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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大儒范仲淹与佛教之关系略论

       

发布时间:2009年04月12日
来源:不详   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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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大儒范仲淹与佛教之关系略论
  范仲淹(898-1052)字希文,谥“文正”,为北宋著名的政治家。按宋代封谥的礼制,道德博洽曰文,经天纬地曰文,内外宾服曰正,文正是对大臣最高的谥号。
  范仲淹“游心儒术”[1],“泛通六经”[2],后人谓之“得圣贤之心”[3]。其一生行止,如治国方略、为官、治边、兴学等,均以儒家思想为指导。清纪昀评其曰:“贯通经术,明达政体”,认为他“行求无愧于圣贤,学求有济于天下”,不尚空谈而在行动中体现了儒家之精神,褒扬其为“一代大儒”。后之学者从儒家思想的角度研究范仲淹亦为较多。但宋代究为儒释道三家思想共融之时代,虽从唐朝韩愈、李翱开始辟佛兴儒,其道绵绵不绝,为宋儒所继承,而终于形成“理学”。但佛老之说自魏晋以来浸染中国社会已达数百年之久,其间历经帝王倡导,自是深入人心。况且,宋代政权建立之后,一反前代后周的政策,给佛教以适当保护来加强统治的力量。宋太祖认为“浮屠氏之教,有裨政治,达者自悟渊微,愚者妄生诬谤。”[4]建隆元年(960),先度童行八千人,停止了寺院的废毁,继而又派遣沙门行勤等157人去印度求法,使内官张从信往益州(今成都)雕刻大藏经版。这些措施使佛教传播逐渐恢复了生气。以后宋代各帝对佛教的政策大体未变。佛教于时人的影响很大,如欧阳修所说:“夫老与佛之学皆行于世久矣,……二家之说,皆见斥于吾儒。……然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祸福,人之趣常众而炽。”[5]
  范公的母亲即信佛,长斋绣佛达20年之久[6];其知交、同为庆历新政中的重臣又同遭贬谪的富弼也是入佛很深的佛教徒。范仲淹一生中与多位法师交往,于佛法中深有获益,从范公诗文来看,其思想中颇有与佛教相通的地方,而且他已经开始从佛教教义汲取营养,壮大儒学了。所以笔者认为,若能从佛教思想的影响入手作一探讨,可能有助于我们更为全面地认识和把握范公的思想特征。
  一、范仲淹与寺僧的交游与感怀
  文人骚客多好游历山水名胜,而“天下名山僧占多”,唐宋佛教兴盛,寺院众多,深山古寺本身就是一景,在山水之乐中一观古寺,亦助清雅之兴。范公在苏州和杭州做官时,游历寺庙最多,并常作诗纪游。他与多位僧人有交游(有记录者即不下十位),有的交往时间颇长,如与日观、广宣大师的交往等。在人迹罕到的深山古寺,范公往往能体会到一种忘却世事、洗涤身心的感觉,在忧乐人生之外能找到一种逍遥自在和清净解脱的滋味。如他在《升上人碧云轩》一诗中写道:“爱此诗家好,幽轩绝世纷。澄宵半床月,淡晓数峰云。远意经年就,微吟并舍闻。只应虚静处,所得自兰芬。”[7]其《游乌龙山寺》[8]诗云:“高岚指天近,远溜出山迟。万事不到处,白云无尽时。异花啼鸟乐,灵草隐人知。信是棲真地,林僧半雪眉。”在万事不到之处,可以尽情享受大自然的灵妙。苏州灵岩山,曾是吴王夫差的离宫,有吴王与西施游乐的旧迹,后建寺。范公在游玩当中体会到一种深刻的历史沧桑感,而宗教的气氛又加深了他的感叹:“古来兴废一愁人,白发僧归掩寺门。”[9]意境夺人,颇有一点佛教中“色即是空”的意味。
  与僧人的交往也能使范公对自己的人生态度作一番省视,帮助他看清世缘,提醒自己对世事不要太过执著。如《留常熟顶山僧居》:“平湖数百里,隐然一山起。中有白龙泉,可洗人间耳。吾师仁智心,爱兹山水音。结茅三十年,不道日月深。笑我名未已,来问无端理。却指岭边云,斯焉赠君子。”[10]面对牵于功名的文正公,智慧的法师以天上卷舒自在、来去自由的云来启示他。在《送真元二上人归吴中》一诗中,作者还表达了对归隐山水的向往:“归心不可夺,千里故园春。……愿结虎溪社,休休老此身。”
