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仲容:把佛法的精华贯彻到生活实践中去
唐仲容:把佛法的精华贯彻到生活实践中去
前言
人生的头等大事,必须求人生的升华和人类的净化。人们现实的肌体,臭秽不净,所有感受,烦扰多苦,是为低级的人生。人们现实的世界,水土污浊,空气不洁,而灾祸频兴,可谓低级的宇宙。因之,彻底改造人生宇宙,实现人类最高理想,达到至真、至善、至美的生活领域,岂非至关重要而为当务之急么?!但是能提出这样至极重大的问题和解决这一问题的正确方法,真正成为实现这一伟大理想的指导思想者,舍圆满究竟的佛法,将何所属?不过,任何一种学问,都有形式、有内容、有其精华、也有其糟粕,以故对佛法的教理,亦必须提要钩玄;而在行持上亦当守约施博。佛典中三时深密,非有非空中道了义之教,无上圆融,是为如来的真实义。弥勒、无著根据推阐而成大乘佛法的“瑜伽学”。瑜伽以教、理、行、果四种相应为义。中道了义之教,是如来亲证法界平等流出的至教,是彻底的“真现量”,是为“教相应”;依此相应教法,如理作意,精勤思维,所得的正理,是殊胜的“真比量”,是为“理相应”;依此相应正理,切实行持,以自利利人,自觉觉他,如此正行,是为“行相应”;以此无上正行为因,其所得果,至极完满究竟,是为“果相应”。由正教而起正思,由正思而起正行,依于正行当得正果,次第相应,是为自然的因果规律。掌握这一规律,而取其教理的精华以身体力行、真参实悟,如实体现如《华严经》所说:“以少方便,速证菩提”;《坛经》所说:“不离见闻缘,超然登佛地”的圣言。人们即能在现实生活中大彻大悟而自在解脱,受用广大法乐,岂不美哉?笔者不揣浅陋,特写此文,阐发此中秘奥,以飨同人,而期共勉。
一、什么是佛法的精华
佛法有大小二乘,小乘人悲智较浅,但求自了,其主张我空法有,但缘我空真如而修定慧,证入“无余依涅槃”,安住空寂以为解脱,其法偏而不中、缺而不圆,半属正确,非了义教,不足谓为佛法的精华。大乘菩萨大悲大智,大愿大行,自觉觉他,自利利他,殊胜广大,微妙第一;其所讲般若瑜伽之学、中道实相之义,具有最极正确而伟大的意义和价值,是无上甚深微妙法、如来的显了真实义,是整个佛法的精华所在,故如来特立“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三法印,以及由此三印贯通融合所成的“大乘一实相印”,以为三藏教海的中心,勘定义理真伪、邪正的准则。然而中道实相是佛教常用、学人熟知的术语,若不详阐其理,读者闻之,必致望洋兴叹,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故特详辨之如次:
(1)缘起性空之中道实相义:印度古代老比丘曾有颂言:“法从因缘生,缘散法还灭,无始大沙门,咸作如是说。”可见缘起性空说在佛界一贯运用,延续不改,而成为其中心教义。“因”是生起事物的根据,“缘”是事物生起的条件,因缘和合,即是根据与条件交合,而有事物生起,是之谓“因缘生法”。法从因缘生,即随因缘变异,随因缘消灭,除因缘势力之外,别无自体可得,是之谓“自性空”。《中论》云:“因缘所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此显无自性空,即是但有假名而无实体的中道义。法从因缘生,能生的因缘亦是法,亦由因缘生;因缘所生的法亦能为因缘而生余法。由斯因缘生法这一规律,前前无始,后后无终,而贯通三际;左右周围,纵横交错,而周遍十方。世出世间染净诸法无一不是从因缘生,而其自性本空。故《中论》又云:“未曾有一法,而不从缘生;亦无有一法,而不是空者。”缘生法除因缘势力之外,固无自性;然因缘正和合时,其所生法,亦有相状可得而非全无。不过这种相状虽分明显现而刹那生灭,不断变异,转瞬化为乌有,而永不再现。故其相为幻相,有而非真,虽有若无,故亦是空。故《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大般若经》对缘生法色、受、想、行、识五蕴亦作如是说:“色如聚沫、受如水泡、想如阳焰、行如芭蕉、识如幻事。”