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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少林:揭秘少林寺为何商业化

       

发布时间:2010年09月09日
来源:不详   作者:永信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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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的少林:揭秘少林寺为何商业化

  释永信

  释永信出书:少林寺产业化为不给商业“度”去

  作者:詹皓

  上海故事会文化传媒公司最新策划并出版了《我心中的少林》一书。在书中,少林寺方丈释永信首度向公众讲述他与少林的深厚缘分,追溯自己的信仰根源,分析当下少林寺及佛教的生存环境,解读为弘扬少林文化所做的探索,描绘他心中的少林。

  解开公众对释永信的疑惑

  少林寺因为地位特殊,一直受到公众的关注,但是,近些年来,一些媒体的断章取义以及坊间的各种传闻,使得少林寺处在舆论漩涡之中,少林寺方丈释永信更是饱受争议。少林寺这些年来究竟做了什么?少林方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少林的千年传统究竟能否得到传承和发扬?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关心少林而又并不真正了解少林的人们。

  为了解开公众心中的疑惑,上海故事会文化传媒公司策划并出版了这本《我心中的少林》,相信读过本书的人,都能从中找寻出少林寺方丈释永信的心路历程,感知几代少林僧人为了传承少林文化所做的不懈努力。

  首次完整回顾30年佛家经历

  市场上现有若干讲述少林方丈经历的书籍,但都是他人之笔,有些甚至是假借方丈之口,读者无法得到最直接、最真实的信息。《我心中的少林》是释永信方丈亲自与出版方共同拟定框架结构,所有内容皆为方丈的口述实录,可以说,是迄今最能完整、真实体现释永信方丈思想、追溯其信仰根源的图书。

  该书从释永信出家讲起,完整地回顾方丈近30年的佛家经历,介绍少林僧众的日常生活。其中很多故事都是首次披露,比如,行正老方丈舍身护少林,青年释永信半夜练功,和侵权商家打官司,顶着压力拆迁以及少林寺不为世人知晓的禅修等等。就社会上对少林寺及他本人的传闻、疑惑和误解,释永信方丈并没有辩解、争论,而是客观地讲述他们所作所为的原因、思路、初衷和具体措施,以事实来回答公众的疑问。

  提出了少林的发展思路

  释永信方丈在书中详尽地阐述了少林僧人对寺庙乃至佛教生存环境的理解和评判,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少林发展的思路和目标。少林中兴处于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之下,是当下中国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少林遇到的问题,其实也是社会变革中不可避免的问题;少林发展所做的努力和尝试,也可以成为整个社会的借鉴和经验。书中选录了200余张图片,有些是首次发表,如释永信受具足戒、与师父老方丈合影、少林僧人闭门“打禅七”等,帮助读者从另一个侧面理解少林文化。释永信方丈将本书全部版税收入捐赠给慈善机构。(记者詹皓)

  在《我心中的少林》这本书中,释永信详细讲述了九大围绕他的纷纷扰扰。

  1、我是怎么会出家的?

  ——最初是听说书听的

  我出生在皖北农村,当地说书的很多,说书人经常会说到出家人的生活,我就想,长大了能不能也去出家,像说书人说的那样,过着惬意的生活,云来雾去,像神仙一般。

  我父亲当时在水电部第四工程局工作,母亲一人在家带着五个孩子务农。我排行老三。家里当时是商品粮户口(意为“非农户口”),上学、找工作都不成问题。不过,16岁那年,我还是选择了出家。1981年,过完年之后我趁着家人外出,拿了点钱和几件衣服就直奔少林寺。

  几经周折,我找到了当年的住持行正长老。老方丈简单地问了我一些家庭情况,我说,我是农村出来的,什么活都会干,也不怕吃苦。行正长老听了点点头,说我“很有佛缘”,就同意接收我当弟子,但要我回家去开介绍信。

  当年的少林寺,刚经历十年浩劫,佛堂破败,僧众离散,香火几乎断绝。20多个僧人,再加28亩薄地,连口粮都不够吃,早晚两顿玉米糊糊,仅中午一顿馒头,且限每人两个。许多人以为我当年出家是为了能吃饱饭,其实,当时寺院的生活,比起安徽老家差远了,更与我心目中的寺院形象相去甚远,但即便如此,我总能感觉到,少林寺的灵气还在。

  在皈依仪式上,行正大和尚正式收徒,赐法号“永信”。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当时的僧人平时连僧衣都不能穿,还能收徒弟吗?师父能收我为徒,承担了很大的风险。也正因如此,我更坚定了自己献身佛教、承继师业的信念。

  在庙里,做饭、放牛、种地、挑大粪、当保管……我很快得到了几位老和尚的赞许,更是获得行正住持的喜爱。

  2、师父是怎么教我做人的?

  ——出差宁可住澡堂睡火车站

  1951年到1987年,少林寺最困难的几十年,是行正方丈带领着大家度过的。没有师父的言传身教,也不会有我的今天。

  师父6岁出家,9岁双目基本失明,对面坐着个人,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但师父的记忆力和心算能力过人。当年公社生产队分东西的时候,往往把他请去,因为别人打算盘,还没他心算快。我经常跟师父出差办事,回来向他报账,还没报完,师父已经算出来了:花了多少,还剩多少,几毛几分,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当时寺院经济困难,方丈去登封县城,三角五分的车票也舍不得花,一大早爬上少林寺周边拉水泥、拉砖的货车上路。到了出差地,我们经常睡澡堂子,去晚了,连澡堂子都住不上,就直接在火车站的躺椅上睡。

  当年,北京的中国佛协对面有家澡堂子,连洗澡加睡觉总共才一块钱,师父去北京,都是住在那里,连澡堂子的工作人员都和我师父熟悉了。1985年,少林寺有了门票收入,没想到老方丈还是要去找澡堂子,为了能让师父去住旅馆,我只好对师父说那家澡堂子已经拆了,师父这才开始去住旅馆,而那时少林寺每年已经有十几万的收入了。

  为了少林寺的恢复和发展,师父他什么都不怕。寺庙里的老人说,当年有人要把塔林炸掉,他第一个站出来,大声说道:“若要炸塔林,先把我炸了。”结果,把对方吓跑了。谁能想象,少林寺的壁画、经书、佛像、塔林,都是双目几近失明的老方丈拼了命保护下来的?没有他,少林寺的历史可能就会断代。

  师父不仅教我怎样吃苦,怎样做人,他的一举一动更让我感悟到,唯有发展,才有地位,才有影响,才配得上少林寺这个佛教圣地、禅宗祖庭的称号。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师父的遗愿。少林寺已走过了1500年,今后的发展,也不会平平坦坦,但只要想到师父为了少林寺的振兴,他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我还怕什么?

  3、我是不是高僧?

  ——那是后人的事情

  担任方丈后,我翻阅了大量史料,追溯禅宗祖庭历史的辉煌,依靠政府的支持,设法筹资修复了法堂、钟楼、鼓楼等,铺设了几百米长的莲花大道,又成立了武僧团,依托少林功夫扩大少林寺在全国、全世界的影响,成功举办了少林寺1500周年的庆典活动,各种禅修活动恢复正常。

  至今,少林寺的地下仓库里还存放了大量的粮食。有人问,为什么不藏金银,而去藏粮食?师父当年就特意关照我“多存些粮”,的确,遇到荒年,金子银子能吃吗?现在少林寺地下仓库里的存粮足够寺庙所有人吃两年。

  不仅要备粮,我们还要备人才。少林寺常住院总共才一二百人,我们在省内外,共恢复、创办了十多个下院,还在海外发展了下院,以此来保证少林寺的兴旺乃至整个中国佛教的兴旺。而少林寺恢复和创办下院,注重的是宗教文化的传承,而非旅游资源的开发。现在,少林寺常住院加上各个下院的僧人总数已超过五百,更容易培养和选择新一代僧人。

  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都是受行正师父的影响和激励,他教给我最重要的东西不是如何做方丈,而是如何真心向佛、踏实做人。这些年,有不少人问我:你是不是高僧?我对这个事看得很淡。我研究过高僧,读过高僧的传记,但我现在只是想,如何能为少林寺、能为社会多做一些事情,至于是不是高僧,我看得并不重。

  少林寺的塔林,历代高僧大德云集在此,我师父行正是其中不可逾越的一座。每当我信心不足时,师父总会给我激励。我没想过自己将来能不能进塔林,那是后人的事情,我的是非功过历史会说了算,我只想着把现在的事做好就是了。

  4、我是如何练功的?

  ——人迹罕至的地方容易专注

  我在少林寺中学了很多功夫,包括各种兵器和拳法、功法,练过的套路应该有100套以上。我学功夫时要背歌诀,会背歌诀,就能很容易掌握每套功夫的特点。

  我经常一个人晚上去练功,找一些没人去的地方。后山的坟场,练功时静得出奇,一招一式,都能发出声响,思想不集中也得集中;峡谷之间的黑龙潭,在这样的地方练功,注意力高度集中,练一趟,抵得上平时两个月的功力;还有就是在千佛殿前练功,千佛殿前是青石地,被香客磨得光光的,练功不小心很容易摔倒,所以必须专注,专注了功夫长进就快。

  少林功夫不同于其他门派的特点,就是禅与武的结合:以参禅之心习武,以习武作参禅手段之一。少林僧人功夫了不得,但跳高不如跳高运动员,跳远不如跳远运动员,速度又不如田径运动员,跟头翻再高也比不过自由体操运动员,但少林功夫将这些聚合到一块,再注入禅的精神追求,所以,少林功夫追求的是综合素质,身心的协调,生命品质的提升。因此,我们不用“少林武术”,而用“少林功夫”。武术是技术层面,而功夫不仅有技术层面,还有文化层面、信仰层面。

  5、如何顶着压力还少林寺清静?

  ——帮过、救过的人都反目为仇了

  一部电影《少林寺》,引起了全世界的轰动,从而拉开了少林寺再次中兴的序幕。

  电影问世后,许许多多少年慕名来到少林寺,但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座破旧的庙宇和二三十个和尚。

  这个时候我们就感到,电影能带来人气,但要使人气持续下去,还必须依赖于少林寺自身的发展,我们把这称作“后《少林寺》时代”。

  电影问世后的少林寺,不但破旧,还添加了杂乱,游人的增多,吸引了无数的小商小贩。当时,在这个狭窄的小山沟里,竟然有30多家武校,2个行政村,多个政府单位,数不清的商铺,2万多人,而少林寺的常住院里不到100个僧人。我担心,如果少林寺在嵩山的空间没有了,那么少林寺在中国、在世界的空间也将会失去,天长日久,谁还愿意到你这个又脏又乱的地方来?

  当时我心里想,不是让少林寺搬出去,就是请当地群众搬出去。从历史传承的角度,少林寺留在原地更有利于发展。但这样大的拆迁工程,涉及到这么多人的切身利益的事,真是难上加难。我先前对动迁多少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但没想到来势凶猛。眼前利益受冲击时,哪怕是我帮过的人,甚至救过的人,最后都反目为仇了。好多人在旁边看笑话,看少林寺被人围攻,看我被人取笑,压力可想而知。十几个国家的媒体都过来采访,把事情炒得沸沸扬扬,我一面处理拆迁的事情,一面还要接受媒体的逼问,几乎是两面作难。

  尽管如此,每天看到来自各地的游人们充满希望又感到失望的神情,我又找到了动力。

  在政府领导的支持下,少林环境整治与拆迁工作出现了重大的转机,拆迁工作终于顺利地推进了。如今的少林寺,尽管还不尽如人意,但毕竟改观了许多,多少有了点“深山藏古寺,碧溪锁少林”的诗情画意——这才是我心中梦寐以求的少林。

  6、少林为何要走向社会?

  ——这是我们的历史使命

  我主张佛教入世。出家后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少林寺的入世和交流,是为了让社会更多的人参与佛教、认识佛教,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众生,提供更多机会,这是我们的历史使命。

  这些年来,寺院积极争取地方政府支持,进一步落实宗教政策;慢慢修建破旧的庙宇,以恢复禅宗祖庭的气势;挖掘、整理、出版少林武术典籍;坚持坐禅、考功、打禅七,定期举办机锋辩禅;成立了少林寺拳法研究机构和少林武僧团;自1990年开始,我们跨出国门,走过了六七十个国家(和地区),还设立了几十个少林寺的海外中心;少林功夫向联合国申报世界人类文化遗产……

  与此同时,我也在某些媒体看到一些争议,甚至是指责的声音,对此我能理解,毕竟他们都是关心少林的。但是需要认清的是:我们并没有把少林本身拿出来进行商业化的运作,我们拿出来的是经过提取的少林文化,以此进行文化的产业化运作。当然,我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躲在清净之地独享悠闲;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传承千年的少林文化在我们这代得不到弘扬,少林在这个时代没有发展,反而萎缩,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历史的罪人?

  7、海外演出为何要别国许可?

