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宗教：从分离走向对话

一百多年前，大多数人将科学与宗教的关系视为水火不相容的冲突关系，但进入20世纪以来，由于量子力学、宇宙学甚至数学等学科和领域的发展，关于科学与宗教的观点有了不同于以往的巨大变化。在本次科学史大会期间，科学与宗教关系的研究也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专题。为此，本报记者专访了这一领域的两位外国专家。

采访者：本报记者 麻晓东
受访者：保罗·华森　汤普顿基金会“全球视野下的科学与精神”项目首席执行主任
让·斯陶那　巴黎综合大学副校长

记者（以下简称“记”）：西方对于科学与宗教的观点有什么新发展？

保罗·华森（Paul k. Wason）（以下简称“W”）：关于科学与宗教的关系有很多不同的模型，比如separation（分离）、dialogue（对话）和integration（融合）。
关于科学与宗教的融合，历史上的发展证明，科学与宗教走得太近会带来两个问题：第一是对科学不利，科学的发展会受到宗教观念的阻碍。因此必须保证科学发展的独立性，科学就是科学，不应该受到宗教观念的干扰；第二是对宗教不利，科学的发展日新月异，而宗教跟不上就会落到后面。
科学与宗教的分离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好处的，它们可以避免彼此不必要的干扰。然而，神学理念的建构离不开科学，因为在神学观里也包含了对现实世界的解释，如果这个解释不依照科学，与科学背道而驰的话，这种神学观就是不合情理的、错误的。另一方面，科学发现为我们带来关于周围世界、生命现象之疑惑的正确解释，但它却无法告诉我们这些发现对于人类究竟意味着什么。因此我认为科学与宗教应该是互动的关系，可以互为所用。

让·斯陶那（Jean STAUNE）（以下简称“S”）：对于科学与宗教相互融合这一点，我认为，第一，并不是任何现象都可以解释的，即使有了解释，这种理论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况且，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在我们能够看到的世界之外，还可能存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无法解释的世界；科学与宗教一样，都是为了寻找真理，因此不论是在科学还是在宗教领域，人们都应该抱着谦虚的态度，因为对于未知世界的解释，得到的永远只是暂时的真理。

记：在今年5月份，美国堪萨斯州教育委员会就中学生要不要学习达尔文进化论召开了听证会，这件事情在中国国内也引起了很大的关注。不知两位对这一事件有何评论？

W：这个争论在美国由来已久，可以追溯到20世纪初的“斯科普斯审判案”。从那以后，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论一直持续着。在堪萨斯，问题的争论涉及到该由谁来决定到底教给孩子们哪一种理论，到底采用哪一套标准。很显然，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论已经脱离了它原本的内容，而愈来愈带有政治、权力的色彩，因此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S：关于进化方面，一直有三种观点：认为进化完全是偶然的；认为进化是带有一定方向的；认为没有“进化”，惟有“神创”。在美国，持第一种和第三种观点的人居多，而在欧洲，持第二种观点的人很多。有科学家的研究提出，如果让地球生命从头开始进化，经过一段时期，他们也会进化到和今天差不多的样子，也就是说，生物的进化是有方向的。

记：爱因斯坦曾说他是一个有着宗教情怀的人，不知两位教授是否也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你们觉得宗教信仰对于现代科学家重要吗？会有怎样的影响？

W：我来自汤普顿基金会，我们基金会本身没有宗教立场，但在基金会的工作人员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基金会的重要研究项目之一是“全球视野下的科学与精神”。而就我自己来说，我是一个基督教徒，我之所以对研究科学与宗教问题感兴趣，是因为宗教涉及到人的精神层面，而这对我是很重要的。宗教对我来说不仅仅是抽象的教义，它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就像科学家对于解释自然有着浓厚的兴趣，科学和信仰对我来说是同等重要的。
近来的一个调查显示，在美国，有40%的科学家有着认真的宗教信仰，我不知道这对于他们的科学研究是不是有影响。不过，科学家的宗教信仰有可能影响他们的世界观，影响他们提出科学问题，尽管这些都很难有定论。

S：但不管科学家有没有宗教信仰，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他们有一个信念，即相信世界是可以理解的。就像爱因斯坦，他自称是有宗教情感的，他认为他所做的工作就是理解上帝的意图，当然这也可能是戏言，但宇宙宗教信仰对于爱因斯坦来说的确很重要，它使爱因斯坦确信自然是决定论的，有其内在规律，可以为人所了解。
就我本人来说，因为父亲是俄罗斯人，所以在我小时候接受东正教的洗礼，我母亲是法国人，是天主教徒，我长大后就改信了天主教。在西方，宗教信仰是非常开放的，我们大学的校长就是信佛教的。在中国文化传统如儒家文化传统、道家文化传统和佛教文化传统中，蕴藏着关于科学与精神关系的丰富洞见，这次来中国我希望能在这些方面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