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持首刹 永流华夏——记赵朴老与洛阳白马寺

中国第一古刹——洛阳白马寺，位于河南省洛阳市城东12公里处。该寺北依邙山，南望洛水，这座古老而辉煌的古刹，在那郁郁葱葱的长林古木丛中，隐隐露出那峥嵘的殿宇和高耸的宝塔，寺内那长鸣的洪钟，远溢的法香，给人们一种庄严、肃穆与神圣之感。该寺就是我国佛教的发祥地，并被世人誉为“释源”、“祖庭”，称为我国佛教的首刹。

白马寺创建于东汉永平11年（公元68年），是汉明帝为铭记白马驮经之功，敕令并命名兴建的。建寺近2000年来，该寺几经风雨、几度兴衰。特别在文化大革命运动中，该寺受到了严重破坏。赵朴老为护持、恢复和复兴这座古刹，倾注了大量心血，做了许多艰苦工作。

白马寺之所以称为“释源”、“祖庭”，为我国第一古刹，是因它有“祖庭十古”之说。这十古为：白马寺为中国第一古刹；齐云塔院为中国第一古塔；永平求法为中国第一次西天取经；摄摩腾、竺法兰为最早来华传授佛教的印度高僧；贝叶经为最早传入中国的梵文佛经；白马寺清凉台为中国第一译经道场；《佛说四十二章经》为中国第一部汉文佛经；《僧祗戒心》为中国第一部汉文佛律；白马寺为中国第一座传戒道场；朱士行为中国第一位汉人出家和尚。这“十古”决定了白马寺为华夏第一伽蓝的重量地位，奠定了在我国乃至日本、朝鲜、越南等地的重要影响。近代，还相继传到欧洲和美洲，为佛教盛传于世界起了重大作用。正因如此，“文革”后，赵朴老就向周恩来总理提出，要把这所寺院恢复起来。周总理很重视朴老的意见，很快就批准同意了。朴老说，在1972年，为迎接柬埔寨国王西哈努克亲王参观白马寺，我向周总理提出，从故宫调拨一批佛像、法器等佛教文物到白马寺，周总理很快即批准同意了。同年外交部副部长韩念龙同志带领各国使馆人员到河南参观，看到白马寺当时的状况，对外影响很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河南省委提出并报周总理批准，于1972年对白马寺进行了一般性整修。整修后对白马寺如何使用、由谁主管等等问题，在当时的条件下并未得到解决。

