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不坏之身：小谈“佛牙舍利”

金刚不坏之身：小谈“佛牙舍利”
　　最近叶国锋先生和邱大星先生在《早报》上对本地佛牙寺的佛牙真伪问题进行了探讨，笔者读后深有感触，愿就两位的立场和观点发表一点个人看法。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就以上两位的观点，笔者认为都很有启发性，但也都有值得讨论的必要。在探论此话题之前，让我们先来看看佛牙舍利的来历、种类以及和真伪相关的话题。
　　“舍利”一词是梵文Sarira的音译，意为尸体或灵骨。一般来说“舍利”有两种，即生身舍利和法身舍利。生身舍利为佛陀肉身荼毗后所遗留下来的舍利，为物质所组成。《金光明经》有“舍利者是戒定慧所薰修，甚难可得，最上福田”之说。法身舍利指佛所说的三藏十二部一切经典，为文字般若所组成，《大智度论》言：“经卷是法身舍利”。
　　如果再推敲则有“全身舍利”和“碎身舍利”，全身舍利即指不腐烂的肉体，也称“金刚不坏身”。佛教传入中国后，僧人的肉身舍利在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的九华山最为普遍。碎身舍利则指火化后所得的各种遗骨及珠状舍利。还有一种比较不为人知的舍利就是“真身舍利”和“影骨舍利”。真身舍利指从佛肉身上遗留下来的舍利；影骨舍利则是用其他材料仿制或代用的舍利。中国陕西西安法门寺出土的四枚佛指舍利中，有一枚是佛祖释迦牟尼的真身指骨舍利，其他三枚则是唐朝时期用玉石等材料复制的影骨舍利，这在法门寺出土的碑文上有明确的记载。
　　释迦牟尼佛舍利的由来
　　释迦牟尼佛约在公元前534年的五月月圆日夜半在印度拘尸那伽城(Kushinagar)入大涅磐。荼毗后，阿难等弟子从灰烬中拣得佛舍利“八斛四斗”(《释门正统》)，另一说有“一石六斗”(《毗奈耶杂事》)。但这两种说法，显然都不是准确的计量。至于当时得到的舍利到底有哪些种类，从流传至今尚可瞻仰的舍利及佛教典籍中的记载可知，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未烧化的骨舍利，如四颗牙齿、一枚手指骨、两根锁骨、部分头顶骨及几根头发等。佛陀身体的遗骨也许不止这些，但在历史典籍中并没有详细记载。另外一种是如五色珠般光莹坚固的舍利子和白色珠状舍利(《释氏要览》)，这类舍利存世较多，在许多国家都可看到。
　　释迦牟尼佛的舍利不但在今天有特殊意义，在佛陀时代也极为珍贵。佛经中有“见舍利如见佛”之说，佛陀的遗体火化之后，当时印度各部族国王闻风而至，并且都率领精兵强将，扬言不惜生命，不惜代价也要取得舍利。在此紧急关头，拘尸那伽的大波罗门香姓建议均分舍利，以避免引起争战。此建议被前来争夺舍利的八国国王接受，于是舍利被分为八份，每国一份各自请回建塔供奉。这次事件在佛教史上被称为"八分舍利"。在以后漫长的历史中，佛舍利因各种因缘，逐渐流散到世界各地。
　　根据《大般涅槃经》等经典的记载：“尔时世尊大悲力故，碎金刚体成末舍利。惟留四牙不可沮坏。”这也就是说，佛陀的遗体被荼毗之后留下了四颗牙齿，但经中又有帝释天主和海龙宫请去两枚牙齿供奉的纪录。这样一来，留在我们这个世界的佛牙舍利也就只有两颗了。《大般涅槃经》在南传上座部佛教、北传汉语系佛教和藏传佛教中都有同样的章节，我们没理由怀疑它的真实性。