  ——在日本少林被注册了272个商标

  随着少林寺影响力的扩大,精明的商人们看到了“少林”两个字背后蕴藏的无限商机。于是,在世界范围内抢注少林商标的事情接连发生。2002年4月,我收到一份意外的礼物,是日本商标事务所的一名负责人送给我的,一份日本国内注册“少林”、“少林寺”、“少林拳”、“世界少林寺”等272项相关商标的报告。这名负责人善意地提醒道:你们再不行动,这个世界都快搞不明白谁才是正宗的少林寺、少林文化继承人了。

  有一年我们出席海外演出,当场就有人要求先向他们申请许可,因为他们注册了少林寺商标。少林寺历经1500年的传承,我在日本、韩国以及世界各地,不能堂堂正正合法地用“少林寺”三个字,这几乎是难以相信的事情。我说:“作为传承人,如果失去对它的控制,少林文化的气脉就会中断。对人类文化来讲,这将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当年,玄奘印度求法,达摩祖师中原传法,今天,我们趁势走向世界。在交流中,不仅传播了文化,更产生了智慧,使我这个身处中国山中寺庙的和尚,不自觉中具有了国际视野,拓展了思路,做出了一些旁人看不懂、不理解的事。其实,不是我太入世,而是太超前了。为了维护和发展禅宗,为了少林寺香火更旺,我别无选择。

  8、少林寺为何产业化?

  ——缘起于一个火腿肠官司

  这些年,少林寺几乎成了棵摇钱树,谁都想拿去摇一摇。2004年前,寺庙门前成了一条商业街,街上假的“少林秘方”,冒名的“少林武僧”满天飞。1993年10月,漯河市某食品厂在电视台公然打出了“少林牌”火腿肠的广告。出于无奈,我们只得向对方发起诉讼,这场官司一打两年,最终以少林寺胜诉告终。

  但类似这样侵害少林寺名誉权的案例太多了,我们决定来个主动注册。意想不到的是,按照我国当时的法律规定,少林寺是无权注册商标的,只有成立一家有限公司,才有资格。河南少林寺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了,也引来了世人诸多的不解和质疑:寺院成立公司是不是太商业化了?

  但对我们来说,别无选择。少林寺至今已拿到29个相关类别、43项商标的注册证书,2006年11月“少林寺”商标还被国家工商总局认定为“中国驰名商标”。如果说成立公司保护少林寺的品牌,大家还好理解,那么今天的寺庙开展与宗教有关的文化商业活动,就招致了更多的曲解和非议,再加上传说中的“佛教界第一个读MBA的人”、“少林寺CEO”等头衔,说少林寺商业味太浓了,好像一点都不为过。对此,我的态度一直很坦然。

  我刚到少林寺时,少林寺不到30个人,整天为一日三餐忙活,非常困难。当上住持后,师父关照的事一点也不敢忘记,修建寺院,储藏粮食,中兴禅宗事业,每做一件事,都要想到如何实现历代祖师的宏愿。

  为了少林寺的下一个1500年,我只能向前看,向前走。

  9、少林的发展之路难在哪里?

  ——如何度人而不给商业“度”去

  我们从信仰出发,从求生存谋发展的愿望出发,从为热爱佛教文化的人服务的角度,寻找一个又一个实实在在的切入点。诵经是一种方式,帮人做佛事是一种方式,办少林药局是一种方式,开素餐馆是一种方式,功夫表演是一种方式,搞出版是一种方式,拍摄与少林寺有关的电影也是一种方式……

  开展这些与宗教文化有关的商业活动,是为了弘扬佛法,更关键的是让当今世界的主流人群喜闻乐见,愿意参与。这些项目既弘扬了佛教,又解决了我们的生存问题,何乐而不为呢?至于盈利还是非盈利,我们仍然随缘。但我们对少林寺包括少林无形资产公司名下的收益,则始终坚持按宗教的或非营利组织的原则进行管理,除了工作人员的基本工资,全部收益都用在了文化传承保护、慈善事业及国际文化交流等事业发展上。

  对我们来说,难就难在身处商业社会,如何因势利导济世度人,而非被商业给“度”去了。面对商业化大潮,你不化它,它就必然化你。这些年,少林寺无论禅七法会、三坛大戒,还是少林问禅,以及少林功夫剧产业和“功夫之星”海选等佛教禅武文化的利生事业等等,让世人见证了中华传统文化的无穷潜能,也见证了我们队伍的不二信念。

  师父当家时,少林寺很穷,生存的环境又恶劣,我们这一代少林僧人则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生活水准提高后,人们的文化需求日益高涨;少林寺作为佛教圣地,禅宗祖庭,又蕴藏着取之不尽的宗教文化资源;加上政府越来越宽松的宗教政策,今天难道不是少林寺发展的最好机遇吗?

  这些年,少林寺所走出的每一步,总遇到一些阻力。一些人不理解我们,是暂时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明白了。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如果你对所有人的评价都非常在乎,因此畏首畏尾,那就啥都做不成了。凡是在信仰的层面上做事情,不管旁人怎么说,我都不在意,我很容易做到“劳身不劳心”。

  注:由故事会公司出版的释永信《我心中的少林》一书将在2010上海书展期间正式推出与读者见面,其中购买精装签章本的读者还将获得释永信赠送的礼品一件。详情见书展现场介绍。

  动身,不动心

  ——释永信方丈自述“心中的少林”

  少林寺始建于北魏,迄今已1500多年,一直是广大民众心生向往的所在。少林寺具有多重意义,既是禅宗祖庭,又是武学圣地;如今,少林寺更是走出国门,名播海外,“少林功夫”已经成为中华武术乃至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符号之一。

  少林寺因为地位特殊,一直受到公众的关注,但是,近些年来,一些媒体的断章取义、坊间的各种传闻使得少林寺处在舆论漩涡之中,少林寺方丈释永信更是饱受争议。少林寺这些年来究竟做了什么?少林方丈究竟是怎样的人?少林的千年传统究竟能否得到传承和发扬?一系列的问题困扰着关心少林而又不了解少林的人们。

  为了解开公众心中的疑惑,上海故事会文化传媒公司策划并出版了《我心中的少林》一书。在书中,少林寺方丈释永信首度向公众讲述与少林的深厚缘分,追溯自己的信仰根源,分析当下少林寺及佛教的生存环境,解读为弘扬少林文化所做的探索,描绘他心中的少林。相信读过本书的人,从中可以找寻出释永信的心路历程,感知几代少林僧人为了传承少林文化所做的不懈努力。

  释永信方丈将本书的版税收入捐赠给慈善机构。

  本书有以下五大亮点:

  第一,方丈自述。目前市场上有若干讲述少林方丈经历的书籍,但都是他人之笔,有些甚至是假借方丈之口,读者无法得到最直接、最真实的信息。本书是释永信方丈亲自与出版方共同拟定框架结构,所有内容皆为方丈的口述实录。可以说,是至今最能完整、真实体现释永信方丈思想、追溯其信仰根源的图书。

  第二,内容独家。本书从释永信出家讲起,完整地回顾方丈近30年的佛家经历,介绍少林僧众的日常生活。其中很多故事都是首次披露,比如,行正老方丈舍身护少林、青年释永信半夜练功、和侵权商家打官司、顶着压力拆迁、少林寺不为世人知晓的禅修等等,读者可以深入地了解释永信,了解少林寺。

  第三,语言平实大气。就社会上对少林寺及他本人的传闻、疑惑和误解,释永信方丈并没有辩解、争论,而是客观地讲述他们所作所为的原因、思路、初衷和具体措施,以事实来回答公众的疑问。

  第四,立意深远。释永信方丈在书中详尽地阐述了少林僧人对寺庙乃至佛教生存环境的理解和评判,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少林发展的思路和目标。少林中兴处于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之下,是当下中国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少林遇到的问题,其实也是社会变革中不可避免的问题;少林发展所做的努力和尝试,也可以成为整个社会的借鉴和经验。

  第五,图片丰富。书中选录了200余张图片,有些是首次发表,如释永信受具足戒、与师父老方丈合影、少林僧人闭门“打禅七”等,帮助读者从另一个侧面理解少林文化。

  我出家的故事很平常3

  我的师父行正方丈6

  我练功夫9

  电影《少林寺》12

  找回“深山藏古寺,碧溪锁少林”的胜境16

  少林文化走向世界19

  “少林寺日”在美国23

  普京总统到少林26

  在海外的少林文化中心30

  千年不变的禅修33

  盛世重光琉璃戒坛36

  开启智慧,点燃心灯38

  慈悲喜舍,成就未来41

  动身,不动心45

  我是宗教界的人民代表50

  寻找今天的生存模式53

  原则问题不让步58

  我心中的少林61

  我出家的故事很平常

  我从小跟着家人在一块儿生活,父母、爷爷、奶奶都信佛。逢年过节,都要烧香磕头,家里还有佛教的书籍和佛像。接触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另外,当时的皖北农村,说书的很多,尤其是每年夏季,我们那里经常涨水,再加上梅雨季节,什么事都干不成,就去听说书。一听,就是几十天。一到冬季也没啥事,也会去听说书。说书人经常会说到出家人的生活,我就想,长大了能不能我也去出家当和尚,像说书人说的那样,过着惬意的生活,云来雾去,像神仙一般。那时候不懂事,就向往过这种日子。

  父亲当时在水电部第四工程局工作,母亲一人在家带着五个孩子务农。我排行老三,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我家当时是商品粮户口(过去粮食统购统销时期的一种称谓,意思是非农户口),上学、找工作都不成问题。不过,我还是选择了出家这条路。

  1981年我16岁,过完年之后趁着家人外出的时候,拿了点钱,拿了几件衣服就直奔少林寺。

  我从小向往的两个地方,一个是五台山,一个是少林寺,像九华山、普陀山当时都没听说过。说书人经常会说到少林寺的和尚怎样多,功夫又怎样高。我想,我先去少林寺,如果少林寺不收我的话,再去五台山。因为少林寺离我们老家近,所以第一选择就是少林寺。

  几经周折,我找到了当年的住持行正长老。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我想出家,想学武术。那时候,我还真不知道别的理由呢。

  老方丈简单地问了一些家庭情况,我对他说,家里人都是烧香、吃斋的。他又问我会干什么?我说农村出来的,什么活都会干,也不怕吃苦。他听了,点点头,说我“很有佛缘”,就同意接收我这个弟子,但要我回家去开介绍信。

  家里人当然都反对,父母找来村里很有威望的长辈们对我轮流劝说。可是,当时的我一心一意想出家,终究还是没有说动我,后来父母看我真是铁了心,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的皈依仪式,是在方丈室后面的立雪亭举行的。也许是因缘殊胜之故,当时正逢白马寺海法大和尚来少林寺。海法法师做了我的引礼师,行正法师做了我的剃度师。

  白马寺是佛教传入中国后修建的第一座寺院,中国两座名寺的住持为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举行皈依仪式,很不多见。这不仅是一种缘分,还是一种寄托,对我来说,更是一种责任。在仪式上,行正大和尚正式收我为徒,赐法号永信。

  当时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庄严肃穆,那种对先祖发自内心的崇拜敬仰,至今还记忆犹新。多少年后我才知道,当时师父能同意我出家,并收我为徒,承担了很大的风险的。“文革”后,宗教政策尚未恢复,僧人平时连僧衣都不能穿,还能收徒弟吗?

  也正因如此,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献身佛教、承继师业的信念。

  在寺庙里,我做饭、放牛、种地、挑大粪、当保管……我的勤奋、好学,很快得到了几位老和尚的赞许,更是获得行正住持的喜爱。

  我们出家,并不像世人所想象的,有许许多多的故事和传奇,说到底,是靠信仰在支撑,而信仰更多的是一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

  在修行的过程中,我慢慢感悟到了自己出家的目的:那就是为了解决生死问题,解决个人何处来何处去的问题。我们就是要通过出家,来验证自己的人生。所以,僧人要看破生死关,只有把生死置之度外,才能够成就大事业,才能够了脱生死,才能解决人生的最根本问题。

  除了解决个人的生死问题外,在成为少林寺的住持之后,我还必须考虑整个少林寺的生死问题。当时的少林寺,生存环境艰难,没有山林,没有土地,除了围墙以内的寺院,就剩下围墙以外的28亩山地,而这28亩地根本养活不了少林寺的僧众。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模式:在当下的现实格局中,如何更有效地弘法利生、光大传承;换句话说,少林寺可持续的发展道路在哪里?

