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教生死观及其与佛教的关系
道教,教义“杂而多端”,大略如刘勰《灭惑论》所总结:“上标老子,次述神仙,下袭张陵”。综合了华夏民族传统巫教的符籙咒术、“中华仙学”的神仙炼养之道和多神崇拜等信仰,在道家以道为本、清静无为的哲学思想旗号下,组建起一家之学。道教承道家兼容并蓄之长,有博采诸家之风格,受惠于佛教者最多。自教团成立不久,道教从教义到教制,便不断吸收、效仿佛教,其生死观更是深受佛家生死观影响,越到后来,越接近于佛教。道教生死观的内容及其与佛教生死观的关系,大略有以下三个重要方面。
从肉体长生到超出生死
长生不死,乃道教诸派共同的理想。这种信仰,旱在道教教团成立以前很久,便流传于华夏民族中。长命不老乃至不死、永生,称“成仙”,从字义看,仙(古字“僊”),指迁居山中修炼而达长生不死或实现了生命自我变革的特殊人物。早期道教所信仰的成仙,主要指肉体长生,如传说彭祖寿八百岁、安期生寿三千岁等,被作为上古成仙的范例。《抱朴子·论仙》说:“若夫仙人,以药物养身,以术数延命,使内疾不生,外患不入,虽久视不死,而旧身不改。”后来虽然说仙有飞升天界的天仙、游于名山海岛的地仙及死后蜕变的尸解仙三类之分,或天仙、神仙、地仙、鬼仙、人仙五种仙,但为世所重者,在早期实在“旧身不改”而仍旧生活于人间的人仙、地仙。《抱朴子·对俗》说得很明白:“求长生者,正惜今日之所欲耳,本不汲汲于升虚,以飞腾为胜于地上也。若幸可止家而不死者,亦何必求于速登天乎?”诚如释道安《二教论》所言;“道求不死”,“道法以吾我为真实”。这种旧身不改而长生于人间的憧憬,完全是物质性的、自我为中心的,与佛家的精神解脱及诸法无我说颇为不同。
肉体长生的成仙信仰,出于对人生、人间的挚爱,植根于华夏民族挚爱人生的现世主义人生态度。希求长期地、无限期地活于人间,饱享人世间的各种幸福,当然是出于对人生、人间的肯定与贪恋。因人生幸福美满,意味着幸福之结束的死亡,在道教徒看来便成为最可悲、最可怕的事。“生可惜也,死可畏也”(《抱朴子·地真》),人生太值得珍惜眷恋了,只是过于短暂,“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张伯端《悟真篇》),百年匆匆,如白驹过隙,还来不及嚼透人生的甘甜,衰老、死亡便接踵而至,催人与草木同朽,秋虫共尽,这种无情的现实激发起道教徒战胜死亡威胁的强韧意志。他们不像儒家、道家的哲人们那样只是以自然主义的达观哲学自我安慰,以冲淡死亡焦虑,而对以长生现实战胜死亡充满自信。“我命由我,不在于天”,是道教徒向死亡宣战的口号,他们确信,人可以凭智慧通达造化之理,盗取阴阳之机,作自己生命的主人,逆转生命衰亡的趋向。
早期道教除了叹惜人生短暂外,对人生的缺陷无多指摘,也不大谈论他生后世,以中国人传统观念中的死后做鬼为不幸,其“贵生”、“重生”,以人生为本,肯定人生价值的态度很明显,与佛家着力揭露世间诸苦交攻、轮回可畏的人生态度,很是不同。关于生死,佛家重在窥破生之空、无生(无实体出生)的本性,道教则追求现前的肉体长生不死,“佛倡无生,道求不死”,是当时人们对佛道二教宗旨的概括。长生不死,虽然是出自人乐生畏死本性的憧憬,但树为宗教教旨,容易被从逻辑和经验两大方面证伪:从逻辑上讲,既然有生,便无不死之理;从经验事实看,千古无不死之人。道教的长生不死尤肉体不死说,历来便被主要属儒家的反对派驳难指责。
