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儒道释三教作家对于“心”字之涵义暨据其加以引申所制的篇章小集（一）

唐代儒道释三教作家对于“心”字之涵义暨据其加以引申所制的篇章小集（一）
　　陈祚龙
　　谈及印度的释教，自从两汉之际传人我国以后，其原有的思想学术，对于我国传统的儒、道两教之思想学术，通过相互的感染、交流与融和，无非已使其内容与外观，下仅益形广博丰裕，而且真是多姿多彩!关于这样的情景，即使单就历来我国三教作家选用一个“心”字，且特将其涵义加以引中与演绎，而分行显示其本人之有关思想学术所制的篇章看去，我们亦可获得其证明。记得已往我并曾将原在教煌“出土”之那一大批佛教文献以内所见到的这类篇章，先后也予校订刊布过一些，譬如左列之拙作
　　①看心法（卧轮禅师撰） 【参看：教煌学海探珠（上、下两册
　　）、 （民国六十八年四月，台北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自
　　后简称“探珠”），页一五九—一八九：教煌古抄中世诗歌
　　一续之（五）】。
　　②新校重订教煌古钞释亡名的“绝学箴”【参看：“探珠”，
　　页三O一—三O八】。
　　③关于教煌古钞“大乘开心显性顿悟真宗论”【参看：教煌资
　　料考层（上、下两册） 、 （民国六十八年六月，台北商务印
　　书馆出版、发行） ，页三七四—三九九：教煌学杂记之三】。
　　④绝观论（菩萨心境相融一合论） 【参看：教煌简策订存（民
　　国七十二年六月，台北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自后简称“
　　订存”），页一七五—一八八：教煌古抄中华禅学艺文两种
　　之（二）】。
　　⑤舍太行净觉禅师开心劝导禅众【参看：“订存”，页一八九
　　—一九九：新集教煌古抄释门的诗歌与曲子之（十二）】。
　　⑥关于教煌古抄“心海集”【参看：教煌学园零拾（上、下两
　　册） 、 （民国七十五年五月，台北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
　　自后简称“零拾”），页一七八—二一四】。
　　⑦关于教煌古抄“顿悟大乘秘密心契禅门法”【参看：“零拾
　　”，页六六一—六六五】。
　　⑧赞梵本多心经偈并序【参看：中华佛教文化史散策四集（民
　　国七十五年十二月，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出版、发行，自后
　　简称“四集”），页一六八—一七O：关于中世教煌流行的
　　某些“偈”或“偈子”之】。
　　⑨新校重订教煌古抄“澄心论”【参看：“四集”，页二三五
　　—二四O】。
　　⑩关于教煌古抄“无心论”【参看：“四集”，页四八三—四
　　八九】。
　　（11）关于教煌古抄“心经”注疏两种【参看：海潮音，六十八卷
　　十二月号（民国七十六年十二月，台北海潮音杂志社出版、
　　发行），页二五—三O及六十九卷一月号（民国七十七年一
　　月，台北海潮音杂志社出版、发行），页一O—一五】。
　　兹者端为便于四方同好用作教研有关学术问题之参考起见，我且不揣梼昧，谨将重编影印全唐文及舍遗（全五册），【民国七十六年三月，台北大化书局出版、发行，自后简称“全文”】之内，属于三教作家所制的有关篇章，分别加以辑录校订，而成此小集。尚希四海博雅，不吝赐予谌正。
　　一、儒教
　　①无心子传并序
　　东皋子始仕，以醉儒罢。乡人或诮之，东皋子不层也。退著无心子，以见趣焉!
　　无心子寓居於越，越王不知其大人也。拘之仕，无喜色，泛若而从。越国之法，曰有秽行者，不齿。俄而无心子者，以秽行闻于王。王黜之，无愠色。退而将游于茫荡之野，适绩之邑。而遇机士，机士抚脾而叹者三，曰：“嘻!子贤者，而以罪废。”无心子不应。机士曰：“愿受教。”无心子曰：“汝闻蜚廉氏之马说乎?昔者，蜚廉氏有二马：一者，朱鬣白毳。龙骼凤臆，骤驰如舞。终日不释鞍，竟以艺死。一者，重胆昂尾。驼颈貉膝，距啮善蹶。弃而散诸野，终年肥遁。是以凤凰下僧山栖，蛟龙不羞泥蟠。君子不苟洁以罹患，圣人下避秽而养生。”东皋子闻之，曰：“善矣，尽矣，不可以加之矣!”
