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罗汉与中国文化

中国佛教主流为大乘佛教，因为大乘佛教教义与中国本有儒道文化在哲学思想、伦理思想、传释方式等诸多层面均具有某种程度的暗合。儒家文化认为应当立己立人、讲究忠恕之道，而大乘佛教则主张应当慈悲为怀、以普度众生为己任；道家文化认为本体的道祇可意会、不可言传，大乘佛教则用以心传心、不立文字作为重要的传释手段。正因为此，中国古代在内地流行的主要是大乘佛教。然许是受密宗供奉曼陀罗的影响，因之又在殿堂供奉佛、菩萨之外，更塑罗汉像以为烘托。

　　值得注意的是，在五百罗汉中，虚拟其名以充五百之数者达一百零二尊之多，占五分之一强。揣测其意，恐与佛典所言化城相类。佛祖在引领众生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路途之中，惟恐众生因路途遥远而生厌倦之心，以至于半途而废，于是在路途之中幻化出无数小城，以增强众生向佛的勇气和信心。想来撰作或使五百罗汉者具体化者的初衷，其出发点似在于将佛典所言及的德行加以形象化、拟人化，而由此树立一个人格的典范或楷模。其所虚拟之名号，似乎不仅在尽力避免印度梵文而力求使用符合中国广大民众心理要求的中国本土文化语言，而且从中可以看出使中国僧人挤人五百罗汉之列的努力。如第二百七十二尊所立之「普贤行」的名号，普贤本为印度梵僧，在五百罗汉中没见撰作者直接单独立普贤名号条，而是以印度普贤的德行作为楷模的罗汉，从而大大淡化了印度佛教的色彩，其出发点可能是用以表现中国人亦可以成罗汉果位罢。这种大胆的改造甚至捏造，恐怕在世界文化史也是极为罕见，而为中国文化史上所独具的特有景观。事实上在中国佛教史上也是应该大书一笔的。从其对中国民众的影响而言，对五百罗汉名号的具体化而出现的这种佛教名相的拟人化现象，可以说是佛教中国化一种十分鲜明的体现。这种外来文化中国化过程中及其背后所蕴含的文化底蕴，是很值得我们今天进行认真而深入的思考和咀嚼的。

　　五百罗汉，名号不同，形色各异，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广大民众中，它们被视作力量与吉祥的象征，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它们与中国文化结下了不解之缘。从其命名就可充分显示出中国人特有的思维方式，和中国文化特有的底蕴。勿容置疑的是，今天，五百罗汉成为中国文化不可分割的一个重要组成部份，成为中国文化宝库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有关罗汉的民俗与理论上的罗汉有着很大的差距。民俗是民众口口相传、清新怡人的，而有关罗汉来历的考证和说明则可能是枯燥乏味的。从当时出现的五百罗汉名号的具体化的事实本身而言，绝对不是某个人的一时冲动，而是反映了当时将印度五百罗汉具体化、具象化、偶像化，而且将罗汉从名号到形象都符合中国人口味的中国化的时代要求。由此可见，罗汉信仰，渊远流长。从历史而言，本身是中国文化改造外来文化的产物，从现实而言，已经构成了中国文化不可分割的组成部份。并对中国文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丰富了中国文化的内容。关于对五百罗汉的尊崇，是在五代以后才开始兴盛起来的。一些寺院始建五百罗汉堂，供奉五百罗汉像，一些石窟也开始出现以五百罗汉为题材的造像。

　　各地无论禅林道场、佛门圣迹，抑或乡间闾巷、草野民间，都流传着不少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有关罗汉的传说。在民俗中，菩萨、罗汉和蔼可亲，平易近人。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其中中国的皇帝也列于罗汉之中，如果不加考证，则很可能被认为是一种十分荒唐的笑话。但事实上，康熙、干隆确曾位列于罗汉之林。如北京碧云寺罗汉堂里第四百四十四尊「破邪见尊者」，被塑造成顶盔持甲，罩袍登靴，两手扶膝，双目炯炯。此即为干隆皇帝为他自己所塑的罗汉像。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中国文化对外来文化的一种强大的包容力量。

　　在中国人的心目中，罗汉、菩萨都是行善积德的象征。实际上是中国儒道本位文化的一种宗教体现。在中国文化中，观音不仅是用佛教教义去普度众生，而是扎扎实实地为民解忧除苦；在中国文化系统中，罗汉还是智能的化身。如：第四百四十尊精进辨尊者，内中所述尊者劝说德乐正而毫无所得之时，便用神通变化成一祇小蜜蜂，终于因势利导，使其开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充满智能的中华民族以自己本有的传统思维方式为框架接纳、容受并改造外来佛教文化的特质。

　　罗汉还与中国的文学如小说戏剧等及绘画等艺术形式紧密地联系起来，成为文学家、艺术家们反映和表现的题材。在《西游记》等文学艺术作品中，十八罗汉时常成群出动，如「十八罗汉斗悟空」，「十八罗汉斗大鹏」等。随着这些文学作品在民间的广泛传播，罗汉的形象与神通也在中国民众心中有了一个基本的定位。

　　罗汉本为西域梵僧，然自有五百罗汉名号和绘像始，其名号称呼与形象装束业已汉化，且已无佛教本然的庄严肃穆，而流溢出浓郁的生活气息。呈现出为中国本有艺术所改造的特征。

　　当然，五百罗汉与中国文化是一个很大的题目，这里祇是及其万一。相信随着研究的深人，对这个问题会有更新的理解。

　　中国佛教，尤其是对五百罗汉的信仰和崇拜，对中国人的精神生活和社会生活产生过相当深远的影响。《七塔禅寺五百罗汉图》是石刻拓本，制作十分精美，是当今传世之宝。若能对研究佛教，尤其是对了解五百罗汉的历史与具体行迹，以及从深层次认识和思考中国文化的历史、现状与未来发展方面起到拋砖引玉的作用。对人们修学佛法起到引导的作用，由罗汉位进到菩萨位，最终到达佛陀果位，究竟涅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