  范公一生坎坷多舛,官运蹇滞,虽少有大志,但由于常“感激论天下事,奋不顾身”[11],屡屡忤上,于是几被贬谪。景祐三年(1036),上百官图,指斥当朝宰相吕夷简任人之不当,并献四论(帝王好尚、选贤任能、近名、推诿),讥指时政。吕夷简在皇帝面前指控仲淹“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范仲淹于是被撤销官职,谪知饶州。余靖、欧阳修和与仲淹“义兼师友”的尹洙也受到牵连被谪。这对范仲淹来说已经是第三次被贬降了。倘是一般人,对这样的连续贬谪一定是心怀不平,郁愤难消。但范公却受之坦然,一方面是出自“进者道之行,退者道之止”[12]的理念,另一方面饶州附近的佳山水和与僧道的交往也平复了他心中的忧情。庐山距饶州不远,不仅风景秀美,寺观也多,包括东晋时佛教领袖慧远法师所在的东林寺。与僧人的交往,使他更看淡了世间的荣辱和官场的沉浮,以一种任运随缘的态度来对待。其《游庐山作》诗中也写到:“五老闲游倚舳舻,碧梯岚径好程途。云开瀑影千门挂,雨过松黄十里铺。客爱往来何所得,僧言荣辱此间无。从今愈识逍遥旨,一听升沉造化炉。”
  二、对佛教的态度及对佛教教义的领会
  范公虽为大儒,倡行儒道,但他对佛教的教义并不像欧阳修、李觏那样排斥,相反还多有欣赏和吸收。庆历初,他在旅途中得到一本经卷《十六罗汉因果识见颂》,藏经未录。他认为是“悟本成佛大法之颂”[13],自称“一句一叹,一颂一悟,以至卷终,胸臆豁然,顿觉世缘,大有所悟”,于是亲自为之作序,命府州承天寺僧人归依别录藏之。从这篇短短的序言当中,我们可以窥见范公对佛教的态度。首先,他对于佛教教旨及其特点是有着比较客观和正确的认识的,他在序中说此经的112颂“皆直指死生之源,深陈心性之法,开定慧真明之宗,除烦恼障毒之苦,济生戒杀,诱善祛邪。立渐法,序四等功德;说顿教,陈不二法门。分顿渐虽殊,合利钝无异。使群魔三恶不起于心,万法诸缘同归于善。”短短一段话,相当精要地概括了佛教的特点,并且对佛教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序又言:“余尝览释教大藏经,究诸善之理,见诸佛菩萨施广大慈悲力,启利益方便门。自天地山河,细及昆虫草木,种种善喻,开悟迷徒。奈何业结障蔽深高,著恶昧善者多,见性识心者少。故佛佛留训,祖祖垂言,以济群生,以成大愿。”范公读经的重心在于“究诸善之理”,对诸佛菩萨救济群生的大愿和无缘大慈感受最深。这也是佛教教义与他的儒家思想合辙接轨之处。为善之道,范公一生均笃行之,常接济穷困,体恤军民,事例不可胜数。《宋史》谓之“泛爱乐善”、“为政尚忠厚”,载云:“尝推其俸以食四方游士,诸子至易衣而出,仲淹晏如也。”“妻子衣食,仅能自充。而好施予,置义庄里中,以赡族人。泛爱乐善,士多出其门下,虽里巷之人,皆能道其名字。”而且他颇有一点善恶均有因果的思想。他在给上官融写的墓志里言:“或者曰:儒生多薄命,天岂不为善也?余谓不然:君子之为善也,必享其吉;有穷且夭者,世皆重而伤之,虽一二人,犹以为多焉。小人之为不善也,必罹其凶……”[14]范公认为佛经“济生戒杀,诱善祛邪”,“使群魔三恶不起于心,万法诸缘同归于善。”归结点是劝人为善,而这一点与儒家的仁义思想是一致的,从政治的角度来说,完全有益于教化和治世,所以仲淹对此是极为首肯的。这正与宋太祖的看法一致。
  佛教之大乘又提倡利及万物的广大慈悲心,不仅是人对人,对一切生灵皆要视为同体,所谓“同体大悲”,要为之拔除烦恼障毒之苦,给予幸福安乐。这与范仲淹之“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精神无疑是相通的。仲淹少有志操,怀一腔“利泽生民之志愿”,而“行救人利物之心”,以为“思天下匹夫匹妇有不被其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有爱民济世之心如此!正与佛教入世救度的大乘精神不谋而合。他所作的两首赋《用天下心为心赋》[15]和《君以民为体赋》[16]皆申明此意。《用天下心为心赋》建议皇帝“不以己欲为欲,而以众心为心,达彼群情”;后者则希望帝王能将人民当作自己的身体来体察、爱护和管理。范公此说真是将儒家的“仁”发挥到了极点。此前儒家之“仁”只是以己心度彼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与他人还是分割开的,但范仲淹将二者合为一体,在某种程度上泯灭了人我,这显然是受到了佛教“同体大悲”、“无缘大慈”观点的启发。而“同体大悲”、“无缘大慈”的前提是要做到“无我”,范公在《岳阳楼记》中提到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和在《上执政书》[17]中慨然而言的“不以一心之戚,而忘天下之忧”,可谓真正到达了“无我”的境界。正因为如此,才能身处荣辱之中,屡犯雷霆之怒而毫不惜身,以一己之力变一代士风,如韩琦在祭文中所赞:“天下正人之风,始公辟之。”
  虽然如此,但范仲淹并不崇佛,更不佞佛。在现实中,他是以理性和实用的儒家立场来看待佛教的发展的。
