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肃——不老的歌
架子上摆满了奖杯
阎肃(右一)与同事谈论歌剧《江姐》
阎肃说:“爱兵、写兵、励兵是我的天职。”
阎肃和第五代“江姐”合影
题记
“对浩瀚长天,明月清风,人生岂能无梦。若无梦,何来展翅飞行,何来倚天抽剑,何来跨越彩虹……”《梦在长天》唱响的时候,“八·一”将至。
这是一位老兵为人民军队奉献的新歌。这位老兵,就是空军政治部文工团创作员、著名词作家阎肃。
阎肃,大家并不陌生。中老年人知道他,因为他写过歌剧《江姐》,写下了《红梅赞》、《绣红旗》、《五洲人民齐欢笑》等传唱至今的经典歌词。半个世纪以来,《江姐》5次复排,演出500多场,创造了中国歌剧史的一个奇迹。他没有功成退隐,他从不曾懈怠。
年轻人知道他,因为一年年的春晚、一届届的青歌赛和一场场的红歌赛。嘉宾席或评委席上的他总穿一身军装,不说话时“严肃”得很,一开口却旁征博引、妙语连珠。“超女”、“快男”节目也看上了他,发出邀约,他摆摆手,自有分寸。
他明白自己的身份。身为军人,他最广阔的战场在“前线”、最远大的抱负在“前线”,最深厚的情怀也在“前线”。虽然远在公众视线之外,却是他的天。
他说:我最看重的是“空军优秀共产党员”这个荣誉,最喜欢的是这身军装。对党、对军队,我满怀“跪乳之恩、反哺之爱”。
反哺无期限,他是个永不退伍的老兵。
他一次次奔赴“前线”:上高原、下海岛、走边防、赴岗哨……腿脚不便又何妨!他照样来到航空兵师的演兵场、指挥所,照样登上执行训练任务的预警机,照样探访航天员出征前的“问天阁”……来自“前线”的触动落在纸上,便是大气磅礴的《梦在长天》——又一首军魂赞美诗,又一支励兵冲锋号。
战士们唱着军歌,腰板直直的;写歌的人,却因为常年的奔波和伏案,腰背罗锅了。是真的老了么?却分明又像保持着冲锋姿态的士兵。
“我也是‘80后’。”他总爱这么介绍自己,然后故意停顿一下,再作解释,“我80岁啦,名副其实的‘80后’。”周围的人乐了。
他的快活,像酵母一样撒入你我心田,不知不觉间,忘了时间,只剩年轻。人生如歌,就让我们聆听这一支不老的歌——
红梅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 ——摘自阎肃歌词《红梅赞》
“阎肃”,很有特色的名字,好记。今天已不大有人知道阎肃的原名“阎志扬”,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还有过一个洋名:彼得。
那得回溯到1934年,他4岁的时候。身为天主教徒的父母请来传教士为儿子洗礼,赐下教名“彼得”。
不久,抗战打响。阎肃随家人颠沛流离来到重庆,在教会学校读书。钟楼下、高墙里的生活并没有化淡民族危亡时刻的少年忧愁。“共产党”、“毛主席”、“延安”、“八路军”、“新四军”……这些不时振动耳膜的新名词,叩击着年轻的心。1946年,正当修道院准备把小彼得当做未来的“精深教父”重点培养时,他毅然报考了重庆南开中学。
外面的世界让阎肃眼界和心胸大开:传阅《共产党宣言》、《新民主主义论》等革命书籍,学唱《山那边哟好地方》、《兄妹开荒》、《您是灯塔》、《跌倒算什么》等进步歌曲,参加反饥饿、反内战学生游行。极具文艺天分的阎肃成了学运骨干。重庆解放后,还在读大学的他被选调到了西南团工委青年艺术工作队。
1952年前后,阎肃两次入朝慰问演出。从这个阵地转到另一个阵地,要翻越一座山,突然,前方惊现漫山遍野的烈士墓碑。墓碑上方镌着一颗红五星,朝着祖国的方向,碑身刻着姓名、年龄、机关、部队代号、入伍、牺牲时间,三两行字写尽了一个曾经活蹦乱跳的战士的一生,有的墓碑上甚至连牺牲者的姓名都没有。看到这一切,阎肃落泪了:都是一样的血肉之躯,都有一样的骨肉亲情,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们远离故乡、战死他乡?他在墓前伫立良久,信念从心底升腾:为了共产主义事业,为了新中国,为了和平,他们奉献了年轻的生命,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奉献的呢?