  虽然现今有好的宗教政策,但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还是等不来的,没有谁会白白送给你。等待只会贻误历史机遇,甚至会葬送少林寺乃至佛教的未来。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让有1500年历史的少林寺在我们手中衰败,那才是对人类的犯罪,更不是我们的初衷。

  我的师父行正方丈

  我的师父行正方丈,是个了不起的人,6岁出家,9岁双目基本失明,对面坐着个人,只能看到个大概的轮廓,看不清脸面,不知道是谁。这样的身体,要主持少林寺大小事务,当然不易。

  由于当时寺院经济困难,我和老方丈去登封县城,三角五分的车票也舍不得花,一大早爬上少林寺周边拉水泥、拉砖、拉沙子、拉木料的货车,晃晃荡荡地朝登封赶去。出远门,我们在出发前买上二十几只登封的大烧饼,随身带着充饥,在路上遇到茶馆,就喝那种两分钱的大碗茶。到了目的地,经常睡澡堂子,去晚了,连澡堂子都住不上,旅馆又舍不得住,就直接在火车站的躺椅上身子一裹就睡了。作为侍者的我,当时还是个小和尚,有点不习惯,更有点放不下架子,车站里人来人往,又冷又乱,我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睡也不是,心里很别扭。其实住稍微差一点的旅馆花个几块钱就可以了,但师父就是舍不得,我心里面虽然也很窝气,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敬佩。

  当年,北京的中国佛协对面有家澡堂子,连洗澡加睡觉总共才花一块钱,师父去北京,都是住在那里,几年下来,澡堂子的工作人员都和我师父熟悉了。1985年,少林寺有了门票收入,我见老方丈出门身上带的钱比以往多了,就想找一家旅馆住。到了北京后,没想到老方丈还是要去找澡堂子。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他已经把路记得很熟了,师父让我去找这家澡堂子,他对我说,你从火车站出去,坐几路车到什么地方下,有什么招牌指示,我难以拒绝只得去了。但为了让师父去住旅馆,我回来对他说:师父,澡堂子已经拆了,没有了。从那以后,师父才开始少住澡堂子,去住旅馆。那时的少林寺每年已经有十几万的收入了。

  1983年建设部公布了第一批国家级风景名胜区,嵩山是中国最早的36家国家风景名胜区之一。但是,文物部门没有把少林寺交给宗教界,而是划拨给风景名胜区了,风景名胜区成立了一个少林寺管理处,该给少林寺的却没给,没有做到真正落实宗教政策。

  于是,老方丈就带着我们多次到开封地区统战部、省委统战部、中央统战部、国家宗教局、中国佛协去做工作,要求僧人管寺,要求把门票的经营权等从文物部门移交给僧人。

  那时,正因为宗教政策不是很明朗,“左”的思想还比较盛行,我跟着老方丈多次被叫去谈话,甚至还被村里个别有势力的人要挟,扬言要把我们法办、拘留。

  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和尚,带着我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和尚,为落实宗教政策,要求少林寺僧人自主管庙,一次又一次去北京上访。师父认为,国家的政策在好转,但基层还是要抓住机遇才对。老方丈一方面争取各级领导的支持,另一方面始终和中央、国家的政策保持一致,在法律上更要遵纪守法。

  最终,工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于说动了领导,班禅大师在全国人大替我们呼吁,赵朴初老先生在全国政协大会上替我们呼吁,还有巨赞法师、正果法师,都帮少林寺说了不少话。

  在陪伴师父的日日夜夜中,我已感悟到师父心中有一张蓝图,那就是恢复被十年浩劫破坏了的宗教传统,开展正常的宗教活动。

  老方丈既智慧又勇敢,为了少林寺的恢复和发展,他什么都不怕。有人用“菩萨心,韦驮胆”来形容老方丈。寺庙里的老人对我说:你知道吗,没有他,就没有塔林。当年红卫兵带着炸药要把塔林炸掉,他第一个站出来,跟红卫兵玩命,大声说道:“若要炸塔林,先把我炸了。”结果,把红卫兵吓跑了,塔林没炸成。少林寺的一批文物、佛像、经书,红卫兵要拿走,他站出来顶住,几尊铜像都没被拉走。红卫兵拿铁耙子,要把寺庙的壁画搂掉,也是他站出来挡住了。谁能想象,少林寺的壁画、经书、佛像、塔林,都是双目几近失明的老方丈拼了命保护下来的?他对少林寺的贡献非比寻常,这也为少林寺的复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老方丈的一生,确实不容易。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少林寺的今天,没有他,少林寺的历史可能就会断代。也正因为有了他,少林寺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也得到了完整的传承,包括法脉、世系、历史文献、建筑等,老方丈对少林寺的贡献很大很大。

  我受他的影响很深,在我心中,他永远是少林寺历史上不可多得的高僧。我经常去塔林,那里安葬着我的师父……

  说了这么多关于师父的事,是完全发自我内心的,我无非是想说:师父不仅教我怎样吃苦,怎样做人,他的一举一动更让我感悟到,唯有发展,才有地位;唯有发展,才有影响;唯有发展,才配得上少林寺这个佛教圣地、禅宗祖庭的称号。

  我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师父的遗愿。

  少林寺已走过了1500年,今后的发展,也不会平平坦坦,但只要想到师父为了少林寺的振兴,他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我还怕什么?

  我练功夫

  我刚到少林寺的时候,在练功夫方面花了很大的气力,学了很多套路。当时的少林寺有老和尚,可以教功夫,还有一批还俗的师傅,他们也教我各种兵器,各种拳法。回想起来,我练过、学过的套路应该有100套以上。现在,我们整理出来的少林功夫套路有将近700套。

  同时,我还学了很多功法,能掌握的功法也有几十种。少林功夫每一个套路都在一分钟以内,长的拳法,也分成一二三段,讲究的是短小精悍,一气呵成,促使你憋着一口气把拳练下来。我记性比较好,一个套路,起势收势,看几遍就能记住,再练个几遍就是自己的了。

  当然,要真正掌握上百套的功夫套路,还是需要下一番苦功的,那时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练。我学习少林功夫,还是采用比较传统的学习方法,学功夫的同时要背歌诀,歌诀像一首一首小诗,很好读、很好记忆。每套功夫、每个套路都有自己的歌诀,背会这些歌诀,就能很容易掌握其特点。通过理解歌诀来掌握少林功夫,是我当时练功的一大特点。

  少林功夫有总的歌诀,像三节四梢、八打八不打、三十六合上法……就是总的通用歌诀的一部分。练功时,通过歌诀把握这个套路的特点,了解这套功法的内涵,功夫的学习就会进步很快。不仅如此,我在练功前后,还要拜紧那罗王,向菩萨发愿,持菩萨神咒,这也是少林功夫的特点。少林功夫与一般的武术不同之处,就在于功夫有宗教文化、宗教信仰在里面。

  这样的练功过程,社会上是没有的,唯独少林寺里才有。我们少林功夫,一是人传,一是神传,与众不同。我之所以提出神传,是指在练功时享受一种意念的力量。这是少林寺练功夫独有的套路和形式。少林功夫的练习形式、练习过程,能促使武者的心灵,全神贯注到功夫上去,做到全身心地投入。每天都在想着学功夫,学套路,甚至晚上做梦都在打拳,很多人都在梦中把不会的招式学会,不会的套路掌握,不解的用途理解了,这是很重要的。

  达摩祖师当年就告示我们徒众:“欲见性,必先强身。”指明了“禅拳合一”是少林武功与其他武功的区别所在。什么是“禅”?禅,即宁神守志,静心思虑,让自己全身心完全放松,忘却尘世一切骚扰、一切烦恼,把千头万绪的念头、人和事统统放下,从而明心见性、觉悟人生、见证生命的根本智慧。少林功夫则讲究禅心运武、透彻人生。说到底,练拳也是修禅,是为“禅拳”。树树皆菩提,声声蕴佛理,只有在“禅拳合一”中,才会有“招招皆绝招”的功夫出现。

  我个人学武过程中,在“神传”这方面还是很有收获的。要做到全身心投入,选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很重要。我当时经常一个人晚上去练功,找一些没人去的地方练功。

  没人去的地方在哪里?后山坟场就是。你在那里练功,静得出奇,一招一式,都能发出声响,思想不集中也得集中。

  峡谷之间的黑龙潭,也是一个好地方。我往往在半夜天最黑的时候去,到黑龙潭,四周都不敢久看。在这样的地方练功,注意力高度集中,练一趟,抵得上平时两个月的功力。跑了一趟黑龙潭,等于坐了一夜禅堂。

  再一个,我就是在千佛殿前练功。一般人都以为千佛殿前有灵气。实际上只是说说而已,真正的原因是千佛殿前是青石地,来往香客太多,地面被磨得光光的,在这里练功不小心容易摔倒,所以必须集中注意力。练功专注了,长功就会很快。

  当时,我在练功上花了很大气力,坚持了很长时间。以上说的那些地方,都有我练功的影子,都能引起我的回想和记忆。

  学习功夫,刚开始的时候是很苦,用我们的说法,前三个月是人练拳,后三个月是拳练人。也就是说,刚开始的时候,人的筋骨还没有舒展开,需要拔筋、踢腿、劈叉、冲拳,所以,浑身都很疼痛。几个月下来习惯了,不练,手脚发痒,身子发痒,就会很主动地每天坚持去练。

  近些年,当了方丈,事太多,我确实练得不如过去多了,但会经常回顾、熟悉以前学过的套路,不想全部忘掉。白天事太多,晚上会抽时间多练一些。当然,现在只是比划一些套路,只要套路不忘就行了,说练功就谈不上了。

  电影《少林寺》

  我出家的第二年,电影《少林寺》热映,在一毛钱一张票的时候,创下了过亿的票房,确实是个奇迹。为此,这些年来,不少人问我,是不是因为这部电影才有了少林寺如此兴旺的今天?许多文章还根据门票统计说:“从1974到1978年少林寺总共的游客是20万左右,而1982年一年少林寺的游客就达到了70多万人,1984年更是达到历史最高峰260万人,90年代以后游客基本稳定在每年150万人左右。”

  对于“是电影成就了少林寺,还是少林寺成就了电影”这类问题,很难用非此即彼的方式来回答。但一提到电影《少林寺》,我就会想到一位重要人物。

  这位重要人物就是廖承志。电影《少林寺》的导演张鑫炎亲口对我说过,是廖承志提出拍摄这部电影的。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廖承志传》里也有关于廖承志与这部电影的记载。

  廖承志当时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国务院侨办主任、港澳办负责人、中日友好协会的会长。“文革”后邓小平亲自推荐他出来工作,邓小平说:“侨务工作恢复,要有庙,还要有菩萨,这个菩萨我给你们请来了,就是廖公。”

  廖承志对文艺有很深的造诣,尤其对武打电影情有独钟。据说他和他的姐姐廖梦醒都曾经跟孙中山的保镖学过武术,所以他懂得武术。他看了香港著名武打影星李小龙主演的影片《精武门》后,赞不绝口说:这不是一部很好的爱国影片吗?他一再鼓励香港的电影摄制人员,不要有条条框框,要敢于用最新的理念去拍摄一部有关少林寺的电影。

  当时,香港的一家影片公司写了剧本,廖承志看了,提出了许多具体的修改意见,并要求调整演员。他说:必要时可以请日本的演员,日本有一个少林寺拳法联盟,已付了买片的定金。廖承志一再要求“要找真有功夫的人当演员,而且要到内地实景拍摄”。果然不久后,中原电影公司就邀请了李连杰等几位武术高手担纲,在河南省嵩山实地拍摄了电影《少林寺》。

  筹拍这部电影的时候,香港的摄制组甚至都不知道少林寺在什么地方,有人说在山东,有人说在福建,最后北京说少林寺就在河南嵩山。他们从广东买了火车票到郑州火车站下了车,登封的革委会开着吉普车去接他们。电影从立项到拍摄,都一直叫《十三棍僧救秦王》,直到最后公映之前,才改为《少林寺》三个字。

  影片拍摄完成后,廖承志主张大力宣传,并建议在春节期间上映,因为春节看片人多。在廖承志的精心策划下,电影《少林寺》一炮打响,轰动海内外,港澳人人争看《少林寺》,台湾有人专门到香港看片,美国也放映了这部影片。内地当时刚开放,可看的东西太少,除了样板戏,除了那几部红色电影之外,没啥东西看,所以《少林寺》电影一出来,轰动了很长时间。

  尽管少林寺有近1500年的历史,积淀了很深的文化底蕴,但到了“文革”的后期,已经折腾得差不多了,仅一座破庙,几个和尚而已。如果没有中国改革开放的大背景,没有廖承志的鼎力推荐和精心策划,会有一部以少林寺为题材的轰动全球的电影吗?

  只要历史出现转折,少林寺的生存环境一旦发生变化,你就会发现,少林文化依旧是那么灿烂,依旧是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

  电影《少林寺》,不少是用少林寺的素材和实景来拍摄的:

  白衣殿内,一面是和尚练拳术、对搏的壁画,另一面是和尚练刀、剑、戟的壁画,个个栩栩如生。白衣殿的后壁是纪实壁画,描绘着十三棍僧救秦王的故事。电影《少林寺》就是根据这个历史故事创作的。

  千佛殿内绘有五百罗汉的壁画,形态各具特色。铺有四方砖头的地面,明显留有48个陷坑,这是少林武僧当年练功时留下的痕迹。电影《少林寺》中师父率领众棍僧苦练少林拳术便以此为实景。

  自电影《少林寺》拍摄成功后,大陆和港台地区以少林寺为题材的影视剧陆续有几百部。

  由廖承志倡议,伴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配合宣传国家的战略,由政府主导拍摄的一部电影《少林寺》迅速风靡全球,那个时候的确给衰败中的少林寺有良好的宣传效应,对中国传统文化也起到很大的宣传作用。这种作用和效应,当然是不可低估的;对少林寺和少林文化的宣传来说,今后也是难以超越的。

  这就是电影《少林寺》产生的大背景。所以,与其说是这部电影成就了少林寺,不如说,是改革开放大背景推动了电影《少林寺》的热映,从而拉开了少林寺再次中兴的序幕,使这座佛教圣地、禅宗祖庭,重新恢复了勃勃生机。

  找回“深山藏古寺,碧溪锁少林”的胜境

  上世纪90年代末,嵩山的环境远看很美,很令人向往,但近看却不行,乱得不忍心看。少林寺门前被一条杂乱的商业街包围着,除了寺庙中的几个标志性建筑,钟、鼓楼、大殿之外,少林寺两边的配殿、厢房等古建筑群,都被周围现代的建筑给淹没了。

  当时,在这个狭窄的小山沟里面,竟然有30多家武校,2个行政村,多个政府单位,数不清的商铺,将近2万多人,而少林寺的常住院里面不到100个僧人。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少林寺的生存环境、文化空间几乎都没有了。

  我担心的是,如果少林寺在嵩山的空间没有了,那么少林寺在中国、在世界的空间也将会失去。天长日久,谁还愿意到你这个又脏又乱的地方来?少林的文化“牌”还怎么打?人们不禁会问:我们心中期望看到的“深山藏古寺,碧溪锁少林”的佛教圣地在哪里?

