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伯列克:史念原始佛法 16 路多拉达曼王
希尔伯列克:史念原始佛法 16 路多拉达曼王
公元30年左右,萨卡族征服了安息王国,佔有西印度及西南印,建立了卡尔达马喀王朝而以乌遮因为都城,掌握了东西方船运的主要商港。
公元60年左右,大月氏王邱就却在西北印建立贵霜王朝,部份萨卡人南迁。当时卡尔达马喀王朝的英主路多拉达曼一世,扩大西南领域,建立港口商馆,同时奖励使用刚诞生不久的梵文文字,使首都乌遮因成为活跃的文化城市。当时因为海上贸易与埃及、罗马、希腊都有接触,商业发达而有丰富的物质,大乘经典不但快速地融摄西方的文化思想广泛地传诵出来,更因王室奖励而积极提倡「写经功德」。大乘经典中常见讚叹「书写读诵」的功德,正是反应了那个时代的情形。这在书写文字、材料欠缺的古代或内陆是无法提倡的,但在大乘初兴的时代裡则是备受重视的。「般若经」、「法华经」、「华严经」、「无量寿经」…等,由印度各地分别传出的初期大乘经典,大约都在此时写成梵本。
萨卡族统治的西南印,所以会成为大乘法兴起的基地,自有其长久的历史渊源和特殊的时代背景。萨卡族原居加斯毗海之东,属于斯基泰人的一种,公元前二世纪半的时候,其中一支侵入安息而与帕尔提亚人溷血,定居于沙卡斯达那,讲伊朗语,信拜火教,被称为「婆罗婆」。萨卡族也在公元前二世纪侵入印度,占领旁遮普一带;公元前一世纪又与安息数度争夺、併属,至纪元初年才建立卡尔达马喀王朝。萨卡族攻占西南印的时候,印度本土仍陷在多国争战的分裂局面之中,但是发源于德康地方的南方土着王朝─桉达罗已逐渐取得优势,后来出了一位「南方的君王」─修里?撒塔卡尼王,顺利地稳定了桉达罗王朝的政权。修里?撒塔卡尼王在宗教上坚决信奉婆罗门教,曾经亲自主持两次「维达」的「马之牺牲」仪式,而与当时的佛教及南方纯粹的德拉乌达式传统对抗,因此也迫使佛教逐渐向西南迁移。桉达罗王朝除了在文学、艺术上蕴育出阿利亚文化外,也积极扩展商业经济,尤其是与西罗马间的贸易非常繁盛。但是欲与西亚细亚和西北印的贵霜王朝通商,则受制于卡尔达马喀王朝,因此不断地引发激烈的拉锯战。「萨卡族」自认同于世尊的「释迦族」,以提倡佛教为荣,方便取得印度佛教民心的认同,以对抗信奉婆罗门教的「南方的君主」;桉达罗王朝则使用「布拉克律」方言以对抗路多拉达曼所提倡的「梵文」。彼此在文学方面的成就都盛极一时,尤其是诗歌的成绩更是斐然。在这样竞争的文化背景之下,「薄伽梵歌」与「大乘经典」都充分地开展出来。尤其是西南印的萨卡人,更带来了西方安息人的文化、信仰和西北印的犍陀罗风俗民情,融合了由商港传入的西方思潮,交织着大乘思想与印度文化,以优美的文学方式写出了丰富的大乘经典。这也说明了大乘经典何以广泛地流传到西印度,然后再传到西北印度的历史轨迹。当然它也局部地传回原经集出的地方,例如:华严经传回原来集出的福城,由东方的龙族典藏,即是一例。
当时印度西海岸的主要港口有巴流加撒港,其次是位于现在孟买市北方100公里的苏巴达港,都曾经传入了新的故事素材,陆续被编入了世尊的本生故事中。这从公元一世纪的希腊作品「红海导航记」中,或日译「爱流道拉海旅游记」中,都可窥见一、二。在南方的莫兹里斯港口则曾有罗马奥古斯都神殿的标志,可能是罗马商人信仰的场所。当时交易的商品包含了玛瑙、珊瑚、玻璃、黄玉、金银、铜器、丝、布帛…等珍贵的宝物,加上西方金碧辉煌的帕雪波里斯大殿、帕耳迈拉太阳神神殿的传述,自然地激发出各种佛国庄严的描述,乃至以世俗的七宝来比喻修行的境界,方便宏法。于是阿含经典及本生、譬喻中原有轮王、天王、七宝的传说,大量地被引述、增补、扩充,乃至创作出更玄妙的境界来,终致文胜于质,原经的法义隐微消失,却产生了新的教义思想,例如阿那含圣者所往生的安乐处─淨居天,演变成大乘阿脾跋致的极乐世界─淨土,境界变得更缤纷,方法却变得更简易而奇异了。西方淨土思想的发韧,即与当时的社会背景不无关係。初期大乘经典固然也从阿含经中取材,但也穿插着本生、譬喻做为宏传的方便,方便中自然又融摄了许多的外道思想和异国文明。