论,洞其秘奥。龟兹王为造金狮子座,以大秦锦褥铺之,令什升而说法。什曰,家师犹未悟大乘,欲躬往仰化, 不得停此。俄而,大师盘头达多不远而至。王曰:“大师何能远顾?”达多曰:“一闻弟子所悟非常,二闻大王弘赞佛道,故冒涉艰危,远奔神国。”什得师至,欣遂本怀。为说《德女问经》,多明因缘空假。昔与师俱所不信,故先说也。师谓什曰:“汝于大乘,见何异相,而欲尚之?”什曰:“大乘深静,明有法皆空;小乘偏局,多诸漏失。”师曰:“汝说一切皆空,甚可畏也。安舍有法而爱空乎?如昔狂人,令织师织线,极令细好。织师加意,细若微尘。狂人犹恨其粗。织师大怒,乃指空示曰:‘此是细缕!’狂人曰:‘何以不见?’师曰:‘此缕极细,我工之良匠,犹且不见,况他人耶’?狂人大喜,以付织师。师亦效焉,皆蒙上尝,而实无物。汝之空法,亦由此也。”什乃连类而陈之,往复苦至,终一月余日,方乃信服。师叹曰:“师不能达,反启其志,验于今矣。”于是礼什为师。言“和尚是我大乘师,我是和尚小乘师”矣。西域诸国,咸伏神俊。每至讲说,诸王长跪高座之侧,令什践其膝以登焉,什道流西域,名被东国。
公元三七七年(晋孝武帝太元二年,即苻坚建元十三年),罗什三十四岁。正月,前凉太史奏:“有星见外国分野,当有大德智人,入辅中国。”坚素闻什名,乃悟曰:“朕闻西域有鸠摩罗什,襄阳有沙门释道安,将非此耶?”即遣使求之。
公元三七八年(晋孝武帝太元三年,即苻坚建元十四年),罗什三十五岁。僧纯、昙充等约于这一年在龟兹,从佛图舌弥处得《比丘尼戒》本,并知大乘学者鸠摩罗什。
公元三七九年(晋孝武帝太元四年,即苻坚建元十五年),罗什三十六岁。
道安到长安。
僧纯、昙充等自龟兹返抵长安。于十一月十一日出《比丘尼戒》,其月二十六日讫。《比丘尼戒本所出本末序》记僧纯等在龟兹所见佛教情形:“拘夷国(即龟兹)寺甚多,修饰至丽。王宫雕镂,立寺形像,与寺无异。有寺名达慕兰(即达磨兰),百七十僧;北山寺名致隶兰(即雀梨大寺),六十僧;剑慕王新兰(即羯摩王新兰,羯摩即杂法。)五十僧;温宿王兰,七十僧,右四寺,佛图舌弥所统。寺僧皆三月一易屋床座,或易兰者。未满五腊,一宿不得无依止。王新僧伽兰,九十僧,有年少沙门,字鸠摩罗什,才大高明,大乘学。与舌弥是师徒,而舌弥,《阿含》学者也。”僧纯等述其在三七八年或以前所见之情状。
公元三八二年(晋孝武帝太元七年,苻坚建元十八年),罗什三十九岁。
车师前部王弥第、鄯善王休密驮朝于坚。说坚请兵西伐。早在公元三七六年,前部王弥第、鄯善王休密驮就曾亲自到长安,请苻坚依汉置西域都护。《高僧传》说:“时苻坚称帝关中,有外国前部王及龟兹王弟(或即帛震),并来朝坚。坚于正殿引见。二王因说坚云,‘西域多产珍奇’,乃请兵往定,以求内附。”
九月,坚遣骁骑将军吕光,陵江将军姜飞等将车师前部王及鄯善王等,率兵七万,西伐龟兹、焉耆诸国。
公元三八三年(晋孝武帝太元八年,即苻坚建元十九年),罗什四十岁。
吕光率兵从长安出发。临发,坚饯光于建章宫,谓光曰:“夫帝王应天而治,以子爱苍生为本,岂贪其地而伐之乎?正以怀道之人故也。朕闻西国有鸠摩罗什,深解法相,善阴阳,为后学之宗。朕甚思之。贤哲者,国之大宝。若克龟兹,即驰驿送什。”
光军未至,什谓龟兹王白纯曰:“国运衰矣。当有劲敌。日下人从东方来,宜恭承之,勿抗其锋。”
同年,前秦苻坚被东晋所败。
公元三八四年(晋孝武帝太元九年,即苻坚建元二十年),罗什四十一岁。破戒。
