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托管”模式一周年调查

　　少林寺“托管”模式一周年调查

　　一个千年古镇的前世今生 四座古寺的破茧化蝶之痛 一个颇受质疑的“托管”模式 一个被外来和尚改变的古镇

　　本报记者 李明德 实习生 李 青 文/图

　　核心提示

　　近年来，伴随着文化产业的兴起，少林寺也加快了自己的发展步伐。如今，少林寺成了河南乃至中国的一张金灿灿名片。在这张金灿灿名片的背后，2008年11月24日，少林寺首次以“托管”方式接管千里之外的云南昆明4座千年古刹。“托管”是佛教界的新鲜事物，少林寺与昆明市是如何“结缘”的？这种合作将给双方带来什么？如今一年时间过去了，情况如何呢？对此，记者远赴云南昆明进行了深入调查采访。

　　一个千年古镇的前世今生

　　云南昆明官渡，是一个充满神奇故事的千年古镇。这个地处滇池北岸的古镇，被称为滇文化的发祥地之一。

　　据说4000多年前，这里就有人居住，由于临近滇池，先民以捕食螺蛳为生，久而久之，螺蛳壳堆积如山。古人把螺蛳叫做“蜗牛”，也就给这个小渔村起名为蜗洞。到了与隋唐同年代的南诏、大理国时期，蜗洞发展成滇池岸边的交通要塞，宋朝之前在这里设了渡口，过往客商官船停靠，然后坐轿骑马进入昆明城。蜗洞也就改名叫官渡了。元朝设官渡县，明朝官员来滇镇守时，官署也设在官渡。一时间，“多少行人此来往，马蹄踏破五更霜”。

　　许多年后，昆明在岁月里变换了几番模样，官渡却依旧保持着千年来的矜持。人们慕名而来，寻找过去的痕迹和那些藏在旧时光中的秘密。于是，在钢筋丛林中，人们看到了闪着金光的金刚塔。在飞机起降的轰鸣中，看到了宝象河堤岸上奔驰的小汽车。在百米高的世纪城观景塔上，看到了那片被现代化包围着的老建筑。

　　4000多年的时光恍惚，这座遗留下来的古镇，像一个隐于闹市的高人，任凭多少风雨、多少繁华呼啸而过，他泰然自若。

　　曾经，官渡的沉寂仿佛4000多年历史的断层，骤然离去，又突然出现。

　　直到上世纪90年代，昆明也少有人知道，在离市区不足十公里的地方存在着一个官渡古镇。因为，在他们生活里一直有一个官渡区，是昆明市的行政区。直到2001年，金刚塔的抬升和古镇的恢复重建，才让更多人知道这个古老的城镇。

　　一个繁华的渡口，各色人等来来往往，各种宗教文化也就在此交融。

　　如今，小小一个古镇官渡，在不到两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号称有五山、六寺、七阁、八庙等多处文化遗存，国家、省、市级的文物古迹30余处。从唐到清多个朝代遗迹、儒释道多教共处，“一镇五朝”、“一镇三教”， 成为官渡古镇的独特景观。

　　曾经的古渡口离滇池遥远起来，但官渡仍处在繁华都市的背影后，像个老人，讲述着他的前世今生。

　　四座古寺的破茧化蝶之痛

　　数千年的岁月洗礼，使官渡古镇几经兴衰。在经济快速发展的今天，官渡古镇正经历着脱茧化蝶之痛。

　　曾经让官渡人引以自豪的几大千年古刹，在风雨的吹刷下失去了昔日的辉煌。那些古老的庙堂建筑大多破败不堪，庙堂里的和尚也无奈地离去。整个古镇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再也寻找不到昔日辉煌的影子。

　　如何再重振官渡古镇当年的辉煌和繁华，成了昆明市和官渡区政府最重要的一项工作。

　　2001年上旬，在昆明市官渡区政府的主导下，官渡古镇成立了“古镇恢复建设工程指挥部”，开始了对古镇修缮建设。首先修复了全国独一无二的明代喇嘛塔式塔身金刚宝塔，接着又重修了妙湛寺及孔庙、武庙等建筑，还逐步恢复了民俗民间文化活动，并把自然生态环境的保护纳入规划中。