  我和当地百姓的关系非常好,老老少少都对我非常客气,他们在这里住了几辈子,如今,我这个和尚,竟然要搞拆迁,让他们搬走,我将会与他们之间发生什么矛盾,这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了。

  我知道,他们谁都不愿意走,不仅仅是穷家难舍,如今,每年上百万的游客,从山门外往里面带一个就能赚到钱,一点成本不用搭,给游客当导游,说上几句听来的话就能赚钱,随便做点小生意也都有钱赚。搬到县城后,用水要钱,用电要钱,出门打车要钱,房子建得再好,没用,因为你把他的财路给断了,他能不闹吗?

  我思前想后,为了中兴少林,为了对这个佛教圣地、禅宗祖庭下一个1500年负责,必须全力推进这项拆迁工程。

  当时的我外表平静,但内心焦急。也许催促得太紧了,当地政府有关部门在没有拆迁方案、没有安置方案的情况下,就开大会说要拆迁。几个工作人员拿着小铁桶,里面装着石灰水,见房就写一个“拆”字。老百姓说你干啥,凭什么拆我房子,这些部门的人就说,是方丈拿钱让我们拆的。

  于是,方丈室就被老百姓团团围住,又是吆喝又是骂。连续有一个月时间,天天围着山门来闹,从少林寺大门口到塔林,都是我的“大字报”,上面什么难听的话都有,看情形马上就要针对我开“批斗大会”了。

  闹得最厉害的还是当地的武校,毕竟他们是相关利益损失最大的人。其中不少人原来是少林寺在家弟子,但他们同样也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眼前利益受到冲击时,哪怕是我帮过的人,甚至我救过的人,最后都反目为仇了。

  那段时间,群众不理解我,地方政府甚至也不理解我,好多人在旁边看笑话,看少林寺被人围攻,看我被人取笑。

  我先前对这些事情多少有一定的思想准备,但没想到来势这么凶猛。看着一张张突然变得陌生的脸,我的压力可想而知。尽管如此,每天还有许许多多来自各地的游人,照样前来参观少林寺。看着游人们既充满希望又感到失望的神情,我从中又找到了一些动力:少林寺不是我们这一代的,也是属于子孙后代的;也不仅仅是当地群众的,而是属于全中国、全世界的。

  那些天,我手机都不敢开,都是到晚上11点的时候才开,一般电话更不敢接。少林寺虽然深居深山,但一部电影让已经让全世界都知道了,所以有点风吹草动,媒体都会知晓。这个事情也是一样,,十几个国家的媒体都过来采访,把事情炒得沸沸扬扬,我一面处理拆迁的事情,一面还要接受媒体的逼问,几乎是两面作难。

  2001年6月,郑州市新市委书记上任,少林环境整治与拆迁工作出现了重大的转机。了解调查后,他明确表态:少林寺周围不拆迁,少林寺就没有前途。随即做出批示;要求各级政府全力配合拆迁,两个月内必须拿下项目。

  于是,在郑州市委的支持下,少林寺拆迁工作困难重重,但终于顺利地推进了。2001年拆了一次,先把沿街50米的87户人家都搬走了。2002年请清华大学建筑学院做了一个大规划,报建设部批准后,2003年开始了整体性的拆迁。

  当时,政府和少林寺一时都拿不出规划所需要的经费。怎么办?最后决定:由登封市政府出面成立公司,去银行贷款,用门票抵押。后来,在拆迁的过程中,还给登封修了几条路,修了两条街。

  如今的少林寺,尽管还不尽如人意,但毕竟改观了许多,多少有了点“深山藏古寺,碧溪锁少林”的诗情画意——这才是我心中梦寐以求的少林。

  尽管这次拆迁历时多年,中间遭遇了很大的困难和压力,我个人也受了不少委屈,但事过之后,还是感到很幸运,因为少林寺遇上了中国盛世的年代,国家尊重宗教,使少林寺得以复兴。今天我们之所以能做成点事情,没有这个大好背景,没有政府的支持,群众的理解,个人力量真是微不足道。

  少林文化走向世界

  自从师父把少林寺托付给我,我就不得不为少林寺的下一个1500年操心。我不仅要谋求少林寺的生存,更要谋求少林寺的发展。让祖宗家业、中国禅一代代传递下去,传给下一个千年,这是我们的历史使命。

  少林寺有一个很好的载体——寺庙,除此以外,再有一个是什么呢,那就是少林寺的文化。少林寺的文化是一种信仰文化,少林寺的文化能帮助大家提升素质,提升品位,能够帮助大家找到清净,找到自我。这种文化,大家都非常需要,是人类的文化遗产,是我们国家的瑰宝,我相信,不管是昨天、今天,还是明天,大家都非常需要这种文化。

  由此我想到,佛教信仰与佛教文化是不一样的。佛教信仰是佛教徒的事,然而佛教文化却是更为宽泛的大众的事,是属于人类文化的一部分。我们为什么不能一方面坚持修炼,坚持佛教的信仰不变,把我们的佛事做得更好,一方面利用各种形式弘扬佛教文化,从而既解决生存的问题,又扩大佛教的影响呢?

  1982年,一部《少林寺》的电影,就把来少林寺参观的人数从每年几万人,增加到几百万人,这就是少林文化的力量。这些年,国家领导人出国访问,我们少林武僧团经常随行访问。这更使我认识到,少林功夫不仅是少林寺的传家宝,它已成为中华民族的财富,人类文化的财富,当然更是佛门的财富。少林寺的资源真是非常丰富,不是开发过头,而是开发不够,我们应该更大胆地利用少林文化,让它成为连接中国与世界的桥梁。

  少林寺通过宗教文化联系社会,而不是以纯宗教联系社会,这是多年前我经过很多思考,经过很多斗争,才定下的事。这样做,不仅在国内行得通,做得大,即使在国际上也同样。不管是伊斯兰教背景、基督教背景,还是新兴的宗教背景,因为是文化,大家对我们都不设门槛。

  少林寺打文化牌,先谈文化再传播佛教,传播禅宗。我要是上来就谈禅,谈佛,没人理我;我跟他谈文化,就能坐到一块。而且,我这一身穿戴,加上光头,走到哪都是和尚,都是佛教徒,这个是改变不了的。所以出家几十年以来,无论走到哪我都是僧装素食独身。这样做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作为少林寺的方丈,代表着少林寺,不能失去佛教徒的身份。

  我们用文化载体来表现佛教。比如,我们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到祖国的宝岛台湾去表演,到美国、英国及阿拉伯地区去表演少林功夫,表演之前,都有15分钟的诵经,15分钟的唱念。摆上佛像,在那里礼佛,再加上15分钟的唱念,这就代表佛教,参加者也都能接受。尤其是诵经、礼佛的时候,在场的人全体起立,不管什么背景的人,全都合掌,以示对文化的尊敬。他们不是对佛的崇敬,你要说对佛的崇敬,他们也许会反对;你说是对少林文化的一种崇敬,一种敬仰,他们就能接受。之后才开始我们的功夫表演。这么多年来,事情一直就是这样做的。

  当然,在我心中,始终是禅武合一,禅就代表佛嘛,就是佛武合一,佛跟武是统一的,它代表一种完整的文化。但要使世界各国,不同背景,不同信仰的人,都能接受,我们就必须通过少林功夫文化的传播,要不,我们上去给他念15分钟的经,谁理我啊?

  2006年6月,少林寺与澳大利亚肖尔海文市政府代表团签订协议书,肖尔海文市政府将当地1.8万亩被他们称为最美丽的地方,以协议出让的形式赠予少林寺永久所有,甚至他们把他们城市的中文名字译成“少文市”。少林寺集中力量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着力打造出一个集禅武修行、研究、练习、交流、旅游为一体的国外最大的“新少林寺”。

  这块“最美丽的地方”,离悉尼坐车仅有1个多小时的路程,紧邻海滨,拥有森林、牧场,风景如画。我每次去考察,都被这片土地的风景所吸引,这样幽静、美丽的环境,最适合禅武修行,能让修行人很快进入“忘我的境界”。

  签约仪式举行的那天,少文市市长瑞格?瓦特森先生说,少林文化很早就传到了澳大利亚,被澳大利亚人民接受并喜爱,少林文化所倡导的文明、健康的理念和行动更是让澳大利亚人痴迷。建造“新少林寺”的消息传开后,当地人都对此津津乐道。

  我希望,少林文化能走向国际,将“少林”弘扬为响亮的中华文化品牌之一,最终形成以少林品牌为核心的文化产业,以此推动中华文化在中国、在世界的传播。

  与此同时,我也在某些媒体看到对我们这种做法的一些争议,甚至是指责的声音,对此我能理解,毕竟他们都是关心少林的。但是需要认清的是:少林寺虽然是禅宗祖庭,佛门净地,但我们并没有把少林本身拿出来进行商业化的运作,因为它属于宗教,是信仰;我们拿出来的是经过提取的少林文化,以此进行文化的产业化运作。众所周知,“少林”一词在今天已经做到了在世界上家喻户晓,具备了巨大了品牌价值,如果我们自己不去做这个事情,而让它肆意遭到侵权和肆意注册,那么作为优秀传统中国文化的代表的少林文化,所形成的无形资产和知识产权将会逐渐损失殆尽。这对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即便是我们自己主动去做这个事情,也不是为了追求利润,而是通过一定的商业形式,用积极的态度来保护少林品牌,以此实现寺院的自养。当然,我也可以闭门修禅,也可以什么都不做,躲在清净之地独享悠闲;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传承千年的少林文化在我们这代得不到弘扬,少林在这个时代没有发展,反而萎缩,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历史的罪人?

  “少林寺日”在美国

  少林寺在海外的影响力也是非常大的。为了表达对少林寺文化传承人类价值的认同和推崇,2004年和2009年,美国加州参众两院先后两次通过投票的形式,确定每年3月21日为加州的少林寺日。

  每年,都有上百的美国人,风雨无阻乘飞机飞越太平洋,来到中国的嵩山,朝拜少林祖庭,跪在山门面前行弟子礼。在他们心中,少林寺是世界的功夫圣地。那场面,真有点壮观。

  领头的俗家洋弟子法名叫释延谛,他还写了一本书,解读如何理解禅和功夫的关系,专门用来给学生讲课用的。

  释延谛传播少林文化有一套非常独特的办法。学员刚来,他先不教少林功夫,先教跆拳道、空手道等。因为这些在美国比较普及,先教这个,学员容易接受。当学员能坚持学到8个月以后,他觉得这人的心比较定了,再开始教少林拳。让学员越来越深入,直到把“禅武合一”这一套体系教授给学员。经过相当长时间的培训,学员们逐渐认识到,唯有中国的少林寺,才是从身体到精神的最佳的源泉。当学员达到这一境界的时候,他们会向往中国的少林寺,向往着有一天,飞到中国嵩山下这座有1500年历史的寺庙前朝圣,了却自己的心愿。

  两年前,他们提出要求,希望我带着武僧团到美国去给他们考功。说如果我不去,他们就全部到少林寺来考功,希望有个现场体会。这一年,申请升段考功的学员将近1500人。

  我考虑再三,决定还是去一次为好。这个少林拳法联盟,在美国42个州都有分馆。学员学到一定程度以后,要升段位。他们规定,只有要升段位的人才能报名参加我出席的考功。结果,42个州的分馆,3000名少林洋弟子和他们的亲友,从各地汇集到洛杉矶。

  他们租了一个很大的会展场馆,在场馆里划成十个大区,用大布拦起来。他们将功夫分成十个段位,一个段位在一个区域里面进行考功。

  少林寺武僧团的师父们一个人分管一个区,一个人一个人考功,再一个人一个人指导。

  最后一天,考功的洋弟子全都集中到一个剧场里。他们弄了把又大又高的椅子,像是镀金的,放在舞台正中央,我坐着,两边各站着五个弟子,通过考功的学员依次登台磕头。其中,30多岁的白领居多,警察、教授、服务业的,什么行当的都有,老人、小孩也不少,有好几百个小孩。

  然后,我做一场法会,大家一起唱电影《少林寺》里的那首歌;最后,少林武僧团表演完这才算结束。整个大剧场全部坐满,记者等外人都不准进,全都是会员,几乎全是金发碧眼的美国人。