白纯不从什劝,与吕光战。光遂破龟兹。杀纯。立纯弟震为主。
光即获什,未测其智量。见年齿尚少(是年吕光四十七岁,罗什四十一岁,因此光视什年齿尚少),乃凡人戏之。强妻以龟兹王女(当为白纯之女),什拒而不受,辞甚苦到。光曰:“道士之操,不逾先父,何所固辞。”乃饮以醇酒,同闭密室。什被逼既至,遂亏其节。或令骑牛及乘恶马,欲使堕落。什常怀忍辱,曾无异色。光惭愧而止。光还中路,置军于山下,将士已休。什曰:“不可在此,必见狼狈,宜徙军陇上。”光不纳。至夜果大雨,洪潦暴起,水深数丈,死者数千。光始密而异之。什谓光曰:“此凶亡之地,不宜淹留。推运揆数,应速言归,中路中必有福地可居。”光从之。载罗什东归。
公元三八五年(晋孝武帝太元十年),罗什四十二岁。苻坚被杀。
公元三八六年(晋孝武帝太元十一年,即吕光太安元年),罗什四十三岁。
吕光东归至凉州,闻苻坚被害。光三军缟素,大临城南。于是建立后凉国,都姑臧(今甘肃武威)。罗什同至姑臧。
公元三九七年(晋安帝隆安元年,即吕光龙飞二年),罗什五十四岁。
张掖卢水胡沮渠界成及从弟蒙逊反,推建康太守段业为主。光遣子纂率众五万讨之。时论谓:“业等乌合,纂有威声,势必全克。”光以问什。什曰:“观察此行,未见其利。”既而纂败绩,仅以身免。
公元四○○年(晋安帝隆安四年,即后秦姚兴弘始二年,后凉吕纂咸宁二年),罗什五十七岁。
约当此年(说见生年改),僧肇从长安,不远而至。什嗟尝无极,很是赏识。从此,僧肇从什师之,直至罗什去世。
公元四○一年(晋安帝隆安五年,姚兴弘始三年),罗什五十八岁。
五月,姚兴遣陇西公硕德西伐吕隆。隆军大破。
九月,隆上表归降。方得迎什入关。
十二月二十日罗什至于长安,兴待以国师之礼,甚见优宠。晤言相对,则淹留终日。研微造尽,则穷年忘倦。僧肇随同入长安。
十二月二十六日,僧睿即从什受禅法。
鸠摩罗什自苻坚建元十九年(三八四年),吕光破龟兹后,随诸吕至姚兴弘始三年(四○一年)入长安止,首尾共十八年。如果从三八五年入凉州算起,到四○一年,也有十七年。什停凉积年,吕光父子既不弘道,故罗什蕴其深解,无所宣化。苻坚已亡,竟不相见。后继者据有关中,闻其高名,虚心要请(约在建初年间)。诸吕以什智计多解,恐为姚谋,不许东入。不久,姚兴袭位。复遣敦请,也未能成行。直至弘始三年(四○一年)九月,才得迎什入关。《僧佑录》说后秦虚心要请,“到晋隆安二年,吕隆始听什东。既至姑臧,姚兴嗣位,遣使迎什”云云,其中晋隆安“二年”,必为“五年”之误。下文“既至姑臧”云云,乃是追述前事,与《高僧传》无异。罗什在凉州十七年,一方面熟练地掌握了汉语,另一方面了解了内地佛教的传布状况和前代翻经的优劣处,为以后成为大翻译家打下了基础。
公元四○二年(晋安帝元兴元年,即姚兴弘始四年),罗什五十九岁。在长安译经弘法始。
自大法东被,始于汉明(帝),历涉魏晋,经论渐多。而支(支忏、支谦)竺(竺法护)所出,多滞文格义、兴少崇三宝,锐志讲集。什既至止,仍请入西明阁及逍遥园,译出众经。什既率多谙诵,无不究尽。转能汉言,音译流便。既览旧经,义多纰僻,皆由先译失旨,不与胡本相应。于是姚兴使僧略、僧迁、法钦、道流、道恒、道标、僧睿、僧肇(僧佑云有僧邈)等八百余人,谘受什旨、参与译经。
下列译经年表,依最初经录。如初录不全,则用后录补充说明;如有误,则按后录或考订。不再一一详释。