这样集其大成的经典,究竟是否可以说是源自「佛说」呢?北传大乘学者一贯持肯定的态度;而大乘经典中,如「妙法莲华经」、「宝积经」…等,虽也提到「五百比丘退席」的记录,但后来也都「迴小向大」了,这是大乘经典必然的结论,但却不能忽略「五百比丘退席」的事实。大乘经典集出的初期,还是感受到传统声闻比丘的否定压力,这从大乘经典本身的记载可以知道─般舟三昧经上提到「是语是何等说?是何从听得是语?是为自合会作是语耳,是经非佛所说」;超日明三昧经提到「法乐比丘所在坐上,闻诵慧品,辄诽谤之,云非佛教,自共撰合,慎勿修行!」;华手经提到「此非佛语,非大师教」,「是经何故先来无?但是比丘自造作」;大宝积经提到「此非佛语,非大师教。所以者何?我等未曾从师和上闻如是经;又诸长老比丘,亦复不言从师和上辗转所闻」。传统的僧团发觉到大乘法的行人不合于原来的见解,会要求他捨弃异说,如坚持不捨就要摈除他,不与他共住。法华经上提到「好出我等过,而作如是言:此诸比丘等,为贪利养故,说外道论义,自作此经典,诳惑世间人。…数数见摈出,远离于精舍。」初期大乘经典似由新兴的塔寺集团传出,由僧俗在怀念佛陀的热诚中逐渐成型的。宏传的对象多以在家信众为主,后来在家信众因感动而成为出家菩萨的人数日益增多,大乘经典也会由出家菩萨再传入传统僧团中;当然传统僧团中,也会有少数比丘直接参与塔寺集团的活动,而传诵着新兴的大乘经典。基本上,传统僧团与塔寺集团的特性不同,说法的特性也不同,但大乘菩萨热心宏法的声势终于凌驾了传统僧团,原因是大乘法迎合了广大人群的需求,切中了时代潮流的脉动。
考察初期大乘经典到底是从那裡得来,怎样传出的?大乘经中有不同的叙述,归纳如下:
(1)诸天所传授的:「大宝积经」卷七八,「富楼那会」说「…释提桓因知陀摩尸利比丘深心爱法,从仞利天上来下,至其所,为说八百千门经」。「集一切福德三昧经」也说:「诸有菩萨敬法欲法,若有诸天曾见佛者,来至其所,从于佛所得闻诸法,具为演说。」一般人看来,这不过是神话、假託,但宗教经验上则不排除诸天说法;问题是诸天中只有一部份天人曾经听闻、信仰佛法,并且不一定已得法眼淨,也不一定皆証预流果,如何能肯定诸天所说即是正法?事实上,在原始经典中,诸天所说还是会有错误的时候,世尊每予指正。所以诸天所传授的,还是要予细心思惟。
(2)从梦中得来的:「持世经」说「至年十六,复梦见佛,为说是五阴,十八性菩萨方便经」;「密迹金刚力士经」也说「时卧梦中,闻是四句颂。…闻是一四句偈,化八千人,劝入道意。」梦相一般是虚妄的,纵有天仙他力所引导,也不能证明是佛所说与否。
(3)从他方佛闻法:「菩萨藏经」说「法行王子专心求法,感得东方宝藏如来现身,为说开示八门句法」;「般若经」说「萨陀波崙求般若波罗蜜,在空林中,闻空中发声说法,萨陀波崙忧愁啼哭,佛像在前立,指示去东方参学,当下得种种三昧。」长年求法,不得于心,一旦空中传来佛音,感动涕零,这是感性的大乘菩萨常见的现象。然而「十方佛」的观念,却是后期大众部派裡局部学众所提出的佛身观,并未得到传统僧团的认同。原始经典中虽然提到三世诸佛,却未提及十方诸佛的观念。「是否有他方佛」已成问题,遑论是否佛说。
(4)从三昧中见佛闻法:「般舟三昧经」说「念佛得般舟三昧,现在诸佛悉在前立」,又说「便于是间坐,见阿弥陀佛,闻所说经,悉受得。从三昧中起,悉能具足为人说之。」又说「欲见佛即见,见即问,问即报,闻经大欢喜。」事实上,三昧定境是修行必经过程,但如果不具备正见,纵使勤修次第定境,还是与界相应,而这个界是通于外道的,不能称之为正定。不同的定境,产生不同的境界,这正是修行人所应谨慎的。大乘法也说不能以声音、色相见如来,如何证明「见佛」,就更易流于主观的认定了。
(5)自然呈现在心中:「持世经」说「菩萨摩诃萨能得念力,亦转身成就不断念。」;「大宝积经」说「法胜苾刍大念慧力之所持故,大菩萨藏微妙法门,自然现前。」依理而言,如果过去未曾证得预流果,此生纵使报得宿命智,还是不一定能分辨真伪教法的。再说正法是要透过实践才能真正得道的,并不是苦苦祈求所能得到的。「求」尚且「不得」,岂能不求而得,自然呈现在心中?