在1976年10月，“四人帮”粉碎后，国内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要求参观白马寺的内外宾客越来越多，尤其是佛教界朋友，都特别关注白马寺的情况，不少人竟提出要到白马寺参观朝拜。为此，洛阳市外办和文化局便联合邀请中佛协领导来白马寺视察，听取上级佛教领导的意见。赵朴老应邀于1977年4月中旬率有关人员来白马寺进行考察。据白马寺方丈海法法师、少林寺的素喜法师等回忆，赵朴老这次考察，极其认真、细致，也十分辛苦。对白马寺当时存在的问题及其改进意见，讲得具体明确，与会者深表赞同。两位法师说，赵朴老对白马寺的问题主要讲了三点：一是关于大殿佛像问题。赵朴老说，原大雄宝殿供奉的元代彩塑的三尊佛像，在“文革”运动中全部被毁坏了，被毁坏的佛像现也无法找到。现各大殿供奉的佛像，基本上都是后来修补的或是新塑的，这些佛像大都是出自水平不高的艺人之手，佛像的各个部位比例失当，有的头小手大，有的臂脚手指上下一般粗，有的面部凸凹不平等等，这不论从艺术角度还是从宗教角度，都不宜在各大殿供奉，也不宜与信众和游客见面。二是各殿堂所供佛像不协调也不合理。赵朴老说，天王殿和大雄宝殿所供奉的佛像基本上都是从北京故宫博物院移来的佛龛、佛像，尤其是大雄宝殿陈设的一整套佛菩萨、罗汉像，雕刻的都很精美，也很精细，看去金壁辉煌，但哪个殿供奉什么佛像，是有传统规制的，不是随便摆放的。现各殿摆放的佛像既不协调也不合理。在中轴线上联结为一体的天王殿、大佛殿、大雄宝殿、接引殿、毗卢阁等五个大殿，所摆放的佛像，不是按照传统的做法，而是随意摆放的，这不论从艺术角度还是从宗教角度看，都是不妥当的。另外，在佛龛供案外，还围起一道栏杆，罗汉像上还弄上玻璃罩等等，这些做法虽意愿是好的，但给人印象既不严肃、不美观，也看不出宗教气氛，应予改进。三是寺内环境布置也存在不少问题。赵朴老说，在白马寺山门院内两侧，有接待室和小卖部及东西花墙，这些设施改变了原白马寺环境面貌，与寺庙建筑的规格、布局既不协调也不合理。尤其是把原来的摄摩腾、竺法兰两祖师坟搞到两边花墙的角落里，这是不应该的。这两位高僧之墓，是白马寺独具佛教特色的重要圣迹，在海内外有很大影响。两位高僧当年受汉使之邀，“不惮劳苦，冒涉流沙”，来到我国并在汉明帝亲躬迎请下，在白马寺合译了我国第一部汉文佛经《佛说四十二章经》以及其它大量佛经，后圆寂于白马寺。为纪念他们，特修了腾、兰二坟。这两位高僧，开创了我国汉译佛经的先河，为我国弘法布教，法轮东传，佛法大兴做出了巨大贡献。目前的情况，有损于这两个有关古代中印文化交流的胜迹观瞻，也有损于白马寺这座古刹的整体布局和形象。这些问题的发生，主要是白马寺是由文物单位管理使用，还是由宗教部门管理使用、寺院是否对外开放等等问题没有解决造成的。

关于解决这些问题的初步意见。赵朴老说，根据我们的了解，并多方面听取意见，为切实合理地解决好白马寺的问题，提出以下初步意见：

1.白马寺应作为宗教活动场所对外开放。从白马寺本身的历史（有“祖庭十古”之说）来看，它应该作为宗教活动场所对外开放。从河南来看，前来参观的内外宾客比较多，少林寺尚未修复，开封相国寺早在数十年前就遭到破坏，现沦为市场，整个河南省目前只有白马寺还比较完整，且对外影响又大。保留这所寺院的宗教性质、作宗教场所对外开放，这对接待国内外的宾客有利，对与国际上开展文化交流、加强友谊有利，对国内外佛教徒参观朝拜有利，对管理和发挥这座古刹的作用有利，同时，也可更好地宣传和体现我国的宗教政策。因此，我建议该寺应作为宗教活动场所对外开放。

2.合理摆放和利用现有佛像。赵朴老说，关于佛像、佛龛的陈设问题，应尽量利用故宫移来的现存仓库里的佛像、佛龛以及其它设备来替换那些新塑的或修补的佛像，除非必要外，尽量不重塑、不外调、不返工，以节省人力物力和时间。中轴线五个大殿所摆放的佛像，应根据各大殿的特点摆放相应的佛像。在可能的情况下，各殿佛像应照顾到合理搭配，增强应有的宗教气氛。

3.在环境布置方面，建议山门内多种一些树木和竹林，把山门内新建的接待室和小卖部移到适当的地方，将两边的花墙拆除，把两座古印度高僧坟显露出来。

4.建议从少林寺的僧人（当时还有12人）中调几个到白马寺，以加强白马寺的殿堂管理、庭院的清扫以及其它卫生工作，并给予他们固定的生活费，这比一般职工管理得要好。赵朴老在会上还说，国家文物局的王冶秋局长曾告诉我说，山西五台山佛光寺和南禅寺，其建筑和佛像都是唐代的，由两个僧人管理比其他地方十几名干部职工管理得还要好。

不少法师认为：赵朴老的这些意见，真正说出了广大干部和佛教徒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朴老的讲话在洛阳乃至河南省均引起了很大关注。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朴老敢于大胆地实事求是地讲出这些意见，又能明确地提出解决办法，且这些办法既有前瞻性又有方向性，是极其可贵的，也是人们未想到的。这些意见不仅对解决白马寺的问题有重大的推动作用，对解决河南乃至全国的寺庙问题也有重大作用。对赵朴老的远见卓识与胆量，都敬佩不已！

