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菩萨与中国佛教

弥勒菩萨与中国佛教
　　释明旸
　　弥勒，全译梅达丽（maitreya），义译为慈。弥勒是姓，名阿逸多，义译无能胜。公元前六世纪人，与释迦牟尼同时。生于印度波罗奈国劫波利村，波婆利大婆罗门家。他生而面好庄严聪慧异常。按印度的习俗，生了孩子要请相师看相。相师惊异的说“此儿具足轮王相，长大必然要当转轮圣王”。这话很快传到国王耳里，满朝文武惶恐异常，怕国内要发生政变。急欲觅得此子，加以杀害。其父预感大祸临头，即将其匿藏于母舅家中。及长，舅氏虑其祸终不能免，即另其见佛闻法，从佛出家。弥勒由于从小生活在经济富裕的氏族家中，出家后，依然交游族姓，喜爱穿着。如国王将一件金缕袈裟供佛，佛将它赐给诸比丘，大家看到这般华丽的袈裟，谁都不敢要。唯弥勒受之，并天天穿在身上，到处乞食。引起一些比丘议论，他听了根本不放在心上。弥勒在《楞严经》里说：“忆我往昔，有佛出世，名日月灯明，我从彼佛而得出家，心重名利，好游族姓”。《法华经序品》文殊也说他“心常怀懈怠，贪着于名利，求名利无厌，多游族姓家”。说明他这一习性的养成，并非始于今日，而是有其深刻的历史根源，由来已久。
　　弥勒学佛的历史，比释迦牟尼资格要老得多。但他因喜好交游，爱吃穿，而重视慧学。勇猛精进，不如释迦，结果是后来居上了。在《弥勒菩萨所问本原经》里，释迦回忆说：“弥勒发意先我之前四十二劫，我于其后乃发道意。与此贤劫，以大精进，超越九劫，得无上真正之道，成最正觉。”“我以十事致最正觉：一者所以无所爱惜，二者妻妇，三者儿子，四者头目，五者手足，六者国土，七者珍宝财物，八者髓脑，九者血肉，十者不惜生命。我以此十疾得佛道。”
　　弥勒出家后，不与小乘比丘为伍、生活或修学。而与问殊、普贤、观音、大势至等大菩萨同事，所以在大乘法会上，弥勒都占有重要的席位。如《华严经》弥勒故现楼阁，而另善财入于法界。《般若护国》为波斯匿王酬量希相，法华会上，而文殊公认流通。《解深密经》释迦以瑜伽了义之教，传与弥勒，九百年后，畅弘于世。
　　释迦牟尼在他的众弟子中，对弥勒总是另眼看待。他选择弥勒作接班人，予以授记，次当作佛。这件事引起一些比丘的非议。如在《管弥勒菩萨上生兜率陀天经》，优波离问佛：“此阿逸多具凡夫身，未断诸漏，此人命生何处？其人今者虽复出家，不修禅定，不断烦恼，佛说此人成佛无疑，此人命终生何土？” 释迦牟尼回答优波离说：“十二年后，弥勒于波罗奈国，劫波利村，大婆罗门家，本所生处，结跏趺坐，如入灭定。身紫金色，光明显赫，如百千日，上至兜率天，其身舍利，如铸金像，不动不摇。身圆光中，有首楞严三昧般若波罗密，字义炳然。时诸天人，寻即位起众宝妙塔，供养舍利。时兜率天，七宝台内，摩尼殿上，狮子床坐，忽然化生，于莲花上，结跏趺坐，身如阎浮檀金色，长十六由旬（按：“由旬”为古印度计量单位。1由旬相当于今7.3公里左右），三十二相，八十种好，悉皆具足，与诸天子各坐华座，昼夜六时，不停地转大法轮，度诸天子。”