上列五种说法,其实都可归纳为大乘人面对时代剧烈的变迁以及民族、社会、文化、政治、宗教…思想的冲击,蕴含着对世尊及本生菩萨的深切怀念,多方面所传诵出来的新时代经典。
公元1990年的时代裡,有关大乘经典传出的历史,已经为东西方学者一致认同。但部份学者仍以原始经典中早已具备「四悉檀」的雏型,以及「四阿含」乃是根据「四悉檀」的旨趣结集而成的史实,来肯定大乘经典旨在以四悉檀的方便,发挥慈悲利他的菩萨行。虽然承认经义有别于传统佛教,却认为更能畅宏佛陀的本怀,因此也就坚持大乘经典是「佛说」的。到底是否「佛说」,以什麽做为取捨的标准?南传赤铜鍱部说「依经,依律」;法藏部则说「依经、依律、依法」。这就是「佛语具三相」─「修多罗相应」,「不越毗尼」,「不违法性」。只要合于「经、律、法」,即使是弟子或诸天所说,也可称为「佛说」,并非要佛陀亲口所说才算「佛说」。「依经、依法」来说,原始结集的「法」是「蕴相应」、「界相应」、「处相应」、「因缘相应」、「谛相应」、「道品相应」,称之为「相应修多罗」,意即相应的经典,所以「经、法」是一致的。「依律」来说,南、北传的「律典」差异也不大,差异是在实践的水准。如果就此标准来判定,应该就很清楚了;大乘法是否与圣谛相应?六波罗蜜是否就等于道品?皆可明确思惟判定。
「相应修多罗」集成后不久,又陆续传出「祇夜」、「弟子所说」、「如来所说」三部份,依此三部份又逐渐开展集出「长阿含」、「中阿含」、「增一阿含」,连同「相应阿含」共成四部阿含。「相应阿含」是第一义悉檀,旨在显扬真谛,阐明佛教的真实见解;「长阿含」是世界悉檀,旨在以吉祥悦意的方式,超越外道、诸天、魔梵的见解;「中阿含」是对治悉檀,旨在协助学人破斥犹豫,抉择分辨民间信仰的意识形态;「增一阿含」是为人悉檀,旨在启发世出世间的善行,满足人天的希求。这是佛法化导世间的四大宗趣,对于不同机缘的天、人,教导适其机缘的行法,透过一生一世的努力,或多生多世的努力,逐渐导向解脱、涅槃的目标。这是度化的方便,但有明确的原则,不能因为现实世间的状况而予以改变,更不能因为要迎合世人的需要而失去原则。可是时日久远了,原则模煳了,为了适应时代环境的变迁,为了取得人文思想的共鸣,为了热衷宏法的需要;原来经典中的「方便说」,逐渐被重视,被增补,被传诵,使得经典中的真实法义相对隐微了。举例来说,有关「轮王七宝」的描述,在相应阿含中只做概要的陈述,旨在说明「彼一切诸行皆悉磨灭」;到了中、长阿含中则长篇描述,把印度传统的天宫庄严都记述上去了,但仍收归「磨灭」;演变到大乘经典中的淨土,则更庄严美妙,富丽堂皇了,而且是近乎永恆的。不断地适应、迎合世间的结果,使得「无常、苦、无我」的法义,竟然演变成「常、乐、我、淨」的教义。大乘法一味朝着广度众生的方向发展,从塔寺深入群众之中,却遗忘了原始法义卓然独立世间的主导性。应该是世人到「正法律」中来出家,而不是把「正法律」送到「世人」中去发扬光大。方便不能没有,「适应、迁就、迎合」则不是善巧。虽然部份学者以北传的立场,把「初期大乘法」比做「对治悉檀」;把「中期大乘法」比做「为人悉檀」;把「后期祕密大乘法」比做「世界悉檀」;认为佛法一切圣典的集成,只是四大宗趣的重点开展,在不同适应的底裡,直接于佛陀自证的真实,因此认为佛教圣典不应该有真伪的问题;只是了义与不了义,方便与真实的问题。这样的说法是否失之毫釐,谬以千里?世尊说法如蜜喻,「中、边皆甜」,「初善、中善、后亦善」,不论是「了义与不了义」、「方便与真实」,都不能违背法向,不能偏离四圣谛;不能初时充满希望、理想,后来却不能通往解脱、涅槃。
再多的史实,再多的论辩,恐怕都无法息止「大乘是佛说」的诤议,只有已得法眼淨的学人和证得初果以上的贤圣众,才会有坚定而明确的看法。
【引用及参考资料】
1.杂阿含经
2.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与开展(印顺,正闻出版社,1986年三版
3.原始佛教圣典之集成(印顺,正闻出版社,1986年四版)
4.图说世界的历史(光复书局股份有限公司,1981)
5.印度的佛教(水野弘元等,法尔出版社,1988)
6.般若思想(娓山雄一等,法尔出版社,1988)
7.世界遗迹大观(陈秀莲,华园出版社有限公司,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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