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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顺修德,自然任运——从《周易禅解》看智旭的和谐观(张慧远)

       

发布时间:2013年11月23日
来源:   作者:张慧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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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顺修德,自然任运——从《周易禅解》看智旭的和谐观(张慧远)

 

  编辑:张慧远

  来源:闽南佛学

  内容提要:《周易禅解》是明末高僧智旭以佛解易的佳作。本文从智旭的生平及《周易禅解》成书的文化背景出发,探讨了智旭的和谐观。智旭通过对《周易禅解》的佛学解读,以易作为媒介沟通儒佛,通过佛性变易、不变之理,讲明与时俱行,不离正道的道理,认为个体生命与变迁时世相顺应,达到人与时代的和谐。修德是个体与社会和谐的出发点,通过培养理想的人格境界,进而建立一个完美和谐的社会。智旭的和谐论对于正确认识我们所处的时代,调节激烈社会竞争中的心理焦虑,防止生态的恶化和人的异化具有一定的意义。

  关键词:智旭 《周易禅解》 和谐

  作者简介:张慧远,1973年生,厦门大学哲学系研究生。

  一、智旭生平

  智旭(1599—1655),古吴木渎人(今江苏吴县)人。别号“八不道人”[1],与云栖祩宏、紫柏真可、憨山德清并称晚明四大高僧。智旭十二岁初学儒,以圣学自任,“于居敬慎独之功,格物致知之要,深究之”[2]。誓灭释老,开荤酒,作论数十篇辟异端,梦与孔颜晤言。十七岁时,因读莲池大师祩宏《自知录》及《竹窗随笔》,始悟己非,乃不谤佛,取所著辟佛论烧毁。二十岁时诠释《论语》至“天下归仁”一句不能下笔,苦参力讨,废寝忘食三昼夜,大悟孔颜心法。诵《地藏本愿经》发出世心。二十三岁发四十八愿,自名大朗优婆塞;听法师讲《大佛顶首楞严经》,对何故有大觉、何以生起虚空和世界等问题生疑,遂决意出家,体究大事。二十四岁,在庐山师从憨山弟子雪岭剃度,改名智旭。此年夏秋,于浙江杭州云栖禅寺听古德讲《成唯识论》,闻“性相二宗不许和会”,甚以为疑,遂往径山(杭州西北)参禅,性相二宗,一齐透彻,知其本无矛盾。二十六岁受菩萨戒。

  从二十七岁起,智旭遍阅律藏。三十一岁时,依道友雪航之请,于龙居寺讲律,后至金陵,深切体察宗门之流弊,自此决意弘律。三十二岁,开始详究天台教理。但虽“究心台部,不肯为台家子孙”[3]。翌年,入浙江孝丰灵峰寺(浙江孝丰县东南十五里),其后历住九华、温陵、石城、晟溪、新安等地,弘扬台教,注释经论,融通性相诸宗教理。年五十六,撰著《阅藏知津》、《法海观澜》二书。清顺治十二年(1655),趺坐绳床,举手向西示寂。世寿五十七,法腊三十四。

  师示寂后,弟子成时私谥“始日大师”之号。世称灵峰藕益大师,后人奉为净土宗第九祖。智旭一生著作颇多,有《楞严经玄义》二卷、《楞严经文句》十卷、《阿弥陀经要解》一卷、《金刚经破空论》一卷、《梵网经合注》七卷、《毗尼事义集要》十七卷、《相宗八要直解》八卷、《阅藏知津》四十八卷、《周易禅解》十卷、《四书藕益解》四卷等四十余部。其弟子成时编辑其遗文,题为藕益大师宗论》,凡十卷。分为宗论和释论,宗论即《灵峰宗论》;释论包含释经论和宗经论及其他著述共六十余种一百六十四卷。今人辑为藕益大师全集》行世。