正月五日,抄译并撰成《坐禅三昧经》三卷。又名《菩萨禅法经》、《禅经》、《阿兰若习禅法经》,同是一本。至弘始九年闰月五日重校。出梁僧佑《出三藏记集》(以下简称《佑录》),和隋费长房《历代三宝记》(以下简称《房录》)。二月八日,译《阿弥陀经》一卷。又名《无量寿经》。出《房录》。三月五日,译《贤劫经》七卷。昙恭笔受。出《房录》。
夏天,开始在逍遥园西门阁上译《大智度论》。出《佑录》。
是年译《弥勒成佛经》。出《房录》。
约在同年,庐山沙门释慧远,闻罗什入关,便致书通好曰:“去岁得姚左军书,具承德问。仁者昔日殊域,越自外境;于时音译未交,闻风而悦。”罗什约当于同年复信,赞慧远为东方护法菩萨。赠远鍮 石双口澡灌一,并偈一章曰:“……深入实相不,毕竟空相中,其心无所乐,若悦禅智慧……。”远又答以报偈一章,常有书信往来。
十二月一日,在逍遥园译《思益梵天所问经》四卷。又名《思益经》。僧睿、道恒笔受。睿并制序。《序》云:“于是谘悟之僧二千余人,大齐法集之众,欣务难遭之庆。近是讲肆之来,未有其比。”出《佑录》。
公元四○三年(晋安帝元兴二年,姚兴弘始五年),罗什六十岁。
四月二十三日;在逍遥园译《大品般若经》二十四卷。《房录》云三十卷。又名《摩诃般若波罗密多经》。罗什手执胡本,口宣秦言,两释异音,交辩文旨。秦王姚兴躬览旧经,验其得失。谘其通途,坦其宗致。与诸宿旧、义业沙门释慧恭、僧略、僧迁、宝度、慧精、法钦、道流、僧睿、道恢、道标、道恒、道宗等五百余人,详其义旨,审其文中,然后书之。以其年十二月十五日出尽。校正检括,弘始六年四月二十三日乃讫。僧睿制序。译文定稿未己,已有写而传者。出《佑录》。
公元四○四年(晋安帝元兴三年,即姚兴弘始六年),罗什六十一岁。
四月二十三日,检校《大品般若经》讫。
十月十七日,弗若多罗与罗什在逍遥园共译有部《十诵律》。
三分获二,而弗若多罗身亡。出《佑录》。
是年,姚嵩请什再译《百论》二卷。僧肇制序。比二年前什所译及僧睿之序,此次“文义既正,作序亦好。”出《佑录》和《百论疏》卷一。
公元四○五年(晋安帝义熙元年,即姚兴弘始七年),罗什六十二岁。
六月十二日,译《佛藏经》三卷,又名《选择诸法经》。出《佑录》和《房录》。
十月,译《杂比喻经》一卷。出《房录》。
是年译《称扬诸佛功德经》二卷。一名《集华经》。出《房录》。
又译《菩萨藏经》三卷。一名《富楼那问经》。出《房录》。
是年秋,昙摩流支至长安。因慧远要请,流支与罗什共续译《十诵律》。出梁慧皎《高僧传》。
十二月二十七日,译《大智度论》讫,一百卷。一名《释论》。僧睿制序。罗什于弘始五年译《大品般若经》时,随出《释论》。今《释论》既释讫,《大品经》文乃正。出《佑录》。《大智论》新讫,姚兴即送《论》并书与慧远,请远作序。远以《大智论》文句繁积,初学难寻,乃删繁剪乱,撰为《大智论钞》二十卷。
僧肇于罗什译《大品般若经》后,约在四○四至四○五年间,二十一、二岁时,著《般若无知论》。什读后称善,谓肇日:“吾解不谢子,辞当相挹。”庐山隐士刘遗民见肇此论,乃叹曰:“不意方袍,复有平叔。”因以呈远公。远乃抚几叹曰:“未尝有也。”于是遗民和肇书信往来不绝。
公元四○六年(晋安帝义熙二年,即姚兴弘始八年),罗什六十三岁。
是年,姚兴命大将军安城侯姚嵩与义学沙门千二百人,请罗什于大寺(即草堂寺)译《维摩诘经》三卷,又名《维摩诘所说经》。僧肇制序并著有《注解》,僧睿作《义疏》和《义疏序》。出《佑录》。罗什自己也有《注》。
