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宗教之革命与革命之宗教
评宗教之革命与革命之宗教
我读日本有名的佛学家高楠顺次郎所主编的《现代佛教》杂志,在今年的五月号中,看到了山川时郎所撰的一篇论文,题目便是《宗教之革命与革命之宗教》。他由社会学方面批判宗教,其所谓宗教,固不仅指着佛教,而佛教似乎首当其冲。因为他所否定的“殿堂宗教”,明明的说出,第一是寺院,第二是教会。从他这一篇煌煌大文看来,也未尝不持之有故,言之成理,我们只要看那位高楠主笔居然采用着他,登人了“现代佛教”里面,也可以知道他所说的一定有相当的价值。然而以学佛者自居的我,依着他的话,从佛教的立场上一加观测,却不免使我暗暗伤心。
我所伤心的是什麽呢?我便是感觉这圆满微妙的佛教,不幸被一般冥顽鄙陋的佛徒所稗贩所玷污,积之日久,竟忘其初,变本加厉,每况愈下。以致谈宗教者不复认识真正的佛教而混同的喊一声宗教革命,乃至於谈佛教者也不复认识真正的佛教而附和的喊一声佛教革命,这是一件多么伤心的事。
於今我不得不将这位山川时郎的大著译述几段出来,指出他的错误,以免一般谈佛教者贸然附和,同时便也可以警醒那些稗贩佛教玷污佛教的佛徒。
原文:
(一)宗教之社会学的批判
马克斯主义,时代之宠儿也。其顽迷而锐利之否定宗教之批判,在宗教思想界中,掀起前古未有之大波,彼将宗教由厂象牙之塔』,或厂厌世者隐遁所剑之“殿堂”,持出於反乱与辟争,杂沓与繁忙之“社会”之巷,在白色现实之下,以批判之解剖刀,从真理方面,或社会方面,绝无何等之宽宥,而切实检讨其价值,於是生命之泉已涸之宗教家乃畏缩而不敢前。;马克斯主义者则获得胜利之荣冠而高呼曰:反宗教时代已到,由此,宗教历来既成之形态,日见动摇,而自夸胜利之唯物的马克斯主义者之论锋,益形尖锐。
我等非马克斯主义者,非马克斯主义思想之辩护者,因而在社会学方面批判宗教时,我等之态度,与判断价值之见地,亦与马克斯主义者有异。我等原封於殿堂宗教家欺瞒的“宗教之反动主义的把握”极力否定,然我等封於马克斯主义者浅薄的“宗教之唯物主义的理解”亦不承认。
我等由自己之见地,作宗教之社会学的批判时,在真理之名中,封於有产阶级殿堂宗教之反动主义,与马克斯主义者之唯物主义,皆彻底的排斥,我等对於反革命思想,与唯物的革命思想,皆欲挑战,因国家的反动主义,与机械的唯物主义,皆为真理之敌故也。
我等在宗教之社会学的批判上,第一不可不除去一切夹杂物,而於原始的,发生的,纯粹本质的形态上,把握宗教,即严密之宗教自己批判也。对於宗教,不为权威所怖,常如托尔斯泰,作无忌惮而依理性之批判。我原非否定宗教之根本在信仰者,然当新出发新创造时,最必要者,为批判之解剖刀。如佛陀之批判婆罗门,苏格拉底之批判从来偶像的多神教,基督之批判犹太教,日本法然亲鸾日莲等之批判平安末期贵族的佛教,路德之批判罗马教,托尔斯泰之批判从来一切宗教,甘地之批判印度教。要知刈除杂草,不可无镰,开拓荒地,不可无锹。批判者,即镰也,锹也。我等除能得自由公然批判检讨者外,不知尊敬,所谓新意味之信仰者,必经批判之过程而达到真理,始能确信。
於是我等必将宗教认为一种社会的现象而把握之。凡艺术、道德、法律,及其他一切文化形态,皆能为社会学的批判。至宗教之本质,与其谓为社会的,不如谓为宇宙的,然宗教若无人间社会,亦不能发生,故亦不可不用社会学的批判。