正由于五蕴是缘生法,其体不实,如幻非真,故不可言有,亦不可言无,本身即远离二边,而显中道。《心经》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即明此义。五蕴各有其相,色有对碍相,受有领纳相,想有取著相,行有造作相,识有了别相。相外无体,相即是体,绝非全无,而流于断灭之顽空;但彼是聚集而有,相不坚住,如幻非真,故又是空。此空即是如幻义,幻相是有,故虽空却不表无;幻相不实,故虽有却不碍空。以故幻相之空,空即是有,有即是空。色、受、想、行、识是幻有法,故色、受、想、行、识自体就是空,此有不碍空,而有即空;理由事显,即于有为而见无为,故色、受、想、行、识即是空。空即幻相,空不碍有,而空即有;事揽理成,即于无为而见有为,故空即色、受、想、行、识。由此可见,缘生诸法,空即有,有即空,其本身即是活生生的中道实相。
(2)胜义离言的中道实相义:胜义是诸法的清净本性,言是约定俗成的名言。前者是缘生的事相及其空理,后者是世俗假立便于分别的标志;前者是客观存在的真谛,后者是主观遍计的假设。故名言与事理不但两不相称,亦且本不相干,不过是人们为了便于分别而假立名相,以强加于具体事理之上,取相执著,作茧自缚而已。《转有经》云:“由彼彼诸名,诠彼彼诸法,此中无有彼,是诸法法性”正是胜义离言的有力说明。从一般的生活实例来看,随处皆可得名实不相符,而法性本自离言的验证。例如人们亲见某人或某物而未知其名时,感觉比较平淡模糊,不知道它是个什么;一但知其名时,便加深了它的认识,而知其为某人某物,可以呼唤和分别,这种知觉在未识名以前是没有的。由此可见名言与具体的事物没有直接关系,而实不相如,这正是《摄大乘论》所说:“由名前觉无,称体相违故”之义。又如世间常见一人一物而有多名,例如汉末的诸葛亮,字孔明,外号卧龙;近代的孙中山,名文、字逸仙。此二贤哲名各有三,而其实并不因名有三而人亦三。人如是,物亦然。常见许多事物其名有多,而其物体并不随之而多。这些事例都说明了名言与事实并不相干,而法性本自离言,此正《摄论》所说:“由名有众多,多体相违故”之义。又常见同是某物,随民族、国家的不同,而称呼的名有异。随说一件东西,如食物中的米和面,美国人有美国人的称呼,法国人有法国人的称呼,日本人称呼不同,中国人称呼又有异;同是中国人,汉族和其它少数民族亦各有命名的不同。这样米和面本是一物,而其名称杂乱,没有决定性,而米面食物其体并不因名之杂乱而失去其决定性。这更说明了名言与事实相违,而法性本自离言,此正《摄论》所说:“由名不决定,杂体相违故”之义。又如人们通常说火,口不被烧,说水,口不得饮,说食,腹不得饱,说衣,身不得暖,这些普通的事,也有力地证明了真实事理远离名言。《金刚经》云:“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释迦常说:“吾说法四十九年,未曾说一字”,正是这个道理。以故禅家常说:“开口便错,动念即乖”;而亲证实相者,一定是“言思道断,心行处灭”。要之,胜义离言显示了一个重要问题:就是有名言则有分别,落于二边;若离名言,则离分别,而入不二之性,也就是契会中道实相。《维摩诘经》中文殊师利言:“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入不二法门。”此语中肯,一针见血地道破胜义离言的中道实相义。
(3)识有境空的中道实相义:识谓心识,境谓境界,心于境界有觉了分别的作用,也就是认识功能。认识功能有其独立的自体,不由它物派生。亦有其存在形式,它是随因缘而生住的。任何人或众生都有一心;心法的组成部份,则有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八识。前七为转识,后一为本识,转识之间互相为缘,转识与本识之间亦密切相依。同时此八识是心法的主要组成部份,还有五十一法从属于识而为识之助伴;这里的主从之间亦彼此为缘而相互依存。故《成唯识论》云:“此中识言,亦摄心所,定相应故。”