译《华首经》十卷。出《房录》。唐智升《开元释教录》(下简称《开录》)谓《华手经》。
夏,在大寺译《法华经》八卷。僧睿笔受并制后序。于是听受领悟之僧八百余人,皆是诸方英秀,一时之杰也。出《佑录》。《开录》作《妙法莲华经》。昔竺法护出《正法华经受决品》云:“天见人,人见天。”什译经至此(《法华经》与《正法华经》同本异出。)乃曰:“此语与西域义同,而在言过质。”睿曰:“将非人天交接,两得相见?”什喜曰:“实然。”僧睿于什所翻经论,曾多参正。《法华经》译后,慧观著《法华宗要序》以呈什,什赞曰:“善男子!所论甚快。”
是年,卑摩罗叉涉流沙,至长安。什以师礼敬等。叉亦以远遇欣然。先是姚兴常谓什曰:“大师聪明超悟,天下莫二。若一旦后世,何可使法种无嗣。”遂以伎女十人,逼令受之。自尔以来,不住僧坊,别立廨舍,供给丰盈。诸僧多效之。什乃聚针盈钵,引诸僧谓之曰:“若能见效食此者乃可畜耳室。”因举匕进针,与常食不别,诸僧愧服乃止。什每至讲说,常先自说:“比喻如臭泥中生莲花,但采莲花勿取臭泥也。”卑摩罗叉未知罗什被逼之事,因问什曰:“汝于汉地,大有重缘,受法弟子可有几人?”什答云:“汉境经律未备,新经及诸论等,多是什所传出。三千徒众,皆从什受法。但什累业障深,故不受师教耳。”
公元四○七年(晋安帝义熙三年,即姚兴弘始九年),罗什六十四岁。 闰月五日,重校《坐禅三昧经》三卷。出《佑录》。僧睿制《关中出禅经序》。《序》云:“菩萨习禅法中,后更依《持世经》益《十二因缘》一卷、《要解》二卷,别时撰出。”从中可以得出两点。第一,《十二因缘》(即《十二因缘观经》,见《佑录》,缺。)一卷、《要解》(即《禅法要解》,或称《禅要经》是《佑录》)二卷,是罗什依据《持世经》增益撰成。第二,《十二因缘观经》一卷、《禅法要解》二卷编译时间在弘始九年(四○七年)以前,即重校《坐禅三昧经》以前,弘始四年(四○二年)以后的这一期间。
是年,姚显请罗什译《自在王菩萨经》二卷。僧睿作序。
是年,卑摩耶舍与昙摩崛多至长安,在石羊寺开始书写《舍利弗阿毗昙》梵文本。约于弘始十二年(四一○年)写完。至弘始十六年(四一四年)开始翻译。出《佑录》和《高僧传》。
公元四○八年(晋安帝义熙四年,即姚兴弘始十年),罗什六十五岁。
二月六日至四月三十日,后秦太子请罗什译《小品般若经》七卷。又名《小品般若波罗密经》。出《佑录》。僧睿作序。
约在本年,支法领自西域赍所得新经到长安。《开录》载:“《四分序》云,壬辰之年,有晋国沙门去法领,西越流沙,远期天竺,路经于田,会遇昙无德部体大乘三藏沙门佛陀耶舍……还以岁在戊辰,始达秦国。秦主姚欣然。即以其年请出律藏。时集持律沙门三百余人,于长安中寺出。即以领弟子惠辩为译。……又有说云,耶舍与佛念等共勘法领所将梵本,然后翻出。众说少殊,未详孰正”。支法领,慧远弟子。受慧远之命,西去取经,自三九二年出发。四○八年返抵长安。此据僧肇《四分序》所说。但此序《佑录》不载,后人列为“伪序”。我以为此序是否僧肇所作,尚有待考证。此序所说支法领出发和返抵的时间,还是有相当根据的。《佑录》载,卑摩罗叉于弘始八年达长安,尚不知罗什被逼之事。而《佑录》又载:佛陀耶舍“行达姑臧,而什已入长安。闻姚兴逼以妾媵,劝为非法。乃叹曰:“罗什如好绵,何可使入棘林中乎?”因此,耶舍到姑臧一定是在弘始八年以后事。很有可能是同支法领一同于弘始十年到达姑臧。支法领去长安,而耶舍挂锡姑臧。正由于支法领赍新经已到长安,所以,才有“顷之,(姚兴)命什译出经藏”一事。