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今后佛化前途改进的希望

佛法当这二十世纪的潮流，应如何涤尽从前的旧习，毅然改进，勃然兴起，焕然维新，以应新社会的需求，造成全世界的真正自由平等，圆满其救度众生的大愿；这是吾人应有的研究，应有的讨论，亦吾人应有的希望！但是怎么样的改进？及为甚么要改进？试略言之：
　　现在世界上的人，多数是以为学佛是消极的，是迷信的，是理想的，是束缚的，是执滞的，是出世的，是自利的，是度鬼的！我们学佛的人，肯承认这些名词吗？若不肯承认，就要振起精神，切实去改进！且将余的改进希望，逐一分述如下：
　　（一）世界上的人，为什么多以为学佛是消极的呢？其缘因：是因为从前那些学佛者，多是念着那生死轮回之苦，便欲急求解脱，遁迹空门，与众缘隔绝；佛的学理，外人绝少研究，故遂以消极名之。在那太平景象底时候，无论说是消极，积极，都没有什么关系；但处于这五浊恶世，人欲横流的时代，学佛的人，若不把生死轮回看如梦幻，奋然将从前的消极主义反转！行勇猛积极无畏的救世主义！不特辜负了佛恩，且亦无以生存！经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又云：“众生度尽，方澄菩提，”又云：“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不是佛积极救世的大愿吗？学佛的人，若不勃然兴起，竟我佛未了的遗志，那就简直可说他是佛门的逆子！社会上的寄生虫！群起而扑灭之可也！然则积极改进的方法又应如何？应首先举办日报，把佛的真正学理天天在报章上尽量宣传！每日的要闻，每段加以佛理的批评按语！如是，才可以望达至普遍底目的。虽然，现在各处佛学社团所出版的月刊，旬刊，周刊等——已属不少；但以余的观察，现在各处的佛刊，等于闭门说法，颇难传出户外！何以故？因为那些看佛刊的人，大都全是有了佛学常识的，那未有佛学常识的人，是绝对不看！查我们国内出版的佛刊，年代最久者，已经达七八年；试问一般购阅该刊者是什么人？那没有佛学常识者，肯购阅否？欲以现在各家出版佛刊去度人信佛，大概是几等于零！换一句说话来讲，简直是“没有这会事！”所以我提倡改办日报，是照新闻报的办法，内容要材料丰富，要言论正解，要消息敏捷，要迎合各界人士的心理，无论信佛不信佛的人，都要令他喜欢看阅；如是办法，那些不信佛的人，看了这个报纸，自然能领导他去发心学佛；所谓化娑婆为极乐，实现人间净土，非此断不为功！然乎！否乎？此为余的希望改进者一。
　　（二）世上的人，为什么多以学佛是迷信的呢？因为向来的僧侣们，只知叫人拜佛念佛，并不将那拜佛念佛的缘因对人们讲个清楚；以致一般妇孺，天天迷头迷脑的去拜，以为便可邀求福利；甚至有专向妇孺方面鼓动，神话百出，以为敛财地步；似此行为，焉得不令人说是迷信的呢？莲花面经云：“佛言：阿难，未来之世，多有在家的白衣得生天上，多有出家之人，堕于地狱饿鬼畜生！”今之佛徒，再不回头改进，不难就要应验了佛这句话了！大般涅盘经云：“复次，善男子，菩萨摩诃萨，复作是愿；宁以铁锤打碎此身！从头至足，令如微尘！不以破戒受诸刹利婆罗门居士恭敬礼拜。”佛当时教人修菩萨行且如此，今之僧侣教人迷信，甚至有自居高座，受人摸拜，岂不是违了佛训吗？吾希望今日各佛徒，速把那导人迷信的事业铲除净尽！速把那佛的真理拿出来供献于社会！要知道！佛的本意是愿人人皆共成佛！是愿实现世界大同！并非是教你们一味朝夕烧香磕头！盲信盲拜，便可得到福利的；须知佛即是心！自心觉悟，立地成佛！自心迷妄，虽把那头磕破了，也是没用的！吾再希望那略具学识的僧侣们，拿出良心来代佛宣扬！不要只图自己的名利恭敬！总要先把僧俗的界限打破！四众一致联合！设法使世界上的人都明白了佛的主义，都行佛的道理，能够达到外观上没有了僧，实际上即已遍地皆僧，外观上虽不见了寺庙，实际上家家都已实行佛道！达到了这个地步，可以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无权利之纷争，无阶级之分别，岂不是实现了佛的世界了吗？此余希望改进者二。