识的作用最为殊胜,主要是能自变境以为所缘。《解深密经》云:“我说识所缘,唯识所变故,此中都无少法能取少法,然即此心如是生时,即有如是影相显现”,正是说明识所缘境皆识所变。识所缘境,即唯识所变,变一境即是一法,数数变境,无有穷极,则所生之法亦无数量,由是而有“万法唯识”之说。既然识所缘境,皆识自变,则此境皆非识外实境,只不过似外实境而已。既境为识变,则此境体非有,而仍是识之一份,即是内识四分中之相分,因此故论有“唯识无境”之说。既然唯识无境,则外境之名从何而得?因为世俗不了识及识之所变皆是缘生法,如幻非真,无实自体,便于能缘之识执为实有,而成能取。又于一切自然界、社会界种种事相执为实有,便为所取。能取所取都是在人们所了解的精神界、物质界的现象上,执幻为真,执假为实,执无为有,而有种种我相、法相的带质境显现,是之谓“外境”。由此可见,所谓外境,即是能取所取的分别,我法二者的妄执,纯是一种颠倒梦想,如龟毛兔角,体相全无,故言“境空”。境空者我法二执之外境,非空内识所变之似境。所谓“识有”,主要是内识从因缘生,虽无实体,而有相状分明显现;虽其相如水月、阳焰、谷响、梦境,如幻非真,然实有如幻之相,是“唯识相”。此唯识相既如幻非真,故远离名想言说,不可分别执著,而其性清净,是“唯识性”。识相识性总唯是识。相是依他起性,在一定条件下、一定时间内有事实可见;是为相对真实;性是圆成实性,乃我法二空的真理,此空理验之万法而皆然,放之宇宙而皆准,是绝对真实。此二真实是识所本具,客观存在,同时又是离名想言说、分别执著而存在,是超世俗的“胜义有”。正由于此,若有人在起心动念、讲法造论上,望文生义,固执唯识是真实有;或有怀恶意攻击的一知半解的狂徒,谓境空识有,仍是妄计,不能入道;如是等类,全属倒想胡言,未达识是超分别执著的“胜义有”之所致。为遮此类过患,《成唯识论》特显“识有”的甚深妙义,而作是说:“若执唯识真实有者,如执外境,亦是法执”。由此可见,识有境空一词,在关系上有寓破于立和寓立于破的相反相成之妙。因为识有是离名言分别执著的胜义之有,若通达此而谈识有,则对于以我法执为内容的外境,不攻而自破不遣而自除。反之,若通达因迷唯识而起我法执的外境,是迷情妄计而有,本自空无,则对于离我法执著、超世俗而客观存在的识有,不待成立而立,不藉言辩而自显。同时应知此中有非空非有之中道义在。因为识相是依它起性,是实有如幻之事;识性是圆成实性,是有真实不虚之理。此二是有,有即非空;外境是遍计所执,迷情所起,体相俱空、空即非有。非空非有,即是一切法的中道实相。为显此识有境空,非有非空的中道实相,《辨中边论》作如是说:“虚妄分别有(缘生的识是实有如幻之事),于此二都无(迷情于识相上能缘所缘二份执为实有的能所二取,体相全无)。此中唯有空,于彼亦有此(虚妄分别的识相上,唯有二取全无的空性,空性上亦唯有如幻之事相,而性相一如)。故说一切法,非空非不空(由此道理总说一切法非空非不空)。有无及有故,是则契中道(虚妄分别的识是有,识相上能所二取的妄执是无,以及性相一如的真性,恰是非有非空的中道实相)。”
以上所述,关于中道实相的三义,名虽有别,实质上彼此有密切相关的内在联系,而可一以贯之。因为法从因缘生,性不坚住,变化无常,求其实体了不可得。正由于法性本空,无有实体,远离名言分别执著;若依名取相,随言显义,则是以名言的自性为缘生诸法的自性,以假名为实物,起种种执,生种种障,而永沉沦,故胜义谛理本性离言,而一法不立,这就是由缘起性空义贯通到胜义离言的中道实相义。既法性本空,远离名言计执,则在认识活动上由迷真性而起我法执所形成的外境,体相具空,不言而喻;而远离名言分别执著的识相识性,真实不虚,胜义而有,不待理显,而自然成立,这就是由胜义离言义而升华到识有境空的中道实相义。以要言之,由于上述三义的综合融贯,可以由博返约地说,一切诸法的真面目,能以“相有体无”四字概括无余。学人如能对于一切法彻底通达,紧紧抓住相有体无四字,就自然会彻底地掌握一切法的中道实相,而认真地抓住佛法的中心要领及其精华。
二、怎样把佛法的精华贯彻到生活实践中去
