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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摩罗什佛经“新译”初探

       

发布时间:2010年09月23日
来源:不详   作者:苑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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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鸠摩罗什佛经“新译”初探

  苑艺

  佛教在中国历史悠久,影响极广。佛教初传时,由于佛典多是用古梵文书写,要使它流通中原大地,势必要译成汉语。因此,译经便成为佛教徒的一项严肃而重大的工作。从东汉到唐中叶大约八百年间,涌现了许多著名的译经家。其中影响最大、译著最多的是姚秦时期的鸠摩罗什,南北朝时期的真谛,以及唐代的玄奘和不空,后人称他们为“四大译经家”。从翻译的数量和质量来看,玄奘居四人之首,但就译经的范围而言,则以鸠摩罗什所译为最广。

  鸠摩罗什,一名鸠摩罗耆婆,意译童寿,本天竺人(今印度),生于龟兹(今新疆库车),后人或即称罗什为龟兹人。

  鸠摩罗什的生卒年为公元344 ~413 年。七岁出家,初学小乘,后去罽 宾,又经月氏、沙勒等地,到达莎车。在莎车时,遇见该国王子须利耶苏摩,得到启发,改学大乘。鸠摩罗什天资聪慧,学习大乘佛学很有所得,在西域一带声誉很高。当时的中土高僧道安,听到罗什的名声,曾写信给前秦统治者苻坚,建议迎接鸠摩罗什来长安译经。公元382 年,苻坚命吕光率兵灭龟兹,劫罗什到了凉州(今甘肃武威县)。这时,苻坚被杀,吕光遂于凉州立国,号称后凉(386 年)。罗什也就在凉州留居达十五、六年之久。直到姚秦第二代姚兴时的弘始三年(公元401 年),时吕光已死,罗什才被请来长安。

  罗什留住凉州时,逐渐学会了汉语,而且学得很出色。据《高僧传·鸠摩罗什本传》记载,罗什在长安译经时,曾作颂赠给道安的同学法和:“心上育明德,流熏万由延,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颂的思想内容姑不论,就其遣词造句和韵律而言。应当说,他对于汉语和汉字是有相当研究的。

  罗什在凉州留住期间,通过去凉州跟他学习的僧肇的介绍,对内地佛学流传情况和存在的问题有所了解。他还研究了中国早期的佛典译本,特别注意了竺法护的译籍。这一切给他后来进行翻译和讲学,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罗什来到长安后,姚兴待以国师之礼,请入西明阁及逍遥园别馆安置,请他主持逍遥园译场,大兴译事。长期以来,长安一直是佛教传播和译经的中心。鸠摩罗什的到来,加强了译经场的组织机构,扩大了译经的范围,这一时期的译经活动达到了晋和十六国时的高潮。罗什的译述非常丰富,译著范围很广,涉及大小乘,经律论三藏。经《开元释教录》刊定共有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现存三十九部,三百一十三卷)。他的重要译本有:《摩诃般若波罗密经》(三十卷,即《大品般若经》的第三译)、《妙法莲华经》(七卷)、《十住经》(四卷,即《华严经·十地品》第二译)、《维摩诘所说经》(三卷,通行本)、《中论》(四卷)、《百论》(二卷)、《大智度论》(一百卷)、《马鸣传》、《龙树传》、《十诵律》(六十五卷)、《成实论》(二十卷)等。

  鸠摩罗什于公元401 年入长安,到413 年病卒,时间并不很长,却完成了这么繁博的工作,其原因就在于罗什本人具备佛学精湛、擅长梵汉两种文字的基本条件,又得到封建统治者姚兴的尊信和众多著名僧人的襄助。

  鸠摩罗什到长安后,吸引了众多的佛教徒。首先是庐山的著名和尚慧远“致书通好”。接着,在慧远门下求学的道生、慧睿、慧严、慧观等相继离开庐山,投到长安罗什门下。去那里的四方义学沙门(和尚)最多时达到三千人。据僧睿在《大品经序》中记载,当时著名人物有慧恭、僧   、僧迁、宝度、慧精、法钦、道流、僧睿、道恢、道标、道恒、道   十二人。加上后来的慧远门下的道生等四弟子,以及道融、昙影、僧导、僧嵩等,有传记可考的,不下三十余人。他们当中的不少人在逍遥园译场工作过多年,道安在世时,就在道安的指导下,协助外国僧侣伽跋澄等人译经,积累了丰富的译经经验。这些人对于罗什的翻译工作帮助很大。《高僧传》卷三中的《译经总论》中说:“时有生、融、影、睿、严、观、恒、肇,皆领意言前,词润珠玉,执笔承旨,任在伊人。”这八个人能够体会深意,并且很好地用文字表达出来,被看成是最能理解罗什学说的人,是罗什的“入室弟子”。