  这一切,也是我所盼望的。在海外,我们不仅要走进华人的圈子,更要让中国文化走进外国人的圈子,这才是重要的。

  我们要有这种自信,少林文化要想影响外国人,就要敢于直接找到外国人,直接进入他们的主流社会。

  2006年的年初,美国体育学院院长来少林寺访问,我陪同他观摩了少林功夫。他对博大精深的少林文化赞叹不已。回国后,由他提议并经学院董事会研究决定:授予我名誉哲学博士学位。这是美国一家非常有影响的体育学院,每年授予一位名誉博士,给国际奥委会主席授予过,给他们国家总统授予过。真正把中国文化带到西方去,成为西方人生活一部分,甚至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其中就有少林文化。他们认为我在其中起到的推动作用非常大,认为这是一个贡献,于是才决定授予给我名誉哲学博士学位。

  我在国际交往中之所以有了点影响,因为我的身后不仅仅是少林寺,而是一个伟大的中国。

  普京总统到少林

  2006年正逢中俄文化年,普京要来中国。来之前,他向胡锦涛主席提出,要去少林寺。这话,是普京访问少林寺时,在方丈室亲口对我说的。他说,当他提出这一要求后,胡主席很惊讶,就问:你怎么想起到那个地方去?他就跟胡锦涛主席说,他女儿在学少林功夫,经常向他提起少林寺、少林功夫,所以他要到少林寺去看看。胡主席同意了他的要求。

  我很清楚,这次普京到来,可以说是少林寺对外交流的一个非常高端的机会,对明确少林文化的定位,对少林寺价值的展现都非常重要,是少林寺在国际交往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活动。这样重要的客人来少林寺,我们怎敢怠慢?于是,我们开始着手选拔为普京做表演的人员,考虑一些细节问题。

  在普京正式来之前的一个多月,外交部礼宾司的司长陪同普京总统办公厅的正副主任来看现场,看线路。那天带队的领导对我说:

  “你能不能找一个与普京总统年龄、体重相当的僧人,到时跟他切磋切磋武艺?时间约20分钟。”

  领导提出要求,我当场就答应他:“没问题,我们安排。”事后,尽管我们挑选了两三个有经验的,年龄大一点的武僧在做一些准备,但我心里总感到压力很大。原因很简单,这种切磋,双方都输不起。普京输吧,他代表一个国家,关系到国家的形象;少林寺输吧,少林寺代表中国的一种传统文化,也输不起。双方都让吧,很难让。有一种说法,切磋武艺,当场不让步,举手不留情,你说怎么个谦让?这事真让我左右为难。

  普京要来的前一个星期,他专用的防弹车都过来了,还有一批打前站的俄罗斯人。我向他们汇报,陪同他们看武僧练功。对方很专业,一看就懂:两种技艺风格不一样,怎么切磋?他们商量了一下,就表示说,普京总统来,只看练功,不切磋了。听说切磋取消了,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位大国总统对中国一座佛教寺院的专程拜访。这天,普京在少林寺参观长达90分钟,看建筑,看僧人,当然,更看功夫。我陪同他走进武僧的练功房,让武僧演练摔跤的动作,我们称作“斗皮条”,这是中国传统摔跤的一种基本功,他看了以后说练得很好,他小时候也练过。我说,练这种功夫发声非常重要,他看了以后频频点头。

  表演过程中,我让武僧站过来。普京见他很壮实,就拍拍他的胸,拍拍他的肚子。我说:“这可以用拳打。”普京看了看武僧,开玩笑说:“我怕他还手。”说完,拍了拍武僧的肩膀,又晃了晃,非常友善。临走,他对我们的武僧教头用中文说了声谢谢。

  为了让普京更充分地领略到少林功夫,我们少林武僧团用40分钟的时间,为普京表演了24种绝技,其间普京20多次鼓掌……武僧团参加表演的有60多岁,有40多岁,有20多岁,还有才8岁的。特别是8岁小孩释小广表演的“童子拜佛”,更是引起了普京的极大兴趣。我向普京总统介绍,小广在少林寺练功非常刻苦,不但动作到位,还特有精气神。

  普京看完表演很兴奋,从看台上走下来,说:看了非常精彩的表演,你们通过多年的修炼把少林功夫传承了下来,这个传承对中国人民、对世界人民都是贡献!

  说完,他自己提出来要跟武僧们一一握手、合影。小武僧太小了,挤到后面根本就拍不到,普京就把释小广拉过来,直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和大家一起拍照留念,场面非常感人。

  当我介绍碑下龟形神兽时,说:“下面这不是龟,是龙生九子之一,名叫霸下,喜好负重。皇帝被称作真龙,大家对龙都非常敬重。”熟悉中国传统文化的普京马上笑着答道:“我就是属龙的。”

  普京很关心少林僧人的宗教生活,我们破例请他参观我们的禅堂,因为这地方对外人一般是不开放的。禅堂里住了50位僧人,他们的衣食住行都在禅堂里面,每天坚持10多个小时的静坐、修行,生活非常单一,以此做到打疑情、增智慧、得解脱的修行目标。这是出家人非常重要、非常核心的一个地方。我只要在少林寺,几乎每天都到禅堂去。

  普京参观的这个禅堂,我们称它为精进禅堂,只有定力好的、修行高的僧人,才可以到里面修行。其他一般的禅堂,供初学的人去。

  这次破例开放禅堂给普京参观,是我的主意。我是想让他了解我们东方的出家人跟西方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东方的出家人一般是为了修行才出家。

  我们到禅堂的时候,门口已有许多中外记者等候,你推我搡,保安跟记者们几乎起了摩擦。我们只能止住脚步,我对普京总统说:“总统的魅力让大家都喜欢你。”普京看了看拥挤的场面,故作认真地说:“应该叫你们的武僧来维护秩序。”

  在海外的少林文化中心

  改革开放以来,少林寺不仅在国内红了,在国际上也红了。上世纪90年代开始,在德国、法国、意大利、奥地利等国,每年都有号称中国少林寺武僧的商业演出活动,参与演出的这些人,其实根本不是来自少林寺的武僧,而是一些文化商人从国内各地武校招募来的学员。这种商业演出的目的,只有一个,挣钱。这些人打着少林武僧的旗号,不仅曲解了少林功夫的完整内涵,还吃肉喝酒,损害了真正少林僧团的形象。在2000年悉尼奥运会期间,有两位少林寺方丈和两个少林寺武僧团同时露面,在世界舞台上演了一出“真假美猴王”的闹剧。

  问题并没有到此为止。随着少林寺影响力得到扩大,精明的商人们更是看到了“少林”两个字背后蕴藏的无限商机。于是,在世界范围内抢注少林商标的事情接连发生。在美国、日本、荷兰、南非等国,“少林寺”、“少林拳”等商标被抢注。

  记得在2002年的4月,我收到一份意外的礼物,是日本商标事务所的一名负责人送给我的:一份日本国内注册“少林”、“少林寺”、“少林拳”、“世界少林寺”等272项相关商标的报告,以及在全球28个国家连锁注册的查询结果报告。这名负责人善意地提醒道:你们再不行动,这个世界都快搞不明白谁才是正宗的少林寺、少林文化继承人了。

  我们去世界各地交流,接待方往往都要提醒:能用“少林”、“少林寺”做宣传吗?不会有纠纷吧?那年我们随李鹏总理出席中日韩三国的一次高层活动并演出,当场就有人要求先向他们申请许可,因为他们注册了少林寺商标。少林寺历经1500年的传承,我在日本、韩国、世界各地,不能堂堂正正合法地用少林寺三个字。这对局外人来说,几乎是难以相信的事情。

  面对形形色色被抢注的“少林”商标,我说道:“少林寺首先是人类的,民族的,国家的,佛教的,不是我们几个僧人的,也不只属于河南,它属于中国,属于世界。但不能因为它是世界的,就可以盗用。作为传承人,如果失去对它的控制,少林文化的气脉就会中断。对人类文化来讲,这将是无可挽回的损失。中华民族的文化资源流失得太多,再也丢不起了。”

  这段话,是2002年10月2日,我在德国柏林向记者讲述的。我之所以讲这番话,是我面对世界范围内盗用少林名义,滥用少林商标现象,不得不以主动的姿态进行出击。当然,这不仅仅是越洋跨海,与各种肤色的人打国际官司,更多的是要用智慧去取胜:既然世界看重少林寺,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全世界形成保护少林寺品牌的共识呢?

  2001年7月,少林俗家洋弟子戴勒在德国柏林开办了少林文化中心,就是第一个由少林寺直接授权合作的海外分支机构。

  德国少林文化中心厅堂的面积一度超过2000平方米,可用绿地1万平方米,是目前欧洲最大的禅武中心。

  少林寺选派了几名功夫好、修行好的僧人在那里教授少林武功、太极拳和佛学。少林寺的出家人以四海为家,随缘度化,他们不忘佛教传统,在更广泛的范围传播着佛家的爱心,这也是在更高层次上对禅的阐释。

  德国少林寺的兴建不仅在柏林更在全德国引起轰动,掀起前所未有的少林旋风。柏林市外国人事务部负责人说:“德国少林寺丰富了柏林人的文化生活,为德国人民开阔了视野,它为人们了解中国文化打开了一扇窗子。”德国发行量最大的《图片报》将德国少林寺在柏林的建立称为当时柏林最轰动的新闻事件。

  在管理上,柏林少林文化中心也经历了从西方的文化经营模式,向少林寺传统的、非营利模式的转变。现在,德国合作方已经从经营领域彻底退出,柏林中心全部由少林寺法师武僧管理,因为他们知道,真实的、地道的少林文化,包括少林僧人、传承制度以及他们的生存方式,对德国人更有吸引力、更有价值。

  近20多年来,我和我的弟子走过了世界六个大洲的六七十个国家,我深深地感悟到,少林寺已成为中国的一张名片。作为少林寺传承人的代表,高兴之余,更感到身上所承担的压力和责任。大乘佛教注重传播,注重对现实人生的责任,所谓随缘不变、不变随缘。我经常说的“动身,不动心”,其中就含有这么一层意思。

  千年不变的禅修

  少林寺自恢复打禅七至今,很少被外人知道。这是我们教规的要求,打禅七本身就需要一种闭门清修的状态,不能被打扰。所以,这种在家人看来很神秘的重要佛事,真正了解的人不多。我当少林寺方丈后,心系一件大事,就是尽快修复禅堂,恢复少林寺僧人的禅修生活。

  打禅七,与一般的坐禅不同,不是寺庙里每个僧人都能够进禅堂打禅七的。打禅七要具备一定的条件:有一定的修持;有一副好的身体,好的腿脚,就是要有我们盘腿的功夫;懂禅堂的规矩,因为大家都是在禅堂里边想了脱生死,想克期取正,这个时候,要是有人来打闲岔,不但自己修不好,也会影响别人,我们称那是背因果的事情。打禅七期间规矩很多,里面不许说话,我们称之为不准充嗑子,一切行动听号令,听法器,要是不懂规矩,听不懂号令的话就容易打闲岔,自己起烦恼,别人也容易起烦恼。所以想进禅堂不是一般人都能进的。

  凡是进禅堂的人,他的发心是不一样的,但追求的终极目标却是一样,他力求在打禅七的49天中脱胎换骨,所以我们又称禅堂为大彻堂,也称为选佛场。

  一个禅七下来,僧人们从气质上、心态上,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那种自在,那种禅悦是不可用语言来描述的。你想,七七四十九天,每天同一个话头,每天同一种生活方式,每天接触的就一种钟板法器声,所以几十天下来是非常自在,非常舒服的。

  但僧人要获得开悟,获得这种感觉是非常不易的,得下功夫才行。

  打禅七期间,僧人一般不准出禅堂,小病在禅堂里面休息几支香,大病,由班首执事们在一块商量了之后才能出禅堂。所以,在禅七期间,僧人们把自己的生命都要置之度外,事前都要到方丈这里告一个生死假。

  僧人在打禅七期间,每天早晨4点半起床,晚上11点45分休息,下午3点至5点是休息时间,其他的时间在禅堂里面坐12支香,行12支香,估算起来相当于每天要走30公里的路程。这是禅堂里面的规矩,比较严。连续几十天,互相不准交流,不准说话,一个是时间很紧,另一个是念头不能散。

  盘腿打坐时,禅堂里的僧人一个个都用禅袍将双腿包起来,端身正坐,以求身直而心正。此时的禅堂,寂静到什么程度呢,你抬下手,咽口唾沫都会对周边的人形成噪音。静到一定程度,身上血液流动都能听得到。要达到这样一种理想的状态,需要一个修行的过程。

  少林寺的禅七生活既清苦又严苛,禅堂规约大小千余种,比如在“五七”以内,参加禅七的僧人们不准洗脸、刮胡子、洗澡。在禅堂里不能打瞌睡,即便如厕都要在规定的时间进行。这需要禅修的僧人对自己的身心严格控制。

  一进禅堂就可以看到张红纸,红纸上写明有八种现象是要挨香板的,如昏沉、睡觉、摇头晃脑、抓耳挠腮、自言自语,等等。有专门的监香在里面巡香,有人违反规定,就会挨香板。在个人修行境界上面呢,有班首们与你交流,给你调理。

  由于每个僧人的因缘不一样,每个僧人用功的程度不一样,每个僧人处的境界不一样,所以,我们的班首都会给他调理,能出境界,总比不出境界好。

  我们“七个七”中间至少有三次,班首们向坐禅的僧人问话,问在打禅七期间有什么境界,有什么想法,僧人一一道来,各种各样的境界都有,奇奇怪怪的事很多。然后由班首们或有经验的禅师们给他调理。不调理,容易出偏差,由班首们调理,就不会有问题。