　　（三）世上的人，为什么说佛学是理想的呢？因为往时的学佛者，每以幽玄之理想，致高妙的行持，使世人瞻仰弗及，所以因此怀疑生谤。当此科学昌明的时代，事事都贵乎实证；所以在这时候的佛化，吾希望一般的学佛者，也要说些有实证的话，当是则说是，当非则说非，那是非两可的话尤其是不可说，并望将一切佛法打入人伦风化日用常行间去讲，随顺世法，变而通之，修多罗云：“一切世法，无非佛法”何以故？除世法外，本无佛法故；此余的希望改进者三。
　　（四）世上的人，为什么多说学佛是束缚的呢？因为从前的学佛者多是出家为僧，在家学佛的是绝无仅有；所以世人不止说他是束缚，还有说他是：“废弃人事，灭绝伦理！”此何以故？缺乏正当的宣传故！须知世间一切束缚，皆由心造，并不在乎出家与不出家之别；楞严经云：“归原无二性，方便有多门”可见学佛是并无束缚的地方；昔维摩诘以居士身而成佛，可见学佛并不是一定要受出家的束缚，而在家亦一样可成的。今则学佛者虽大不乏人，究竟多数不能跳出俗语所谓底“迷信”的圈外！当此波旬遍地，吾人学佛，若不行真的佛法，断难将烦恼解脱！所以吾希望今之学佛者，实现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用无畏的法施！出降魔的手段！使人人皆知学佛是解除束缚！是有益身心！能救世度生！能消灭障碍！能将五浊恶世底人心改善！能实现世界的真实平等！更希望一般佛徒，不可以为我是僧，便栩栩然以三宝自居，高登狮座，直受一般男女居士的模拜；要知道“谦受益，满招损！”以三宝自居者——即是自大，自大者——臭也！当这二十世纪的时代，是注重平等，佛的学理，也是平等！所以余希望一般的学佛者，本我佛的平等学说，实行扶助社会速达到真正平等的实现！此余的希望改进者四。
　　（五）世上的人，为什么以为佛学是执滞的呢？本来佛学并没有执滞；何以故？佛教人“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又教人“随顺世法，心无所着，”怎样能够说他是执滞的呢？其所谓执滞者，因见近之学佛徒——我相太深，所以误认故。即如那些出家的人，不管知识高下，不理学问如何，只知道我是先出家，我便应居上座，你是后出家，你便是后辈，前辈的言论举动，后辈不得议认辩驳；又如出家人的行为，无论如何，居士不得揭其黑幕，动以“行非菩萨，身非上座，何得干犯……”等语以压人，这又何止执滞呢？简直是专制了！须知，“学无前后，达者为师。”吾深望一般学佛的人，不论出家在家，实行先将那上下座的人我相参破！互相连络！交换智识！放活泼些！不要仍前执滞！一致联合起来！实行我佛的大慈大悲救世之心，实现千手千眼的无畏救世主义！遇学界，则现身学界说法，遇军政界，则现身军政界说法，遇商界，则现身商界说法，遇工的，则现身工界说法，遇农界，则现身农界说法，下至仇犯狱卒叫化子等——皆一一现身说法，施种种无量方便令得度之；此余的希望改进者五。
　　（六）世上的人，为什么以为学佛是求出世的呢？因为向来出家的，多是持厌世主义！以“看破红尘”四字口头禅；所以佛法入中国数千年来，不特是未能晋及，而且是与世隔膜得很！当此江河日下，前途危险！吾希望学佛的同志们，皆要具足菩萨的金刚力！奋身入世！发广大愿！行无畏的法施！虽代众生受苦而不怨！务将这苦海内的众生，都救度至四元世界上为目的！以符阿难尊者所云：“将此身心奉尘刹，是则名为报佛恩。”此余的希望改进者六。
　　（七）世上的人，为什么以为学佛是自利的呢？因为学佛的人，多有是因世道衰微求治无望；那洁身自爱的，存独善之见，与世不闻不问；那利欲熏心的，则视为投机事业，于世绝无裨益；如是行为，焉得不令人说是自利的呢？要知道——世之治乱，皆由众生因果所感召！若不转变众生，将来结果，必发生悲苦状态！是故当今之世，凡学佛者，吾希望实行以利他为先，广行六度，普利有情，此后人心能否改善，为我佛徒是赖！此余的希望改进者七。