  佛典翻译工作在鸠摩罗什的主持下,大大前进了一步。翻译的质量,无论是技巧,还是确切程度,在当时都是前所未有的,开辟了中国翻译史上的一个新纪元。僧佑在《出三藏记集》中,对罗什的翻译作了很高的评价。他说:“逮乎罗什法师,俊神金照,秦僧融肇,慧机水镜,故能表发挥翰,克明经奥,大乘微言,于斯炳焕。”意思是说,罗什法师佛学造诣精深,门徒道融、僧肇等汉僧又能体会含意,协助译校,所以在翻经过程中能得心应手,发挥自如,对于佛典中深邃的哲理皆能悉心领会,并能恰当地用汉文表达出来,使之得以流通传播。鸠摩罗什在中国佛经翻译史上称得上是一位划时代的人物,当时人们把他的译品称为“新译”,而将其前的翻译,统名旧译。

  罗什的翻译所以被称为“新译”,在于他开创了一个“意译派”。罗什到关中以前,逍遥园译事由道安主持。道安对于翻译很有研究,曾提出“五失本”和“三不易”的主张;但道安究竟偏于“直译”,强调译文的中心意思要清楚,文字要质朴,达到使不懂梵文的人,也能理解佛经内容的目的。道安在《   婆沙经》序中写道:“传胡为秦,以不闲方言求识辞趣耳,何嫌文质。文质是时,幸勿易之。经之巧质有自来矣,唯传事不尽乃译人之咎耳!”道安为保留天竺经文的精神实质,提倡“直译”,认为即使译文欠文雅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把原文的思想内容表现出来。

  但在道安主持下由中外僧人译出的《阿含经》等五部经书,还是遭到了后人的很多批评和指责,多数经书后人又做了重译。例如,参加重译工作的道慈,就在他重译的《中阿含》本序文中引《经纪》说,道安在长安译的二经六论及部分戒律,“凡百余万言,并违本失旨,名不当实,依稀属辞,句味亦差。良由译人造次,未善晋言,故使尔耳。”意思是说,道安所出经律论,违失本旨,文不合实,原因是外国僧人汉语欠佳,说话总嫌含糊不清。道慈的这段话并没有“击中要害”,其实道安主持译事,宣译人都精通汉语,所谓说话含糊不清,原因不在汉语欠佳,而在于完全采用生硬的直译方法。汉梵两种语言,差别悬殊,强使汉语切合梵语,势必发生格碍,原著的内涵意思和书面表达形式都很难契合,要纠正这些弊病,只能放弃直译法,改用意译法。于是鸠摩罗什在道安所倡导的“五失本”和“三不易”的基础上,大胆地创立了意译派。而罗什的意译又与汉魏时期的著名译家支谦、康僧会那种放弃信实原则的意译迥然不同。

  鸠摩罗什深知翻译事业的艰难,他在与僧睿论西方辞体时说过:“天竺国俗甚重文制,其宫商体韵以入弦为善。凡觐国王必有赞德,见佛之仪,以歌叹为贵。经中偈颂皆其式也。但改梵为秦,失其藻蔚,虽得大意,殊隔文体。有似嚼饭与人,非徒失味,乃令呕哕也。”(《高僧传》卷二)其大意是:天竺辞体华美,佛经中偈颂,都是四句一组的美歌,可以配合音乐唱诵,但译梵为汉,美处全失,虽存大意,辞体却很不相类,好比嚼饭喂给别人吃,不只是无味道,而且使人呕吐恶心。罗什对译事有这样的理解,因此,在长安十多年的时间专力翻译,务求精切。