  纵观智旭一生,历游江、浙、赣、皖各省。理论上,出入儒佛,遍迹诸宗;实践上,讲参禅弘法,著书立说。其中《周易禅解》是以佛解易的一部力作,思想内涵极为丰富,折射出智旭对时代、社会、人生、自然所做出的回应和思考。

  二、《周易禅解》成书的文化背景

  智旭生活的时代是一个雷风相薄的时代,社会处于激烈变革的时期,商品经济在江南蓬勃发展,特别是长江三角洲一带,由于独特的地理与政治条件,发展犹为迅猛,已经出现了民营的纺织、造纸、制瓷、冶铁等手工业部门。智旭游历的各省正是商品经济最为繁荣的地带,商贾云集,货品繁多,洋货、珠宝、绸缎、衣饰等商品应有尽有。统治者对城市工商业的发展采取了抑制政策,加重税收,派税使到各地横征暴敛,激起了市民强烈的反对。万历末年,全国各省大中城镇先后发生数十次暴动。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比较有影响的是以李自成、张献忠为首的农民起义,社会阶级矛盾空前激化,明王朝岌岌可危。在变易的时代面前,知识分子开始寻找“治世”和“治心”的对策,在学术上掀起了启蒙思潮,以黄宗羲、顾炎武等为代表提倡学术上的“经世致用”、“穷究物理”,以救国于危难。一些士大夫因忧患之深而研易成风,以寻求进退存亡之道,佛学与《易》学同属忧患之学,在智旭作《周易禅解》前,许多学者已经作了以禅解易的尝试,如苏睿之的《周易冥冥篇》,方时化的《易引》《易通》等,徐世淳的《易就》与焦之的《易荃》等均以禅理和易理相沟通,以救世救心。而且到了明末,儒佛合流自魏晋南北朝始,经过唐宋的发展,在明末已趋向成熟,智旭顺应了这一潮流,作《周易禅解》。

  智旭足迹遍布江南各省,亲眼目睹并亲身经历了时代在经济、政治、文化上的变化,《周易禅解》正是在这样一个“天崩地解”(黄宗羲语)的时代中完成的。他在《周易禅解跋》中记述了他作《周易禅解》的经过:

  忆曩岁幻游温陵,结冬月台,有郭氏子来问易义,遂举笔属稿,先成系辞等五传,次成上经,而下经解未及半,偶应紫云法华之请,旋置高阁,屈指忽越三载半矣。今春应留都请,兵阻石城,聊就济生庵度夏,日长无事,为二三子商究大乘止观法门,复以余力拈示易学,始竟前稿,嗟嗟!从闽至吴,地不过三千余里,从辛巳冬至今夏,时不过一千二百余日,乃世事幻梦,盖不啻万别千差。

  ……予愧无三圣之德之学,而窃类三圣与民同患之时,故合笔而复为之跋,时乙酉闰六月二十九日也。[4]

  《周易禅解》始作是在明末辛巳,即崇祯十四年(1641),而完成是在清初乙酉,即顺治二年(1645)。1644年李自成推翻了明王朝的统治,不久清军入关,建立了满清王朝,前后不过一千二百余日,江山已变了颜色。在闽时是明代,到吴时,已经是清朝,难怪智旭发出事变时异的感叹。在变易的时代面前,在“三圣与民同患之时”个体生命如何面对社会?如何立身安命?智旭提出他的“和谐观”,试图把人与自然,出世与入世,治世与治心协调统一起来,在人世间寻找一条安顿心灵与生命的道路,在社会现实中营造自由的人生意境与精神自由。

  与时偈行,不离正道——与时世的和谐

  般无奈在智旭看来,时世变迁,王朝的更迭是必然的,合乎世间变化的规律。他说:

  关于世间事事物物,皆“法象”也,皆变通也。[5](《系辞上传》)夫世间之道,久则必变而后通。[6](《遁》)

  此中变化不仅包含了万事万物之变,也包含了人事之变、时世之变。时世的变化合乎天地之理,是历史的必然。个体生命面对变化的时世应随时而行:

  内动外悦,与时偈行,故为“天下随时”,犹儒者所谓“时习时中”,亦佛法中所谓“时节若到”。其理自彰,相感相合,各为一时,故“随时之意”称“大”。[7](《随》)内具健行不息之力,而外随顺世间方便。[8](《泰》)

  法法不容执著,而唯变所适。[9(《系辞下传》)

  随时而变,唯变所适,才合乎天地之理,易中也有不变之理:“随缘不变,不变随缘之易理,天地万物所以建立也。”[10](《系辞上传》)郑玄认为《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变易”和“不易”。智旭对“变易”和“不易”之理进行了发挥,以佛法解释为不变随缘,随缘不变。他认为:“交易”、“变易”,实即不变随缘,随缘不变,互具互造,互入互融之法界耳[11](《周易禅解》卷一)。此处“交易”即阴阳相交之易,指万事万物,虽变化莫测,但阴阳之理不变,与郑玄所说之“不易”异名而同理。“不变随缘,随缘不变”之说法最初来源于《大乘起信论》“一心二门”之说。这一观点在学术界已经达成共识,一心二门即心真如门和心生灭门,心真如门不生不灭,不净不染,平等一昧,为如来藏心的第一种含义,是诸法识相的本体,在智旭这里可释为不变。心生灭门是如来藏心的第二种含义,可以随缘起灭,随熏转动而成无明净染,显示世间森罗万象可为随缘之义。而一心统此二门,心为真如实相。

  华严宗的法藏明确提出随缘之说,他在《大乘起信论疏》中详细讨论了随缘之义。天台宗湛然进一步发挥,他在《金刚经》中说:“故子应知:万法是真如,由不变故;真如是万法,由随缘故。”[12]此说对后世影响较大。智旭在前人的基础上,阐述借用“易理”之名进一步加以阐述和总结,“交易”、“变易”和不变随缘,随缘不变已经圆融无碍,互诠互释。智旭融合禅教,他的学说已不局限于任何一个派别,从这个角度说,他是禅佛教理论的集大成者。

  在激烈的社会变革面前,智旭以一个智者的冷静和从容关注着也思索着这个社会,僧肇在《物不迁论》所说不变之理引起了智旭情感上强烈的共鸣,虽世事纷纭变化而不变者依然如故:

  交易耶?变易耶?至于历尽万别千差世事,时地俱易,而不易者依然如故。吾是以知日月稽天而不历,江河竞注而不流,肇公非欺我也。[13](《周易禅解跋》)

  在清初,儒家思想仍为社会的正统思想,君子依然要肩负崇德广业,自强不息的历史使命,这些并没有随着王朝的更迭而变化。他为迷茫中的知识分子指出了前行的方向,实际上他是以佛理佛法济人度世,认为君子应随时亦不失其度,不离于正道。

  进退不失其道,故上下无不宜矣。[14](《乾》)

  而进亦佛性,退亦佛性,存亦佛性,亡亦佛性,进、退、存、亡不曾增减佛性,佛性不碍进、退、存、亡,故全性起修,全性在修,而不失其正也。[15](《乾》)

  遵循了佛性易理方不失正道。智旭的随时而变是建立在佛性的基础上的,佛性即易理,他说“易即真如之性,具有随缘不变,不变随缘之性”[16]。智旭以易作为媒介沟通儒佛,通过佛性变易、不变之理,讲明与时偈行,不离正道的道理,使个体生命与变迁时世相顺应,达到人与时代的和谐。

  修德显性,自利利他——与社会的和谐

  智旭认为,一个有使命感和责任感的人,要济世利民便不可不修德,修德是个体与社会和谐的出发点,通过培养理想的人格境界,进而建立一个完美和谐的社会。他说:

  是以君子必以修德成之。[17](《乾》)

  圣人修德功圆而利他自在也。[18](《乾》)