从东晋起,随佛教之盛传,道教开始大幅度地融摄佛家之说,以组建自家教义体系。佛家的三界、五道、轮回、因果、天堂地狱、劫灾等说,或被原封不动搬进道经,或略加改造而成为道教的东西。和佛家一样,道教经典也说众生由自作善恶业的因缘,轮回于三界五道中。如《洞玄灵宝诸天世界造化经》说:“众生死时,形灭而神移,皆缘其生时所作罪福,至彼五道之处。何谓五道?一者天道,二者人道,三者地狱之道,四者饿鬼之道,五者畜生之道。”又说:“天地败而复成,众生死而复生,无有穷已。”世界成已,其后有七日并出,焚尽一切,然后再成,无有休止。佛家说众生有胎卵湿化四生,道经则说有花、化、胎三种生;佛家说三界有二十八天,道经则说有三十六天;佛家说有八大地狱,道经则说有九幽地狱。道经说善恶报应,亦略同佛经,如《太上洞玄灵宝业报因缘经》说,今世作帝王国主者,系因累劫修斋奉戒、广种福田、不瞋不恨、设大斋醮济度有情,命终生天,受天福尽,下降人间;“若作帝子王孙公主王妃者,从历劫修善、多种因果中来”;“破斋饮酒食肉者,后生饥寒作饿身”;“毁坏经像及轻慢,后生虫癞脓烂形”;“诽谤三宝并訾毁,后生无告猪羊狗”。偈云:“罪福如影响,吉凶若车轮,为善得善报,为恶受恶缘,皆自蒙其福,莫不由本身”。显系效仿佛经。
不过道教说生死轮回、善恶报应,与其本有多神崇拜的信仰结合,说众生生死寿夭、贫富祸福,皆有众神司掌。《太上洞神天公消魔护国经》说,凡人受胎,即天降司命司录常来拥护,“籍系三元,名书上帝”,在神那里上了户口。《太上老君说五斗金章受生经》曰:“受生之时,五斗星君、九天圣众注生注禄,注长注短,注吉注凶,皆由众生自作自受。”虽然吉凶祸福寿夭等终归是自作自受,但也有神明在冥冥中监察,管理、裁决、职掌众生生死祸福的神祗,由玉皇大帝、紫微帝君、五斗、三元(天官、地官、水官)泰山府君等组成严密的机构,各有职掌,如“东斗主算,西斗记名,北斗落死,南斗上生”(《太上说中斗大魁保命妙经》);“为男为女,可寿可夭,皆出其北斗之政命也。”(《太上玄灵北斗本命长生妙经》);天官掌山岳城隍社祗及君臣人物,地官掌妖魔魍魉及有情无情生成化育,水官掌江河湖海诸龙神鱼鳖等精怪(《太上洞神三元妙本福寿真经》),东岳泰山府君主治死生,为百鬼之主帅;青城丈人为五岳之上司,专主地仙。又有深入每户的北斗七元使者灶君及每人身中的三尸神等,录人善恶,按时上报天曹裁决。行大善者增添寿算,作大恶者降殃减命。至于死亡,也由神明判定。《太上灵宝业报因缘经》说:“人欲终亡之时,皆是地司上奏诸天,诸天按察,依其部籍定其死名,勅下三界官属、四司五帝收其魂魄,绝其生气矣。凡人有疾病、刑厄、凶祸、官灾、牢狱、水火、刀兵种种苦恼,皆是冥司考罚。”
吸收了轮回说的道教,其信仰宗旨也从注重肉体长生不死上升到超出生死、“与道合真”,接近了佛家所倡的解脱、涅槃。此所谓超出生死,指永不堕于三界五道的轮回。传为钟离权授吕洞宾的《钟吕传道集》,在缕述众生轮回堕落的可悲情状后,指出:“人生欲免轮回,不入于异类躯壳,常使其身无病老死苦,顶天立地、负阴抱阳而为人,勿使为鬼,人中修取仙,仙中升取天矣。”继承钟吕道统的全真道,更是极力渲染做人之苦,说功名富贵如同幻梦,妻妾儿女实为怨家债主,地狱惩罚可畏,轮回之途险恶,“气不来身卧荒郊,改头换面,轮回贩骨几千遭。世华非坚,如石火,火宅难逃”(刘处玄《仙乐集》卷四),有似佛家说一切皆苦、三界火宅。全真道像佛家一样,斥肉体四大假合、无常不净,以体证“本来真性”而超出三界生死为大道,斥肉体长生为“小术”。全真道祖王喆《立教十五论》说:“今之人欲永不死离凡世者,大愚不达道理也。”丘长春说:“吾宗所不言长生者,非不长生,超之也。此无上大道,非区区延年小术也。”(《长春祖师语录》)明葆真子《真诠》说:“上仙不以长生为事”。清初中兴全真龙门派的王常月更鄙视肉体长生,谓“人之色身,修也要死,不修也要死,纵活得千年,终归于土”(《碧苑坛经》),强调唯精神超出生死,与道合一是真。道教在宗旨上便这样一步步向佛家涅槃说靠拢。
形魂、魂魄、精气神与道即是心
道教继承发挥华夏传统思想,综合道家哲学、中医、巫术、气功内观等以观察自身,对形神关系、身心结构、生命本原,有自家独特的解释。