从朝鲜战场回来,阎肃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穿上了军装。在党旗下,他立下誓言:“军装要穿一辈子,今生铁心跟党走。”
11年后的1964年,阎肃又在一位伟人面前许下“我一定好好努力”的承诺。那是当年11月,《江姐》正在热演。一天晚上,阎肃刚从戏院出来,突然一辆吉普车在他身边停下,车上人喊道:“阎肃,找你半天了。快上车,有紧急任务。”阎肃一愣,随口说:“什么任务啊?我可没穿军装。”阎肃那天只裹了件破旧的黑棉袄,裤腿沾满了石灰,一条大围脖耷拉在胡子拉碴的下巴前。车子开进中南海,阎肃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毛主席看过两次《江姐》后深为感动,要接见他。
见到毛主席,阎肃激动不已,他先鞠了个躬,又赶紧握住主席的手。阎肃听不懂主席的湖南话,只记得主席一番鼓励后,还送他一套《毛泽东选集》。当时阎肃坚定地说:“我一定好好努力!”
今生铁心跟党走!好好努力!不管是无声的誓言还是响亮的承诺,阎肃都将它们化作了火热的创作激情。多年来,他已收获累累硕果:百余部作品荣获“文华奖”、“五个一工程奖”、全国征歌奖、全军战士最喜爱歌曲等全国、全军大奖。新中国成立50周年的欢庆典礼上,有三部歌剧登上了游行彩车,他创作的《江姐》和《党的女儿》是其中两部。
但他并没有沉浸在荣誉的糖罐里。常挂在他嘴边的一句话是:一个人要成功,要靠天分、勤奋、缘分、本分,其中,勤奋和本分最重要。他说:“我是空军最年长的现役老兵,只有守着本分,更加勤奋,才能践行我与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军队之间永远的约定,同时也让我的人生多一些精彩、少一些遗憾。”
蓝天
我爱祖国的蓝天,云海茫茫一望无边,春雷为我擂战鼓,红日照我把敌歼。
——摘自阎肃歌词《我爱祖国的蓝天》
新中国60华诞的阅兵典礼上,伴着《我爱祖国的蓝天》的歌声,飞行梯队在天安门上空画出道道“彩虹”。此时的阎肃正在观礼台上,仰望蓝天,他行了一个军礼。
这首歌创作于1959年,流行了50年,空军官兵个个会唱,是《江姐》之外阎肃创造的又一个奇迹。
我们耳熟能详的由阎肃作词的军旅歌曲还有很多:《军营男子汉》、《长城长》、《风雨同舟》、《连队里过大年》、《天职》、《打赢歌》……在他1000多个作品中,有三分之二是写军队、写空军的。他说,我的一切拜军队所赐,我的根在军营,爱兵、写兵、励兵是我的天职。
阎肃创作的军歌,加上其他词曲家创作的《团结就是力量》、《打靶归来》、《当兵的人》、《小白杨》、《说句心里话》、《边关军魂》等军歌,不可谓不多。和平时期的军队需要这么多军歌吗?
“当然需要!”阎肃说,“不过,年代不同,需要的风格不一样。烽火岁月更需要催征的歌,扯着嗓子喊,士气大振;当今是太平盛世,军人的文化水准提高了,不光满足于
‘喊’,还唱起了《当你的秀发拂过我的钢枪》。虽然士兵瞄准的时候,身旁绝不可能有一个长发飘飘的姑娘,但这首歌非常流行,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
“当代军人最爱唱什么样的军歌?”
“阳刚、时尚、贴心。”阎肃给出的答案是几个关键词。
“您写的军歌里,有哪些是‘阳刚、时尚、贴心’的呢?”