  欲居尊位,莫若培德;欲作大谋,莫若拓知;欲任重事,莫若充力。德是法身,知是般若,力是解脱,三者缺一,决不可以自利利他。[19](《系辞下传》)

  法身德,解脱德,般若德是谓三德,三德具备,才能自利利他,才能更好地投入世俗生活。忠信诚敬是人立世的基本品德,也是保持清净本心的前提条件:“忠信是存心之要,而正所以‘进德’;修辞立诚,是进修之功,而正所以‘居业’,此合内外之道也。”[20](《乾》)智旭以《旅》卦说明君子要有阴柔、中正之德,他说“处旅莫尚于‘柔’,用柔莫贵于得中。”[21](《旅》)“九三”因为过于阳刚高亢而遭祸害,“六二”、“九四”、“九五”因能柔顺持中故吉。“上九”因不能自省吾身,骄淫傲慢而自召其咎。

  修德不仅指在世俗层面的修身,也是修性,正所谓“性修不二”。修性要定慧相资,止观双运:

  止观双行,定慧具足,则能上合诸佛慈力而不骄,下合众生悲仰而不忧。[22](《乾》)

  盖禅定随智慧行,如地承天,如妻随夫,如臣辅君。然智慧不得禅定,则不能终其自利利他之事。[23](《乾》)

  在《周易禅解》一书中,六十四卦中的二十卦都阐述了定慧相济之理,其中以六爻言之的有《坤》、《蒙》、《小畜》、《泰》、《同人》、《大过》卦,智旭对德性的修行方法的重视可见一斑,以《小畜》为例:

  “初九”,正智力强,故事障不能为害,而“复自道”。

  “九二”,定慧得中,故能化彼事障反为我助而“不自失”。“九三”,恃其“乾”慧,故为事障所碍,而定慧两伤。

  “六四”,善用正定以发巧慧,故“血去”而“惕出”。

  “九五”,中正妙慧,体障即德。故能“富以其邻”。

  “上九”,定慧平等,故事障释然解脱,如“既雨既处”而修德有功。[24](《小畜》)“九三”无有正慧,而有“增上慢”故为事障所碍。其余五爻皆定慧相济,故获吉祥。定中含慧,慧中含定,以慧入定,从定发慧,二者不即不离,恰如水月相摄,如要修德有功,二者不可偏废。

  世俗之德与佛性之德二者相容相摄,互具互足。智旭这样解释乾之四德:

  今以儒理言之,则为仁、义、礼、智。若一往对释者,仁是常德,体无迁故;礼是乐德,具庄严故;义是我德,裁制自在故,智是净德,无昏翳故。若互摄互含者,仁、礼、义、智性恒故常,仁、礼、义、智以为受用故乐,仁、礼、义、智自在满足故我,仁、礼、义、智无杂无垢故净。又四德无杂故为仁,四德周备故为礼,四德相摄故为义,四德为一切法本故为智也。[25]

