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裕锴:禅宗语言研究入门 第二章 第三节 语用学维度的研究前景
周裕锴:禅宗语言研究入门 第二章 第三节 语用学维度的研究前景
20世纪60年代以后,西方哲学出现了一种 语用学转向 ,正如阿佩尔断言的那样: 现今的哲学无不带有语用(pragma)的特征。 WarumtranszedentaleSprachpragmatick?BemerkungenzuH.Krings,EmpirieundApriori ZumVerst ndnisvonTranszendentalphilosophieundSprachpragmatik <<,in:H.M.Baumgartner(Hg.):prinzipFreiheit(FestschriftfürH.Krings),Freiburg/München:Alber,S.13 43(auchinApel,Auseinandersetzungen).参见盛晓明《话语规则与知识基础 语用学维度》,学林出版社,2000年,第3 4页。语用学(Pragmatics)也成为和语法学、语义学相对应的三大分析维度之一。中国当代的禅宗语言研究,在语法学和语义学方面取得了较多的实绩,而在语用学方法的利用上,却还显得相当薄弱,这固然影响了语言理论研究的深度,同时也影响了具体的禅籍阅读和理解。
我们常常会对禅籍公案所蕴涵的意思感到困惑,虽然这些公案中的词汇能在辞典或其他工具书中查到它们的含义,但往往仍然无助于对整个公案所显示的意义的理解。比如关于马祖的一则公案:院主问: 和尚近日尊候如何? 马祖答曰: 日面佛,月面佛。 (《五灯会元》卷三)我们可以查到《佛名经》中的记载,日面佛寿长一千八百岁,月面佛寿长仅一日夜,但马祖的答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仍不得而知。这是因为马祖所说 日面佛 、 月面佛 这两个词并非指称寿长一千八百岁和寿长一日夜的两尊佛,而是在回答院主关于 尊候如何 的询问,其中具有临时使用的隐喻意义。那么,要知道马祖的回答的含义,就必须从语用学的角度加以考虑。
阿佩尔指出: 在分析哲学的发展进程中,科学哲学的兴趣重点逐渐从句法学转移到语义学,进而转移到语用学。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阿佩尔《哲学的改造》,孙周兴、陆兴华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第108页。就禅宗语言研究而言,似乎也应该好好思考一下由词汇学(语义学)、语法学(句法学)转向语用学的可行性。在此,就我就个人的理解简单介绍几种西方的语用学理论,并谈谈如何与禅语研究相结合的问题,供大家参考。
按照美国哲学家莫里斯(CharlesWilliamMorris)的说法,句法学维度涉及词语与词语之间的关系;语义学维度有关词语与其意谓对象之间的关系;语用学维度则体现了词语与其使用者(主体)之间的关系。如果抽象掉语言的用法维度,仅凭句法 语义维度,所构成的意义只能是平面的,而不是立体的。所谓 语用学 的定义就是: 从指号的解释者的全部行为中来研究指号的起源、应用与效果。 莫里斯《指号、语言和行为》,罗兰、周易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262页。莫里斯认为,句法学还须以语义学为前提,而语义学恰恰又是从语用学中抽象出来的。因此只有语用学才构成全部指号学的真正的基础。这是因为任何语句的意义要是离开特定的情景条件都将是不可思议的,返回语用学就是返回具体。这一点对于禅宗语言研究是极为重要的,禅师们常说 大机大用 ,充分说明其语言在具体场景中的随机性与活用性,从语用学的维度探讨禅师使用语言的态度以及禅问答特定的人物场景,无疑会深化对禅宗语言的认识了解。