　　在优波离等人的眼中，弥勒是一个“不修禅定，不断烦恼”，“未断诸漏”的一介凡夫。释迦选这样的一个人接班，记作佛，是难以想得通的。说明二乘人的偏见，对一乘佛道是不能望其顶背。弥勒精神体现菩萨在艰苦条件下，行菩萨道，着重利他。于利他中实现自利，完成佛国依正庄严。
　　过五十六亿万年，弥勒当下生于阎浮提，证得佛果。那时阎浮提的情况大致如下：
　　（1）自然条件：国土长十千由旬，广八千由旬。土地平坦如境，名华软草，遍覆其地。种种树木，华果茂盛。其树悉皆高三十里。
　　（2）居民：人寿八万四千岁，智慧威德，色力具足，安慰快乐。唯有三病：一者便利，二者饮食，三者衰老。女人年五百岁，尔乃行嫁。
　　（3）城市：城市次比，鸡飞相及。有一大城，名翅头目，街巷道陌，广十二里，扫洒清净。有明珠柱，皆高十里，其光照耀，昼夜无异，灯烛之明，不复为用。时世安乐，无有怨贼劫窃至患。城邑聚落，无闭门者，亦无哀恼，水火刀兵及诸饥馑毒害之难。人常慈心，恭敬和顺，调伏诸根，语言谦逊。
　　（4）政治：时有转轮王，有四种兵，以威武统治四天下，王有七宝，又四大藏，各有四亿小藏围绕。珍宝涌出，无守护者，众人见之，心无贪者。
　　弥勒生下后，也如释迦有托生、出家、成道、说法种种示相。
　　（1）托生：有大婆罗门家名曰妙梵，女曰梵摩波提，弥勒托生以为父母。弥勒生后。肤紫金色，身高千丈，胸广三十丈，面长二十丈四尺，具足三十二相，相好端正无比。
　　（2）出家：弥勒观世五欲，致若甚多众生沉没在生死海，甚可怜愍。如是正念，不乐在家。感王施物，终归毁坏，知一切法，亦皆幻灭，修无常想，出家学道。
　　（3）成道：弥勒成道，坐于龙华菩提树下，即日成就无上道果，应时三千大千世界六种震动。地神乃至诸天，各相告曰“当今弥勒已成佛道。”
　　（4）说法：时有魔王，各曰大将，率欲界无数诸天至弥勒佛所，请说施论、戒论及生灭之论，乃至诸佛所说，苦集灭道。时座上有八万四千天子，得法眼净。弥勒有三会说法：初会有九十六亿人，得阿罗汉。二会有九十四亿人，得阿罗汉。弥勒说法常赞释迦功德。弥勒寿命八万四千岁，涅槃后遗教存世一万四千岁。
　　（5）弟子：王将八万四千众，往至佛所，求作沙门。大臣长者，亦复如是，各自念言：虽复千亿岁，受五欲乐，不能得免三恶道苦，妻子财产，所不能救，世间无常，命难久保。我等今者，宜与佛法而修梵行，念已出家。
　　（6）涅口：弥勒寿命八万四千岁，入涅后，遗法留存一万四千岁。
　　（二）弥勒是思想和慈氏的由来
　　汉译大乘佛经，关于弥勒的记载，是不胜枚举，现仅从他的姓名窥知其思想具有两大特色。
　　弥勒以修慈心观而闻名的，在《华严经?修慈分》里佛告弥勒，应修慈心，以自调伏。于念念中常修六波罗密，修慈心时，未离分别，未能不起我我所见。当得六种梵天之福。若离分别，离我我所，此则名为广大之慈，所以先世以来的罪孽，皆得除灭，不久当证无上菩提。修慈心观而上求佛道，是弥勒思想一大特色。还表现在弥勒于一切时一切处，不起杀想，不啖众生肉。如《一切智光明仙人慈心因缘不食肉经》说：在过去无数劫时，有一世界，名胜华敷，佛号弥勒。有大婆罗门名一切智光明，闻佛说《慈三昧大悲海云经》即便信服，为佛弟子，寻发菩提心，誓愿未来成佛，亦号弥勒。于是舍家入山，勤修梵行，八千岁中，少欲无事，乞食自活，诵持《慈三昧经》，一心不乱。时洪水暴发，不得乞食，一切智光明仙人，已七日不进米粒，生命垂危。时有兔王，母子二兽，为护法久住，投入火中，另已肉熟，供养仙人。兔王母子舍身护法的精神，对仙人教育很大。他看着烧熟的兔肉，即说偈曰：