  具备仁义礼智是成圣,常乐我净是成佛,二者互融互摄,无有分别。通过自身的修德见性成佛,“修德有功,性德方显”[26](《乾》)。自识本心,提高人的精神境界,扩展人们的心灵,培养内在的自觉。内在的品德是人与社会和谐相处的必要条件,也是人所以为人的意义。康德说:“善的意志是人的存在所能独有的绝对价值,只有与他联系,世界的存在才能有一最终目的。”[27]培养理想完美的人格境界,造福于社会,实现人间净土。内圣而后外王,自利而后利他,“则自利己成,则可以化成天下矣。”[28](《离》)智旭以《乾》《需》《井》之六爻来解释天台宗的“六即位”说,旨在说明功德圆满之后,建功立业,恒润众生的道理。“六即位”即“理即位”、“名字即位”、“观行即位”、“相似即位”、“分证即位”、“究竟即位”,是用来表示由凡夫修行到佛果的位次。以《乾》卦为例,初九处在“理即位”中本有佛性为烦恼所覆,处于六道轮回之中,所以“勿用”;九二在“名字即位”中,从经典与知识的学习中,得知本心具有不生不灭之佛性,故“利见大人”;九三在“观行即位”中进一步依教修观,需要精进不息,故“终日乾乾,夕惕若”;九四在“相似即位”中,愈观愈明,愈止愈寂,虽未悟实体,在理上有如真证,不著似道法爱,因此“或跃在渊”;九五在“分证即位”中,即从初住位起一步步破无名,证三德,可以利益群品,故“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上九处在“究竟即位”中,以彻证本身真如佛性,入妙觉位而成佛。如果“不入涅槃”而“目流九界”,所以“有悔”。从“初九”到“上九”是不断修德证道的过程,从“初九”到“九四”是自利,“九五”、“上九”是他利。在智旭看来,自利是小乘,利他是大乘,合易理“富有万德”之义。他说:“德业具备,以修显性,故得理而成位矣。”[29](《系辞上传》)儒家的内圣外王之学和佛教的自利利他之道本有差异,在智旭那里通过易而涵化为一。他认为:“《序卦传》在儒则‘内圣外王’之学,在释则‘自利利他’之诀也。”[30](《序卦传》)“孔子十传,会归内圣外王之学,第一义悉禅也。”[31](《周易禅解·上经》)第一义悉禅是佛见众生机缘已成熟,教说诸法实相,使其入真正之果证。修德而入世,入世而普利众生,通过人对本有妙明真心的体证,对社会道德规范的践行,人对现实世界的参与和投入,使人与社会和谐统一。(三)万物有性,珍爱生命——与自然的和谐

  人并非孤立地存在于世界上,所谓“易道广大,无所不包”。每一事物都具足大千世界的本质和本性,“一切事物一事一物,一事一物即一切事物”[32](《周易禅解·上经》)。所以万事万物都是平等的。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万物皆有佛性,他说:

  易理之铺天匝地,不问精粗,不分贵贱,不论有情无情,禅门所谓“青青翠竹,总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又云“墙壁瓦砾皆是如来清净法身”。[33](《系辞上传》)蠢动含灵,皆有佛性,虽一物各有一卦,而卦卦各有太极全德,则马牛等亦有太极全德矣。[34](《序卦传》)“万物有性”说受天台宗湛然“有情无性”说的影响:我及众生皆有此性故名佛性,其性遍造、遍变、遍摄。世人不了大教之体,唯云无情不云有性,是故须云无情有性[35]。智旭在三十二岁便究心天台研究,受天台影响颇深。既然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是佛性的体现,珍爱自然是人的天然使命,“一即一切,一切即一”,珍爱自然,便是珍爱人类自身。

  “夫神不离万物”亦不离万物,故曰“妙万物”也。[36](《说卦传》)“且如天地全体太极之德以自养,即能美养万物”,以太极之德养万物。[37](《颐》)

  以太极之德养万物,人只有慈悲万物,才得解脱。人与自然的关系应该是和谐的,万物与人在佛性面前是平等的,人并不是世界的主宰而凌驾于万物之上。易道天人合一,佛道物我一体,智旭对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理念至今对我们仍有借鉴意义。虽然智旭关于人与自然的理念并不能直接解决生态危机,但其中善待自然、悲悯万物的菩萨情怀,万物有性的平等观念依然值得我们深思。