  鸠摩罗什在翻译时,对于原本,在深刻理解原文的基础上,大胆地冲破梵文语法结构的框框,对原文进行了增减处理,并且对于不同的佛典,视其实际情况,采用了不同的翻译手段。譬如:译《妙法莲华经》时,则“曲从方言,趣不乖本。”(慧观《法华宗要序》)罗什的汉译本文字流畅,很好地表达了原本《法华经》的思想本旨。他在翻译龙树著的《大智度论》时,则又做到“梵文委曲,师以秦人好简,裁而略之。”(僧睿《大智释论序》)这说明,罗什不但力求译文能够表达正确,而且还对其原文及章节,做到斟酌选择,不是原封不动地翻译过来。《智论》原来的分量很大,罗什只将它对《大品》经文初品的解释全部译出,其余部份只做略译。因为经文初品主要阐述佛学中的名相事数,这正是当时二百多年以来中国佛学家一直搞不清楚的问题。罗什详细地翻译了这一部分,并对佛学中所谓“事数”原原本本地加以解释。这就适应了学者研究的要求。至于其它阐明义理(指佛教的教义与哲理)部分,简化一些也无妨,因而删节得不少,所谓“裁而略之”。鸠摩罗什在译《中论》时,也有这种情况。“乖阙繁重者,皆裁而裨之。”(僧睿《中论序》)也费了一番剪裁功夫。僧肇《百论序》中,对罗什翻译所作的分析,可以看作是对罗什翻译的总评,“……考校正本,陶练复疏(论文都译两遍),务存论旨,使质而不野,简而必诣(流畅),宗致划尔,(确切明了),无间然矣。”僧睿所指出的这些特点,都是前人译经中所没能完全做到的,也就是“旧译”中所存在的一些缺欠。例如,后汉灵帝时的支谦,也曾提倡过译文要通畅而华美,但翻译时又过于追求文辞华丽,因而影响了对原文的忠实信守,罗什则正之以“质”(文字简朴),但译文又不流于粗俗(所谓“不野”);晋武帝时的竺法护,注意到从前译家在翻译时有随意删略的偏向,他在自己的译文中便把前人随意删略的地方一一补全,所谓“不厌其详,事事周密”,但不免失之繁芜。针对这种情况,罗什就纠之以“简”(行文简洁),而且行文又要求畅达(所谓“诣”)。由此可见,罗什的“意译”,实际上是取前人之所长,补前人之所短;是在前人长期积累的翻译经验上发展起来的。

  罗什采用意译法,对原文或增或减,其目的只有一个,即“务在达皆”(务必表达出原文的根本思想)。为了做到这一点,他非常重视译经前的各项准备工作。尤其是对自己不熟悉的佛经,翻译时格外慎重,据《高僧传·耶舍传》载,他在翻译《十住经》时,由于对这部经不熟悉,得到本子后一个多月都不敢动笔,直到请教过他的老师佛陀耶舍,对原文的内容理解清楚了,才着手翻译。即使自己熟悉的本子,翻译时也非常认真审慎,对于译文反复推敲,不断修改。如僧肇在《维摩经序》中说“……义学沙门千二百人于长安大寺请罗什法师重译正本。什以高世之量,冥心真境,既尽环中,又善方言,时手执胡文,口自宣译,道俗虔虔,一言三复,陶冶精求,务存圣意,其文约而诣,其旨婉而彰……”。所谓“一言三复,陶冶精求”,足以说明罗什译经的严肃态度。

  为了提高译经质量,确保译文的准确性,罗什还非常重视译经场的组织建设。鸠摩罗什领导的译经场的工作情况,在僧睿为《大品经》译本所做的序文里有详细的记载:“法师手执胡本,口宣秦言,两释异音,交辩文旨。秦王躬览旧经,验其得失,谘其通途,坦其宗致;与诸宿旧义业沙门释慧恭、僧   、僧迁、宝度、慧精、法钦、道流、僧睿、道恢、道标、道恒、道   等五百余人,详其义旨,审其文中,然后书之。以其年(弘始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出尽,校正检括,明年四月二十二日乃讫。文虽粗定,以释论(《大智度论》)检之犹多不尽,是以随出其论,随而正之。释论既讫,尔乃文定……。”《大品经》即《摩诃般若波罗密经》,是玄奘译《大般若经》的第二会(从第401 卷至478 卷)。该经前后共有四种译本,西晋竺法护所出《光赞般若波罗密经》十五卷为第一译,仅二十一品;西晋无罗叉、竺叔兰合译的《放光般若波罗密经》三十卷为第二译,共九十品;鸠摩罗什同僧睿等所译的三十卷为第三译,共九十品;此后,唐玄奘将《大般若经》共六百卷,用了四年的时间全部译出,即今通行本,为第四译。由于罗什以前,已有两家译过此经,现在重新订正,所以罗什特别慎重。他在翻译时,自己手执原文的经籍,口译成汉语,并且参照两种语言,对原文与汉文不同处,双方都做了解释。姚兴观看旧译本,验证翻译的长短处,对于有争议的地方,提出质疑,探其究竟,寻其本意。同时还与僧睿等五百名僧详细讨论,对于所译出的佛理进行义证,通过检查,文字正确了,才写成初稿。全书译成还要经过总勘,复校全书,并用《大智度论》(对《般若经》进行解释的一部经书)与之对照,确实首尾通畅,已无误失,才做为定本。从重译《大品经》的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鸠摩罗什主持的译经场中已经有了译主、度语、证梵本、证梵义、笔受、润文、证义、校勘等传译程序。分工精细,制度健全,集体合作,是罗什主持下的译场的突出特点。它体现了佛典传译工作的一大进步,是中国佛经翻译史上的一个新的里程碑。同时,也是罗什的“新译”区别于他以前“旧译”的一个明显标志。