　　【龙按：以上据“全文”，卷二三一，页五九一，王绩文所
　　有者校订。】
　　②江山愁心赋
　　江上之峻山兮，郁崎蚁而下极。云为峰兮烟为色，饮变态兮心不识。江上之深林兮，杳冥蒙而不已·鸟为花兮猿为于，纷荡潖兮言莫拟。夏云阴兮若山，秋水平兮若天。冬沙飞兮浙浙，春草靡兮芊芊。感四节之默运，知万化之潜迁。伴众鸟兮寒渚，望孤帆兮日边。虽欲贯愁肠于巧笔，纺离梦于哀弦。是心也，非模放之所逮。将有言兮是然，将无言兮是然。
　　③石刻般若心经序
　　万行起于心，心入之主。三乘归于一，一法之宗。知心无所得是真得，见一无不适是元通。如来说五蕴皆空，人本空也。如来说诸法空相，法亦空也。知法照空，见空舍法。二者知见，后非空耶?是故定与慧俱，空法中立。入此门者，为明门。行此路者，为超路。非夫行深般若者，其孰能证于此乎?秘书少监、驸马都尉、荣阳郑万钧，深艺之士也。学有传癖，书成草圣。乃挥洒手翰，镌刻心经。树圣树之宝坊，启未来之华叶。佛以无依相而说，法本不生。我以无得心而传，今则无灭。道存文字，意齐天壤。国老张说，闻而嘉焉。赞扬佛事，题之乐石。
　　【龙按：以上分别据“全文”，卷二二一，页九九七及卷二
　　二五，页一O二八，张说文所有者校订。】
　　④谢燕公江上愁心赋
　　江上之仙鹤兮，凤翥而龙跃。气摩青天兮，遥横碧落。集洞庭兮乍驻，倏回翔兮寥廓。江上之鸣雁兮，违阴以就阳。中霄翻翰兮，上带青霜。虽主人兮感会，蹇淹留兮潇湘。湘水兮深深，荆山兮岑岑。荆有玉兮玉为音，湘有芷兮芷为心。我所思兮惰情，不得见兮沾襟。搦芳札兮援宝瑟，申短章兮吐长吟。草萎萋兮自绿，目征帆兮春水曲。永一望兮空踯躅，望眇眇兮思绵绵。忆都门兮夏云边，邈千里兮无由缘。送凉风兮脱叶，复穷阴兮冒天。缅一日其如岁，矧四运之相迁?离别也，骚愁焉。恶乎然，恶乎下然?
　　【龙按：以上据“全文”，卷二九六，页一三四五，赵冬曦
　　文所有者校订。】
　　⑤论左迁贬降未可华心奏
　　臣闻：古之择牧宰者，皆出于台即御史，以为荣迁。何者?以为亲民之职，人命所系。故贵其位，而重其人也。今则不然。京职之下称者，乃左为外任。大邑之负累者，乃降为小邑。近官之不能者，乃迁为远官。夫常人之心，未可卒华。此之不称，彼焉能治?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必贵大邑而贱小邑，重近臣而弃远民耶?夫食君之禄，而冒君之荣。阶下赐之死可矣，流之边可矣。于左迁贬降之例，恶足为王者之政与?夫如是，则上下相同，而官得其实，而天下治矣!【龙按：原注曰：唐会要六十八。 】
　　【龙按：以上据“全文”原附唐文拾遗，卷一八，页四七四
　　四，赵冬曦文所有者校订。】
　　⑥心规
　　元子病游世，归于商余之中。以酒自肆，有醉歌。里夫公闻之，酸元子之酒。请歌之，歌曰：“元子乐矣!”俾和者口：“何乐亦然?何乐亦然?”我曰：“我云我山，我林我泉。”又曰：“元子乐矣。”俾和者曰：“何乐然尔?何乐然尔?”我曰：“我鼻我目，我口我耳。”歌已矣，夫公曰：“自乐山林可也，自乐耳目何哉?人谁无此?”元子引酒当夫公曰：“劝君此杯酒，缓饮之。听我说：“子行于世间，目下随人视，耳不随人听，口不随人语，鼻不随人气。其甚也，则须封苞里塞。不尔，有灭身亡家之祸，伤污毁辱之惠生焉，虽王公大人，亦下能自主口鼻耳目，夫公何思之不孰耶?””