　　除早期经典之外，中国东晋时期的法显大师所著的《佛国记》、梁朝慧皎大师等撰写的《高僧传》以及唐朝玄奘大师所著的《大唐西域记》等书中都有对佛牙的记载。其中，法显大师对“狮子国(即今斯里兰卡)佛牙”的形状、供奉佛牙的殿堂、信众的供奉方式等都作了非常详细的描述。
　　但是历史上的印度外侵内乱不断，部族异教间的斗争也层出不穷。其中，公元前185年，古印度中部布砂密多罗王统治时期以婆罗门教为国教，对佛教寺院和僧侣进行了大肆摧毁和杀戮，中印度的800多座佛塔被破坏殆尽，佛教史上称为“中印度法难”。在这次法难中，一些侥幸存活的僧尼在佛塔中抢出佛舍利逃往各地，有些僧人甚至割开皮肉将舍利隐藏起来逃出国境。在此后的数百年间，释迦牟尼佛的舍利逐渐流散到印度以外。其中一部分向东传入斯里兰卡等佛教国家；一部分向西传入乌苌国(今巴基斯坦境内)。
　　公元371年，古印度迦伽国遭到邻国攻打，国王哥哈赛瓦担心境内的佛牙舍利被敌国抢去，便命女儿赫曼丽公主将佛牙送往斯里兰卡，交给兰卡国王吉特刹利弥文供养。这便是现在世界上仅存的两颗佛牙中的一颗、供奉在兰卡康提佛牙寺的“锡兰佛牙”的由来。
　　而传到巴基斯坦境内的佛牙，后来再传到于阗国(即今中国新疆和阗县)。五世纪中，南朝高僧法献西游于阗，从而把佛牙带回南齐首都南京。隋代统一，佛牙被南齐送到长安。后五代时期，中原兵乱，佛牙辗转传到当时北方辽国的燕京，即现在北京。《辽史.道宗本纪》，载有咸雍七年(公元1071年)八月将佛牙舍利安置在“招仙塔”的纪录。这便是另外一颗佛牙的来源(史称“法献佛牙”或“北京佛牙”)。
　　近年来，在尼泊尔佛陀诞生地蓝毗尼园发现了释迦牟尼佛的纪念碑。该碑文上的记载与《大般涅槃经》所记述的佛陀入灭荼毗后，大小诸国王分别迎请佛陀舍利、建寺造塔供奉等重要事迹完全相符。从而也提出了认定佛牙舍利的三个基本原则：一、经典上要有根据；二、历史上要有传承；三、要有事实证明。
　　“招仙塔”的所在地灵光寺，曾几度易名。该寺始建于唐大历年间(公元766-779年)，初名龙泉寺。金世宗大定二年(公元1162年)修茸龙泉寺，并将该寺的所在地翠微山，改称觉山，因此易名觉山寺。明宣宗宣德三年(1428年)因翠华公主葬于此地，又作了番修整，觉山改称翠微山，“招仙塔”前建翠微寺，寺名又恢复为“龙泉寺”，“招仙塔”称为“翠华公主塔”。明英宗正统年间(1436-1449年)扩建龙泉寺，建成后再次改名为“灵光寺”，寺名沿用至今。
　　“灵光寺”近代曾受战乱的劫难，八国联军入侵中国时，曾令百年古刹和古塔变为一片废墟。事后寺僧清理废墟时，在残破塔基中发现一个珍藏佛牙舍利的精致石匣，匣内有一沉香木盒，上刻“释迦牟尼佛灵牙舍利，天会七年四月廿三日记，善慧书”的题记。塔顶的石雕露盤，幸还完整，上刻建塔年月，与《辽史》的记载完全符合；造塔者是“大辽国公尚父令公承相大王燕国太夫人郑氏”，按此“燕国太夫人”即当时辽国宰相耶律仁先母亲。至于木盒上题名的“善慧”则是五代时北汉僧人，明朝《补续高僧传》中有：“天会是北汉年号，天会七年即公元963年，北汉是五代后期山西北部反宋亲辽的一个军阀割据的政权，后来为宋朝所灭。这颗佛牙从1071年入塔到1900年出现，在招仙塔中供奉了830年。”
　　1959年，中国政府在灵光寺招仙塔基北侧兴建了一座八角十三层密檐式舍利塔。1964年6月25日中国佛教协会举行了新佛牙塔落成开光典礼，出席的有来自柬埔寨、斯里兰卡、印度、日本、寮国、尼泊尔、越南等国的佛教代表团和许多国家的驻华使节。“北京佛牙”从此就供奉在此塔内，佛牙舍利也被中国列为特级国宝，一般人不容易看到，平日由佛牙塔寺僧守护，并不开放，只能在塔外礼拜。凡有重大佛事活动，参观者必须经过申请批准，方可进入塔内瞻礼。