　　（八）世上的人，为什么说佛是度鬼的呢？这句话——不但是普通人这样说，即余未学佛以前也是这样说！何以故？你看世间上的人，无论那一家，都是遇了丧事，就去请和尚尼来诵经礼忏放焰口；而那些僧侣们，也就乐此不疲，高挂其承接法事功德招牌，藉此谋利；其它的利生救世事业，及如来遗教的主义，不但是不奉行，而且绝口不谈！焉得不教人说是度鬼的呢？虽然——这礼忏放焰口也是为超度过去众生设想；但处于这末劫时代，若不发明真理，专从送死上做工作，结果必至天演淘汰！就算那送死的工作，是灵验到十二分，也是拿不出实证给别人家看的；况且世人开口便说是：“化钱功德”又说是：“掩生人的眼”，这种无价值的事业，干他作什么呵！像这样的要索经资才肯与人众做功德，是与卖法无异，且亦失了慈悲之心！所以希望各僧侣们，速把那承接法事功德的招牌收下，并非是叫你们不要去做功德，不过是教你们将自己的身份抬高一下；尤其是不可在那经资上锱铢计较，露出那种卑鄙下贱的行为，致贻佛门之羞！总要先把那来请功德的鉴定一下，诚意信仰的，则不能论及经资之多寡，是应该去应付的；否则大可不必去作这种傀儡！徒费了那宝贵的光阴！至于将那经咒用世俗的淫腔串入，尤其是切切不可！在你是以为可博施主之欢，在旁观者是笑你无耻！污屑经典，要坠入阿鼻地狱的！一般的佛徒，以为何如？此余的希望改进者八。
　　有些人说：“出家的人，全赖寺庙以安身，寺产以糊口，现在他们的食住都几至无所倚靠，若再教他们不要做焰口经忏的工作，及提倡佛化革命！推翻宗教！这不是要逼他们流为叫化子吗？”这些说话，在那没知识的人听了，是觉得很对的；然而我却以为大谬不然！要知道，当这科学昌明的时代，人的头脑，是一天新过一天；我们这个佛的学理，若不切实去彻底研究展明，若不唤起一般佛徒从速改进，依旧去帮他们提倡那迷信的事业，那是等于劝他饮鸩止渴；必至束手待约毙而后已！至说“现在出家的人，食住都无所谓倚靠，”这句话，我看尚在少数；若果不谋自立，仍旧想如前的靠十方捐助供养及维持本有的私产，此后那就真有不堪设想了！要知道，现在的潮流，迷信与宗教，都是万难存在的，要知道，再往后，那无工作的人，就难以生存于世界上了！吾国佛徒，向来多是作依赖的生活；若不改图自立的地位，在个人计，固属无以立足！就佛化前途计，也不免要受莫大的影响，所以吾希望一般佛徒，速谋自立，速谋改进！
　　自立应该怎样呢？现在全国的寺庙——寺产——尚在不少之列；凡为佛徒者，应实行“布施波罗密”，将现有寺庙，尽行布施出来，兴办工艺厂——学校等——寺田收回自行耕种，所有一切佛徒，应半日做工——或农——半日入学，实行农——禅制，自耕自食，自织自衣，如是三数年后，全国的佛徒，不特是无须依赖别人供养，而且可获盈馀去办一切济世利生的事业！这不是较诸依赖生活好得多吗？
　　改进方法，略述于前；最重要者，为佛徒就要实行真心肩荷三宝！不要当作投机事业；负正当的弘法责任，不要导人迷信，作寺庙的变相！首先要一致把佛教的“教”字推翻！改为佛化！因为这“教”字既不合于潮流，而且是范围狭窄。我见得现在一般的所谓法师，都是好摆架子，凡演讲必高坐，凡所到的地方，必预先筹备欢迎，凡搭舟车，必坐头等，这都是不对的地方；吾希望一般的所谓法师，此后要实行改穿草鞋去跑路！行露天的讲演！须知，代佛宣扬，是佛徒应有的责任！当时释迦在世，说法四十九年，都是跣足行乞！现在的法师，动辄要人家聘请，装模作样，博自己的名利恭敬，这可以叫得是代佛宣扬吗？即可以叫做出风头罢了。
　　上来所说，都是浅陋之见，或以为关心佛法，或以为佛门的革命份子！余都不理会；但求余心之所安罢了。
　　原载《楞严专刊》1926年第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