  (四)日用伦常,自在解脱——和谐的境界

  智旭认为与社会自然的和谐,生命的解脱和超越是在日用伦常的现实生活之中实现的。在《周易禅解》中智旭用大乘佛教“世间与出世间不二”的精神沟通了理想与现实的关系。他认为易理即佛性,“易即真如之性”[38]。存在于日用伦常之中,人只有在现实中才能求得解脱。而易“极乎巨细之事,贯乎日用之微”[39](《系辞上传》)。“《易书》虽具天地万物之理,而其实切近于日用之间,故不为远”[40],“此易理所以虽至幽深,实不出于百姓事物日用之间”[41](《系辞下传》)。六祖慧能所谓“一行三味者,于一切时中行住坐卧,常行直心是”[42],与此旨趣相同。佛性在自心性之中,而不向外求,智旭讲“妙定既深,自发真慧,了知心外无法,不于心外别求一法”[43](《临》)。“妄计心外有法,而欲求其故,所谓‘困于石也’。”[44](《系辞上传》)这样智旭把对的生命追求转换为内心的反求,于心中悟“无住”之理,“是故‘易’者,无住之理也。”[45](《系辞上传》)正是《金刚经》所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之意。慧能在《六祖坛经》中说:“于一切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46]也就是“于念而离念,于相而离相”之意。一言以蔽之,是让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保持一颗“平常心”。马祖曾提出“平常心是道”,何谓平常心?无造作,无是非,无取舍,无断常,无凡无圣[47]。平常心是本然清净心,不受任何私欲所障蔽。自性本心,纤尘不染,如天外云山,一片青翠。有了平常心,吃饭穿衣,担水砍柴皆是妙道。终日吃饭未曾咬着一粒米,终日穿衣未曾挂着一缕丝。随缘任运,片月行空,白云自在。无门慧开曾咏出了此中境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闲事是心有执著,使心灵的明净蒙上了尘垢,而不能现其本真。无有执著贪欲,才能“无住”,也才能达到智旭所说的“无思之思”的境界。“能达无思之思,则虽一致而具足百虑”[48](《系辞下传》)。“肇公所谓‘其入离,其出微’皆此理尔。”[49]在世间、出世间出入自如,“于禅中具足万行,一一妙行与智相应”[50](《坤》),“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生命获得了解脱和自由。

  智旭承继禅宗的思想,禅儒会通,按照他的说法是为“以禅入儒,务诱儒以知禅耳”[51](《周易禅解·上经》)。让人们认识到禅在现世中的作用。智旭首先肯定了现实世界的合理性,“夫神不离万物,亦不离万物,故曰‘妙万物’也”[52](《说卦传》)。“神”因不离现实中的万物而“神”。此处之神应指易理禅道,最后会归于一心,而现于日用伦常,他通过禅的平常心来调节理想和现实的矛盾,让人们克服贪欲与执著,消解人们的焦虑、紧张,保持良好的心境。通过现实生活中的修行而悟清净本心,廓然莹彻,内外为一。这样消除了一切有无、善恶、是非、物我的对立,达到了对个体生命的超越。从而在现实社会上营造了自由的人生意境和精神家园,找到了安置人的生命和灵魂的道路。

  三、智旭和谐观的核心

  随顺时代,恪守正道,上求菩提,下化众生,悲悯万物,关爱自然,随缘任运,物来而顺应,廓然而大公,这是中国佛教的性格,也是智旭和谐观的核心。近代太虚大师所倡导的人间佛教与智旭的佛理精神基本相同,都重现世、重自利利他,以实现人间净土,没有一颗慈悲济世之心是不能有此创见的。和近代太虚大师人间佛教所不同的是,太虚大师所处的时代,风云变化,不仅国内各种矛盾更为激化,整个民族面对外族的入侵,民族处于生死危亡之时刻,太虚大师提出佛教贴近现世,并提出教理、教制、教产的一系列改革主张,从而使人间佛教的理念深入人心,得以发扬。他们不再围绕彼岸世界来探讨生活的意义,而对于生命价值在现世的实现、生活的实际状态、国计民生予以充分的关注。