　　【龙按：以上据“全文”，卷三八三，页一七四五，元结文
　　所有者校订。】
　　⑦妄心赋
　　始吾有形，与忧俱生。形是幻器，忧为妄情。受业潜结，贪心日萌。如狂犬之逐块，似飞蛾之赴明。举世役役，终身无成。慨愚者之未达，嗟此志之难遏。多贱实而贵名，咸弃本而逐末。利之所在，距水火而非惧。势之所存，弃仁义而如脱。方自以为气足自负，殊不知患其可掇。夫生也有涯，而智之无已。鹏鹦未足适其分，儒墨焉能齐其理?世谓之忧，我适足以为喜。世之所誉，我适足以为毁。自我心而视物，四者未知其孰是?借如青楼上路，红粉佳人。编贝为齿，点朱为唇。朗如明月之初霁，芳若绿条之在舂。流曼脸而光射，动鸣环而态新。此必天下之巨艳，固当众族而咸亲。奚为乎鸟见之望云层而自逸，鱼见之入深泉而不出?彼丑好之非我，吾孰知其所失?若乃乐府穷选，伶人擅名。跳丸筋之挥霍，奏金石之铿钩。复燕赵之称最，信音容之莫京。清歌一转而行云遏，长袖屡舞而流风并。实天下之乐事，当触类而含情。奚为乎爱居卒于钟鼓，聋俗不知其韶武?嗟爱僧之在物，吾孰知其所主?尝以为生者物之可钦，死者人之可畏。方其髑髅之自得也，下异乎南面之至贵。谓死之为是，生之为非。何存没之交战，而彼我之相违?嗟乎!求马于肆，马下可以得。以猿为心，猿亦未之息。夫制动者以静，吾当反照于元极!
　　【龙按：以上据“全文”，卷四O五，页一八五九，员岘文
　　所有者校订。】
　　⑧岁星居心赞并序
　　兴元纪号，皇上宅位六祀。七政贞明于上，七教敷开于下。其有不迪不庭不若之徒，皆欣然而和，崦然而化。春三月，司天氏奏：岁星居心宿五度，其色黄明润大。光祥帝位，积五十余日。诏下有司，颁示中外。故臣得而言之，以形歌颂。臣谨按：岁星，五帝为苍，五行为木。五常为仁，五事为貌。天意若曰：时以至仁为理，覆露万人。洽浃生类，协夫五行。五事之用，则发于星纬，形于占应。阴鹭大化，昭报成功。元符幽赞，其昭昭如是。礼运之论圣人曰：以日星为纪，以四时为柄。洪范之叙皇极曰：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人。发于人，格于天。天人交感，合若符节。其年秋，平河中之寇。葬其遗骸，复其世祀。班淮右之师，用宏文告，用去武备，此二帝三代所以恢令名也。于是一统类以昭德，明法制以塞违。莺礼百神，宾怀犷俗。嘉瑞美样，纷委狎至，置之而不有。哲人端士，连茹播职，求之如已失。然后端拱於穆清，怡神于静冥。驱一代为纯诚，接万灵于明庭。斯又登迈邃古，光昭闻见。巍乎绍天统物之盛者也!微臣伏于草茅之下，沐浴仁圣。敢献岁星居心赞三早，以备周诗由庚由仪之阙。赞曰：
　　皇天上帝，降鉴下人。后王承之，制作礼文。义用清明，家尚孝仁。人无疠疵，俗以阜蕃。敷祐四方，发为天祥。重华煌煌，乃居明堂。下煦仁泽，上为祥光。肿蛮感通，天人攸同。乃发五事，乃建大中。君君臣臣，德辉昭融。保祐命之，自天无穷。微臣作歌，敢备唐风。
　　【龙按：以上据“全文”，卷四九五，页二二六六—二二六
　　七，权德与文所有者校订。】
　　⑨心印铭序
　　安定梁肃字敬之，学止观法门于沙门元浩。其未知也，患不能知之。既知之，患不能至之。于是作心印铭，盖几杖、盘盂、座右之类，取其自省也。其文自浩浩群生至有无云云，言未知也。自本则不然至终篇，言其既知也。以既知之心印其未知，号曰心印铭。大抵与经论合，而归于无相，庶乎哉!谏获与敬之游，又尝闻浩公之言，故序其所由然，著于铭之首云。
