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次第开放:带着皮囊跋山涉水
莲花次第开放:带着皮囊跋山涉水
皮囊:即肉身,佛家也称此可坏之身为皮袋,我们都是借住者,那可坏之身绝非真我。
2003年的春天。没有哪一年会让我如此记忆深刻。硝烟弥漫、偶像自戕、病毒横行排着队进入我们的生活。五一节的北京街头,柳絮飘飘荡荡,香山碧云寺的桃花开得锦簇团团,然而,静谧而暧昧的午后时分,路人稀少,春光她寂寞地张望,又张望。
当日复一日的三环路拥堵、念不完的书、做不完的工作、开不完的会、应接不暇的考试和推脱不干净的觥筹交错都在瞬间停顿下来的时候,人们开始恐慌。我们的时间是租界,被生活万象所殖民。日子久了,连自己都不知道汉语是母语。你可以恢复你的语言,是谁,告诉我法则已暂时被搁置,自由身现在有了归属?
我的朋友驱车千里,回到家乡的别墅,笑称自己的坐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受到重视……那是这个时期的诺亚方舟,让他远离眼前的灾难。是末世末劫吗?他问我。我却摇头。去看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每一件事情,不要再到处寻访什么暗示。我们从来都不能够静下心来,看事情本身的纹路指向。其实,那里面的深意,只要你去看,就一定能看到。
伊拉克战争,每天都有无辜的人被剥夺生存的权利,我们远隔千山万水地看着直播,漠不关心,甚少动容。是啊,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太平,总有人要流血牺牲,纵使我们不忍不甘,又奈之何?
继而,愚人节,张国荣死了,死得如此让人猝不及防,令所有看着他的电影、听着他的唱片长大的人唏嘘不已,他们感叹着自己繁华的青少年列车随着那个坠楼人的消失也终告到站。这时,忙碌的是报社和杂志的编辑,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撤换掉这个时代天天制造的“八卦”垃圾,挖出所有认识张国荣的亲朋,扼腕叹息,虽然这些亲朋没有一个可以挽留他的生命,解决他的烦忧,治疗他的疾病!痴心的读者们都掬一捧泪,伤几天心,随后,风继续吹。比起那些在战争中消亡的生命,张国荣,起码我们认识。
再接下来,是SARS的迅速蔓延。从最早人们的饭后谈资蔓延到你身边的人逐渐地被隔离,它离我们如此之近,以致在我们发现时,如此震动。只有真正关乎了你自己,那个深埋在内里的本性才真正停顿,反观自省。
仅仅就是这样一个渐进的次第,我们也应该感恩啊。
很多人开始疯狂采购,维生素和抗生素成了家常便饭,而超市里的消毒液永远紧缺,每个人突然像医生一样频繁洗手,隔着八丈远Sayhello,走在街上像精神洁癖的晚期患者……在这一刻,这受之父精母血的皮囊被突然珍视。
大多数人并非无视身体的存在,我们每一天的奔波几乎都是为了满足这身体的欲望,身体为我们的一生描画了蓝图,为了这蓝图,我们已经上路多时。但,有谁真正观察身体的本来价值?它,难道只是为了让我们永不停顿,吃苦受累而不觉醒吗?
它饥饿口渴,便有美食佳酿;它困顿无囿,便有土木大兴;它孤苦无依,便有海誓山盟;它贪生怕死,便有灵丹妙药。身体的欲求使人类焕发出从未有过的创造力,它几乎改变了世界的容颜。但这些外在的改观不是我们来这世间的唯一目的。我们改变的一切,不单单是为了满足最初的欲望,而是通过身体,映照出身体在欲求之外所担负的使命。那是最重要的内核。过于重视这个皮囊的结果,就是只关注它的欲望的满足,而忽视了它是桥梁,它能够给我们带来灵光的挖掘和本性的显现。那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一次次地去谈恋爱,一次次失恋,而每一次的经历于他们,只有伤疤,没有觉知。
如果经历只能给人带来不断的损伤,而不是其他的话,经历就没有价值。如同这皮囊,我们一次次地穿上它,就像穿上我们的换季衣服,我们根本不认识不了解它,所以衣服换下来,弃置如敝履,没有价值。有人在历尽沧海之后感叹,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啊,是啊,永不觉知,只有伤害了。
但是同时,你要小心,不要像有些修行者那样,掉入鄙薄皮囊的泥淖。这个身体,虽然只是一件外衣,但穿在你身上,自有其深意。你得通过蝉蜕一样的过程,观照、依赖并与之保持距离,才能从衣服的款式、皱褶和颜色当中剥离出通透而无挂碍的你。
苦行的人,往往从最初的破执开始,用尽方法,使皮囊受苦,但即使皮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如果你不觉知,外在的形销骨立对得道仍是无济于事。皮囊是资粮,是修莲的火境,如果你愤恨那个欲望的所在,就连这个欲望所在都一起毁灭的话,觉醒又从何谈起呢?要知道,觉知也在欲望当中啊。