佛法是主张“解行相应”、“宗说兼通”、“法印”与“心印”交相辉映的圣学,故学佛者把佛法理论的精华有力地贯彻到生活实践中去,是至当至要的生活大事。但是此中贯彻之妙道怎样呢?以要言之,有如下三方面:
(1)首先应在日常生活中发菩提大愿、下决心开悟:愿谓志愿,学佛必须有志愿,犹如航海必有南针,南针既定,方向不迷,自然会达到预期的彼岸,学佛有坚强志愿者亦然。怎样发愿呢?就是当发无上菩提的大愿,也就是树自觉觉他、觉行圆满、成就佛果的雄心;立自利利他、彻底改造人生宇宙、达到转依的壮志。这种发愿绝不是平平淡淡、徒具形式,而是要庄严郑重、至诚恳切发誓以求。因为这样才能精力集中,有大勇气和大毅力,“难行能行,难忍能忍”,促使身心不断前进,而欲罢不能,终必成功。学佛者下决心应做的事很多,但其中最要者是在求开悟。因为凡夫与佛主要是迷悟之差,迷而不悟是众生,悟而不迷是如来。但是开悟有浅有深、有小有大,其大体过程有三:首先应求有真参实悟的大善知识开示,若无胜缘,即应聚精会神在重要的佛典里熟读深思,“通达人生宇宙的实相,掌握佛法理论的精华与行持的心要”,深知笃行,守死善道,始终不渝,这是初步得“文字般若的开悟”。以后继续前进,达到于诸法上言思道断,心行处灭,而实证现观,这便是第二度“见性登地的开悟”。自此以后,持清净见,起大悲心,在较长时间内广修六度万行,直至我法二执、烦恼所知二障消灭尽净,而转八识成四智,这便是最后“成大菩提的圆满开悟”。此中依善知识开示或于教义精究,得文字般若的初步开悟,是真参实悟的开端,对成佛起决定作用的首要一着,必须鼓足勇气,拼命以求,务期在数日或数月或在期年左右迅速达到。“思之思之,鬼神通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时便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使其不期然而然地心开意解,豁然通达。这是笔者多年实际生活的体认,也是教授学徒过程中常见的事,真实不虚,凡学佛者,宜特加重观。
(2)把坐位摆在无量众生中去:凡夫是比较藐小的人,其所以藐小,主要是以个人为我,一切生活活动只从小我出发。菩萨名大士,如来名大觉,其所以为出类拔萃的大圣,主要是他以众生为我,一切生活活动,皆从大我的利益出发,人们若欲超凡入圣,则必须舍个体之小我,依众生之大我。同时学佛必须广积福德,而众生就是福德的海洋;成佛必须具备一切智慧,而众生就是智慧的源泉。《华严经》说:“一切众生而为树根,诸佛菩萨而为花果。”《坛经》也说:“若识众生,则知佛性;若不识众生,则万劫觅佛难逢。”由此可见,诸学佛者,始终把坐位摆到众生中去,岂不是至要至当的事么?但是此中的具体情况怎样呢?首先要慈爱众生、而常思与之以乐?又须常常悲愍众生、而思拔其苦;见众生离苦得乐、破迷开悟则心生欢喜;虽常常饶益众生、而安住上舍,不取我相、人相、众生相。学佛者起心动念当生如是“四无量心”。同时更须在行动上勤修“四摄”,见贫乏者施之以财,见迷蒙者施之以法,被**者施以无畏,这就是所谓“布施”。对诸众生常行开示,含笑先言,乐说无厌,这就是所谓“爱语”。喜作公益,广兴慈善,常作种种饶益大众的事,这就是所谓“利行”。常与众生共生活,同工作,启发开导,以助人之善,成人之美,这就是所谓“同事”。再说详细一点:目见色为众生而视,耳闻声为众生而听,鼻嗅香为众生而嗅,口言舌尝为众生而言而尝,身触尘、意了法亦无不为众生而触而了。总之,一切生活活动,皆从利益众生出发。由于先前发愿广度众生,由宿愿力自然使一切视听言动,起居造作毫不费力,而全心全意为众生。修“四无量心”即是佛心,修“四摄行”即是佛行。一切时、一切处与众生融为一体,则胸襟等佛,气度同佛,同佛即是佛,是佛即成佛,如是法极简易,而见效最速,成功最大的殊胜妙行,诸有智者,谁不如是受持;