  智旭的和谐论实际上是人间佛教精神的凸现,尽管他没有明确提出人间佛教的概念。人间佛教精神是大乘佛教济世利他精神的体现,日本学者镰田茂雄认为中国佛教是大乘宗教,这点与斯里兰卡、缅甸、泰国等南方佛教极为不同。最先流入中国的主要是大乘佛教经典,如构成大乘佛教主干的《般若经》,以及其后的《法华经》、《维摩经》及《中论》、《百论》等大乘论。大乘佛教在中国得到发展,形成天台、华严宗的教理,产生了禅和净土的实践宗教[53]。禅宗六祖慧能强调“法元在世间,于世出世间,勿离世间上,外求出世间”[54](《六祖坛经》),突出了佛教的现世性,经唐宋儒佛合流至明代已日趋成熟,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的出世精神,已成为佛法应有之义。在阶级矛盾不断激化,人心惟危,道心惟危的时代,人间佛教的精神的提倡显得格外重要,这从《周易禅解》中智旭反复强调内圣外王之道与自利利他的统一就可窥见一斑。

  应该说智旭的和谐论包含的人间佛教理念,直至今日,对于正确认识我们所处的时代,调节激烈社会竞争中的心理焦虑,防止生态的恶化和人的异化,仍具有一定的意义和价值。

  近些年人们在大力发展经济的同时,对大自然也进行了掠夺式的开发,如何处理好与自然的关系一直是现代人思考的问题,智旭在《周易禅解》中的“万物有性”说,人与自然的平等理念,对于我们重新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促使人与天地万物和谐相处,有深刻的启示意义。

  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人们不断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但欲望也不断膨胀,自私自利,一切以自我为中心的社会现象普遍存在,智旭的随顺修德,自利利他的伦理思想,对于培养完善的人格,维护社会的和谐与稳定,建立良好的社会秩序,有积极的借鉴意义。在竞争日益激烈,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的现代社会,人们想要得到的利益越来越多,心理的焦虑和失衡也不断加剧,学会在伦常自用中解脱,不为外物所牵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会有幸福、和谐的人生。积极的投入社会生活,不断地在社会中解脱,增强使命感、道德感、责任感,提高道德修养,才能真正获得人生的自由。

  [1]意为不敢为古之儒、禅、律、教;也不屑为今之儒、禅、律、教,故为八不。

  [2][3]《藕益大师年谱》,《藕益大师全集》,佛教出版社1989年版,第8页,第17页。

  [4]陈德述注释、施维点校:《周易四书禅解》,团结出版社1996年版,第300页。

  [5][6][7][8][9]《周易四书禅解》,第269页,第148页,第98页,第72页,第283页。

  [10][11]《周易四书禅解》,第250页,第1页。

  [12]湛然:《金刚》,《大正藏》册46,页682下。

  [13][14][15]《周易四书禅解》,第300页,第11页,第17页。[16]《灵峰宗论》卷三《性学开蒙答问》,《藕益大师全集》,第16册,第10712页。

  [17][18][19][20][21][22][23]《周易四书禅解》,第15页,第7页,第279页,第11页,第22页,第11页,第7页。

  [24][25][26]《周易四书禅解》,第68页,第10页,第11页。[27]《周易四书禅解》,第139页。

  [28]转引《李泽厚哲学文存》,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424页。

  [29][30][31][32][33][34]《周易四书禅解》,第251页,第295页,第2页,第1页,第192页,第291页。

  [35]湛然:《金刚经》,《大正藏》册46,页784下。[36][37]《周易四书禅解》,第290页,第131页。

  [38]《灵峰宗论》卷三《性学开蒙答问》,藕益大师全集》,第16册,第10712页。

  [39][40][41][42][43][44][45]《周易四书禅解》,第250页,第283页,第283页,第106页,第268页,第268页。

  [46]《六祖坛经》,宗教文化出版社2001年版,第17页,第19页。[47]《景德传灯录》卷二十八,《大正藏》册51,页440上。

  [48][49][50][51][52]《周易四书禅解》,第277页,第277页,第23页,第2页,第290页。

  [53]镰田茂雄著:《简明中国佛教史》,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2~3页。

  [54]《六祖坛经》,第48~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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