  打禅七期间,僧人的生活比较清苦,每天睡眠不过4个多小时,如果僧人身体不适,也不利修行。所以,得配备有助于禅修的食物、茶水。我们有少林药局嘛,他们也会针对僧人的身体状况,调配一些中药,以利僧人顺利度过这七七四十九天。

  我当方丈,事务工作太多,但只要一忙完,我就会到禅堂里面去坐香。我每次进去都有不同的收获,每次进去都不想出来,要是能一直在禅堂里坐上几十天该有多好。我内心一直认为,这种生活,才是我最向往的,最追求的。

  2009年底,少林寺正处在“被上市”的风波中,社会上各种舆论沸沸扬扬,有的出于关心,有的是因为误解,当然也有恶意攻击,但少林寺的出家人不会因此而放弃自己的信仰,反而会更注重保护少林寺这一禅宗祖庭的圣洁。

  这一年,少林寺打禅七照样隆重举行,僧人们如期进入禅堂。在七七四十九天中,盘腿打坐,聆听着钟板法器声,观想内心,了生脱死,寻求开悟的境界。

  盛世重光琉璃戒坛

  出家人都知道,戒律是佛教的一个根本,没有戒律也就没有了佛教。三坛大戒,是一个在家人到出家人必经完成的三项功课。

  在上世纪90年代,我着力于恢复被烧毁的建筑,恢复被破坏了的生态环境,恢复僧人最基本的佛事,同时寻找新的生存模式。进入21世纪,我梦寐以求、力图恢复的是:作为佛教圣地、禅宗祖庭的少林寺,应有一系列高层次的宗教活动。于是,我们修建了新的禅堂,举办少林问禅,以及把少林寺间断了300多年的传戒法会恢复起来。

  为了秉承佛法正脉,以求正法久住,少林寺经过申请,中国佛教协会通过对少林寺的考察,认为少林寺已经具备了传授三坛大戒的条件,同意少林寺传授三坛大戒。

  历史上,凡能够举办这样一场传戒法会的,往往是一座寺院兴盛的标志。

  为了把传戒法会搞好,我们邀请大德高僧来做三师。比如,这次2010年的三坛大戒法会,我就邀请中国佛教协会会长传印长老为得戒和尚、台湾中国佛教会理事长净良长老为羯磨阿阇梨(羯磨师)、少林寺禅堂首座绍云长老为教授阿阇梨(教授师)。这三位都是威望很高、影响很大的高僧大德,他们对我们少林寺近几年来的发展情况还算认同,否则他们也不会来。

  2007年5月24日即农历四月初八,是佛教徒纪念释迦牟尼诞辰的重要节日——浴佛节。那天少林寺终于迎来了中断了300多年后的第一场规模盛大的佛事活动——传授三坛大戒法会。一大早,少林寺里挂起了大红灯笼,扯满了彩旗,琅琅的诵经声包围了整座古刹。这次全国前来求戒的僧人有1000多人,经审查考试后符合受戒要求的男众500人,尼众230人。2010年的这次,我们只传男众,不传尼众,有455人,来自全国各地。不少信徒说,少林寺是禅宗祖庭,在少林寺受戒,是每一个出家人都向往的。

  传戒标志着一个寺庙的盛世到来。举办受戒的寺庙,是一个完整的丛林,各种建制都得有。寺庙不传戒不能扩大僧人队伍,通过传戒可以扩大佛教教职人员队伍,就是僧众队伍。通过扩大僧众队伍,促进寺庙的进一步的发展,这也是促进我们做好传戒活动的一个原因。两期做下来,佛教界是非常满意,评价很高。

  每当我走上少林寺传戒的戒坛,我似乎看到了许多故去的大德高僧的身影,我想告慰他们的是:法脉,已经延伸到今天了。

  开启智慧,点燃心灯

  少林寺能不能兴盛,就要看我们对僧才的培养了。少林寺真能到了禅师如林那一天,才是真正中兴到来的那一刻。

  现在少林寺禅堂里的一些中老年僧人是相当优秀的,他们的修持、学问、见解都很好,另有相当一部分很年轻的僧人,还有待于培养,有待于提高。

  少林寺仅通过用少林功夫传播发扬禅宗文化是不够的,还要用问禅的形式来发扬禅宗文化。为此,我们举办了一系列的问禅活动,以问禅为主题,下面有一个系列,比如机锋辩禅、书法、摄影、名师讲座、祈福活动、朝圣礼祖等等,既能宣扬佛教的义理,也能办出自己的特点。

  其中影响最大的应该算是机锋辩禅活动。全国各地的寺院以讲经、体验出家生活为主,保持传统。我们结合祖师的机锋、西藏的辩经、英国大学的辩论赛,综合几种模式,推出机锋辩禅,让四众弟子都能参与。

  所谓机锋,禅宗用以比喻敏捷而深刻的思辨和表达的语句,禅家多用机锋之言,来验证对方的悟道程度,机锋是做一个禅师应具备的能力。僧人这种能力的提升,对提高他们的学识,培养一批又一批的人才是极其有用的。

  机锋辩禅是禅宗的传统,已有千年历史,可惜近百年来已无这一活动。近些年少林寺举行的少林问禅活动中又才恢复了机锋辩禅。我们将有修正有见地的年轻僧人集中到一块,让他们去碰撞,去辩说。

  机锋辩禅的题目我们也是精心筛选的。都是从禅宗的公案、祖师的语录、参禅的话头,结合东方的智慧,作为选题。比如2008年的题目是:“万法归一,一归何处?”“宗下曰:不思而知得第二头,思而知之得第三手,何为第一?”“不空如来藏,是空还是不空?”2009年的题目是:“心外无法,满目青山,为什么?”“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独尊什么?”“古德曰:‘无佛处不可停留,有佛处急须走过。’试问汝向何处安身立命?”“达摩面壁,背向何处?”这些都是禅宗有名的典故,很值得我们后人去参悟的。

  做了三届机锋辩禅,效果很好,大家都认可,佛教界认可。2010年报名的人会很多。我认为,佛教是一个大家庭,我们每一个佛教徒都要承担佛教的兴衰的责任。少林寺作为一个主体,它对佛教的发展,禅宗的兴衰更是有责任的,所以,我们愿意承担也应该承担这一份责任。

  活动期间,我不担任评委,我出主意,想办法,做服务,请高僧。看到一个个年轻的僧人在辩禅中脱颖而出,我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只要有了人,什么还会没有?

  这些年来,有100多位大德高僧、文化大家、学界泰斗到少林寺,参加少林问禅、机锋辩禅、百日峰会、以及禅宗、律宗、少林功夫等国际研讨会,10多个学科领域的名家或先后、或同台,首次跨界说禅,祖庭问道,禅风激荡,一扫佛学界老面孔赶场子的多年一贯制,引起社会和媒体的热情关注。禅宗泰斗虚云老和尚的关门弟子绍云禅师、世界著名物理学家吴茂昆博士、印度高僧圆度达摩法师、厦门大学易中天教授、国际知名漫画家蔡志忠先生、世界著名音乐家谭盾先生、歌唱家朱哲琴女士、台湾师范大学数学系教授林福来博士、台湾画家邱锡勋先生、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保护国家中心主任田青先生、北京大学佛学大家楼宇烈教授、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长杨增文教授、台湾光启文教社社长鲍立德神父……沿着祖师的足迹、遵循心灵的指引,他们接踵而至,悄然走进禅宗祖庭少林寺……依我看来,名人也都是高人啊,他没有高人之处,也不会成为名人,按传统的说法,这些人我们都称为善知识,他们来少林寺,是贡献他们的智慧来的。通过一个个讲座,一次次评委点评,把他们的智慧拿来与大家分享,这不是很好吗?所以要主动积极的心态让社会上的高人来参禅,这是很难得的一个事情。机锋辩禅这一个宗教性质的活动,有这么多学者、名人来了,可以潜移默化、培养人才、激励后学,同时也会吸引更多的人关注,没有这群人的话,活动影响力就不会有这么大。

  再说,历史上王维、王安石、苏东坡等等,许多文化大家参与寺院的问禅活动。如今,我们更要把社会上的科学家、音乐家、美术家、其他宗教的代表,这些世上的高人请来,这不仅是少林寺有面子,而且通过少林寺机锋辩禅这个平台,提高社会对禅、对佛教的整体认同感,能够参与佛教,认识佛教,推动佛教人才的培养,这有何不好呢?

  慈悲喜舍,成就未来

  少林寺自古就以正信正气、为国为民作为入世道德和人格理想,历史上经常会做打开粮仓、接济灾民的善事。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继承光大少林寺的优良传统,每年都积极配合政府开展扶贫、救灾、帮助解决残疾人困难等慈善事业。开始做得很零碎:帮群众打井,送米送面,给希望工程捐款,给交通不便的地方修路等等。我想,这种撒胡椒粉的方法,做过也就做过了,不会沉淀下来,没有章法,更没有规模,少林寺应该要把这种善举,当作修行,当作事业来做。

  于是,在1993年4月,少林寺成立了少林慈善福利基金会。主要做好这几方面的事:

  一是少林寺和河南省慈善总会联合发起并组织实施了“千名孤儿救助”慈善救助项目,以救助在河南省境内19个县1039名孤儿。在这些孩子中,有一些孩子的法定监护人或病或残、家境困苦,几乎无法生存。其中最小的只有4岁,最大的不过15岁,他们的父母因不同的遭遇都离开了人世,孩子们无依无靠,贫困使他们生存和读书的愿望成了奢想。从2003年起,少林寺向这1039名孤儿每年提供560元人民币救助金(其中包括学费、生活费用等)以及日常用品和学习用品,以解决他们的生存与读书所需,直至他们到18周岁。

  我把这种善事称为“慈悲喜舍,成就未来”。

  2004年,少林寺建立了少林慈幼院,计划分批收养100名这样的孩子,以帮助他们度过人生最美好的时光。孩子们在慈幼院除了无忧无虑地享受本地最好的教育外,还可以学习少林的武、医等特色课程,最终成长为正直、勇敢、有爱心的人。目前,第一批50名孩子正在慈幼院生活学习,今年我们再准备收养50名孩子,这样就达到了100名。少林寺特别委托登封市最好的学校商埠街小学来教导孩子们完成小学学业,同时还组建专门的管理班子负责慈幼院的传统文化教育和日常生活管理。平常他们在学校生活,星期天、寒暑假回到慈幼院来,少林寺就是这些孩子们的家。

  这样做,其一,有效解决了善款发给谁、如何发、如何管的问题,做到公正、公开、规范;其二,与本地最好的学校合作,他们拥有最完善的师资力量,让这些孩子和其他孩子一起上学、读书,有效解决了孩子融入社会,以及教学质量保证等问题;其三,少林寺师父亲自带班、当好大家长,成功解决了孩子人格、心态、心灵、价值观、人生观等方面存在的问题,这些孩子整天在一起,互帮互爱,情如兄弟姐妹,也激发了孩子的感恩心、奉献精神和责任感;培养起无我、大爱的人格。

  二是积极开展慈善国际交流。2005年,国际著名慈善组织“解放儿童”的创始人、曾获诺贝尔和平奖提名的马克?柯伯格率团访问少林慈幼院,并与少林寺建立协作关系。少林慈幼院还和澳大利亚、美国、加拿大、日本、新加坡等慈善机构开展了广泛的学习、交流和合作。

  三是关注社会慈善事业。汶川地震,我们派了一支僧人医疗队去汶川一线,送医送药。后来凤凰卫视在四川发现他们的身影之后进行了报道,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同时少林寺向四川捐款捐物一百多万。玉树地震,正好赶在少林传戒法会期间,所以没有派僧人医疗队过去,通过河南慈善总会捐款23万多。自发起创立少林寺慈善基金会以来,少林寺累计慈善捐款超过4000万元,这些年,平均每年用在慈善事业的经费在300万元左右。

  我不仅是个寺庙的方丈,还是一个人大代表,不仅自己要多做善事,还要推动整个社会多做善事。在2010年的人代会上,我经过调查学习,提出了“应加快《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事业促进法》立法进程”的议案,我认为,我们国家需要一个完备的慈善法来代替捐赠法。

  如今社会的经济有三次分配,包括收入分配,上交税收分配,再就是通过做慈善来分配。我看,在发达国家这方面的法律非常完整,我们也需要有个完整的法律来推动中国慈善事业的发展。

  其实现代意义上慈善,并不是我们出家人分内的事情。少林寺做慈善事业,是为了体现佛家的慈悲,更多是为了向社会倡导佛家的慈悲,引导和激励全社会的信徒发慈悲心,做慈善事。这也是“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体现。我们做慈善的初衷就是为了抛砖引玉,是为了起到一个引导和启迪的作用,让更多人关注慈善事业。我想,如果能够通过我们的行为,来倡导佛家的慈悲精神和济世理念,岂不是会给社会带来更多的利益和好处?当然,我们所做的比起政府和大的慈善机构,还是微不足道的。

  动身,不动心

  社会上流传着关于出家人过日子的一句俗语: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那是讽刺一些人,做事消极应付,在混日子。但依我看来,一个人真的能坚持每天撞钟,三年五年撞下来,他的心性肯定会发生变化,甚至可以说,他学佛的基本功已经比较扎实了。

  我们僧人的生活是很有规律的,可以说,几乎天天如此:很多人总是想了解,我的生活和僧众是否一样?