(3)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学佛者的奋斗目标,主要是求开悟见性。性是一切缘生法相有体无、远离名言、不可分别执著的真空本性。见了性就是自觉觉他、亲证实相的圣者;没有见性,就是沉迷颠倒、流转生死的凡夫。故见性与否,是凡圣差别的主要标志。怎样才能见性呢?恳切地说:就是要在日常生活的一切法上,勤修“不取不舍”的般若观行。为什么要这样修学呢?因为人和其他一切众生皆各有以八识为内容的一心,心量广大,无量无边,其用至妙,内变根身,外变器界,森罗万象,有为无为法无不毕备,故一切人皆各有其统摄万法的一大宇宙。但此一心所摄的八识及其所变所摄的种种法,皆从缘生,无实自体,故其性本空;虽因缘正和合时有一定的相状显现,但能生此法的因缘亦是缘生法,性不坚牢,时时变异,故其所生之相,亦随之而变异,瞬息消灭,因而此相唯是幻相。法既是幻,故其实相,是相有体无。正由于一心所变所摄之法皆是相有体无,故于见性必须根据“瑜伽”的相应义,以般若观照,随法之相有而不舍;随法之体无而不取。法之实相是相有体无,故般若的观行,必须不取不舍,两两对照,相应无乖,乃得开悟见性。此中所谓“不舍”,主要是在实际生活中对现境时,有其一定的事相,而此相上有其纵横交错的因果关系,必须认真处理,作得恰到好处。所谓“不取”,就是在对现境正确处理事相的同时,必须观所处理的事相如梦如幻,其中实无作者受者的人,亦实无所对所处的事,无我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而内心清净,荡荡无著。为详阐此中要妙,以便学人修持,且引并释《坛经·般若品》所说:“用自真如性,以般若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以说明之。既人各有一心,此心的具体表现即外而根身器界,内而意识分别以及身心活动所表现视听言动、衣食住行的各种生活上的一切法,如是诸法缘生如幻,相有体无,这就是心的本来面目,而谓之“本心”;如是诸法无实自性,不可说它是个什么,离诸言诠分别而清净寂然,是谓心之“本性”。本心本性理事一如,是每个人自具的真实不虚、常如不变的真如自性。人们若欲“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成无上觉,就必须以般若观照。怎样观照呢?《金刚经》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观”即起心,即是“不舍”;作“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而观,即是令心清净,知其如幻不可分别,而外不住境,内不住心,亦不住空,而无所住,即是“不取”,故不取不舍,即是“无所住而生其心”。人是活生生的有情,要吃饭穿衣,说话做事,走路睡觉,绝不能舍具体的生活,所以庞女对修道之要妙曾说:“饥来吃饭倦来眠”。但是吃饭睡觉与常人异者,在吃饭时观如梦幻,无实能吃之者,而无我相;亦无实饭可吃,而无法相。在睡觉时,须观此如梦幻,实无能睡之人,而无我相;亦实无睡眠可得,而无法相,食睡如是,对其它说话作事,视听思维等一切生活活动,亦复如是,这就是在自己生活上于一切法不取不舍。人能如是修般若行,则活泼泼地当言而言,言了便了;当作而作,作了便了。随缘应分,不假思虑分别,随感随应,直往直来,于一切时中纯一直心,而自在解脱,这就是《坛经》所谓;“不离见闻缘,超然登佛地”。拘留孙佛偈云:“见身不实是佛见,了心如幻是佛了,了知身心本性空,斯人与佛何殊别。”这恰就是“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之义。有一件禅德的公案,灵训问归宗说:“什么是佛”?归宗说:“……你就是佛”。人们若参透此语,通达自己本来是佛的所以然,而修般若观行,则自心中的天真佛必脱颖而出,顿时顶天立地,昂首挺胸地站了出来。通过这一公案,也可见学佛人在日常生活中对一切法不取不舍的活参活悟、以期见性是大有必要的。