也才能引出罗什“贫道虽通其文,未善其理。唯佛陀耶舍深达经致。今在姑臧,愿下诏征之。一言三详,然后著笔,使微言不坠,取信千载也”这样一段话。所以,支法领于四○八年返抵长安,还是可信的。据此耶舍到姑臧的路线应是从龟兹到于田,再从于田到姑臧。但后文紧接又有“即以其年,请出律藏”一段话,可能有遗误,既然弘始十年支法领才到长安,尔后又几经往复,因此耶舍不可能于同年也到达长安。从《佑录》,耶舍大约于弘始十二年到达长安,并译《四分律》。
公元四○九年(晋安帝义熙五年,即姚兴弘始十一年),罗什六十六岁。
在大寺译《十二门论》一卷。僧睿作序。出《佑录》。
于大寺译《中论》四卷。僧睿、昙影各有序。出《佑录》。
道融,为兴叹重,敕入逍遥园,参正详译。先是请什出《菩萨戒本》(即《十诵比丘戒本》。据此,可知《十诵比丘戒本》在弘始十一年以前译出,可能在弘始六、七年时)。后罗什译《中论》,始得两卷,融便就讲。剖析文言,预贯终始。什又命融,令讲《新法华经》(即《妙法莲华经》)。什自听之,乃叹曰:“佛法之兴,融其人也。”俄而,师子国有一婆罗门,聪辩多学。西土俗书,罕不披诵,为彼国外道之宗。闻什在关,大行佛法。乃谓其徒曰:“宁可使释氏之风独传震旦,而吾等正化不洽东国。”遂乘驼负书,来入长安。姚兴见其口眼便僻,颇亦惑之。婆罗门乃启兴曰:“至道无方,各尊其事。今请与秦僧角其辩力,随有优者,即传其化。”兴即许焉。时关中僧众,相视缺然莫敢当者。什谓融曰:“此外道聪明殊人,角言必胜。使无上大道,在吾徒而屈,良可悲矣!若使外道得志,则法轮摧轴,岂可然乎?如吾所睹,在君一人。”融自顾才力不减,而外道经书未尽披读,乃密令人写婆罗门所读经目,一披即诵。后克日论义。姚兴自出,公卿皆会阙下;关中僧众,四远必集。融与婆罗门拟相酬抗,锋辩飞玄,彼所不及。婆罗门自知辞理已屈,犹以广读为夸。融乃列其所读书,并秦地经史。名目卷部,三倍多之。什因嘲之曰:“君不闻大秦广学,那忽轻尔远来。”婆罗门心愧伏,顶礼融足。数日之中,无何而去。(顺便提一下,如《高僧传》所说,罗什此时,何等风发。而却于该年八月二十日卒然去世,实不可能也。)
公元四一○年(晋安帝义熙六年,即弘始十二年),罗什六十七岁。
是年,佛陀耶舍到长安(说见前支法领事)。兴自出候问,别立新省于逍遥园。
罗什与佛陀耶舍于大寺共出《十住经》十卷。大约是支法领携来之新经。先是罗什出《十住经》,一月余日,疑难犹豫,尚未操笔。耶舍既至,共相征决,辞理方定。道俗三千余人,皆叹其尝要。另,罗什又于大寺出其他新至诸经,法藏渊旷,日有异闻。但不知经名。
是年,佛陀耶舍在中寺开始译《四分律》(即《昙无德律》),至弘始十四年(四一二年)讫四十卷。出《佑录》。先是姚爽请耶舍出《四分律》,姚兴疑其遗谬。乃试耶舍。令诵民籍药方各四十余纸,三日乃执文复之,不误一字。众服其强记,即以其年始译。耶舍东来,罗什推荐之力;而耶舍出此律,罗什当也予其事也。
是年,佛驮跋陀罗来长安。并于宫寺教习禅道,门徒数百,夙夜匪懈,邕邕肃肃,致可欣乐。与什共论法相,振发玄微,多所悟益。因谓什曰:“君所释不出人意,而致高名,何耶?”什曰:“吾年老故尔。何必能称美谈。”什每有疑义,必共谘决。时秦太子欲闻贤(觉贤,即佛驮跋陀罗)说法,乃要命群僧集论东宫。罗什与贤数番往复。什问曰:“法云何空?”答云:“众微或色,色无自性,故虽色常空。”又问:“既以极微破色空,复云何破微?”答曰:“群师或破析一微,我意谓不尔。”又问:“微是常耶?”答曰:“以一微故众微空,以众微故一微空。”由于觉贤之禅与罗什之禅不同,学说异岐。不久,觉贤便被罗什门徒摒出长安,去庐山。慧远致书罗什,为解觉贤被摒事。