你永远不能非此即彼,在两个极端之中选择,无论左右,无论上下,它们都会与本性失之交臂。本性存在于两极之间,它要求我们不偏不倚,了解身体却不执著于身体,认识身体却不蔑视身体,可以出离而未远走,能够达到却不沉溺,慈悲喜舍由此而生起。
到那个时候,衣服可以扔掉,价值已经完成,世间万象从此静默,不再喧哗。你所经历的这一切劫难,将全不白费。而这个春天所发生的一切,也不仅仅是个史实,将载入史册,将与你无关。它,是个契机,改变了我们的生命认知。
让我们带上了皮囊,跋山涉水。终有一天,在你敲遍所有人的房门之后,你会来到自家的门口,与你久违的本性谋面。那时,真正的悲欣交集将如莲花绽放,又绽放。灵光寺的晚课晚课:系佛教早晚课诵内容之一,是佛教寺院每天定时举行念持经咒、礼拜三宝及梵呗歌赞的修行功课,又称朝暮课诵。早课一般在凌晨三点至五点,晚课在下午四点。
去灵光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辗转着坐车,在三环上拥堵了半天,到了山门时,已将至四点。四点,晚课就要开始了。
想来寺里,是为寻一行禅师的两本书《活在当下》,《与生命相约》。这两本书,散文体,有些自传味道,又有些像禅悦日记,于三年前得之,后来送给英子。因为喜爱,又请过一套,结果因为小叶妹妹讨要,便又舍之。
灵光寺内有三处可以请得经书的地方,我匆匆地前去,虽然被告知那两本已经脱销,却看到了宗教文化出版社出版的一套六本一行禅师的新书,便满心欢喜地买了来。背包顿时重了许多。
我捧着书坐在子午莲池旁的长椅上,已经有一家人在那里安静闲坐,老头儿,老太太,儿子,孙子。三代人长得很相像,父亲和儿子都有些谢顶,他们全都不出声地看着水面,那副情景让人好奇,却不敢惊扰。我循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看见池中的金鱼竟然围成一个圆圈,追逐嬉戏。间或有几条大鱼,黑色,脑袋露出了水面,鱼嘴一张一合,也要呼吸这陆上的空气一般。那黑鱼仿佛知道人们的心意,你不注意它,它便欢跃;你若守着等着看,它便无踪。
我不禁也呆住。
坐在莲池旁边,麻雀、鸽子和喜鹊此起彼伏地飞着。鸽子们站在庙宇飞檐上的麒麟像上,小爪子全然不顾地抓着异兽的脑袋。麻雀们恬然地踱步,只要你端坐不动,它便会踱至身边来寻食,它若高兴,还会打量你两眼。池塘里,睡莲已经不见了踪影。幽深的绿色,只有鱼儿欢快不眠。
我坐在这水边,噤声息心,生怕自己过于莽撞,惊了这份静谧。万物如果不怕人,该当此景了。
云板在响。晚课开始了。我站在玉佛殿的外面,轻声和唱。殿外,零星的几位游客也驻足合十,他们的默然让我感动。尊重,是门外人最可贵的态度。师父们出来绕殿了,一共十五位,大僧师父后面,是几位女居士,也都穿了海青。我看着师父们,心里突然有些感慨:众僧像,如众生像啊,他们或金刚,或慈悲,或学究,或眉目清秀,或行止从善,也有面目上透着病痛和哀伤的。作了披剃和皈依,想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大缘由吧。
亲佛,是需要遭遇,需要放下的。站在殿外的我们,不也是一路要着、追寻着、苦苦问着,然后来到殿外,学着放下、学着舍弃、学着经历苦却不以为苦的吗?
师父们默然出殿,这时天微微落了雨。我征得守殿的居士同意,进殿礼佛。看见观音,看见无数的人被接引,那牌位之多,密密麻麻,如同我们生而为人的种种疑问,需要答案,需要被告知,需要被开启。我便又落了泪。爱弥深,缘已尽,万千不堪,独自吞咽。这奔劳无尽的生涯,该用怎样的心胸装下?
作家废名有言:捧一颗虔心,寄念天下诸般孤弱。南普陀妙湛长老圆寂时亦留下偈语:应怜世上苦人多。而这玉佛殿的观音像前,写着:愿生西方净土中九品莲花为父母,花开见佛悟无生不退菩萨为伴侣。
苦海无边。但若只是沉湎深味而不觉察,岂不辜负了这些貌似苦相的因缘?想那宝玉,不正是在切爱之时了断背身,以一己之痛伤众生之痛,由此发担当之心的吗?老太太哭道:你原本就是个石头,为何哄骗我多年?唉唉,这哄骗相扰的人生,不过是为了让我们了知无常的真相啊。
在无常中轮转,懵懂不觉,稍有觉心,又常为剑尖上的蜂蜜所迷,由是耽搁,由是迷茫,由是不能放下,由是萌发退转。苦,不足叹,唯有苦中作乐,尚不自觉,着实令人扼腕叹之!不闻法,不足叹,那有闻法善缘却不能相机应用、生起信念者,才真正可叹啊。
雨下大了。我不撑伞,信步下山。雨丝,受之于天的甘露,为行者拂尘。有登山的人错肩,矫健身影,倏忽隐于黛色山峦之中。
西山脚下,村落里的炊烟又起。人间烟火,与静默兰若,原本便相携相契。由烟火识兰若,由病知药,由苦知无常,便是今日最好的晚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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