赵朴老对白马寺的考察和各殿所陈设的故宫佛像，一直记忆犹新。在1994年7月初，文物局曾有人说，白马寺陈设的佛像，是从故宫借来陈设的，提出要收回等等。赵朴老得知后立即给我和游骧、萧秉权同志写一条子。条子写道：“文革后，我向周总理提出，首先要恢复河南白马寺”、“理由是：白马寺是第一个佛教寺庙”、“周总理郑重地批准了”、“白马寺是经由当时的文物局局长王冶秋同志将故宫大佛堂全套佛像、法器调拨去的，包括18罗汉像在内，绝不是现在文物局所说的‘借陈’，他们违背了周总理的意旨，违反了前局长王冶秋的决定和努力”等等。根据赵朴老的指示，经和有关部门交涉，白马寺陈设的故宫佛像，才能永久地供奉在这座古刹里。

今天我们重温朴老这张措词简炼、明确而严厉的条子时感触颇多：深感敬爱的周总理当年对白马寺的恢复与开放，所给予的极大关怀和支持，王冶秋局长所付出的巨大努力；更深刻地感到赵朴老坚持原则、实事求是，对保护和护持这座古刹所付出的巨大辛劳。

赵朴老一直把白马寺挂在心上，1986年，他在百忙之中题写了“白马寺”匾额。1992年4月中旬，赵朴老为解决开封相国寺问题，专程赴河南视察。此次赴河南，本来时间很紧，但朴老一再提出要到白马寺看看。还说：“要看看海法法师，他‘文革’中为保护白马寺吃了很多苦”等等。

海法法师于1956年在中国佛学院深造，1959年毕业后分配在白马寺，先后任知客、监院、方丈等职。在“文革”运动中，白马寺被占，僧人被赶，经典被烧，佛像被毁，而海法法师誓死坚守在庙里，他自己种地、做饭，看守寺院，还经常挨批挨斗，为保护这所古刹吃尽了苦头。有人风趣地说他天天都实践着该寺天王殿那副“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的对联。

是年4月13日下午，赵朴老赴白马寺视察。对赵朴老无比敬仰的海法法师，早已率四众弟子在寺前列队等候欢迎。赵朴老看到热烈欢迎的场面，十分感动。他先在大殿礼佛诵经，诵经法会后参观了有关殿堂，后在客厅休息，海法法师向朴老作汇报。朴老高兴的边听汇报边关切地询问有关情况及海法法师的身体状况。朴老充分肯定了白马寺这些年所取得的成绩，提出了今后希望，并望海法法师保重身体。后朴老让把和江泽民同志谈话的印忠法师请来相见。

印忠法师毕业于贵州某警察学校，后在该市一派出所工作。1991年2月，江总书记视察白马寺时，他向总书记敬茶，问他为什么出家时，他直率地说现在社会上腐败问题太多，因看不惯又无力改变，故愤而出家。江总书记听后即吟咏了“欲问天下兴亡事，请君直看洛阳城”的诗句。以告诫陪同的省市领导引以为诫，切实把反腐败问题抓好。江总书记视察白马寺及同印忠谈话的情况，在《人民日报》等新闻媒体曾作了报道，故引起了赵朴老的关注。