　　宁当燃身破眼目，不忍行杀食众生。
　　诸佛所说慈悲经，彼经中说行慈者。
　　宁破骨髓出头脑，不忍啖肉食众生。
　　如佛所说行慈者，此人行慈不满足。
　　常受短命多病身，迷没生死不成佛。
　　更发誓言，愿我世世不起杀想，恒不啖肉，乃至成佛，制断肉戒。语已，即投火中，与兔王母子并命，这是慈氏一姓的由来。
　　这个故事生动的说明，弥勒对一切众生不起杀想的广大慈心观，即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宁破骨髓出头脑，绝不不啖肉食众生”的坚定立场是不可动摇的。他还制“断肉戒”，规定其弟子不得食肉。这里清楚昭示人们弥勒是一位素食主义的实践者和倡导者。从印度佛教史上考察，释迦牟尼在世时，还没有做到这点。可见在素食的问题上，弥勒比释迦是略胜一筹。
　　（三）无能胜一名的含义
　　弥勒名无能胜，是因其修唯识观而著称于世。他修此观，非始于现在，而是源远流长。如《楞严经》说：“我忆往昔，经微尘劫，有佛出世，名曰月灯明，我从佛出家。时佛教我修习唯心识定。入三摩地。历劫以来，以此三昧，事恒沙佛。至燃灯佛出现于世，我乃得成无上妙圆识心三味。乃至尽虚空，如来国土，净秽无有。皆是我心变化所现，今得世尊授记，次补佛处。”弥勒的唯识观，不仅否定了娑婆世界外境实有，更彻底把尽虚空世界所以佛土，一笔勾销。一切染净没有了，显现诸法的“我心”，又将安立何处！这重不定一法的精神，唯佛于佛乃能证知，非凡夫、而乘、权位菩萨所能胜过，故名曰无能胜。
　　（四）创瑜伽学派
　　佛灭九百年顷，中印度阿轮遮国，有无著菩萨入日光定夜升兜率天。参预内院法堂闻法，于弥勒处，受《瑜伽师地论》。口为大众宣讲，弟子中有不信是弥勒说者，无著为释众疑，乃请弥勒降到人间，为众说法。即于输遮那讲堂，普施法雨。凡所说法，皆有为顷，无著依顷解释，乃成弥勒五论。一、《瑜伽师地论》理无不穷，事无不穷。文无不释，义无不诠。疑无不遣，执无不破。行无不修，果无不证，一百卷，玄奘译。二、《分别瑜伽论》，显观行说，未传我国。三、《大乘庄严论》，庄严大乘，十卷，波罗颇密多罗译。四、《辩中边论》，显主法相，三卷，玄奘译。五、《经刚般若经论》，显实相说，一卷，达摩笈多译。五论立义，罄无不尽。
　　传承弥勒学说，有无著、世亲兄弟。无著造有《显扬圣教论》，《大乘阿毗达摩集论》《摄大乘论》等。世亲造有《摄大乘论释》，《十地经论》，《唯识三十顷》，《唯识二十顷》等。世亲之后，又有护法、安慧等十大论师，广造诸论，使弥勒之学，极盛一时，唐玄奘法师从戒贤学，回国后与弟子窥基专弘唯识。弥勒之学，兴旺于初唐，流传与日本、朝鲜等国。
　　（五）弥勒在我国的传说
　　弥勒在兜率天内，不动本际，应现十方，若凡若圣，不可限量。传我国六朝齐梁时傅翕，五代梁唐时布袋和尚是弥勒的化身。现录其事迹，供研究者参考。