　　【龙按：以上据“金文”，卷六八四，页三一四二，陈谏文
　　所有者校订。一
　　⑩心印铭
　　浩浩群生，或动或静，或幽或明。旁魄六合，运用五行。莫不因心，而寓其形。波流火驰，出入如机。如环无端，莫知其归。或细不可视，或大不可围。日月至明，或以为昏。秋毫至微，或以为繁。或囊括天地，或渴饮四海。舒卷变化，惟心所在。天寿得丧，惟心所宰。心迁境迁：心旷境旷。物无定心：心无定象。明则有天人，幽则有鬼神。苦乐相纷，如丝之棼。有无云云，不可胜言。抑末也已，本则不然。惟本之为体，寂兮浩兮，下可道兮。显矣默矣，下可测矣。统万有于纤芥，视亿载于屈指。外而不入，内而下出。下阖不辟，不虚下实。无感不应，无应不神。在天而天，在人而人。常存而未始或存，常昏而未尝或昏。岂惟我然，盖无物不然。岂惟我得，盖无物不得，混而为一，莫睹其极。故曰心生法生，心灭法灭。离一切相，则名诸佛。
　　【龙按：以上据“全文”，卷五一九，页二三七二，梁肃文
　　所有者校订。】
　　（11）白云无心赋
　　以山川出云天实为之为韵
　　英英白云，合莫为质。义则难究，览之不一。观其发，虽有类于知机：稽其理，乃无心而自出。盖元造之潜运，而神功之阴鹭。时止时行，或徐或疾。结自元气，生乎群山。将离兮，孰制而合?既往兮，孰召而还?非欲恢宏自覆乎大荒之际，焉知酌损不逾于肤寸之间?徒见纡余上汉，缭绕飞天。形不常而屡易，居靡定而频迁。谓变通之不借，将有至于必然。斯乃生有于无，假虚为实。势乍分于逐火，色暂渝于带日。油油裔裔，虽在空而可观。杳杳冥冥，考攸往而无必。触石苍野，扬埃白泉。不恒厥所，有开必先。摇扬萦空，灭烟光于远隔。轮困委地，杂波景于遥川。氤氤氛氛，或聚或分。其散也气，其兴也云。忽羡溢以洪舒，若练之曳。乍萦纡而交错，如丝之棼。所谓化于无象，著于无为。匪知咎于进退，惟契道而推栘。夕随重阴，则黯以沾霄。昼混阳景，则焕然赫曦。叙上腾而蓊蔚，俄叠影以参差。既有遇而必变，则无心兮可知。然则阴阳下测，天实为之。下然者，雷何凭而隐隐?雨何施而祁祁?虽思虑而下假，何卷舒以应时。傥帝乡之可陟，何自致兮在兹?
　　【龙按：以上据“全文”，卷五二四，页二三九三，韦执中
　　文所有者校订。】
　　⑩洗心亭记
　　天下闻寺数十辈，而吉祥尤彰彰。蹲名山，俯大江。荆吴云水，交错如绣。余以不到为恨，今方弭所恨，而充所望焉。既周览赞叹，于竹石间最奇处，得新亭。彤焉如巧人画鳌背上物，即之四顾，远迩细大，杂然陈乎前。引入目去，求瞬不得。征其经始，曰僧义然啸侣为工，即山求材。盘高孕虚，万景坌夹。词人处之，思出常格。禅子处之，过境而寂。忧人处之，百虑冰息。鸟思猿情，绕梁历榱。月来松间，雕缕轩墀。石列笋个，藤蟠蛟螭。修竹万竿，夏含凉飓。斯亭之实录云尔!然上人举如意挹我曰：“既志之，盍名之以行乎远夫?乙余始以是亭圜视无不适，始适乎目，而方寸为清，故名洗心。
　　长庆四年九月二十三日，刘某记。
　　【龙按：以上据“全文”，卷六O六，页二七五O刘禹锡文所
　　有者校订。】（未完待续）
　　摘自《海潮音》第75卷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