如来法身不增一法,不减一法,若在日常生活中修“不取不舍”的般若行,以不取故于法不增;以不舍故于法不减。不增不减,即妙契中道,而见清净法身。在日常生活中修大士行,自会“大慈大悲愍众生,大喜大舍济含识”,而常生四无量心。其中慈悲与喜属大悲,是不舍;常于其中安住上舍,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即属大智,是不取。这种不取不舍的两相结合,恰是“悲智等运”。《维摩诘经》云:“不舍妙道行凡夫事”。凡夫是人,必须过衣食住行的生活,尽尊老爱幼、结交朋友的人事。学佛者是人,当然要行凡夫一样的生活事务,属俗谛,即是不减;但是在行凡夫事中,必须离言绝虑,无执无著,这就是不舍妙道,属于真谛,也就是不取。把这里的不取不舍结合起来,就是“真俗圆融”。《金刚经》云:“无我人众生寿者相,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诸大乘人必须在生活中广修六度,常行布施,饶益有情;严守净戒,清净三业;于诸侮辱困苦,逆来顺受,安忍无瞋;对止恶修善,大雄无畏,精进炽然;如是四度,即是修一切善法,属于修福,也就是不减。在日常生活中“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即得定慧等持,也就是修诸善法的同时,不取我人众生寿者相,主要属于修慧,也就是不取。这里的不取不舍,恰正是“福慧双修”,福德智慧修积圆满,就成了“两足尊”的佛果。所以说“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问:佛教修道,自来重视闭关修禅,今言见性开悟,但讲在生活上以般若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而不言闭关坐禅呢?答:大乘经中如《金刚经》、《心经》、《净名经》乃至其它要典,皆讲在度济众生的生活实践中不取不舍地真参实悟,见性成佛,而不讲静坐死修。五祖弘忍宗《金刚经》,但讲见性,不讲禅定解脱。六祖慧能继承东山法门的见性顿教,广为开化,着重“行人”,于动中求不动,而大大反对闭关坐禅,曾作是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又有偈云:“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原是臭骨头,何为立功课”。今宗六祖顿法,“不取不舍,见性成佛”,考之经论而有据,揆之情理而至当,验之实践而多效,故特取此妙法以自修教人。因为学佛首重见性,真性不离具体的法。《金刚经》云:“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所以然者,法但有幻相,若见幻为幻,即于相而离相,当下成道见佛,“溪声尽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翠竹黄花尽是真如”,“担水砍柴无非妙道”,而“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其次,人们在什么地方跌跤,就一定要在什么地方爬起来。准此则人们从哪里迷,就一定要从哪里悟。所以蕅益大师云:“迷即迷其所悟,悟即悟其所迷”。人们常在自己的生活实践中,不达身如幻,心如幻,身心活动所有的作作受受、受受作作的多种生活动态皆如幻,而起分别计度,执有实我实法,成为终身不解的大惑。人们从这些生活方面沉迷,就一定要从这些生活方面来破迷开悟,而破迷开悟,就一定要在这些生活动态上,修般若观行,不取不舍,才能对破迷起决定作用。“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若觉诸法本性空寂,当下即得“无生法忍”;若于法上远离分别,当下即入“不二法门”。一念大悲即观世音,一念净智即妙吉祥。这样活参活悟,现证现观,自会在现实生活中得大自在,受用广大法乐。此法微妙,难可思议,谁有智者,而不奉行?若人不识此至极妙道,或在深山古洞中闭关,或居静室卧榻里坐禅,与一切众生取远距离,从何修福?与现实中具体事相相隔绝,怎样修慧?纵有一些定境,也不过是死禅憨定,桎梏形骸,蹉跎岁月,于道无补,故今特舍彼而不谈。
三、殊胜的硕果