  罗什的“新译”优于“旧译”之处,还在于他在建立佛教专用名词方面做出了出色的成绩。佛典的翻译同其他类型的翻译一样,要使译文忠实于原本,首要的一点是思想内容上的忠实。一些核心词句的翻译,尤其是那些比较难理解的表达抽象概念的词语,关系重大,译文需要反复推敲,仔细研究,保证译准译好。这是很不容易的。例如佛典中的一些“名相”(既“概念”),在佛典翻译初期,往往“以经中事数,拟配外书,为生解之例。”即把佛书中的名相与中原书籍中的概念加以比较,然后把相同的固定下来,以后就作为理解佛学名相的规范。这种做法称之为“格义”。“格义”的方法,在研究佛学的初级阶段虽未可厚非,但是它有极大的局限性,因为佛典中的一些概念在中国并没有现成的相应概念,如果生硬地套上中国固有的概念,不仅不能表达原意,有时甚至与原意相悖。比如“真如”一词,在汉代支娄迦谶、吴支谦、秦竺佛念所译的不同译本的《般若经》中,均被译做“本无”。经中的“真如品”(tathātā parivarta )便译成了“本无品”。其实,“真如”与“本无”是意义不同的两个概念,把“真如”译成“本无”乃是由于当时中国没有与“真如”相当的概念。既译“真如”为“本无”,相对等的即“末有”,这就使佛学完全与魏晋玄学唯心主义的“本体论”以及“崇本息末”的思想体系合流了。罗什在译《大品经》时,注意到这种情况,经过不少斟酌,将这一名词做了订正,恢复了该词的本来面目,使译文对原著更为忠实。他在改定过程中,还对一些品目重新命名,最突出的是将第七品定名为“三假品”(即“法假”、“受假”、“名假”),高度概括了般若学中“以假成空”、“成空显空”的精神实质,定名贴切而洗练。此外,罗什对于实在不能用贴切的汉语来表达的概念,则保留音译,以待后人去研究、翻译。在僧睿《大品经序》一文中就有这方面情况的记载:“胡音失者,正之以天竺,秦言谬者,定之以字义,不可变者,即而书之,是以异名斌然,胡音殆举,斯实匠者之公谨,笔受之重慎也。”僧睿的这些说法,一方面对罗什所作的努力加以肯定,另一方面也流露出对于“旧译”中滥用意译,以及对很少采用音译所造成的违背原意的作法的不满。

  还有一点需要提及的,就是鸠摩罗什的“新译”在体现原文的风格和文体等方面也有新的突破。下面试举罗什翻译的《妙法莲花经》里的“火宅喻”一段为例。原本中有关起火的情景,罗什的译文是这样的:“于后舍宅,忽然火起。四面一时,其焰俱炽。栋梁椽柱,爆声震裂。摧折堕落,墙壁崩倒。诸鬼神等,扬声大叫。雕鹫诸鸟,鸠槃 荼等,周章惶怖,不能自出。恶兽毒虫,藏窜孔穴。”通过罗什的译文,我们可以想见原文必定是一篇很优美的文学作品,而罗什的翻译力求传神,写得很有点如火如荼的意思,保存了“天然西域的语趣。”(见《高僧传》卷三)我们再看一段罗什翻译的《小品般若经》:“佛诸弟子,敢有所说,皆是佛力,所以者何,佛所说法,于中学者,能证诸法相,证已,有所言说,皆与法相不相违背,以法相力故。”先提出论点,继而设问,然后做答,提出论据,很明显是论说文体。这段文字在鸠摩罗什以前,曾有三家译出,但因受梵文语法的束缚,总不如罗什译本这样言简意明,使人抓住其主要阐述的宗旨。