  我是1981年出家来到少林寺的,近30年来,我一直保持着和僧众同吃同修的习惯,生活是很有规律的。每天早上,需要到禅堂上殿就4点起床,需要到大雄宝殿上殿就5点起床,然后和大家一起过堂吃饭。至于僧众吃饭的标准,三四年前,我们的生活标准是每天5块钱,现在每天7块钱的标准。一日三餐,完全是素食,早晚以粥和面条为主,中午是面条,还是北方的习惯。

  坚持坐禅是我的生活习惯。我每天有两个小时打坐,早晚各有一次,午休的时候基本要么打坐,要么睡午觉。因为我盘上腿坐在那里,比侧身睡觉要舒服得多。坐惯了的人,腿不疼,盘腿不仅使身心舒服,还促进气血流通。对我来说,不坐不自然,坐了才舒服,这当然是一种历经多年才养成的生活习惯。我每日打坐,腿一盘上,万念俱空,很容易静下来。

  有人又问我,方丈你在少林寺是否拿工资,大概是多少?我们比较注重修行,对这一块看得很淡,其实我们拿的不是工资,是生活补贴,用来买一些个人必需品。寺庙里,僧人吃穿用都有寺庙来供给,每月发100到200块钱的“单金”,包括我在内。

  补贴稍高的就是一些执事,包括悦众。执事就是寺院里面的管理层,悦众就是每天上殿、监理佛事,信徒供养得多一点,但是多也多不到哪去。

  当然,今天少林寺僧人的生活,面对着的是精彩的外部世界,生存的环境与以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僧人的生活不可能封闭,那么,外界这种诱惑,会不会影响僧人修行呢?

  依我看来,关键是看僧人的信仰坚定不坚定。如前所说,我们僧人的生活非常有规律,几点至几点要求得非常严格,每个僧人必须随众。每月初一、十五,都要诵戒,用戒律,用信仰来约束自己的一些思想,一些行为。

  很多人看到我很忙,应酬的事情很多,几乎停不下来,往往会问我:你这种生活,是否挺累,挺烦的?

  要说累,是感觉占用了我很多时间;要说烦,倒谈不上。我认为凡是能够找到我的人,都是有缘之人,都是心向少林的人,我有责任,有义务跟他沟通,做一些交流。再说,有智慧的人不会烦恼,出家人参禅,禅即宁神守制,静心思虑,全身心放松,使你忘却尘世烦恼。

  出家人也无所谓忙,“动身,不动心”嘛。现在,除外出开会,我平常都在寺里。我多半时间在禅堂坐禅、斋堂用斋、方丈室接待、大殿早晚课中度过。修行就要在日常生活中进行,佛说,“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

  在少林寺当方丈,本来就是一种奉献。这位置很辛苦,每天要坚持领众修持,还要关照少林寺的发展,占用了我很多时间。所以,我也不希望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希望有好的接班人,自己早点退下来。到那时,我就非常轻松自在了。没有这么多责任了,没有这么多负担了,我会跟其他僧人一样,每天呆在禅堂里坐禅,甚至回到山里边去闭关。

  过去出家修行也有干扰,与今天出家修行受到的干扰不一样。但关键都是考验僧人的信仰,其次,就是看你的心态。你心态好的话,能够正确对待事物,用理智分析、用智慧行动,你自然不会有烦恼,不会有痛苦,信仰也更为坚定。

  我们以严格的戒律和坚定的信仰,来抗衡外界对僧人生活的干扰,同时,我们又以超前的意识,积极的心态融入今天丰富多彩的外部世界。

  两者看似矛盾,其实不然。

  根据我自己近30年的修行体会,感悟到从日常生活中去修证,也是非常踏实的门径,特别对于道心坚定的人来说,很适合,也很有效。佛经上说,一切资生事业,皆是佛事。提倡在日常生活中修行,其中还有一个更大的利益,就是能够培养佛教徒主动入世的风气。厌离世俗生活,但不脱离人间生活,和日常生活打成一片,和众生打成一片。实际上,这既是我们禅宗的古老传统,也深契现代开创的建设人间佛教的伟大事业。如果修行者长期远离日常生活,或者和日常生活脱节,不仅容易造成修行走偏,而且修行成就也不容易巩固,更严重的是导致世间佛教的萎缩。

  从历史上看,中国佛教都采用了最先进、最现代的传播方式。佛教在中国最早用纸,当年,抄经抄得“洛阳纸贵”;佛教在中国也是最早运用活字印刷的,至于刻碑、建塔就更不用说了,用现在的观点来看,一座塔就是一座丰碑,彰显高僧们一生的修持成果、一生的丰功伟绩。

  电影、电视和互联网,这些都是现代化的交流工具。我们是生活在新时代的僧人,应该利用这些技术,让它们为佛教和传统文化服务。我想这些东西是社会进步带来的,是知识积累带来的,利用这些东西来充实我们的生活,给我们生活提供方便,有助于修行。

  僧人们利用网络,利用电脑学习佛教方面的经典、答疑解惑、交流心得很方便。过去在藏经阁里面保存好一本书很不容易,要想核对一个名相很不容易,现在在网上很容易就能够查找到,确实对学习和修行来说是提供了很多很多方便。

  对这一切现代化的产物,我们只视为一种工具,一种方便。少林寺一般的年轻僧人都会上网,大部分人都有手机。上世纪90年代初,河南最早开通的一批模拟手机,我们就开始用了。上网也很早,我们少林寺从1996年就开始做网站了。

  除了电子产品,一些交通工具,我们也都视为生活上的一种方便,为我们传统文化以及宗教的弘扬提供了方便。现在有火车、飞机为我们代步,节省了很多时间,使我们有条件静下心来思考很多问题,这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不仅如此,我们少林寺僧人学外语也是很早就开始了,我们以学英语为主,还学日语、朝鲜语、德语、意大利语、俄语等。佛教是世界性的宗教,我们只有学好外语,才能够了解国外佛教的发展状态,国外出家人的生活情况,包括他们的学术水平,并与他们开展交流。一个信仰大乘佛教的僧人,应该同时还是一个出色的社会活动家。

  当然,每个僧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个性。就我自己来说,能有时间到禅堂里面跟禅师们在一块打打坐,静下心来,思考一些问题,这是我最向往和最喜欢的生活。

  记得有个记者曾经问我:现在的生活和当初出家时想象的寺庙生活,差距大不大?我说,应该有差距的。刚出家的时候,就想着过上山林的生活,悠闲自在的,也挺好的。出家以后一看,佛教界面临这么一个时代,这么一个现状,我就潜心发愿,思考着怎样传承,怎样振兴,怎样使佛教发扬光大。我认为这是我的一种责任。我今生今世能不能够成佛做祖,这个不去讲它,我至少能为佛教界先做一些事情,这也是一种修行,一种功德吧。

  我是宗教界的人民代表

  有一年,我到台湾去,看到台湾佛教界个别人把一些传统佛事放到舞台上去表演。这种表演,实在是太粗糙,既没有文化价值,又没有佛教文化的内涵,还严重损害了佛事的严肃性。我看了以后感到很痛心,这样做,佛教失去了尊严。

  后来,我萌发了一个想法:少林功夫不同于传统佛事活动,是僧人的真实生活,能不能把少林功夫的表演结合现代的声光电,做成一个大型的露天实景演出,文化与旅游相结合,既提升了地方的旅游吸引力,也减缓了少林寺过度景区化的压力?

  有了这么一个想法,我就跟当时的郑州市委书记去说,他大加赞赏,积极推动。就这样,我的一个提议,一个创意,在市委书记大力推动下,获得了政府支持,然后再找商人出钱投资,整合了一批艺术家,打造了一台音乐大典节目。演出3年了,效果很好,影响很大。现在游客来少林,都会住上一晚,在巍巍的嵩山下,欣赏这场禅宗文化的代表性作品——“禅宗少林?音乐大典”。

  政府出政策,少林寺出文化,艺术家出创意,民间出资金,一台剧目从无到有诞生了。就形式而言,这是一场现代的实景演出;就内涵而言,传播的是禅宗文化,表现的是少林生活。通过这种演出,大大提升了以少林生活为题材的文艺作品的档次和质量,这正是我内心所向往的好事。

  从全国文化发展的角度来说,这也是文化产业化的一个很好的案例,在原省委书记徐光春的陪同下,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同志还特地前来观看了音乐大典的演出。

  那天,我详细向李长春介绍了这台节目诞生的过程:少林寺如何出品牌,出创意,政府如何出政策,全面推动,企业家如何出钱,艺术家如何参与创作了这台富有禅宗文化特色的演出。他听了很高兴,认为这是文化产业化的一个典型案例,并决定当年7月份要举行的全国文化产业会议就在嵩山脚下的音乐大典现场召开。

  我心里明白,领导和社会的认同,首先认同我们爱国,同时也认同我们能做成一些有利于国家,也有利于佛教的事情。

  我生逢其时,有幸成为全国人大代表。对此,我经常心生惭愧,亦心生感谢,感谢党和人民对我的信任。所以,这些年,无论在顺境时还是在逆境中,我都没有忘记,中央领导对我们提出的要把少林寺建成国际名寺的期望,我所做的一切,都一步步朝着这一目标在靠近。

  当上人大代表,对我个人来说,不仅仅是要代表人民,代表佛教界做好议案工作,还要通过参政、议政,提升自己各方面的水平。也就是说,不仅要站在少林寺的角度看少林寺的发展,更要站在国家的角度看中国宗教事业的发展。

  记得参加第九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回来,我感受就很多,也很深。这次人大会议,最主要的内容就是修改宪法。整个过程,让我直观地看到了我们国家的一个基本精神,就是正视现实,实实在在;同时也了解了我们国家发展的基本趋势:越来越讲法制,社会也越来越步入正轨。政府正在努力地完善自己,使自己适应新时代新要求,不断地调整政策,制订法律,改革体制。

  政治视野的开阔,思考层面的提升,促使我感到,我们的佛教事业也不应例外,也要主动适应新时代新要求,适应社会主义新时期的新形势。面对法制化社会,宗教立法,势在必行。在我当人大代表期间,如能为在中国促成产生一部好的宗教法规,亦是我最大的愿望和安慰。

  我深深地感悟到,中国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在变,虽然我也面临困难,也不时会遇到阻力,但比起我师父那个年代,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共产党开放的宗教政策,让我这个普通的出家人走出山中的寺庙,到北京参政议政,去世界广泛地交流,但我清楚认识到我所承担的角色,我要用国家的利益,民族的利益,宗教的利益约束自己。

  我当上人大代表10多年,几乎每年都发表议案。比如,我建议落实宗教政策,保护寺庙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希望对寺庙的名称、佛教的一些名称词汇不予以注册;要求被文物部门、旅游部门、林业部门甚至教育系统占用的寺庙能够归还给佛教界,等等。每次提案的答复都还算满意,国务院各个部门,包括人大机关内部对我们建议和议案都非常认真,反复征求意见。

  当然,每年参加人大会议,都是我学习与提高的机会,让我了解社会,也让社会了解我们宗教。我不会忘记,在那种场合,我不代表我个人,我留着光头,穿着僧衣,我始终是宗教界的一名人民代表。

  寻找今天的生存模式

  随着少林寺的影响日益扩大,少林寺几乎成了棵摇钱树,谁都想拿去摇一摇;少林寺又像一块唐僧肉,谁都想来咬一口。2004年前,寺庙门前成了一条商业街,街上假的“少林秘方”、冒名的“少林武僧”满天飞。

  1993年10月,有人对我说,漯河市某食品厂在电视台公然打出了“少林牌”火腿肠的广告。我知道后,心情很沉重。稍有佛教知识的人都知道,僧人是素食者,在电视台做少林牌火腿肠广告,会传递给人什么信息,对少林寺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此前,尽管发现一些商家打着“少林”的招牌牟利,但都没有像火腿肠事件这样严重。出于无奈,我们只得向对方发起诉讼,开创了中国宗教界打名誉官司的先例。这场官司一打两年,最终以少林寺胜诉告终。法院判决说:该厂未经少林寺同意,在其火腿肠产品上擅自使用“少林”名称,属侵权行为。该厂应向少林寺承认错误,赔礼道歉,消除影响,赔偿损失。

  我们打的都是名誉侵权的官司,主要是要个理儿,所以有些官司,只是象征性索赔,以维护寺院合法的财产和权益,因此得到了政府和社会大多数的支持。

  但类似这样侵害少林寺名誉权的案例太多了,我们决定来个主动注册,你不注册,人家注册,再引出一个个官司,实在是太费力了。意想不到的是,按照我国当时的法律规定,像少林寺这样的宗教主体,是无权注册商标的。要想通过注册商标来实现保护少林寺无形资产的目的,只能成立一家有限公司,才有资格来专门从事这项工作。