印忠法师见到朴老特别激动，但也显得拘谨。赵朴老拉过印忠法师的手，并让他坐在身边，后亲切地问他：“你是什么地方人？多大年岁？”印忠法师答：“贵州人，24岁。”朴老高兴地说：“哦，24岁，真年轻，可畏之年，你能从贵州那么远的地方来白马寺，希望你能为佛教做出一翻事业来！”印忠法师点点头。朴老又问：“去年江总书记来白马寺视察是不是问你为什么出家来？”印忠法师说：“是的！”这时赵朴老笑着针对印忠法师思想上的模糊认识，从佛教的教义、目的耐心地开导说：“我们佛教协会成立四十年了，成立时就提出要发扬佛教的优良传统，要在自己的传统基础上发扬好的东西，这样才能庄严国土，利乐有情。”朴老说：“我们佛教总说为庄严国土、利乐有情而奋斗，那什么叫庄严国土呢？大而言之是说把三千大世界庄严起来，小而言之就是要使你所在的地方，如白马寺、洛阳市，进而河南省、全中国，让它更美好、净化起来，使它文明昌盛美丽，这叫庄严国土，这个国土的概念很广泛。庄严，当然不仅仅指物质方面的庄严，还有精神方面的庄严，这就是人间净土思想。人间佛教就是建立人间净土，我们所在就是五浊恶世。你看见现世间一些不好的东西，这很平常，你说是普遍的，这不错，因为它是五浊恶世嘛！但是勿做恶事嘛！这就是要靠自己发大愿。刚才我进来，那么多人隆重地欢迎我，举行这样的法会，念的是《心经》，回向我消罪障，除烦恼，得智慧，是勉励我们要世世常行菩萨道。现在每个人都要做到这一点，当然会碰到很多的艰难困苦。你不要说好像对佛教界以外很多现象不满，在佛教界里面对现实就那么满意吗？不见得。因为还是在这个世界上。”这时朴老喝了口水，沉思片刻后又讲了一个小故事。朴老说：“唐太宗当年曾问玄奘法师：你们僧伽、僧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呢？玄奘答了八个字：鱼龙混杂，凡圣交参。深潭里有龙有鱼是混杂的，有凡人也有圣人是交参的，要晓得在人间就是这样鱼龙混杂的、凡圣交参，纯而又纯，是找不到的，不要轻易看到不满的东西就逃避。要这样想：正因为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合理的事，所以我们要渡众生，要在这个世界上庄严国土，利乐有情。”赵朴老最后又殷切地嘱咐印忠法师说：“你很年轻，今后大有作为，望你好好学习佛教教义，担负起弘扬佛法、庄严国土、利乐有情的重任，担负起绍隆佛种、续佛慧命的重任，把白马寺这座古刹搞得更好。”印忠法师频频点头，表示要牢记朴老的谆谆教诲，绝不辜负朴老的期望。

谈话结束后，海法法师请朴老题字。赵朴老沉思片刻后，即兴致勃勃地挥毫题写了如下三首诗：
携将一片心，来参第一寺。为乞二千年，出现无上士。
四海重一马，千秋护两坟。若教檮杌①在，应记楚桑门。
净扫舍利塔，顶礼比丘尼。护持千万劫，心与白云齐②。

在场的党政领导、法师、居士，个个带着敬佩的心情，看着朴老写的那首首意义深长的诗篇；回味着朴老那深入浅出的谈话；回想着朴老过去那感人至深的视察，所讲的那掷地有声、句句带方向性的意见，让人更加深刻地感到：赵朴老不但为护持和恢复白马寺倾注了大量心血，还为白马寺的发展勾画了更加美好的蓝图，同时，还为佛教四众弟子努力学修、普渡众生、庄严国土、利乐有情，提出了更高要求，指明了前进方向。

多年来，白马寺的广大僧众，按照赵朴老的指示和要求，在地方政府宗教部门的热情支持下，在印乐方丈的率领下，对该寺进行了大规模、高标准地维修和扩建，整治了内外环境，拆除了危、旧平房，寺内外进行了绿化，铺设了寺内外石板路面，修建了多座拱桥等等。现寺门前绿草如茵，平坦开阔，寺内苍松翠柏，花香四溢，清净优雅的环境，安祥静谧的佛门气氛，受到了中外香客与游人的好评。为把该寺建成国际名寺，成为全国的佛教文化研究中心、佛教活动中心和信众朝拜与旅游的中心，僧众们一直在努力工作着，奋斗着。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这座华夏古刹，定以其巍巍雄姿展现在海内外香客面前，让白马寺这第一古刹与佛法永流华夏！

注：①檮：梼的繁体字，音dǎo；杌，音wù；梼杌，古代传说中的神名。②寺左半里许有齐云塔院，供释迦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