道教认识人自身的基本思路,是以“人身一小天地”的天人合一论为基点,类比宇宙学而建立生命学。认为人身与天地,同一本原,同一生成程序,同一运转规律,同一构造,人体小天地与宇宙大天地在各方面有对应、协同关系。就生命形成程序而言,如同道或元气造化天地万物,人之生,也是由道(虚无)生神,神生炁,炁生精(父母交媾),精生形;或无极而太极→阴阳→五行。就构造而言,人身亦同天地,具阴阳、五行、四气、八卦,而且其形相亦像天地,如《太上洞神天公消摩魔护国经》所说:“夫人者,皆禀妙道天地之气而生,故头圆象天,足方象地,肉象土,骨象石,气象风,血象水,眼象日月,发象草木,听象原洞,言象雷叫,寤象昼,寐象夜,行象云,坐象山,喜象睛,怒象雨,五藏象五行,四肢象四气,九窍象洞穴”。人身中气液的运行法度,也与天地日月一致,一日十二时当一年十二月,身中三百六十脉当一年三百六十日,心肾相距八寸四分为天地定位之比,一昼间气液在身中的运转,与一年间天地之气的运转同度。“气液升降如天地之阴阳,肝肺传导若日月之往复。”(《钟吕传道集》)总之,人“法天象地”,为天地之缩影,而天地,也可看作人身之放大,所谓“天法象我,我法象天”(《真气还元铭》)。天地有神明主宰,人身中各部位也皆有神居住职掌。《黄庭经》等列举人身中诸神的名讳、形貌、肤色,谓居于脑中泥丸宫的太一帝君,为身中诸神的统帅,人身诸神,为天地诸神的缩影。这种天人合一论,可谓一种独具特色的生命全息论。
道教对形神关系颇有研讨,一般认为形神相互依存,而神为主宰,功用殊胜。《太平经》曰:“形者乃主死,精神者乃主生。常合即吉,去则凶。”强调精神为生命的主要因素。《抱朴子·至理》说:“夫有因无而生焉,形须神而立焉,有者,无之宫也;形者,神之宅也。”就像无形的道、“一”居住于有形的世界,无形的精神居住于人身中,为人生命之本原。《太平经》还以神、气、形以命三大要素,比喻说:“故形体为家也,以气为舆马,精神为长吏”,若形体家宅中缺了精神,就像田宅城郭没有官吏主宰治理,便会乱了套。道教还指出精神在人身中的居止之处是脑,与一身之精的主宰太一帝君所居处一致。也有神在于心之说。
形神从另一角度或深一层次,称为魂魄。《太清真人络命诀》承华夏传统的魂为神、魄为形之说,谓“人死魂去,魄独在,形魄归土中,魂上天去。”魂为阳精,魄为阴精,如天上的日月,“在天为日月,在人为魂魄”。魂的居处是肝,魄的居处是肺。魂魄,当是一种能产生精神与形体生命活动的本原、实体,分为三魂七魄。《太上老君内观经》说人在胎中时,“三月阳神为三魂,动以生也;四月阴灵为七魄,静镇形也。”三魂七魄还被说成是一种具外在性、有如鬼神的东西。《云笈七签》卷五四载张陵言:人身三魂,一名胎光,为太清阳和之气,属之于天,令人心清静,绝秽乱之想,为人延寿添算,主命;二名爽灵,乃阴气之变,属于五行,使人机谋思虑,多生祸福灾衰刑害之事,主财禄;三名幽精,阴气之杂,属于地,使人好色嗜欲,秽乱贪睡,主灾衰。三魂又称三命,胎光常居本属宫宿,爽灵居地府五岳,幽精居水府。三魂中,爽灵、幽精二魂孳生机心与贪欲,令人劳神耗气,精气枯竭,“名生黑簿,鬼录罪著,死将至矣。”七魄则为身中阴气、浊鬼,其名为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主生理功能。三魂七说是对人精神、心理、生理活动的一种独特的分析体系,其旨归在说明清静寡欲乃养生延寿之要。