阎肃答:“这不归我说了算,由士兵们说了算。”空军航空兵某师飞行员张昊、李小松曾对他说:“唱着《我爱祖国的蓝天》,好潇洒。我就是听着这首歌参军的。”很多官兵们对他说:“《军营男子汉》带着摇滚味儿,唱起来真带劲儿,给我们当兵的找回了尊严,看谁还叫我们‘傻大兵’。”
一首军歌是否受欢迎,最终当然由士兵来评判,但在创作之初,这取决于创作者能否用最合适的音乐语言说出士兵们的心声。
《我爱祖国的蓝天》就是这样的——1959年春节一过,阎肃来到空军航空兵某部当兵锻炼。在与飞行员长达一年的朝夕相处中,他学会了擦飞机、充氧、充冷、充气、加油,分解轮胎、钻飞机进气道,体会着飞行员对飞机、对祖国领空的感情。有一天傍晚,别人的飞机都回来了,而阎肃他们机组的一架飞机却还没回来,大家全都直勾勾瞪着天边的晚霞。阎肃心里一动:“地上的他和天上的他,心都在天上。对,我们都爱这片蓝天。”当晚,阎肃就把激情和感动倾注进了《我爱祖国的蓝天》的歌词。作曲家羊鸣谱曲,用了过去不常用的三拍子,“飞一般的感觉”和阎肃的设想不谋而合——“我写的时候,就想象着自己正在飞翔,歌词的韵律也是三拍子。”
《军营男子汉》也是这样的——1986年,阎肃来到沈阳空军瓦房店场站采风。他和战士们同吃同住,战士们对他掏出了心里话:“常常觉得憋屈。”原来,当时社会上常把当兵的叫做“傻大兵”。“我们怎么傻了?需要有人让座了,谁摔了病了,哪里闹灾荒了,这时候大家都想起我们,把我们说成最可爱的人。可平常呢?‘傻大兵’,谁叫你没钱,谁叫你太普通。唉,真是来气!”阎肃顿时感觉到了责任:“我必须要为战友们撑撑腰、壮壮气。”一首《军营男子汉》很快脱手:“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想去打仗,只是因为时代的需要我才扛起了枪。失掉多少发财的机会丢掉许多梦想,扔掉一堆时髦的打扮换来这套军装。我本来可能成为明星到处鲜花鼓掌,也许能当经理和厂长谁知跑来站岗,但是我可绝不会后悔心里非常明亮,倘若国家没有了我们那才不可想象。真正的标准男子汉大多军营成长,不信你看世界的名人好多穿过军装,天高地广经受些风浪我们百炼成钢……”很快,这首歌在全军火了起来。
阎肃写歌,写一首“扔”一首,不保存文本。“自己保存有什么用?拿来自恋吗?有生命力的歌,自然会流行,自然会传唱。历史会帮我记住。”
问路
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摘自阎肃歌词《敢问路在何方》
阎肃偶尔练练书法,写得最多的是“英雄”二字。他说他有英雄情结,他给“英雄”的注解是:承担苦难,把胜利留给别人;只管耕耘,把收获交给别人。边哨那些可爱的军人啊,你们就是英雄!
他最艰苦的一次采风,是1964年为创作歌剧《雪域风云》去西藏体验生活。在海拔四五千米、气温零下四十多摄氏度的唐古拉山口一个兵站,他钻进用9床军被包裹的被窝,感觉仍然像光着身子躺在雪地里一样。极度寒冷和高原反应,让他度日如年。第二天一早,一名小战士端来一盆洗脸的温水。阎肃随口问:“你来多久了?”“两年。”阎肃惊呆了,行了个军礼,说:“你真是英雄!”直到今天,当有人问起这段采风经历,阎肃的第一个回应就是敬一个军礼——这是送给远方那位战士的。
对边哨战士、基层官兵的敬意从此涨满了阎肃的心房。每次采风或慰问演出,他争着去最艰苦、最边远、最基层的营地。看着战友们灿烂的笑容和含着热泪的双眼,他跟着笑、跟着哭,他知道,这群可爱的兵娃子既是他创作的源泉,也是他甘愿一辈子俯首服务的亲人。
为了他们,他依然在跋涉。即使在别人看来“功已成、名已就”,他还是上路,路就在脚下。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这是《西游记》主题歌《敢问路在何方》中的经典名句。它的跃然纸上,归功于阎肃精益求精的艺术追求——艺术道路上的跋涉。