　　由于佛教的国际性和佛牙舍利的特殊性，“北京佛牙”曾分别于1955年10月15日至1956年6月6日；1994年4月20日至6月5日；1996年12月5日至1997年3月5日三次被缅甸政府迎请至仰光供奉。1999年5月22日，为庆祝香港回归中国后的第一个佛诞节公共假期，中国中央政府特批佛牙赴港供奉一周。北京佛牙的最近一次迎奉在2002年12月25日至2003年3月1日，应泰国国王蒲眉蓬的请求，中国政府派代表团恭送佛牙舍利赴泰供奉76天。
　　佛牙舍利的真伪
　　佛牙舍利的真伪自古以来就被世界各国佛教徒、史学家和当政者所关注。虽然全世界佛教徒都承认“锡兰佛牙”和“北京佛牙”是当今世界仅存的两枚释迦牟尼佛真身牙舍利，但历史上有关佛牙的记载决不止这两颗。
　　仅在中国历史上，由早期的《魏书.世宗记》(公元541年)、《北齐书·河间王孝琬传》(公元550年)到宋朝的《释氏稽古略》、元朝的《湛然居士集》等典籍中出现过的佛牙记载就有十余处之多。几乎每个朝代都有“佛牙”出现。
　　佛牙舍利的出现不仅在古代的纪录比较混乱，当今世界因真假佛牙引起的风波亦不时有之。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形，笔者认为主要是大众对“真身舍利”和“影骨舍利”认识上的混淆。在《如意宝珠转轮秘密现身成佛金轮咒王经》里，佛曾教导弟子：“若无舍利，以金、银、琉璃、水晶、玛瑙、玻璃众宝等造作舍利。珠如上所用。行者无力者，即至大海边拾清净砂石即为舍利。亦用药草、竹木、根节造为舍利”。在此经里，佛陀允许弟子以金银、琉璃，甚至沙石、草木制作舍利。1958年11月应缅甸联邦佛教会的请求，中国佛教协会就曾赠与缅方佛牙模型一个，缅甸佛教界就此曾用象牙复制了两颗佛牙影骨。
　　如此看来，历史上出现的一些佛牙影骨其动机未必就是鱼目混珠，或贪名图利，而可能真正是出于供奉的需要。而问题是由于年代久远或者从其他国家辗转流传，其真正的来源和材质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迷失，虔诚的信徒往往把他们当成真身舍利供养。
　　佛教诲弟子“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并且强调“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若我们一味在真假、虚实之间执著，反而走向偏执，失却学佛的本怀。所以，笔者认为拿本地的佛牙给牙医鉴定或者做DNA测试，这都是不切实际的做法。但本地佛牙若是由缅甸发现，缅甸政府和佛教团体肯定会把它当作“国宝”看待，似乎不可能拱手送人，也没必要三番五次到中国去迎请佛牙。其实，“世界上只有两颗佛牙”已经是广大佛教徒的共识，在此，笔者倒是建议本地佛牙以“佛牙影骨”相称也未尝不可。
　　我们可以通过古人光明正大的“衣冠冢”来缅怀他们的丰功伟绩，我们也可以通过礼拜木雕石刻的佛“像”来忏悔业障，常随佛学，以不断提升自我的心性。只要我们有一颗至诚恭敬的心，我们难道通过“佛牙影骨”看不到“真身佛牙”吗？
　　来源：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