形神关系从更深层次观察,为精气神、性命关系。原始道经《太平经》即以精、气、神为人生命的三大要素,谓三者本天、地、人之气,“神者受之于天,精者受之于地,气者受之于中和”,三者“共一位”,“相与共为一道”,结合为一体,互不能离,“相助为治”,以“爱气尊神重精”为养生延寿之要。精气神又称“三一”、“三宝”,内丹学称为能炼就金丹、令人超生脱死的上药,《心印妙经》云:“上药三品:神与气精”。神的功用是主宰智照,气的作用是运动流行,精的作用是生长化育。唐宋以来的内丹学更分精气神为后天与先天,强调唯先天精气神—名元精、元气(炁)、元神,方可作炼成内丹的大药。先天精气神中,元精元气合称为“命”(生命之本),元神称为“性”(精神本原、本体)。先天精气神,主要根据气功静定中的主观体验而建立,当心念寂定不动,返归先天,离杂念的干扰,超越阴阳五行时,斯际一念不生、寂照不动的心为元神,充溢身中的为元气,气的运动为元精。元神的居处在脑,元气、元精的根本在肾,所谓“顶为性根,脐为命蒂”。(丘处机《大丹直指》)
内丹学认为,先天精气神与后天精(交感精)、气(呼吸气)、神(思虑神、识神)为体用关系,先天精气神为本为体,后天精气神为用,“非先天不能生后天,非后天不能成先天”(《还真集》)。先天精气神又相互依存,共为一体,互不能离,而神,特具主宰功用,最为重要,张伯端《青华秘文》说神为主、炁为用、精从气;王重阳《授丹阳二十四诀》说性为根,命为蒂,性为主,命为客。
内丹学还将人的生命之本分为精、神、魂、意五种东西、为水火、木、金、土五行之气,分别藏于肾、心、肝、脾五藏。五行为阴阳交变的形态。阴阳交变的形态和数量,又常用八卦来表示。用坎离二卦表真阴真阳,离中生火(神)为真阴,乃性根;坎中生水(精)为真阳,乃命本。性根命本,即先天精气神在后天形体中的潜藏,喻为青龙白虎。
从神为主宰、其用神妙的传统立场出发,道教不断受佛家万法唯心说的影响,越来越重视心、神。南北朝所出道书中,便像佛教一样,将众生生死轮回的原因归诸于自心。《济众经》说:“五种絪熅(五行),聚而成体,会其宿业,因而受识,轮转其神,有其生也。因识受染,流入恶缘。”谓因宿世心识受污染,才因宿业而投胎受生。《太上老君内观经》说:“人以难伏,唯在于心,心若清净,则万祸不生,所以流浪生死,沉沦恶道,皆由心也。”该经甚至把心等同于出生、主宰万物,本不生灭的最高存在道:“道者,有而无形,无而有情,变化不测,通神群生,在人之身则为神明,所谓心也。所以教人修道则修心也,教人修心则修道也。”道教对道的认识,也是从人身小天地有无形的主宰,类推出宇宙大天地有无形的宇宙精神为主宰。后来内丹学对心、神作了进一步分析,从本体论、体用论再度分开后天的识神与先天的元神,或妄心与真心,只以元神、真心为“本来真性”,此物本不生灭,超出生死,为道、金丹的同义语。其说与禅宗的心性论甚为相近,道教中人亦常和会释道二教乃至儒释道三教的心性说,说人的元神、真性,道教称为道、金丹,释氏称为圆觉,儒家名为太极,本是一物,“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二心”。其受佛家尤禅宗影响之迹,灼然可见。
从养气炼形到性命双修、以性兼命
早期道教从道为元气的哲学立场出发,在宗教实践上注重养气炼形,追求肉体长生的显效。其修炼方法,综合了华夏传统的仙道、养生术,有服饵、服气、辟谷、行气(闭息)、导引、按摩、叩齿、咽津、存思等多种花样,主要从调制身体和呼吸及外服丹药入手,当然也重视心意的调摄,强调清静离欲。大概因养气炼形一类方法长生实验的失败和不理想,促使道教渐重修心,从先秦道家老庄守静、守心、坐忘、心斋等炼神之道出发,融摄吸收佛家擅长的修心之道。《西升经》即重养神而轻养形,有云:“伪道养形,真道养神,真神通道,能亡能存,神能飞形,并能移山,形为灰土,其何识焉!”该经所倡“守一”之道,以调心令合于道,以调心令合于道之虚无体性为要。后来道书中所述坐忘、心斋、定观等,皆强调离绝妄念,以智慧观察身、心、物之空无虚幻,令心寂定不动,乃至“寂无所寂”,与道合一。受佛家真如三昧、实相禅、止观的影响非常明显。