那是1983年,阎肃一接下《西游记》主题歌的作词任务,脑海里就冒出了情景交融的美文:“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罢艰险又出发;一番番春秋冬夏,一场场酸甜苦辣……”但如果止步于此,缺了点深度——接着该怎么写呢?阎肃苦恼地说:“逼得我满屋子转,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卧室。”脚底下的棉拖鞋擦着地毯,发出单调的声响,几天下来,居然将地毯踩出一条白印。这条白印让他灵光一现,他猛然想起鲁迅先生的名句“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有了!”阎肃在稿纸上落下了最后的点睛之笔,“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
“路是没有止境的。即使唐僧师徒四人得到真经凯旋而归,难道就没有新的目标了么?”《敢问路在何方》在中国改革开放的艰难起步阶段唱出了中华民族勇于探索、自强不息的精神,激发了人们冲破枷锁、投身创新的豪情壮志。这首歌对于创作者阎肃,也是激励。路无止境,路上的他,不言老。
——1998年,他68岁,前往抗洪一线,参与组织《我们万众一心》、《携手筑长城》、《同舟共济重建家园》等大型抗洪赈灾义演募捐晚会。
——2008年,他78岁,再次请缨抗震救灾。组织上考虑到他腿脚不便,没有批准。他只好看电视,当他看到空降兵15勇士冒着生命危险从5000米高空跳伞营救灾区人民的事迹报道后,连夜创作歌曲《云霄天兵》。
——2010年,他80岁,空政文工团下基层巡演,为“保护”阎老,没把他列入名单。他急了:我的腿虽然不能蹲,但还可以走,带上一个座便器,我哪里都能去!
他说他这辈子到过除台湾以外的每一方国土,一直在走啊,看啊,想啊,写啊……行有路,思无涯,何处不通达?
看花
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你能分辨这变幻莫测的世界;涛走云飞花开花谢,你能把握这摇曳多姿的季节。
——摘自阎肃歌词《雾里看花》
总有人问阎肃的老伴:“嫁给阎肃,一定很幸福吧?”
老伴心里,涌起怪怪的滋味。
在别人眼里,阎肃真是好:有才气,不仅军歌写得好,还能写京剧戏歌《唱脸谱》和京味歌曲《故乡是北京》、《前门情思大碗茶》、《北京的桥》,甚至写出了特别流行的《雾里看花》和《梦里水乡》;有政治头脑,常给各种晚会出出主意把把门儿,在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复兴之路》的创作中,担当文学部主任;时尚,知道天下时事,知道“囧”、“雷人”、“玉米”、“rap”等网络热词,还知道花边新闻;热心、乐观、公正、干活卖力;最难得的是具备“怕老婆”的美德,工资卡全都交给老伴……
但在老伴眼里,阎肃是个无法改造的顽固分子:手总也洗不干净,毛巾最黑;喜欢吃掉所有剩菜,喝掉所有菜汤,以至越来越胖;不干家务,买米买油这类体力活也不干,还总唠叨、瞎指挥;家人想开文化经纪公司,他给否了;儿媳是专业唱歌的,想去空政文工团工作,他又给否了;单位给分套将军楼,他说用不着,能住就行了,最后是家人劝了又劝,并在许诺不让他插手装修等任何琐事的前提下,才把家给搬成了。
明年是老两口金婚。瞅着相守五十载的老头子,她想想:也不容易。虽说老头子不实用,但还能拿来“欣赏”。“他老了,长得也不漂亮,人家还总爱用他,说明是真喜欢他。既然大家高兴,我就跟着高兴吧!”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亏欠心理,阎肃在老伴面前,气势上会矮掉半个头。他嘴甜:“文革”初期,我受到一些冲击,怕连累她。她说:“你就是发配到北大荒,也得有人给你做饭啊。”她都这么说了,我可得多让让她。
她的心里还是怪怪的,但一定是怪怪的幸福。她珍藏着老头子写给她的一首词:
《伴君行》
一叶扁舟浪花中,
去年海北,今岁江南,明朝河东,
任黄花碧水,青山红叶,白发秋风,
随你奔波这久,也算是五彩人生。
咽下了千杯喜,百盅泪,万盏情,
仍留得一颗心,七分月,三更梦,
淡定从容伴君行。
缘分早注定,心海已相通
携手坎坷路,遥对夕阳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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