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迷离 兖州地宫说舍利

　　扑朔迷离 兖州地宫说舍利

　　【汪海波，佛教考古、舍利文化学者。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特邀研究员。最近参与了南京大报恩寺（北宋长干寺）地宫发掘论证和山东兖州兴隆塔地宫考证。凤凰网华人佛教记者就兴隆塔地宫新发现，通过电话对汪海波先生进行了采访。】

　　记者：汪先生您好，想占用您一点时间接受一下采访好吗？您最近参与了南京大报恩寺（长干寺）地宫和兖州兴隆塔地宫的论证发掘和研究工作，请问这两处新发现的地宫有什么联系吗？

　　汪海波：是的，南北两个新发现的北宋地宫有许多暗合。一是两处地宫属于同时代佛教建筑，南京长干寺地宫封藏于大中祥符四年，即公元1011年，兖州兴隆塔地宫封藏于嘉佑八年，即1063年，两者相隔只有52年；二是南北最大的舍利塔椁同日面世，就是8月7日，奥运会开幕的头一天，最大的鎏金阿育王塔在南京揭开冰山一角，最大的鎏金银椁被济宁市公安刑侦支队连夜追回；三是都有碑文记载藏有佛顶骨舍利，而且都是民间瘗藏的。按佛家的话说，因缘殊胜啊！

　　记者：兖州兴隆塔是什么时代的建筑？

　　汪海波：《滋阳县志》记载塔建于仁寿二年，就是公元602年，是隋代第二批派送舍利的五十三塔之一，《续高僧传》有兖州僧法性于仁寿初年诏送佛舍利到普乐寺的记载。滋阳县就是今天的兖州，普乐寺即后来的兴隆寺。上个世纪三十年代，著名古建专家梁思成、林徽茵夫妇到兖州考察此塔，认为“塔之建造年代为宋嘉佑八年”。从新发现的地宫形制和碑文记载看，可以确信梁思成先生的先见，此塔是宋代建筑无疑。隋塔应该另有遗址。

　　记者：佛顶骨就是佛舍利吧？是什么样子的？南京和兖州两处发现的佛顶骨是一样的吗？

　　汪海波：佛顶骨是佛舍利的一类。古代文献记载很多，如：《洛阳伽蓝记》说“方圆四寸，黄白色，下有孔”；《续高僧传》记裁“周尺二寸，其相仰平，形如天盖”；《神州三宝感通录》记“高五寸、阔四寸许，黄紫色”；《法苑珠林》记“广二寸余，色黄白，发孔分明”等等。但至今我没有看到过，因为南京的金塔还没有开启，而兖州的地宫里也没有发现。有人认为兖州地宫发现的舍利金瓶里有颗粒状物，就是佛顶骨舍利，我不那么认为。根据记载，佛顶骨是一块“片状物”，不是“颗粒状物”。

　　记者：您看到兖州地宫碑文了吗？可以介绍一下记载的内容吗？

　　汪海波：好的。兴隆塔地宫出土的“记事碑”是一篇“牒文”，相当于今天的行政公文，是北宋中书省，就是宰相府，对兖州地方报告的批复。兖州的报告叙述：于阗国僧人法藏，在西天获得佛顶骨，来到汉地，宋皇室“赐紫”、加号光正大师，后来在中原地区游历。嘉佑八年，即公元1063年，十月六日安葬。真巧，今天就是十月六日，整整945年！

　　记者：我们注意到您最近写的文章，称“兖州兴隆塔地宫迷雾重重”，请问您是如何看待这一发现的？

　　汪海波：兖州发现的这批文物的价值是完全可以肯定的，绝对是国宝。比如金棺，正式的名称应该是“鎏金银椁”，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佛舍利棺椁，其图案之精美、工艺之繁缛无与伦比。这一发现将让世人重新认识北宋的佛教艺术和金银制作工艺，因为以前人们一般认为宋代的金银器崇尚简洁、以素为美。但就地宫发掘现场看，有严重的人为扰动痕迹，除了发现的“舍利金瓶”可以与碑文相印证外，实物发现多处与碑文记载不符：一是发现的所谓“佛牙”和大量“舍利”，乃至鎏金银椁，石碑上都没有记载，不能完全确定其来历甚至瘗葬年代；二是石碑铭文上记载的佛顶骨没有发现实物；三是缺失金棺和银须弥座，按中国传统棺椁瘗葬制度，椁内应该有棺，我们在鎏金银椁里发现了一片金棺的前档构件，但没有发现棺体，还发现了一宗银质栏杆和望柱构件，说明应该存在一个银须弥座，而现在我们看到的鎏金银椁底部是两块朽木拼凑的，显然是后来加上的，很不协调，银须弥座可能毁弃了；四是石碑明确记载这批圣物属于“龙兴寺”，而在“兴隆寺”发现，很让人迷惑，因为兴隆寺曾用名“普乐寺”，而没有“龙兴寺”名称的记载。这个地宫的瘗葬物是不是记载的“龙兴寺”原物？不能断定。所以这批文物还有待深入研究。

　　记者：您分析为什么没有发现佛顶骨舍利呢？

　　汪海波：现在最关键的问题的确是要搞清佛顶骨哪里去了？我没有搞清楚，也许要寄希望于新的发现。或许很早就被人取走？还是因近期被盗而销赃、丢弃？现在看都有可能。另外，我分析，地宫在1063年封闭后曾经多次打开过。根据《中国地震目录》记载，康熙七年，就是公元1668年，山东郯城发生8.5级大地震，兴隆寺塔严重毁坏，毁后二十多年才开始修葺，直到康熙末年竣工，前后历时三十多年，其间很可能有人进入——这从地宫甬道砖级的磨损程度和发现的两只明代碗盏可以证明。

　　记者：有报道说，地宫出土了两颗“佛牙”，您是怎么看的？

　　汪海波：这正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碑文记载的没有发现，发现的又没有记载。我和南京博物院奚三彩副院长一起看过这两颗牙齿，长7厘米多，一颗三只牙根，另一颗两只牙根。我们认为没有记载的东西很难把握。关于佛牙，我是做过长期考察的，这里就多说两句。1994年山东汶上县宝相寺太子灵踪塔地宫发掘，发现长达170多字的文字，记载了佛牙的流传，同时发现了佛牙实物。我对历史上记载的佛牙舍利进行了研究，根据汶上出土的铭文记载考证，佛牙来历可以追溯到公元790年，唐德宗贞元六年，是唐朝的悟空和尚从犍陀罗带到长安的，经历了唐、五代、北宋，十五位帝王供养了近三百年，最后由皇族赵世昌求来中都县，也就是今天的汶上县。悟空佛牙的流传记载就是很清晰的。没有记载或没有连续记载的“佛牙”以前就有很多，不敢妄加判断。舍利研究就是这样，只能看重历史记载、梳理传承脉络，研究文化现象，因为“信仰”本身是没有什么可研究的。

　　记者：好，谢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以后可能还会打扰您。希望您有更多新的研究成果与我们分享。

　　汪海波：谢谢凤凰网关注兴隆塔地宫。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指正，也欢迎专家学者多多指教、有兴趣的朋友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