在日常生活中勤修不取不舍的般若观行,有什么妙境、成什么硕果呢?关于这点,上文各节已略附带谈及。欲令学人于此有明确的概念而深信不疑,特从如下两方面作较为专门而系统的说明。
(1)当下解脱:求见性开悟的学佛者,在较长时间内一直过着正智与无明交战的紧张生活,但也会频频尝试到破妄显真、离苦得乐的解脱妙味,六祖对此却有着直切而细致的感受和描述。《坛经·忏悔品》云:“迷来悟度,邪来正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这是真正在心地上用功的生动写照。掌握佛法教义精华进行修持的人,自然能达真空本性而不迷,但由于多生虚妄熏习,再面临繁复错综、困难重重的逆境时,也可能一时疑团不解,而妄念纷飞;若行者猛然有省,观心察念,悟因果理,达法性空,而恍然觉悟,便会顿见眼前无限光明,坦途迢遥,而身轻体快,喜气洋溢,此之谓“迷来悟度”。修般若行者常多正知正见,不过有时也会有邪知邪见突然发生,但其人于此自会迅速察觉,止其非心,而生正念,并能达到如六祖所说“邪来烦恼至,正来烦恼除,邪正俱不用,清净智无余”的胜境,此之谓“邪来正度”。愚是无明,智是般若。未见性时,三毒常起,难免有时会愚;而精进求悟者,必能反复思维,多想上智,在处事作人上,通经穷理上,必有一番新的境相,自能如《维摩诘经》所说:“方便善巧而得解脱”,此之谓“愚来智度”。“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功夫未纯熟者,一时糊涂而起恶心恶行也会有的;但是精勤用功的人,自能于此时提高警惕,见事理于机先,遏人欲之将萌,而迅速止恶修善以成其德,由是化险为夷,遇难成祥,而得安隐,此之谓“恶来善度”。以上是修不取不舍般若观行,在长期用功生活中数数当下解脱的实际情况,若能继续用功,不断前进,达到炉火纯青时,将会有不可思议的特殊妙境,也就是得大自在、见性解脱。见性者即是无分别智与真空法性两相冥合,能所双忘,天体粉碎,大地平沉;形象地说有如人在虚空与空俱溶,空旷无边,浩瀚无际,外不见物,内不见身,亦不见空,唯有一清净无相之相;用自了了分明,不假思虑分别,随感随应,当言而言,言了便了;当行而行,行了便了,如镜应物,不将不迎,映而不藏。得如是境,心无分别,不作性解、空解、妙用解,而如如不动,即是见性的大致情景。但这是活生生的、即动即静的“般若三昧”,六祖称之为“无念”。无念即是湛然常寂,妙用无边的“清净心”,此心的境界即是念念不住、万法无滞的“无住涅槃”。六祖说:“言无念者,但净本心,使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是名般若三昧。”此中的“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恰正是见性后大自在大解脱的涅槃相。故六祖常以“唯有过量人,通达无取舍”,为圆明寂照之“无上大涅槃”。《心经》亦阐明此义而作是言:“菩提萨埵(于境不取不舍而得见性的觉者),依般若波罗蜜多(依般若三昧)故,心无挂碍(通用无滞,自在解脱),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了知我法本空,无缚无脱,本无生死可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慧日朗照,一尘不染,寸丝不挂,心无所住,当下即证无生灭本寂的自性涅槃)。”
以上是在学佛生活中修“不取不舍”的般若观行,当下即证“自性涅槃”的现实妙境。
