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清初分讲南北的岭东两大爱国高僧——函可与函

　　记清初分讲南北的岭东两大爱国高僧——函可与函

　　函可(1611—1659)字祖心，别号千山剩人，本名宗马来，广东博罗韩氏子。父曰缵，官礼部尚书。函可少为名诸生，才高气盛，尝与黎遂球、罗宾王等游，有匡济天下之志。旋以烽烟四起，国事日非，与曾起莘同参宗宝道独禅师于华首。崇祯十二年(1639)，年二十九，随道独入匡山落发登具。后还华首，充都寺，既而复至广州筑不是庵于小北门外。甲申之变，何以内护菩提，外护疆土?行思坐筹，苦无良谋，悲恸形于辞间。福王立，以请藏经至金陵，寓顾梦游楼上。值清兵来攻，函可目睹清军暴虐，血肉狼藉，诸大夫死事惨烈，纪为私史。城陷事发，当事者疑有同党，可被酷刑拷讯，夹木再折，血淋没趾，绝而复者再，仅曰某一人自为而已，竟无二语。观者皆惊咋称叹。曰缵门下士。洪承畴时督师南京，以避嫌不为定狱，遂械送京师，下刑部狱，得减戍沈阳，初潜修于大南关慈恩寺，继而结庐于铁岭龙首山，最后归隐千山双峰寺。无何，噩耗频传，弟宗马、宗马录、宗骊，皆以抗节死，叔曰钦，从兄如琰，从子子见、子元，以起义失败均壮烈牺牲，寡姊及弟妇辈饮刃皆死，婢仆亦多死义者，阖门殉难，函可每得家书，即流涕被面，仰天号哭，为诗百余首，痛伤人伦之变，故国之亡，虽居世外，每以氵典氵忍苟全不得死于国家为憾!因自号曰剩人。时谴戍诸臣若莱阳左懋泰、沾化李呈祥、寿光魏、定州郝浴、泰兴季开生及李龙辈，始以节义文章相慕重，后皆引为法友。函可因招诸人为冰天诗社，凡三十三人，自称扌盍　和尚。逆境为助道良缘，自入佛门，深穷教诲，愿抱四宏，初至沈阳，吾上人延可阅藏，乃为演《楞严》、《圆觉》诸经，引之以儒学，援之以佛理，远近缁素钦服，自是大阐法教，自普济历广慈、永宁，凡七坐大刹。顺治十六年冬，一日目众叹息，示以西来意，作偈端坐而逝，年四十九。所著有《千山语录》、《千山诗集》二十卷，《补遗》一卷。惜被清廷列为禁书，难窥全豹，今恭录民间流传者诗数首，以飨读者：

　　游 祖 越 寺

　　殿阁疑天辟，凄凉几个僧。

　　板桥通野寺，古佛坐孤灯。

　　说法呼顽石，烧杀拾乱藤。

　　禅居高绝处，欲上魂难能。

　　(注：寺为千山五大寺之一。)

　　游 龙 泉 寺

　　洞口凭猿行，逶迤石路迢。

　　到门有虎迹，望寺在山腰。

　　流过泉仍响，春残雪未消。

　　老僧忘岁月，恍惚话前朝。

　　同雪公游千山纪感四首

　　一

　　几度登山不到顶，此回到顶畏登山。

　　九洲细碎风尘外，万里空虚指顾间。

　　云在最低那可踏，天邻至近亦难攀。

　　急须携手下山去，纵遇仙人何所谈。

　　二

　　不怕山高云雾低，牵藤穿穴各忘疲。

　　才被破衲瞻新像，又洗重苔读古碑。

　　几户茅庵闻蟋蟀，千秋石洞宋熊罴。

　　僧头如雪心无事，手煮黄精进白縻。

　　三

　　溪流认得曾游处，更欲寻仙到顶峰。

　　山路不嫌黄叶响，洞门都遣白云封。

　　龙牙颇觉僧心苦，羊肚何妨野味浓。

　　渐愧下贤贤太守，难辞林壑一重重。

　　四

　　半日浮生闲不得，况兼十日访山扉。

　　解开药裹包青栗，折得藤条下翠微。

　　入郭愈怀山水好，逢人多与性情违。

　　何须骢马黄金勒，依旧骑驴缓缓归。

　　(注：雪公，即明末御史中函郝浴，字雪梅，号中山。为涵可师挚友，因疏劾吴三桂亦被流放辽东者。)

　　为某氏诸孤托钵

　　见说遗经那可凭，敝残帙恨层层。

　　修文独取多愁客，乞食还余未死僧。

　　众口共餐朋友泪，游魂孤照法王灯。

　　亦知一粒须弥重，卧看饥号自不能。

　　(注：函可师流放辽东，隐居千山，陵迁谷变，处境艰难，犹托钵乞食，抚养明亡死难友人遗孤，苌弘碧血，诚所谓：士穷见节义，世乱识忠臣也。)