在语用学理论中,维特根斯坦(L.Wittgenstein)的 语言游戏 (Sprachspiel)说最值得一提。他在《哲学研究》中指出,把语言的本质理解为是对某种东西的指称,这实际上为我们提供了关于人类语言本质的一幅特殊的图画。 在语言的这幅图画中,我们找到了下述观念的根源:每个词都有一个意义。这个意义与该词相关联。词所代表的乃是对象。 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PhilosophicalInvestigation,Blackwell,Oxford,1958),§1。但这种原始指称关系过窄地限制了语言意义的范围,不足以涵盖日常语言所包含的丰富多彩的用法。按照 语言游戏 的说法,语言首先是一种活动,是和其他行为举止编织在一起的一种活动。语言和游戏是相通的,或者说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游戏。语词的用法意义是在不同的游戏中被构成的。维氏举出的语言游戏种类有:命令、提问、讲故事、演戏、唱歌、猜谜语、讲笑话、祈祷、诅咒、道歉、翻译等等。正如游戏一样,语言的用法是否得当,就涉及规则问题,即会话的双方同时都得受制于某种规则。但这是由会话者双方约定俗成,相当于一种游戏规则,无须满足普通语法规则的要求。由此,各种游戏在规则之间构成了一个复杂的交叉相似的关系网络,这就是所谓的 家族相似性 (familyresemblances)。显然,禅籍中的大量语言现象都可用 语言游戏 说得到解释,事实上,禅师自己宣称的 游戏三昧 、 逢场作戏 、 师唱谁家曲?宗风嗣阿谁 以及世人发现的 借禅以为诙 、 打诨通禅 等等,就已经非常鲜明地凸显了语言的游戏性质。在禅宗语言研究中,如何发现这些游戏规则 宗风 ,如何认识家族相似性 唱谁家曲 ,如何探究游戏双方相互理解的统一语境 逢场作戏 之 场 ,如何考察语言用法本身的意义 三昧 、 通禅 ,都尚有大量可开掘的余地。当今学术界已有一些文章运用 语言游戏 理论来探讨禅宗语言问题,正说明这一理论有相当的适用性。关于这一点,可参考本书第三章所介绍霍韬晦《禅宗语言 兼与维根斯坦语言哲学比较》一文。
语用学中颇具操作性的还有奥斯汀(J.L.Austin)奠定的言语行为论,在《如何用语言做事》一书中,他提出 说话就是做事 (Tosaysomethingistodosomething)的观点,使语言的意义问题彻底地摆脱了句法 语义学的分析模式,代之以彻底的语用化模式。也就是说,语句的意义并非取决于对经验事实的表达,而是取决于人们对该语句的用法,取决于该语句在语境 受规则制约的 生活形式 中的使用;语言是人类行为的一部分,实质上是一种言语行为。奥斯汀一开始把言语区分为 行为式 (performatives)和 表述式 (constatives),表述式言语的 意思 属于意义问题,而行为式言语的 意思 属于语用问题。表述式以是否真假来判断,行为式以是否得当为标准。从这个角度去看禅宗的对话,我们就会发现有些荒谬无意义的表述,或许正是使用得当的行为式言语。比如赵州和尚不断说 吃茶去 ,若依表述式的标准,是没有意义的;但以行为式来衡量,又可能是非常得当的。奥斯汀后来意识到,最能体现言语行为的本质特征的是所谓 语用力量 (illocutionaryforces),正是通过 语用力量 ,说一句话也就具有做成一件事的功能。语用力量所提示的是潜在于说话者的话语中的某种作用力或效应,它能使话语在接受者那里只能产生一种特定的领会、注意和响应奥斯汀《如何用语词做事》(HowToDoThingsWithWord,Cambridge/Massachusetts,1962),p.120。。禅宗作为实践性很强的宗教,其语言的使用与佛教其他教派有很大差异,那些看似毫无意义的话语,也往往含有另一种功能,即施行宗教行为的功能。因此,言语行为论在分析禅宗那些无义语和棒喝语时,将会大有用武之地。我们在前面介绍伯纳·弗雷的禅宗史研究时,曾提及他借用奥斯汀的语用学理论成功分析了禅宗公案,就是典型的范例,兹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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