  罗什的翻译,总的来看,确是达到前所未有的水平。但是,如果详细推敲起来,也存在着一些不足之处。因为鸠摩罗什毕竟是天竺人,还是比较习惯于梵文的语法手段,梵文跟希腊文、拉丁文一样,属于印欧语系,是一种词根变化最繁复的语言。词形变化是印欧语系中的主要语法手段之一,而汉语则注意修辞,注重严格的词序。汉梵两种文字之间的殊异,给罗什的翻译工作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僧睿在《大智释论序》(《出三藏记集》卷十)里,就讲到罗什由于语言障碍,在翻译《大智度论》过程中遇到的困难情形:“法师于秦语大格(通式),唯译(识)一往(一般的),方言殊好犹隔而未通(语言含蕴处,不甚了解),苟言不相喻,则情无由此。不比之情,则不可托悟怀于文表。不喻之言,亦何得委殊途(双方)于一致,理固然矣。进欲停笔争是,则校竞终日,卒无所成;退欲简而便之,则负伤于穿凿之讥。”而有《宋高僧传》卷三中,说得更直接:“彼晓汉谈,我知梵说,十得八九,时有差违。”情况确是如此。据《高僧传》卷七《僧睿传》载:“昔竺法护出《正法华经·受诀品》云:‘天见人,人见天。’什译经至此,乃言曰:‘此语与西域义同,但在言过质。’睿曰:‘将非人天交接,两得相见?’什喜曰:‘实然。’”这两句话并不难翻译,罗什却对此感到棘手,他的弟子(也是得力助手)也不敢肯定,所以说:“将非……。”

  罗什的翻译虽然存在着种种不足之处,但比起前人的译著,还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当时许多佛典译文都经罗什做了改定。罗什重译的《法华》、《维摩》、《思益》和《首楞严》,各具特色,改译得非常成功。僧肇《维摩诘经序》认为经的重译使“微远之言,于慈显然”,很能深入浅出地表达原著的思想。僧睿《思益经序》说罗什的重译为“正文言于竹帛”,纠正了旧译的错误。弘充《新出首楞严经序》说,此经重译后,“宣传之盛,日月弥懋,”这些评价并非过誉。后来《法华》、《维摩》、《思益》虽然都有重译或部分章节的重译,但流行得最广泛,始终没有断绝的,还是罗什的译本。当然,译本是否流通的主要因素,还是要看所译内容是否适应当时社会的需要,否则译得再好,也只能束之高阁,无人问津。比如罗什的《大品经》虽然改译得很成功,基本上保存了这部经书的原始面貌,但并没有发生较大的社会影响。

  罗什译经所产生的影响是深远的,在罗什来华以前,中国佛学家对于大、小乘的区别一般是不很清楚的,特别是对大乘的性质和主要内容,更缺乏认识;罗什来华后,通过译经,介绍了印度当时盛行的龙树系的大乘学说,大大地推动了后来中国佛学的发展,佛经的传译,,使天竺的佛教思想得到广泛的传播,大大地丰富了中国的思想界,尤其是大乘派的“般若”学与“涅槃 ”学同中国的唯心主义玄学相互融合后,形成了中国式的佛学。至隋唐时期各个佛教宗派的成立,如《成实师》、《三论宗》、《天台宗》等,与罗什所传译的《成实论》、《百论》、《中论》、《十二门论》,以及他所介绍的大乘龙树系的学说有着极密切的关系。他的弟子,如僧肇、道生等后来都成了中国佛学史上很有代表性的人物。中国式的佛学是顺应封建统治者的需要而生,为封建统治者所用,成为维护封建统治的思想工具之一。由于这些政治上的因素,罗什翻译的一些著作也随之更为广泛地得到流传。

  今天我们若从翻译史的角度来看,鸠摩罗什创立“意译派”对于中国佛典翻译的贡献还是很大的。罗什的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敢于创新的进取精神,典丽而又达旨的译文风格,以及他对翻译工作重要性的理解和对译场组织所做的贡献,对于我们今天从事翻译工作的同志来说,还是有些值得借鉴之处。

  摘自《天津师大学报》1984 年第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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