宗教之社会学的批判,必先究明宗教之经济的根据。凡一种思想,或观念形态,必有一种社会经济的根据,若一种思想,或观念形态,无何等之根据,则忽现忽消,漠然如梦,世间必无其事,亦不能为脑海中或书斋中之产物。故一种思想,或观念形态,常自一种社会经济的根据上出发。例如有产阶级的观念形态,由资本主义社会发生,无产阶级的马克斯主义的观念形态,由近代都会工业社会发生。然则观念形态之一种之宗教,又由何种社会经济的根据而发生平?是不可以不究明。
又,宗教不可不自实践的见地把握之。从来宗教之把握,其大部分为观念的把握,而与社会的实践无关系,是只由主观的观念与个人的心理之见地而把握之也,此非宗教及经典之厂行为创的理解,乃单厂信仰,的理解也。因而神学之组织,与经典之内包的穿凿的或文献学的解释与研究,皆能无遗憾以为之,且以为在创始者之原始的形态之本质宗教,实以此为基本的问题,至宗教之社会的实践之问题,则附於等闲焉。因此我等第一须回复於宗教之实践的把握,与经典之行为的理解。
我等不可不由此种见地,完成宗教之社会学的批判,於是不可不再发见宗教之为物,而将厂本质宗教创与厂殿堂宗教』明为区别,对於殿堂宗教,与马克斯主义者批判否定之态度虽异,但必无忌惮以曝露之,解剖之,克服之。
我等为自己净化自己批判起见,先从无忌惮批判殿堂宗教出发,盖以不自净,决不能净他故也。因而在依宗教以革命之前,先当就现在腐败堕落之宗教加以革命。
我们看了他这第一段的论文,要起一些什么感想呢?我想大家多半要为他所蒙蔽罢,因为他的排场很伟大,装点很富丽,思想很新颖,说法很巧妙。只看他对於马克斯主义者之克服宗教,不以为胜利,却指出他的浅薄,而对於宗教的批判,不为权威所怖,不为习惯所固。并能从纯粹本质的形态上加以批判,认为一种社会的现象而加以批判,究明社会经济的根据而加以批判,自社会的实践之问题而加以批判,又为自己净化自己批判起见而加以批判。凡此种种,都足以震炫时人耳目,使人不复怀疑,而不知他实包藏着一种根本的错误。若是任他暗暗的翰人於一般浅见人的脑中,将来不免引入歧途,广生流弊。因此,我不能不把这一种错误指了出来,他包藏着一种什么错误呢?他的大大的错误,就是所谓殿堂宗教与本质宗教的区别。这殿堂宗教与本质宗教两个名词,在粗心的人看去,似乎也俨然可以对立,而实际上不然。本质宗教并不能舍弃殿堂,殿堂宗教也未尝违反本质。承认本质,便应当承认殿堂,否定殿堂,便无异否定本质。因为殿堂犹如我们的肉体,本质犹如我们的灵魂,若舍殿堂而取本质,便犹如剖裂我们的肉体,觅取我们的灵魂一般。无论何种宗教,都是如此,这也不仅只佛教为然。我想作者对於佛教似乎没有真切的认识,未尝加以详密的考虑,就是对於其他的宗教,也似乎没有真切的认识,未尝加以详密的考虑,遂致演成大大的错误。如果他对於这两个名词,仔细的想一想,自己认真的区别起来,一定也要哑然自笑呢。
说到这裹,我却又要对於这位山川时郎加以一番原谅了,何以故呢?只因我常常觉得现今一般学佛的同愿,他们深信佛法,深喜佛法,并且能真实的受持佛法,真实的弘扬佛法,可是他们往往望着偶像罗列的寺庙和法服偃蹇的僧侣,便蹙着双眉,若有不豫之色。因此,有人说,今人之信受佛教,实弃其糟粕而取其精华,较古人为胜,盖亦思想进化有以致之。唉!天下滔滔,都是这样的认识佛教,我又何必怪这一位山川时郎。想那素负盛名於佛教界的高楠主笔,或者也是思想进化一流,方才把这篇论文登出。碌碌余子,更何待论,难道这微妙圆满的佛教本不容易认识麽。