　　函可师悯时忧世，扶纲维常，孤忠亮节，朝野所重，闻其名者无不敬其高义。谨摘录爱新觉罗·高塞(顺治皇帝庶兄)等人诗三首，窥见一斑。

　　悼 剩 和 尚

　　爱新觉罗·高塞

　　一叶流东土，花飞辽左山。

　　同尘多自得，玩世去人间。

　　古塔烟霞在，禅关水月闲。

　　空悲留偈处，令日供登攀。

　　(注：作者爱新觉罗·高塞为清太宗第六子，封镇国公，游千山时所作。)

　　忆 剩 上 人

　　龚　贤

　　一

　　异域老僧存，令生谁与论。

　　月明沙漠地，天迥玉关门。

　　念故伤毛发，还家阻梦魂。

　　几将书札废，不望上林恩。

　　二

　　草露夕微微，空城送落晖。

　　岁华凋白发，秋色倦缁衣。

　　纵有天朝赦，知从何处归。

　　吞毡僧不可，浅盏对长饥。

　　(注：作者龚贤为江苏昆山名书法家，号半千、半山人、钟山野老。山河残碎，痛为国有心，回天乏力，不得已而晦迹江湖，忘形鱼鸟，岁序迁流，哀慕何穷!尝游千山，举目山河，多殷麦周禾之悲，感伤离乱，方有《忆剩上人》。)

　　送剩上人入山

　　郝　浴

　　欣闻鸣鸟司钟鼓，更有赤鸟艳海棠。

　　人卧千山花气里，月升三岛水晶旁。

　　(注：作者郝浴，见《同雪公游千山纪感》。)

　　函(1609—1686)　字丽中，号天然，广东番禺(一说南雄)曾氏子。俗名起萃，字宅师。少习经史，能诗文。十七岁补诸生，崇祯六年(1633)举人。与陈学亻全、梁朝钟友善，澡身浴德，砥品砺学，以气节自负。是时，内忧方深，边事复紧。翌年，与学亻全上公车，痛陈朝政，归而亻全病卒。莘痛良友云亡，哀鸿遍野，社稷有累卵之危，无意仕进，求了生死，超然有迈俗志，尝与韩宗马来(后亦削发，即千山剩人函可)同参宗宝道独(字空隐，1599—1660)禅师于庐山，聆风幡颂豁然有省。时空隐和尚得博山之传，隐庐山黄岩，莘往来参学，得蒙印证。崇祯十二年，遂依道独落发庐山归宗，法名函，得曹洞真传。父母妻子一家七口，先后落发，咸为僧尼。(从弟起霖，随入庐山脱白。子琮，顺治七年〈1650〉从大父披剃，法名今摩，字诃衍。)

　　函自入佛门，焚膏继晷，埋首经藏，通达天台、唯识、贤首诸家之学。越二年，随师赴华首芥庵。十五年，应缁白之请，开法广州诃林，历主雷峰海幢、华首芥庵、庐山栖贤、韶州丹霞诸大刹。时狼烟滚滚，粤警频传，法音绝响，师声誉益高，丛席愈甚，每阐发禅理，三教同源，闻者莫不喜悦。往雷峰时，平南王尚可喜，慕其宗风，以礼延之，师一见即还，时人无不服其高峻。法弟函可(长庆宗宝道独禅师法嗣二人：一即函、一为函可)以文字罹祸，坐戍东北，开法沈阳千山，两家弟子分讲南北，极一时之甚。函可殁，师无限哀悼，哭之以诗。

　　函盛年孝廉弃家，世人颇怪之，及时移鼎沸，缙绅遗老，托而逃禅者，多出其门，始知师有远见。弟子众多，为南中僧望。康熙九年(1670)，知府廖文英仍请住持归宗，旋即退院住栖贤。二十五年夏返雷峰，八月二十七日预知时至，作偈而逝，寿七十八。法嗣有海幢阿是无禅师。函师才思敏捷，著作宏富，有《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丁义诸菩萨万行楞严经直指》十卷、《楞伽心印》、《心经论》、《长庆老和尚行状》、《长庆宗宝道独禅师语录序》、《瞎堂诗集》等行世。

　　函师具匡时救世之宏愿，砥节砺行，为挽末法之劫运。甲申国变，痛深于切肤，比闻霍觉商父子殉难事，义愤所激，挥泪写下出自肺腑的一首深表同情、无限哀悼的五言诗，谨录之于下：

　　霍觉商父子四人死难

　　生平多慷慨，死国在儒林。

　　父子情偏重，君臣义独深。

　　碧潭今日事，明月古人心。

　　俯仰堪谁语，一堂玄对森。

　　共明千古节，就义且从容。

　　生死去来际，衣冠谈笑终。

　　草堂云漠漠，寒夜雨溶溶。

　　一片孤情绝，相期入碧峰。

　　参考书目：

　　《(道光)广东通志》卷三二八。

　　《(道光)南海县志》卷四二。

　　《(光绪)广州府志》卷一四一。

　　《(宣统)番禺县志》卷二七。

　　《江西通志》卷一八。

　　《江苏诗征》卷一七九。

　　《正源略集》卷八。

　　《晚晴诗汇》卷一九五。

　　《续藏经》第一二六册。

　　《千山诗汇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