修心炼神与传统的养气修命之术的结合,是唐宋以来以“性命双修”为纲宗的内丹之道。所谓性命双修,实际是道教内丹命术与禅宗之禅的双修、合修,是禅宗影响于道教的产物。性命双修的丹法,依修炼次第,分先命后性后命二途。先命后性,为钟吕内丹派南宗张伯端一系的路线,其修炼先从道教调息闭气等方法入手,炼精化炁,炼炁化神,至炼神还虚阶段,参究禅宗,了彻心性,以归于佛家所谓究意空寂之本源为究竟。先性后命,为钟吕内丹派北宗全真道王喆一系所主,其修炼先参酌禅法,收心炼已,识心见性,然后依所见元性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两种丹法,实际上都以修性为主,张伯端强调先须“以性引命”,丘处机谓全真内丹“七分性学,三分命术”(《长春祖师语录》)。关于识心见性,皆效法禅宗,以“一念不生”、“对境无心”为诀,还采用了禅宗的打坐、参究、圆相、机锋等方式方法。还有一种极端之说,是参照禅宗以深化老庄心斋坐忘之道,认为命在性中,只要迳直做了性或炼神还虚的功夫,则以性兼命,精自然化炁,炁自然化神,神自然还虚。这种类似禅法的内丹,被奉为“上品丹法”、最上一乘”、“顿”法。
早期道教宣扬:修道学仙,得上等成就,可肉体飞升天界,甚至如晋代许逊,举家拨宅飞升,留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俗话;次等者延寿数百千岁而不死;下等者尸体如生,爪发潜长,默炼于地下,谓之“太阴炼形”,久之得道,尸解者或先为“地下主(地府冥官),久久积功而得道成仙。尸解又有棺解(于棺中失其尸体,唯留爪发)、水解、火解、兵解、杖解等多种方式,还有未入殓而夫尸者。内丹学说依丹法修炼,炼精化炁,可成“人仙”,百病不生,延年益寿;“大药过关”,可成“地仙”,长生住世,寒暑不侵;炼炁化神,可成“神仙”,具诸神通,出有入无;神仙传道度人,济世功圆,上帝诏赴,炼就的“阳神”弃壳升天为天官,称“天仙”。后来受禅宗影响,说炼神还虚,粉碎虚空,了彻性源,与道合真,则永远超出生死,为自己生命的主宰乃至自然界万有的主宰。粉碎虚空者,获证法身,散则为炁,聚则为形,可分身无数,传道度人,谓之“形神俱妙”。形神俱妙,颇类藏密大圆满心髓法的最高成就“大迁转身”。
道教内丹还有调神出壳(“出神”)、分身、投胎、夺舍、移居等密法。《真龙虎九仙经》说元神离体后,“或归住本体,或离入他身,或别从初起,或夺他安已,或令他离体”,与藏密的幻身、顿哇等密法相类。明初道士赴宜真述《灵宝归空诀》,说人临终时识破幻相、解脱轮回之法,略谓先是“顶门天鼓若雷轰”,次见鬼神、佛菩萨、仙人、旷野、殿宇、猪羊猫犬、花街柳巷等,皆应识为自心变现,“坚持心印休贪着”;若见雷火电光、白光毫光,应“将身猛去不动心,即证人天归净土”;若识自性法身本无生灭,则能永超轮回,成“无生大法王”。诀称此法传为达摩禅师作,实则盖出藏传密法。另外,道教也有其度亡济幽之法称“炼度”,意谓以法师自己炼就的阳气,炼化亡魂之阴气,令其阳全升天。其法事仪式亦与佛家之法事相类。
道教的辟谷、炼气、导引等术及多神崇拜,对佛教也有影响。内丹炼化精气、男女双修及服食丹药、辟谷服石、以符籙驱役鬼神之术等,大概还曾传入印度,影响于印度教及佛教密乘。佛家密法中,诸如服药成仙、崇祀北斗等诸天鬼神、修气脉明点、辟谷服气、男女双运等,实多与道教之术相近者,盖为两家交流、互相摄取之证据。中国道教虽多融摄佛教,越来越近似于佛法,但尚保留自家传统的特点,在哲学尤对自心的认识上,其说始终较佛学为粗浅。中国佛门中正统人士,对道教历来持批判态度,以《楞严经》十仙之说为据,批评道教执着于肉体或虚无,落于有、无二边见,虽精勤苦修,而不得真出生死,仅可成仙生天,终不出三界,斥为“守尸鬼”、“落空亡的外道。”道教中人,自晚唐以来率多出入于佛、道间,融会道、禅,由道归佛,成为普遍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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