  如前所说,宋太宗从一开始即着力发展佛教。太平兴国元年(976)度童行达十七万人。五年(980)中印度僧人法天、天息灾(后来改名法贤)、施护先后来京,因而朝廷设立译经院,恢复了从唐代元和六年(811)以来久已中断的翻译。真宗一代(998-1022)接着维护佛教,在京城和各路设立戒坛72所,放宽了度僧名额。天禧末(1021),全国僧尼比较宋初增加了很多,寺院也相应增加,近四万余所。另外,还有贵族私建或侵占的功德坟寺很多。这些寺院都拥有相当数量的田园、山林,得到豁免赋税和徭役的权利。于是寺院经济富裕,举办起长生库和碾顗、商店等牟利事业。寺庙数量的增加和寺院经济的发达,流弊渐大,主要表现为寺院经济与政府财政间的矛盾增大了。天圣五年(1027),仲淹写了著名的《上执政书》,极论国家大事,书中对国家的形势进行了分析,并提出了一个六项十八字的治国方针:“固邦本,厚民力,重名器,备戎狄,杜* 雄,明国听”,每一项都作了详细的说明,后来庆历改革的内容,也不出这篇上书的范围。其中将佛教过度发展导致的“缁黄荡而不治”作为社会一患。书中云:“夫释道之书,以真常为性,以洁净为宗。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智者尚难于言,而况于民乎?君子弗论者,非今理,天下之道也。其徒繁秽不可不约。今后天下童行可于本贯,陈牒必结其乡党。苟有罪戾或父母在、鲜人供养者,勿从其请。斯亦养茕独、助孝悌之风也。”如前所说,仲淹对佛教所取的一点在其劝人为善,这是从教化人民、治理国家的角度来考虑的。宋初禅宗盛行,高谈心性,仲淹觉得庶民百姓难以理解,不如前面所提的《十六罗汉因果识见颂》那样以善恶因果来教导人民更具有直观性和实效性。“君子弗论”的观点,与庄子说孔子“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的思路是一脉相承的。出家之人不能赡养父母,这与儒家之孝义相冲突,所以他对佛教修道出家的看法,与汉魏以来儒家的看法并无二致,基本上是不太赞许的。其要求“如已受度而父母在,别无子孙,勿许方游”,正与孔子之“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相仿佛。
  书中对寺院大兴土木亦深为不满,提出了建议之方:“其天下寺观每建殿塔,蠹民之费,动逾数万。止可完旧,勿许创新,斯亦与民阜财之端也。……又土木之兴,久为大蠹。或谓土木之废出于内帑,无伤财害民之弊,故为之而弗戒也。某谓内帑之物出于生灵,太祖皇帝以来深思远虑,聚之积之,为军国急难之备,非谄神佞佛之资也。国家祈天永命之道,岂在兹乎?……安可取民人膏血之利,辍军国急难之备,奉有为之惑,冀无状之福,岂不误哉?一旦有作仓促之忧,须给赏之资,虽欲重困生灵,暴加率敛其可及乎?此耗国之大也,不可不戒。”这些是基于国计民生,就事论事,希望国家能对佛道进行管束,与孙复等人自根本否定宗教是不同的。
  范仲淹终其一生身体力行弘扬儒道,开了宋代复兴儒学之先声。但是宋代儒佛互补的思想背景对他也深有影响,他已经开始自觉不自觉地从佛教的教义中吸取营养,补充儒道,丰富儒学的一些传统概念,提升自己的人格境界。不过另一方面,范公对于佛教还是出于正统的儒家立场和政治家的立场,极端重视实用,对佛教最为首肯的是其劝善济世之道,与后世理学家吸取禅宗心学的内容补充儒学还不一样。
  注 释:
  [1] 《范文正公集》卷四《遗表》。
  [2] 《宋史》卷三百一十四,本传。
  [3] 《范文正公集补编》卷四,徐有贞撰《重建文正书院记》。
  [4] 《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十四。
  [5] 《欧文忠公集》卷三十九,《御书阁记》。
  [6] 事见《范文正公集》卷一八《求追赠考* 状》。
  [7] 《范文正集》卷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下同。
  [8] 《范文正集》卷三。
  [9] 《范文正集》卷四。
  [10]《范文正集》卷二。
  [11] 《宋史》卷三百一十四,本传。
  [12] 《范文正公集》卷二《访陕郊魏 处士》。
  [13] 《范文正公别集》,卷四《十六罗汉因果识见颂序》。下引文同。
  [14] 《范文正公集》卷一三《上官君墓志铭》。
  [15] 《范文正集》卷二十。
  [16] 《范文正别集》卷二。
  [17] 《范文正集》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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