  河南少林寺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成立了,再次开创了中国宗教界的一个先例,也引来了世人诸多的不解和质疑:寺院成立公司是不是太商业化了?但对我们来说,过程就是这样,别无选择。唯一能参照的法律就是《商标法》,要利用《商标法》保护自己,前提就是要组建相对应的公司。不成立公司,就无法进行商标注册;有了公司这个载体,则可以系统地开展对少林无形资产的保护和管理。少林寺至今已拿到29个相关类别、43项商标的注册证书,2006年11月“少林寺”商标还被国家工商总局认定为“中国驰名商标”。

  如果说成立少林寺实业发展有限公司的动机,是出于保护少林寺的品牌,大家还好理解;那么今天的寺庙开展与宗教有关的文化商业活动,就招致了更多的曲解和非议。对此,我的态度一直很坦然。

  有人问我,你这样做,这样说,就不怕别人怀疑你这一切充满了商业的目的吗?再加上传说中的“佛教界第一个读MBA的人”、“少林寺CEO”等头衔,说少林寺商业味太浓了,好像一点都不为过。

  我刚到少林寺时,少林寺不到30个人,整天为一日三餐忙活,非常困难。当上住持后,师父关照的事一点也不敢忘记,修建寺院,储藏粮食,中兴禅宗事业,每做一件事,都要想到如何实现历代祖师的宏愿。

  大道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为了少林寺的下一个1500年,我只能向前看,向前走。但很多人对此误会和不理解,可能是因为相对于其他寺院来说,少林寺走得太快了。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宗教政策的落实,寺院逐渐得到了恢复,但恢复的同时,我们必须先要做到自给自养,也就是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我作为少林寺的当家人,不得不从少林寺自身的优势出发,从禅宗祖庭的优势出发,从中国改革开放的大背景出发,去寻找一个有利于佛教事业发展的生存模式和发展空间。

  我们从一个佛教徒的信仰出发,从求生存谋发展的愿望出发,从为信徒服务、为热爱佛教文化的人服务的角度,寻找一个又一个实实在在的切入点。诵经是一种方式,帮人做佛事是一种方式,办少林药局是一种方式,开素餐馆是一种方式,功夫表演是一种方式,搞出版是一种方式,拍摄与少林寺有关的电影也是一种方式……

  开展这些与宗教文化有关的商业活动,关键看它的目的是什么,采用的形式是什么。我们这样做,过程是为了随缘方便,目的是为了弘扬佛法。这个过程和目的很重要,当然,具体选择什么项目也很重要,更关键的是让当今世界的主流人群喜闻乐见,愿意参与、愿意信受奉行。我们只做与宗教文化有关的、能体现少林寺本身优势和特质的项目,既弘扬了佛教,又解决了我们的生存问题,何乐而不为呢?至于盈利还是非盈利,我们仍然随缘,哪种方式适当、哪种方式能顾及合作者与受众的利益,我们都不拒绝,但我们对少林寺包括少林无形资产公司名下的收益,则始终坚持按宗教的或非营利组织的原则进行管理,除了工作人员的基本工资,全部收益都用在了文化传承保护、慈善事业,以及国际文化交流等事业发展上。没有这个团队的奉献和志愿者精神,就不会有如今少林文化生气勃勃、举世瞩目的成就。

  一些人不理解我们,是暂时的,时间长了,自然就明白了。检验这些以商业形式出现的活动是对还是错,依我看来,关键看是否有利于寺院的发展和佛法的弘扬。

  经过努力,这些年来,少林寺每年给当地带来了200多万名游客,5万多个武校学员,当地的旅游产业、教育产业的兴旺发展,这一切离开了少林寺持续的文化传承保护和建设、少林文化品牌在国内外影响力的持续提升,还有可能吗?现在少林寺常住院有200多僧人,加上下院和海外中心派驻的僧众,总共有500余人。正是有了这500多僧人,才能把少林寺这个禅宗祖庭的事业很好地传承下来。

  师父当家时,少林寺很穷,生存的环境又恶劣,十年浩劫嘛,能生存下来就不容易了。我们这一代少林僧人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伴随着生活水准的提高,人们对文化的需求就日益高涨。少林寺所处的位置,所拥有的独特旅游资源,能吸引无数的游客;少林寺作为佛教圣地,禅宗祖庭,又蕴藏着取之不尽的宗教文化资源,加上政府越来越宽松的宗教政策,今天难道不是少林寺发展的最好的机遇吗?

  在人们心中,值得尊重的出家人似乎应该是除了念经什么都不做的。我不这样想,我觉得僧人一方面要完成自己的修行,勇猛精进,另一方面还要争取为更多的修行者创造好的修行条件,以至让宗教文化服务更多的人。如果我闭门修禅,什么都不做,传承千年的少林文化在我这代得不到弘扬,少林寺在这个时代不是发展,而是萎缩,那才是真正的历史罪人。

  这些年,少林寺所走出的每一步,总遇到一些阻力。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如果你对所有人的评价都非常在乎,因此畏首畏尾,那就啥都做不成了。凡是在信仰的层面上做事情,不管旁人怎么说,我都不在意,我很容易做到“劳身不劳心”。

  原则问题不让步

  对于争议,我相信,凡是做实事的人最终总能理解我。在走过了官府供给、农禅并重之后,现在的少林寺应该走上一种自给自足的生存方式。

  2009年,是社会对我关注度很高的一年。但那年真正使我感到棘手的是少林寺“被上市”的事件。

  这些年,少林寺采用了不同的方式弘扬少林文化,使少林寺摆脱了生存艰难的困境。只有解决了温饱问题,僧人才能安心修行,禅宗祖庭的影响力也日渐扩大。地方上要利用少林寺加快发展,少林寺本身也应为地方的发展做出贡献,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也是普度众生的好事情,少林寺是非常乐意为造福当地出力的。但我一直坚持,发展少林文化的关键点是不能变的,即信仰不变,禅宗祖庭的传统不变;我们希望各个方面能在尊重宗教信仰,有利于寺庙发展的前提下,赢得少林寺与登封的共同繁荣。当然各个方面都要用心,用智慧去解决少林文化和地方发展之间的矛盾和出现的困难。

  在少林寺的发展方向上,遇到原则的问题,少林寺是不会让步的。比如,少林寺上市这个事情。纵观世界各地的宗教场所,信众出入是从来不收门票的,也没有拿宗教场所进行上市的。这方面,少林寺是绝对保守的,因为这是原则问题。现今少林寺的门票收入有部分属于少林寺支配,这是僧团的生活费和口粮钱,即便这样,我还是一直主张并多次建议政府取消门票,为什么会这么做?国家政策规定宗教信仰自由,设置门票等于阻挡了信众,这是违反政策的,从长远来看,这对少林寺的发展也是不利的。为了确保少林寺佛教圣地、禅宗祖庭的纯洁性,涉及少林寺原则的事情我们是不会让步的。

  当时,我表面不得不平静,但内心确实非常焦虑:少林寺上市的可怕程度,比1928年火烧少林寺还要厉害!火烧掉了少林寺,遇到了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可以再把少林寺建起来;少林寺一旦上市,品牌没有了,就等同于主权就没有了,这难道不比火烧少林寺还可怕吗?一旦上市了之后,失去了少林寺的知识产权,少林寺发展佛教事业、弘扬佛法的事情就很难坚持下去了。师父把少林寺的当家权交给我,我一再承诺,要对少林寺下一个1500年负责,若上市,等于说就是在我们这一代毁了整个少林寺了,这真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当时,我们把少林寺上市后的方方面面的负面影响全想到了,做了个全面的剖析,考虑清楚了。原则问题是不会让步的,但也要力争做到有理有节,解决问题。这毕竟是社会发展过程中出现的问题么。

  后来没想到媒体又来凑热闹。我们为了说明真相,开了一个记者会。事后,一些记者用“少林寺上市风波”这样的标题做文章。普通观众、普通消费者、普通读者,他们往往不看内容,直接看标题,就以为是少林寺自己在搞上市,误导得很厉害,很多人理解为商业化的少林寺如今竟然走上了上市之路。

  有些媒体为了吸引人的眼球,有点不负责任。后来,有记者采访我的时候,我干脆说:“少林寺永不上市。”记者们都有点疑惑了,到底是少林寺被上市还是少林寺在上市?如果我不说这句话,就以为是少林寺上市。

  现在,省市领导都支持把少林寺从上市的圈子里给切割出来,没人敢说把少林寺放进来了,因为这是民意,从中央到地方都是这个态度。

  2009年最后一天,登封市政府、少林寺等单位坐到一起,共同就上市这一敏感话题发表声明。登封市市长表示:少林寺、中岳庙、嵩阳书院等宗教、文物等资产不纳入合资公司经营范围,并提出“三个确保”和“四个不变”。我作为少林寺方丈也首次使用了“欢迎”来表达自己的态度,并同时坚守“少林寺不会上市”这一原则。

  作为少林寺的方丈、少林文化传承人的代表,努力让祖宗家业、中国禅一代代传递下去,传给下一个千年,这是我的历史使命。在这方面,我自认为是坚定的保守者,因为我们的传统,蕴含着创造性地应对现实人生以及社会、自然问题的智慧资源。对我们来说,保守就是创新,创新同时就是保守,一禅一武、一动一静、出世入世、保守创新,都是自然而然地出现和选择的。它们从来不是二元论,而是一回事,没有分别。

  在寻找和创建今天少林寺的生存模式中,我会有所创新,但再怎么发展,再怎么超前,也不会离开中兴少林的这个目标。

  出家人的宗教信仰是不会改变的。

  我心中的少林

  少林寺这些年来受到了很多人的关注,不同的人对少林寺的认识是不一样的;即便是生活在少林寺的人,对少林寺的感情与感受也是不同的。我也常常在想:我心目中的少林寺是什么样的?

  一句话,少林寺是一座大家庭,而我目前担任的是这座大家庭的“家长”。

  少林寺作为延续1500多年历史的子孙丛林,有着大家庭的团结和凝聚力,从对祖师的尊崇上就可以看出来。每年的除夕夜,少林寺都把族谱请出来,由方丈带领全寺弟子在方丈室顶礼历代祖师,同时宣读历代祖师功德以教化弟子,晚辈则向长辈辞岁;清明节和正月初一,方丈带领全部弟子到塔林祭拜,之后各门头还要分别祭拜自己的祖师。这和民间的家族、宗族祭拜是一样的。

  少林寺延承着传统,每一代弟子承接的都是之前几代人积累的智慧和法脉,这既保证了法脉清晰,也更容易从中选拔出优秀的僧人继承祖业,并发扬光大。这也在无形中形成了少林寺的家风,用一个字形容,那就是“真”。做事真,修行真。

  多年来,为了少林寺的复兴和未来我们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和办法,有益于少林寺的就去做,直来直去,并不会顾及外界的看法。近几十年,少林寺从一无所有一步步走到今天,师父和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为了少林寺发展的需要。这不是为了哗众取宠,也不是为了满足别人的好奇心。

  外界看来,作为少林寺的方丈很是风光,但我深深明白,延续了1500年的少林寺,任何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哪怕是住持和方丈,也只是少林寺发展历程中一块铺路石。我们所要做的就是秉承祖师的智慧和家风,只有这样少林寺才能更加兴旺。少林寺的僧众之间的关系也很“真”,师徒之间情同父子,师兄弟之间亲如手足,无论少林寺的弟子在外面多有成就,但回到少林寺他仍是这个大家庭的一员,不会有任何特殊。少林寺很多僧人出去参学,有的就留在其他寺院做住持或是大执事,但回到少林寺仍要遵循少林寺的规制,尽自己应有的职责,诸如打扫、挑水、烧火做饭等基本的工作也要毫无怨言地参与其中。

  所以说少林寺发展到今天,不是也不可能是某一个人所能完成的,而是少林寺所有僧众发心的结果,作为“家长”,我除了自我修行以外,还要担负起传承如来家业,祖师衣钵的责任,为少林寺每位僧人的衣食住行做好服务,为他们创造一个好的修行条件,同时还要为少林寺未来的生存和发展考虑,特别是少林寺僧才的培养和少林文化的传承。

  面对少林寺过去的1500年,我深知个人力量的渺小,但我们是一个僧团。少林寺是众多僧众信仰的圣地,是少林文化传承的载体,整个僧团的力量是庞大的,是由一个又一个少林寺的弟子共同支撑起来的。

  有这样一个故事:一棵大树长在空旷的地上,无论长得多高多么粗壮,但是如果遇到狂风,它一棵树的力量也会难以抗拒,随时都有可能被连根拔起。然而如果这是一片树林,即便这些树不是参天大树,却能根连着根,显示出茂密和生机的活力,也足以抵挡更猛烈的狂风。少林寺就好比这片林子,虽然现在它还不是很大很茂盛,但僧众团结一致,都共同致力于少林寺得传承和发展。

  所以我鼓励僧众要在自己擅长的方面深入钻研下去,比如在功夫、禅修、茶道、雕塑、绘画、书法、医术等不同的方面努力,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也足以悟道了,当然如有余力,再去发展自己其他的兴趣和爱好。人人都有自己的专长,集中起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传承整个少林文化的整体。

  我希望有一天,少林寺人才济济,人才如林,似少室山林般茂密,那才是我心中的少林寺!如此,秉承着各位祖师智慧与家风的少林僧众才能让少林寺中兴。

  我们现在的努力就是为了这一天能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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