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将恩牛当肉牛

　　　　　　　　　　　　　　　　　　　　　　　
　　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第七卷，记录一则故事。
　　先父姚安公曾说，在清朝雍正初年，李家洼有个姓董的佃户，他的父亲去世时留下了一
头牛，这头牛又老又跛，於是董家人把它卖到屠宰场去。
　　没想到这老牛竟一路的狂奔，跑到了董父坟前，直挺挺的伏卧在坟前，任人们想去牵扶
丶鞭打都没办法让它起来，它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尾巴和长长的鸣叫。村里人听闻到这怪事，
络绎不绝地赶过来探视。忽然间，邻居刘老头儿气愤地来到，用棍杖打着牛身说：
　　「他的父亲当年掉到河里，与你何干哪？就让他随波漂流沉没，或者让鱼鳖吃掉好了，
难道这不是件大好事吗？你何必无故多管闲事，用你的牛尾巴把他引到岸边救了起来，让他
多活了十几年呢？反而让他这老头儿活着要人奉养，病了要人给他医治吃药，死了要人用棺
材去收殓，而且还留下这麽一座坟，每年都要人去给他祭奠扫墓，成了董家後世子孙无穷无
尽的累赘。这些都是你惹出来的事，你的罪过实在是太大了！你本来就该老死的，还要苦苦
喊叫什麽冤屈呢？」
　　原来在多年前，董老曾经掉落到深水之中，当时就是这头老牛跳入水里，用它的牛尾巴
把董老给救了起来的。董某本来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情，听说了这事情的前因後果之後，心
里感到非常惭愧且内疚，他掴打自己的脸颊说：
　　「我真不是人哪，我怎麽能做出这样忘恩负义的事来呢！」
　　他急忙赶着把老牛牵回家去。过了没几个月後，这头老牛便病死了。董某一家人哭着将
它给安葬。
　　这故事里的刘老头，有着少有的特殊滑稽演技风格，与汉武帝时官任太中大夫的东方朔
作风如出一辙。当年汉武帝要杀奶娘，奶娘向东方朔求救，东方朔教奶娘说：「等你拜别皇
帝时，一直看着我，我自有办法让皇帝感动。」当奶娘拜别武帝，便盯着东方朔看，东方朔
说：「你快快走吧！皇帝如今已经长大了，那里还记得你喂养他的恩情？」这番话果然激起
汉武帝的悲悯之心，将奶娘释放了。
　　世间的前尘往事，有理也难以说清，倒是像这样巧施妙喻，或者乾脆找个伴，唱一支双
簧，反倒来得容易引人注目，也能弄清真相。如此智慧，正是熟稔人情世故与因果关系，才
能及时将一场错杀恩人的悲剧化为恩义美谈，流传为千古佳话啊！
　　　　　　　　　　　　　　　　　　　　　　第391期 公元2009年1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