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四大高僧真正使中国佛教走向实修阶段
明代四大高僧真正使中国佛教走向实修阶段
中国佛教至明代已呈颓废之态,佛门各宗到此时后继乏人,社会各界对佛教也不象前代那样极力支持。晚明出现了所谓四大高僧,收拾颓废局面,佛教出现了短暂的回升之势。这四位高僧指的是云栖祩宏、紫柏真可、憨山德清、藕益智旭。其中云栖祩宏(1535-1615)被认为是明代中兴净土的宗师,而藕益智旭则在佛学理论方面作出了极有影响的发展。
云栖祩宏(1535-1615年),别号莲池,俗姓沈,任和(今浙江杭州)人,一段时间内连续遭受父母双亡、丧妻、失子的本伤刺激,看破红尘,于三十二岁时出家,受具足戒后云游参学,后居杭州云栖寺。云栖祩宏对于华严圆融学说和禅悟都有极深的造诣,力主佛教内部的融合并归向净土。他认为,宋明佛教衰落的原因,就在于禅法的堕落和戒律松驰。禅家乱用机锋棒喝,公案泛滥,抓了鸡毛当令箭,扯虎皮当大旗。古人棒喝是为了引发禅机,要求施者明具慧眼,而当时的禅师们自己不悟,答不出来问题就伸出棒子打人,往往师徒们互不尊重,倒在地上打作一团,实在让人对禅失去了信心。云栖洙宏又试图以经教的权威性来拯救禅的危机,他说:
“参禅者藉口教外别传,不知离教而参是邪因也,离教而悟是邪解也。饶汝参而得悟,必须以教印证,不与教合系邪也。(《竹窗随笔.经教》)”
主张禅教合一的同时洙宏把主要精力放在对禅净合一的论述上。在他看来,即便是有大慧根的人,修净土也是值得的,“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禅宗净土,殊途同归”,因而:
“禅者净土之禅,净土者禅之净土,而修之者,必贵一门深入,此数语尤万世不易之定论也。”
禅和净土完全失去了界限,禅是净土的禅,净土是禅的净土,洙宏把禅净合一发挥到极致。而且,“贵一门生入”,净土的易行性是无可质疑的。
禅家有名言说:“本来无佛,无可念佛,佛之一字,吾不喜闻。”而净土宗则有训导说:“西方有佛,号阿弥陀,忆佛念佛,必定见佛。”两家差别可谓了然分明。可是洙宏一点也不觉难以调和,他说,参禅和念佛都是通向解脱的道路,适合什么就该做什么,提倡某一种法门在文字上与其它宗派发生冲突是不奇怪的。他举例说,当年的禅门巨匠如永明延寿、真歇清了等人,既是禅门巨匠,却又都修习净土有成,禅法高明,又谋得了好去路。接下来洙宏又从报身的角度证明净土的好处,他说,禅悟并不等于成佛,禅悟并不等于得到圆满的报身,很难达到真正的涅盘境界。念佛则不然,一心诚念阿弥陀佛,到了极乐国土后,有佛力的直接加持,终归能修到圆满的报身,永远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洙宏为宣扬往生之法,特别强调所处时代的恶劣,即末法时代修法是十方困难的,禅家流于胡搅蛮缠,教家空头理论也做不周全,只有净土法门修起来最简单。净土之教,“专一心而向往,历三界以横超”,是“末法之要津”。“若人持律,律是佛制,正好念佛;若人看经,经是佛说,正好念佛;若人参禅,禅是佛心,正好念佛”。总之,与其做各种各样枝节上的努力,不如直接抱住大树,就怎么也不会出叉子了。
洙宏很清楚在明末的衰世,再讲高深的佛理已经不合时宜,故而,他重视一些浅显的说教和宣称,比如作《戒杀放生文》,宣扬佛教最基本的爱护生命的精神。他更不满于当时的佛教道场中男女混杂,不守时规的状况,作《水陆仪轨》整理佛教礼仪。这些都在民众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紫柏真可(1543-1603),字达观,俗姓沈,江苏吴江人,是和洙宏同一时代的高僧,许多著名学者如汤显祖等都曾向他问教,可见其学问功底之深,真可一生参访尊宿,没有专一的师承,立志复兴禅宗,同时又对儒释道三家以及教内各宗持调和的态度,和当时佛教文化发展的大趋势合拍而动。真可一生从未受请担任寺院主持也从不开坛说法,但却十分重视语言文字在接度后学方面的作用。他把文字比作水波之相,禅比作水本身,据此发问说,如果一定要离开文字去求禅,岂不是和渴了饮水,却偏要拨开水波一样可笑吗?他又把禅比作春天,把文字比作花,两者互为表现,据此又得出了德山喝、临济棒都是文字,澄观疏、智者论也是禅的观点。