(2)圆满佛果:佛法的实质是阐明和掌握一切因果规律的科学。它主张因缘生法,能生法的因缘也是法,也是从因缘而生;因缘所生的法,又能为因缘而生余法。由是因更有因,而因无尽;果更有果,而果无穷。整个宇宙无时无处不在纵横交错的因果之中,这就是一切法总的因果规律。然此中有世出世间染净两方面的差异,若人们为“无明”所盲,不达有情生命之流是业报酬引的因果相续,终无作者受者,而执有实我;同时于一切法上不达缘生性空,现在诸法有酬前引后之相,假立因果之名,而于中执为实体,便有法执。有我法执扰浊其心,便生种种烦恼,由烦恼造有漏业,由有漏业感生死果,便有“烦恼、业、生”三杂染法。由杂染法熏习阿赖耶识,便有种种有漏习气,也就是杂染种子。赖耶识持杂染种,遇缘生起杂染现行;同时现行杂染法又熏习而为杂染法种。由是由种生现,由现熏种,展转往复,越熏越胜,而杂染法因果成流,便形成牢不可破的世间,这就是世间杂染法的因果规律。若人们值佛出世,或遇大善知识听闻正法,如理作意,便有文字般若,再继续前修,至言忘虑绝,而见性登地。深入通达诸法如幻,我法本空,在远离我法二执而修四摄六度的净行中,便有无漏性的福德净智等清净善法形成,由此清净诸法熏习赖耶识,便有无漏习气,也就是净法种子。由此净种遇缘现行,复有种种净法生起,同时此诸净法又熏习赖耶识而有净法种子,由是净种生现净法,净法复熏成净种,展转往复,长期循环、至究竟位,便成圆满佛果,而成净无漏界,这是出世间净法的因果规律。在世出世间染净诸法的相待之下,又有一种修习对治的转染成净的规律。染净法同属潜能,互不障碍,可以并存于赖耶识中,即所谓“种子、周遍”。可是一遇现缘,染法生则能为障碍,而净法不生;净法现则有对治,而染法不起,即所谓“现行对碍”。在长期修学正道的过程中,净法增一分,则染法减一分,若行者持之以恒,精进不懈,则净法增之又增,而至圆满;染法减之又减,而至消灭。这时就形成了转八识为四智、转生死为涅槃的大转依,这就是勤修对治、转染成净的因果规律。也就是长期修不取不舍的般若观行,成就得大转依的圆满佛果。
在这里有必要提出并解答一个与上述直接有关的重要问题:即禅宗讲顿悟成佛;教下则主张由最初发心至圆满成佛,必须经过“资粮、加行、见道、修道、究竟”五位;在时间上必须经过三大阿僧祇劫、长期修学乃证菩提。如是顿悟渐修两说的关系若无正确的理解和掌握,则学佛人始终徘徊于修道的十字路口,而终无成佛之期。须知禅宗所讲的顿悟成佛,主要是指成“见自本性的天真佛”;教下讲的经三大阿僧祇劫成佛,主要是指成“自觉觉他、觉行圆满、究竟果位的佛”。由应了知“诸行无常”,一切有为法在变化发展的过程中,皆必有量与质的展转互变,不断演进。量变属渐,质变属顿。学佛是转染成净、长期因果相续的演进过程。见道以前,资粮、加行二位,是学佛发生量变的过程,属渐修;见道登地是学佛发生巨大的质变,属顿悟。在修道位中的各地,都是标志着学佛在不断前进中的质变,而它的前后都表现出渐修与顿悟的相互转化。因之,由渐修而顿悟,渐修为顿悟之因,顿悟为渐修之果;同时在顿悟的基础上必然会继续渐修,则顿悟是渐修之因,而渐修又是顿悟之果。如是顿渐交替,因果循环,不断前进而成圆满佛果,这是一条法尔如是的必然规律。以故自来有卓见的大德,常有顿悟后仍须渐修的主张而说:“理可顿悟,事必渐修”。圭峰禅师对此曾举喻说:“知冰池而全水,藉阳气以渐消。”前者属理,故可顿知;后者属事,故必渐变,修行之事与此亦同。故见性是悟二空之理,一证而开悟登地;转依乃证果之事,必渐修而后成佛。由是顿悟渐修两相结合,不仅杜宗门教下之所诤,亦且显长期修道之实况。同时还应知时间是相对的,长短不定,忉利天一昼夜,人间五百年;极乐世界一昼夜,娑婆世界一劫。见性人的时间,长短随心,故《维摩诘经》云:“或有众生乐久住世而可度者,菩萨即演七日以为一劫,令彼众生谓之一劫;或有众生不乐久住而可度者,菩萨即促一劫以为七日,令彼众生谓之七日。”准此则见性菩萨在几生或几劫乃至如极乐国土众生一生便能成佛,亦有可能,而绝不是局限于佛依人所定的修行时间而无有出入的。再者:顿悟见性之后得无生法忍,于法不见生灭相;又由破我执故,于人不见生死相;更由得诸自在,自会不欲安住寂灭涅槃,而常兴大悲心,长处世间,广度有情为所乐事。所以地藏菩萨常发愿言:“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这也恰是《维摩诘经》所说菩萨应修“不住无为、不尽有为的有尽无尽解脱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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