不然,佛教上的这一点是容易认识的。当我们最初学佛的时候,就知道有三皈,三皈之中,不仅要皈依佛,皈依法,还要皈依僧的。当我们最初学佛的时候,也就知道有三慧,三慧之中,不仅要闻所成,思所成,还要修所成的。僧侣是修行的正范,寺庙是修行的灵场,凡属学佛的人,都於此应加尊重。若对於修行的正范有所轻鄙,对於修行的灵场有所厌恶,他又学什么佛呢?我想这种道理,在最初学佛的时候,便应早知,这实在是一件容易认识的事。
然而一般学佛的人,居然对於僧侣有所轻鄙,对於寺庙有所厌恶,又究竟是一个什么缘故呢?在这中间,却也不能完全怪着这些学佛的人没有认识,还须怪着僧侣和寺庙的本身,历代以来,高僧名刹,固然不少,而恶劣无行的僧侣,藏垢纳污的寺庙,却还要多十百倍,事实如此,又怎能不令人望之轻鄙而厌恶呢。僧侣既恶劣无行,便不能算修行的正范,寺庙既藏垢纳污,便不能算修行的灵场。然则我们就是驱逐他,毁灭他,也不为过,单只轻鄙而厌恶,不能说我们不认识佛教,换句话说,殿堂宗教之否定,也就是应该的了。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学佛的人,究竟应当尊重修行的正范,不能因少数恶劣无行的僧侣而悉加以轻鄙,究竟应当尊重修行的灵场,不能因少数藏垢纳污的寺庙而悉加以厌恶。若是像山川时郎所主张,对於殿堂宗教一概否定,不是因噎废食麽,不是还没有认识真正的佛教麽,不是包藏着二种根本的错误麽。
可是他这一个大大的错误,还是要由那些稗贩佛教玷污佛教的佛徒负其责的,只因那一般冥顽鄙陋的佛徒,掩住了圆满微妙的佛教,以致谈宗教者,对於佛教不复认识,谈佛教者,对於佛教也不复认识,而将佛教混入了宗教之革命与革命之宗教的呼声,在这呼声之中,其他的宗教之应革命与否,我且不谈,若单就佛教而论,应革命者,只在那一般冥顽鄙陋的佛徒,这圆满微妙的佛教,又何须乎革命呢。
我於今再译出山川时郎的第二段论文,也足以证明他所否定的殿堂宗教,在佛教裹面,正是那一般冥顽鄙陋的佛徒的罪恶,不过他没有认识清楚,也就没有分析正确罢。
原文:
(二)殿堂宗教之否定
马克斯主义者之否定宗教,若为否定殿堂宗教,则大体似得其正,在否定寺院及教会之殿堂宗教一点上。我等向真理之意识,与向正义之情热,不让于马克斯主义者,我等欲效佛陀与基督,托尔斯秦与甘地,亲鸾与日莲等先驱的宗教革命家,否定寺院及教会之殿堂宗教。
现代之寺院及教会之殿堂宗教,屈服於资本主义,而帮助支持之,成为有产阶级观念形态之一。彼等亦如有产阶级之艺术,吞享乐之魔酒,有产阶级之政治,帮助榨取,有产阶级之法律,张强权之网,有产阶级之教育,为去势的训练,盖有产阶级之殿堂宗教,乃为有产阶级负盗夺民粟之魂之义务者也。
有崖阶级之殿堂宗教,第一,其以经济的根据,作寄生的榨取之点,不可以不非难。第二,为护国之国家的宗教,在战时,以神与佛之名,赞美军国主义,而煽战争热,在平时,则为政治的帮闲之职务,在左翼思想与阶级问题之排击一点上,不可以不非难。第三,本质宗教之目的,在将名为寺院及教会等华丽豪壮之文明的建筑物,与所谓法王、法主,或管长等现世的地位,皆彻底的解消之,放弃之,超克之,在日趋于庞大优越之现世的物质的欲望一点上,不可以不非难。最後,则对于寺院及教会之教理,结果均陷于神学的欺瞒与虚伪之一点上,不可以不非难。(後略) (《威音》第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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