　　然而，这项斥巨资进行大手笔修缮并未能吸引来更多的人气。很多相关的配套设施并未完全到位，使得古镇的脱茧化蝶过程更加阵痛。

　　官渡区宗教局局长豆卫保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官渡古镇的历史沉淀非常深厚，但是要想再重振当年的辉煌做起来非常艰难。可是再难，我们也舍不得丢弃，因为这些都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文化精髓。”

　　谈起官渡古镇的4座千年古刹，他说，最初的时候，寺庙里有和尚，香火还可以，但是到了后来，和尚们逐渐走了出去，香火也逐渐清淡了很多。随后政府接手开始管理这几个寺庙，并且请来了和尚。可是好景不长，不到一年时间，和尚也离开了，这下寺庙更加显得冷清。既然是寺庙，并且还属于古建筑，总得有人管理吧，政府最后运用市场化运作方法，与一家旅行社签订了合作合同，交给他们进行管理。旅行社为了不赔钱，开始收起了门票，每来一位游客收取5元钱的门票。这下子引起了很多游客的不满，来游玩的人是越来越少，几乎断了香火。渴望以此能够有所带动的，可最终结果却是很令人失望。无奈之下，双方解除了合约。4座寺院在2007年11月25日被官渡区宗教局接手，进行管理。接手后，官渡区宗教局首先取消了向游客收取门票的规定，这个行动让很多人拍手叫好，可叫好的背后，官渡区宗教局陷入了尴尬局面。为了寺庙的安全和卫生问题，我们必须得投入人力和财力，这还不包括日常的一些开销及小范围内的修缮。可既然接手了，那也只好硬着头皮做啊。请来了32名保安，保护四座寺庙的安全问题，又请来了6名保洁员，维护寺庙的卫生。此刻一个最尴尬的问题就是，寺庙里一个和尚都没有。千年古寺没和尚，这个说出去多丢人啊。说到此刻，豆卫保也显得极为尴尬。

　　在这种情况下，昆明市开始了一个大胆想法。请一帮外来和尚进行“托管”模式运作管理，以此来恢复古镇4座寺庙的辉煌，带动当地的文化和经济发展。可是如何去找到合适的高手和尚，这成了摆在他们面前的一个现实问题。一次会议讨论过程中，有位领导说了句“河南登封的少林寺运作模式很成熟，咱们应该向人家学习”。一语中的，让在座的人茅塞顿开。对，我们何不请少林寺的高僧们来进行合作呢。这个提议让他们兴奋不已，会议开始围绕着请少林寺高僧的话题进行了激烈讨论。

　　一个颇受质疑的“托管”模式

　　激烈讨论的结果是令人满意的，但这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局面，让他们心里也没底，少林寺高僧会不会同意这种合作方法呢？他们抱着试试的心里，开始给远在千里之外的河南少林寺联系。

　　2008年8月份，官渡区有关部门正式跟少林寺开始接触，谈合作的事情。经过双方的多次接触，少林寺被他们的诚恳打动了，有意愿进行友好合作。11月份，云南省委常委、昆明市委书记仇和邀请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大师走访昆明，并认真考察官渡古镇的寺庙，确定委托管理的基本思路，为双发的合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2008年11月24日，昆明方面派出3人，前来河南少林寺正式签订“托管”合作书。官渡区宗教局局长豆卫保见证了那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在他看来，能与少林寺达成托管协议，就意味着官渡区四寺院傍上名寺后，将迅速迈上旅游观光的快车道。

　　双方在“托管”合作中约定，少林寺接管妙湛寺、土主庙、法定寺和观音寺四古刹，期限为20年。并约定，托管期间少林寺要派僧人进驻四所古刹，并按少林寺的治寺理念和管理模式进行管理。四所寺庙获得的收益、接受的捐赠、经销宗教用品和宗教出版物全部收入，则要归少林寺所有。

　　在签约时，仇和发来贺信：“希望合作双方能积极开展面向东南亚和南亚的佛教文化交往，凝聚海内外宗教界人士和信教群众的力量。”

　　云南与河南，这种新的“南南合作”之所以成为现实，豆卫保认为，取决于古镇的悠久历史，还有“领导的重视”。他说，从某种意义上说，用宗教带动经济发展的思路，这确实是个大手笔。