真可对净土的评价很高,但却不象当时僧人们常说净土易修,他认为,参禅得悟固然难度不小,但是修成净土也不容易,不解佛法三昧,修净土也很难成就,对于那种“以为念佛求生净土易而不难,比这参禅看教,唯此着子最为稳妥”的看法,真可持怀疑态度。真可因此对净土看得很重,说倘若“到家果能打屏人事,专力净业,乃第一义”,这就是把净土捧到最高法门上去了。
憨山德清(1546-1623),字澄印,俗姓蔡,安徽全椒县人。十九岁在金陵栖霞寺披剃出家,初从云谷法会修习禅法,后随无极明信学习华严教法。二十六岁时,德清北游参禅,广访名家。万历四年(1576),德清与洙宏的禅净合一说影响了德清。德清与紫柏真可交情也深。
德清从师承上属临济宗的传人,其思想重点却在于禅教一致和禅净合一上。
德清首先批判了禅宗的堕落。他认为自禅宗建立到宋初可算是禅门兴盛的时期,但随即就开始走下坡路,到了明代,道场败坏到了难以收拾得地步。参禅者多,而且个个傲得愚蠢,把佛门仪式看成低贱的事,与佛法作怨家,嘴里说的是套话,又以胡言乱语为机锋,情况已到了十分糟糕的地步。
解救禅门危机的良策是禅净合一。德清极力提倡宗杲看话禅,认为参禅之人只有抱住一个话头,发起大疑情,才有可能大疑大悟。看话禅与经教是一致的,禅不离教,教即是禅。
“佛祖一心,教禅一致。宗门教外别传,非离心外别有一法可传,只是要人离却语言文字,单悟言外之旨耳。今禅宗人动即呵教,不知教诠一心,乃禅之本也。”(憨山老人梦游全集)。
教禅两者都统一于一心这里,并非离开一心去参悟另外的禅。教诠释一心,所以也是参禅的根本。德清继承延寿的观点,把性相、禅教等都摄到一心之中了。
关于禅净合一,德清的观点与真可稍有不同,真可把参禅看成是念佛的入门手段,德清却把念佛看成是参禅的必由之途。德清着重地指出,对于参禅者来说,心地不净是最大的障碍,“非念佛无以净自心”,心净了自然也就领悟了自心。“若念佛念到一心不乱,烦恼消除,了明自心,即名为悟,如此念佛,即是参禅”。
发展到了极致,德清要求参禅之人干脆把“阿弥陀佛”四个字当成话头:“念佛审实公案者,单提一声阿弥陀佛作话头,就于提处即下疑情,审问者念佛的是谁。再提再审,审之又审,见者念佛的毕竟是谁。”
在德清眼中,明末已是佛教末法之世,人心恶浊,少有利根,所以只有从念佛入手参禅修道,他一再声称“念佛、参禅兼修之行,极为稳当法门”,而且,念佛往生净土可以作为任何学人的理想归宿,所谓“净土真修”,不但能对治禅门流弊,而且可以保证最终的解脱,因此,净土修行有不可比拟的优点。德清一再强调,念佛这一种法门,即可包容统摄其它所有法门:
“......净土一门,修念佛三昧,此又统摄三根,圆收顿渐,一生取办,无越此者。以上佛祖,极力开示,已非一矣,无奈末学,志尚虚玄,以禅为高,薄净土而不为。”
净土一门适用于任何根性的人,从大菩萨到声闻缘觉,从“愚夫愚妇”到“极恶之辈”,任何人都可以借此捷径修成正果,彻底地解决“生死大事”。到此憨山德清把禅完全地纳入念佛之中,两者甚至连特征上也失去了区别。德清晚年闭关念佛,昼夜念佛六万声,以禅师的身份大修净土,在禅门中实属罕见。