　　傅翕（公元497~569年），号善慧，浙江义乌林乡人，父名傅宣慈。十六岁纳刘氏女妙光为妻，生二子曰普建、普成。一日，一个印度和尚，嵩头陀访之。与傅翕说：“吾于汝毗婆尸佛所发誓，今兜率宫，衣钵见在，何日当返？”因命临水影，见圆光宝盖。傅翕笑答曰：“口口之所多钝铗，良医之门足病人，度生为急，何思彼乐乎？”嵩指松山顶曰：“此可栖也。”傅遂于此躬耕而居之，日常营作，夜则行道。自谓得首楞严三昧。如是苦行七年。时梁武帝称帝，嵩尚佛教，傅上书曰：“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白国主救世菩萨，条上中下善，希能受持。其上善：略以虚怀为本，不着为宗，无相为因，涅为名。其中善：略以治身为本，治国为宗，人间天上，果抱安乐。其下善：略以护样众生，胜残去杀，普令百姓，皆禀六斋。”书进，诏遣迎之。帝问：“从何而来，师事何人？”答曰：“从无所从，来无所来，师事亦乐。”异日，武帝请进《金刚经》，傅才升座，以尺挥案一下，便下座。帝愕然，傅曰：“陛下会否？”答曰：“不会”。一日，傅讲经次，帝至。众皆起，傅端坐不动。众曰：“圣驾临此，何不起？”傅曰：“此地若动，一切不安。”太建元年（公元596年），嵩头陀于柯山灵岩寺入灭。傅曰：嵩公兜率待我，不可留叶，四月二十日趺坐而终。著有《心王茗》传世。临终时对弟子说：“我从第四天来，为度汝等，次补释迦。”
　　布袋，五代时明州（今浙江宁波）奉化县人，自称契此。世莫详其氏姓，但称之为长汀子布袋和尚。常手持锡杖，身背布袋，出入聚落、田野间，后面有十八个小儿竞逐云。见醯醢鱼菹物，辄乞入口，投入袋中，至处，开袋尽取撒下，请众观看。常以纸包屎物示人说：“这个兜率内院的。”乞食所至，酒芦屠肆，皆恣其饮啖。遇雨，系草履疾走，是日必雨。抵闽，有陈居士者馆遇甚欢及游两浙书偈于门曰：“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无一块泥土，无一点色彩。工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体相本自然，清净非拂拭，虽然是一躯，分身千百亿。”至四明，与郡人蒋宗霸游，来往甚密。一日共长汀溪中，使蒋揩背，视师背上有四目，迥然光彩，惊作礼曰：和尚是佛也。师曰：“勿说，吾与汝等相聚三四载，可谓有大因缘，吾当去，汝勿扰也。”贞明三年（公元917年）三月三日，示寂于岳林寺庑下磬石上。邦人建塔于封山之原，其石皆岩石，石之洼穴，5师之遗迹。晋天福初，莆田县令王仁煦，遇和尚于江南天兴寺，后又遇于福州官舍，出怀中圆封书，诫王曰：我七日不来，则开看。王如诫，开圆封，内诫曰：“弥勒真弥勒，化身千百亿，时时示世人，世人皆不识。”后有书九字云：“不得状吾相，此即是真。”至是乃知和尚为弥勒也。宋绍兴间，岳林寺住持圆明为新造封山塔亭。冯斯道等又施四围群山，为增广基地。崇宁三年（公元1104年）主持昙振募捐建阁于寺后，塑像于阁内。天下佛寺山门供师像，肇始于此。
　　如傅翕事梁武帝，著《心王铭》，此于弥勒善交流望族，修唯识观，似有相同之处。布袋和尚笑容满面，心量广大，给人们一中皆大欢喜的享受，这正是慈心观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