公元四一一年(晋安帝义熙七年,即姚兴弘始十三年),罗什六十八岁。
九月八日,姚显请罗什译《成实论》。出《佑录》。
公元四一二年(晋安帝义熙八年,即姚兴弘始十四年),罗什六十九岁。
八月十五日,译《成实论》讫。昙咎笔受。昙影正写。出《佑录》。什至长安,昙影往从之。什谓兴曰:“昨见影公,亦是此国风流标望之僧也。”兴敕往逍遥园助什译经。初出《成实论》,凡诤论问答,皆次第往反。影恨其支离,乃结为五番,以呈什。什曰:“大善。深得吾意。”
是年,佛陀耶舍译讫《四分律 》。六十卷。出《佑录》。
公元四一三年(晋安帝义熙九年,即姚兴弘始十五年),罗什七十岁。
《十诵律》译讫。五十八卷。出《房录》。但什嫌其文烦未善,既而什化,不获删治。后卑摩罗叉校订为六十一卷。
《十诵律》译讫,时融、影三百人等,一时受行修菩萨道。出《佑录》。
四月十三日薨于大寺,时年七十。临终力疾,与众僧告别曰:“因法相遇,殊未尽伊心,方复异世,……。”于逍遥园火化。
后有外国沙门来曰:“罗什所谙,十不出一。”
是年,佛陀耶舍译《长阿含经》讫。佛念传译,道含笔受,僧肇制序。出《佑录》。
是年,佛陀耶舍解座并返回 宾故乡。
罗什所译,凡不知年代者,列于后,均在弘始四年(四○二年)至弘始十五年(四一三年)四月十三日期间。
《十二因缘观经》一卷。
《禅法要解》二卷。
以上二部,是罗什约于弘始九年(四○七年)编译而成。
《诵十比丘戒本》一卷。约于弘始十一年前译。或许在弘始六、七年时。
《持世经》四卷。出《佑录》。
《文殊师利问菩提经》一卷。出《佑录》。
《金刚般若波罗密经》一卷。出《佑录》。
《首楞严经》三卷。出《佑录》。弘充有《序》。
《弥勒下生经》一卷。出《佑录》。
《遗教经》一卷。出《佑录》。
《不思议光菩萨所问经》一卷。出《房录》。
《大树紧那罗王所问经》四卷。出隋法经等《众经目录》。
《庄严菩提心经》一卷。出隋法经等《众经目录》。
《禅秘要经》一卷。出隋法经等《众经目录》。
《大庄严论经》十五卷。出隋法经等《众经目录》。
《十住毗婆沙论》十四卷。出隋法经等《众经目录》。
《马鸣传》一卷。出隋法经等《众经目录》。
《龙树传》一卷。出隋法经等《众经目录》。
《提婆传》一卷。出隋法经等《众经目录》。
罗什于译经之外,曾讲经说法,并有少量著作。常叹曰:“吾若著笔作大乘《阿毗昙》,非迦旃延子比也。今在秦地,深识者寡。折翼于此,将何所论?”乃凄然而止,唯为姚兴著《实相论》。今已佚失。《答姚兴通三世论书》,见《广宏明集》。曾注《维摩经》(不全)、《金刚经》(已佚)。又有与慧远及王稚远(即王谧)书信问答多篇,其中一部分收集在《大乘大义章》三卷中,还有一部分,已佚。详情可阅汤用彤先生《魏晋南北朝佛教史》第十章中之《什公之著作》一节,兹不赘述。
罗什译经中,还有疑伪《梵网经》一部二卷。《房录》以为是罗什所译,而《佑录》不载,隋法经《众经目录》说,诸录都入疑伪。今仍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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