明末四大高僧中最晚也是影响最大的是藕益智旭(1599-1655)。智旭别号八不道人,俗姓钟,江苏吴江人。少习儒书,曾著《辟佛论》,对佛学进行批判,后来因为读到了洙宏的著作,转而信佛,二十四岁时,智旭从德清弟子雪岭出家,论师承也应算是临济宗门人。智旭出家后,有感于明末清初禅门败落之况,“每每中夜痛哭流涕”,甚至把法师骂成乌龟。起初他着意于宣传戒律,但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的行动,从此他潜心研究佛经,开始做禅教一致与净土理论的工作。
智旭的佛学深受天台宗学说影响,以一念统摄教禅各家,而最终则归于念佛的当下之念。智旭告诉信徒,不要在心外觅法,法外亦无处觅心,整天参禅、看教、学律,终是一念。一念者,就是要至心念佛,如果一切众生以此谛信念佛法门,那么教、禅、律都可以归入这一最高的法门中,不再有分歧了。
智旭不但要把诸宗归入净土,还试图论证诸宗本来就出自净土,“若律、若教、若禅,无不从净土法门流出,无不归还净土法门”。念佛法门是一切法门的根本,是了中之了义,圆顿的圆顿,方便中的方便。古人早就摄禅于净。今人错会了古人的意思,如此等等,智旭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明净土的圆满。当时的禅宗,在智旭看来,不过是“口头三昧”,街头卖弄口舌而已。总之到了智旭的时代,禅净合一已经变成了以净摄禅了。
智旭思想的另一特色是他对地藏菩萨德大力宣扬,在智旭看来,要修净土,要追求现世的幸福,都必须至心供养持颂地藏名号,如此能切实地灭除罪报。
地藏菩萨,是中国佛教四大菩萨之一,佛经中说他生生世世发下了数不尽的,最为深重的誓愿,如“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等等,所以是以大愿为其德性表征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中又说,持颂地藏菩萨名号可以灭除五逆重罪,甚至于转变现报,故而在佛教徒眼中,这位菩萨是专管因果报应、生死轮回的大神,民间把他推崇为阴间的教主,地位远在各殿阎罗之上。这当然是中国老百姓根据自己的想象所作的形象定位。事实上地藏菩萨在中国佛教中的地位可说是尊崇之极,佛经上一再说明,过去、现在、未来无数的佛陀都是蒙地藏的愿力得以征道的,并且,在释迦入灭,弥勒未生之中的50多亿年里,娑婆世界众生的问题都交由地藏菩萨代为照料,所以地藏菩萨又是代理元首级的人物。
智旭根据诸经认为,既然地藏菩萨威神力量可以消除各种先天、后天的罪报,那么,诵地藏之名号对于一般愚昧的老百姓来说无疑是十方必要的。崇祯九年(1636年),智旭前往地藏九华山,住华严阁,专劝僧俗持念地藏菩萨名号。他曾结坛百日,持颂地藏菩萨灭定业真言五百万遍,又让僧俗共持“十万万”遍,“求转大地众生共业”,颇有关怀全人类的风范。在智旭的倡导下,地藏信仰在东南地区广为传播,九华山道场盛极一时。
智旭的活动带有极强的宗教实践色彩,他不但大力宣扬以得救,还在具体的宗教行事中实施礼忏、持咒、血书、燃香等活动,有效地唤起了下层民众的热情,给处于兵荒马乱中的人们以巨大的精神安慰。
净土往生也好,地藏信仰也可,智旭强调的都是一个信字,这在中国宗教史上留下了巨大的影响。
可以说,发展到明清时代衰落的佛教僧人,已经不再着力于探索宇宙人生玄而又玄的解脱境界,而更多地把希望的眼光落到来世的幸福上去。从重视实践修行方面说,是对原始佛教精神的复归,但从其追求易行方便的实际作为看,各宗归净使得中国佛教失去了原有各宗鲜明特色,理论上融合混杂,难以谋求更大的发展。中国佛家发展至此,创造力的活力也近于灯枯油尽了。
客观总结中国的佛教发展史,在明末四大高僧手中,揭开了中国佛家彻底转向信仰实修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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