　　少林寺方丈释永信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此次‘托管’4座寺院，是现今佛教界的新鲜事物。”

　　其实，利用宗教资源来带动区域经济发展，对地方政府来说，也应该是个新鲜事物。这个新鲜事物的好处是，一方利用另一方的品牌效应和管理模式，聚拢人气，推动旅游发展；另一方借助他者的区位优势，弘扬佛教文化，两方各得其所。

　　“少林寺托管昆明四古刹”的消息引起了舆论高度关注，网民讨论尤为热烈，有为此而拍手叫好的，也有人对此产生了很大质疑。

　　支持者认为，现代社会急剧变化、日新月异，宗教只有改革创新才能适应现代社会的变化。少林寺多年来以振兴禅宗祖庭、弘扬佛教文化为己任，锐意改革创新，打破传统观念束缚，努力发挥宗教在促进社会和谐中的作用。以武术和医药为代表的少林文化在全球声名鹊起，既是弘扬少林文化，也是传承中国传统文化，有利于塑造中国尊重宗教自由的良好形象。

　　而有些人却提出，少林托管昆明4所寺庙，这对于昆明来说，在少林文化发扬壮大的同时，相信带动旅游的发展。此举有一定开拓意义，但是也提出了新的命题，将寺庙类似于连锁形式的公司化经营，是不是会降低佛教文化的神圣性，而给大众造成世俗化的心理定势？外来的和尚是不是真能念“昆明的经”， 少林寺有少林寺的文化背景和当地的民俗民风，昆明也有与之不太一样的民俗民风，这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一个被外来和尚改变的古镇

　　面对外界的种种质疑和不理解，并未能让少林寺与昆明的4座寺庙“托管”模式的脚步停下来。在签订合作书不久，少林寺即派出了僧团远赴昆明官渡4座寺庙，正式开始了“托管”实质性运作。

　　少林寺僧团进驻官渡4座古寺庙后，引起了当地各界巨大反响。一时间，官渡少林寺成了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话题。

　　官渡少林寺负责人释延德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当地的民风非常朴实，他们对我们的到来表现得非常热情，很多群众没事了就跑到寺庙里和我们聊天，有时候还帮我们干一些活，这让我们很感动。”

　　谈起当初来时的艰难，释延德说：“刚开始，确实比较艰难，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不过好在当地各级政府对我们很支持，工作开展起来也容易得多。在所有一切步入正轨后，我们通过自身的努力也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当地人们的生活和思想意识。”

　　记者在采访时遇到当地一位76岁高龄的老人，这位名叫陈加林的老人听说记者是从河南来采访少林寺的，他显得格外激动。紧紧地握着记者的手说：“你们河南人真好，我30多年前在河南待过两年，到现在我还记得曾去过碧沙岗公园玩呢。唯一遗憾的是，因为那时候条件落后，没去过少林寺，可让我做梦也想不到的却是现在少林寺到了家门口。”

　　陈加林在跟记者谈起少林寺没来之前时说：“那时候来游玩的人很少，没几个烧香的。放眼望去，整个古镇死气沉沉。街道上的生意也非常冷淡，有些维持不下去只好关门大吉。你看现在，人这么多，到处都是商店，很红火啊！最近我正打算让儿子帮我也租个门面房开个茶馆呢。”

　　感到这种变化的不但是陈加林老人一个，官渡古镇街道办事处办公室主任杨寿宗说：“以前这里没啥人气，现在人气很旺，平时还有一些人把电话打到我们这里询问旅游的事情呢。我们正在着手进行下一步的扩建改造，准备把古镇打造成四星级旅游景区。”

　　记者在与昆明市政府官员接触中，他们纷纷表示，自从少林寺进驻之后，这个千年古镇再次焕发出了新的青春与活力。相信不久的将来，官渡少林寺也会成为昆明市一张金灿灿的名片。

　　如今，官渡古镇正在进行二期扩建，轰鸣的机器声汇聚成了一首前进乐曲。繁忙的工程车从古镇牌坊前驶过，碾起滚滚红尘。

　　一个千年古镇，一群外来的和尚。因为他们的到来，千年古镇的传奇故事再次被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