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谦法师:佛法、科学与生命科学
佛法、科学与生命科学
台湾圆光佛学院副院长 释惠谦
前 言
“佛法”与“科学”,这是一个很复杂、也很有趣的主题,可以很多层面和角度来探讨。让我先从两个小问题来想一想:(1)请问:水经过电解之后,可产生氢气和氧气,这是佛法的领域或是科学的领域? (2)请问:人有生老病死,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这是佛法的领域或是科学的领域?
乍看之下,第一题我们很容易回答水分解为氢气是科学的领域,但是我们也可说这是佛法的事例水是缘生缘灭,于法无所有,水是毕竟空,这就变成佛法的领域了。而第二题我们很容易回答生老病死是佛法的问题,但我们再想一想,这似乎也是医学及科学的问题。这样看来,佛法与科学只是研究或解决事情的角度与方法不同而已,它们应该不会冲突,而是可以相辅相成,互为增上。
“生命科学”诚为科学中的一支,由于以生命为研究的主要对象,应与佛法要解决生命问题有着更多的交涉与呼应。本文想重新反省检视何谓佛法、何谓科学、何谓生命科学,并探讨彼此之间的关连与对话,期能在宇宙人生的真理上有更进一步的体会。
壹、 何谓佛法
何谓佛法?这实在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也有许多不同层面和角度的答案。最简单从字义上的回答:佛法就是佛陀的教法。佛陀亲自宣讲,被结集成经典而流传下来的,这当然是佛法。然而《升摄波经》中佛陀却也说:“我所说法,如爪上尘;所未说法,如大地土。”这似乎给了佛法无限大的空间。印顺法师(印老)在《佛法概论》的绪言中,将佛法分为三个层次(根本的、竖贯的、旁通的):“佛的法,是根本的;诸佛常法与入佛法相的佛法,是竖贯的,深入的;融贯的佛法,是旁通的。千百年来流行于人间的佛法,不外乎契合这三者而构成。”[1]就好像一棵树,根本的佛法如树的根,竖贯的佛法如树的茎、旁通的佛法则如树的枝叶华果。其中印老更加申述:“佛法是真实的,正确的,与一切真实而正确的事理,决不是矛盾而是相融贯的。其他真实与正确的事理,实等于根本佛法所含摄的,根本佛法所流出的。”[1]如是看来,科学、哲学等一切人类追求真实、正确的学门学科,也都可算是佛法---旁通的佛法。
我们知道,佛法有宗门和教门,印老之说属教门,吾人尚可用语言、文字、思想而寻进。但如果我们遇到了宗门(禅宗)的大德,什么是佛法,若是根机不契,恐怕就不得其门而入了。例如佛陀的“拈花微笑”,洞山禅师的“麻三斤”,赵州如尚的“喝茶去”,俱胝禅师的“一指禅”,乃至令人最不敢领教的“临济棒喝”,这些也都是所谓的“佛法”,让人摸不着边的佛法,无怪乎常闻人云“佛法无边”,所言甚是啊!总而言之,讲了这些不过是要举证何谓佛法是一个见仁见智及许多不同层面和角度的问题,我们应该可以随着时机因缘及对象的不同,来说明什么是佛法。套用金刚经的思惟及用语:“说佛法,即非佛法,是名佛法”,“无有定法,名为佛法(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要我们不执着分别什么是佛法?什么不是佛法?这给了“佛法”最大最灵活的空间了。
贰、 何谓科学
根据台湾教育部国语推行委员会所编纂的(线上) 《重编国语辞典修订本》对“科学”的解释有二:“(1) 以一定对象为研究范围,依据实验与逻辑推理,求得统一、确实的客观规律和真理。有广义与狭义之别。广义泛指一切有组织、有系统的知识而言,可分自然科学、应用科学、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四大类。狭义则专指自然科学而言。(2) 合乎科学精神和方法的。”[1]吾人若是以“人类的生死烦恼”为研究范围,依据“八正道”等身心的实验方法,及“四谛法”世间出世间因果逻辑推理,可以求得“佛法修证”为一统一、确实的客观规律和真理,这么看起来,佛法的确是蛮合乎科学精神和方法的。
根据上述的解释,科学方法(scientific method)实为科学(science)的核心,如果一项论述可以用科学方法来验证说明,那我们就会说这论述很科学或符合科学。那么所谓的“科学方法”(scientific method)又为何呢?根据Wikipedia的解说:“A scientific method consists of the collection of data through observation and experimentation, and the formulation and testing of hypotheses.”[1]一个科学方法是透过观察收集资料及实验,并测试假说(假设)及公式化的过程而组成的。科学及科学方法虽然带给了人类文明巨大的改变,但它也有相当的局限性,无法完全或完美地解释或实证人类所面对或发现的所有现象及问题,这也是为什么许多科学的理论会不断地被翻新修正的原因。
如果过于偏执科学,而变成一种信条(dogma),那反而就会更背离事实与真理,也就是变得很不科学了。例如Wallace (2003, 17-20)就指出了“The Religious Status of Scientific Materialism”科学唯物主义的宗教状况,批评Edward Wilson所提出的科学唯物主义(Scientific Materialism),根本就是一种现代新兴的自然宗教(a modern kind of nature religion)。很有趣的是,维基大学(Wikiversity)开设了一个学习企划案,它的名称就叫”Science as religion”(科学犹如宗教),列出了学习材料(learning material)有Darwinism as religion(达尔文的进化论犹如宗教) Einstein's Theory of Gravity as religion(爱因斯坦的重力理论犹如宗教)等内容[1]。达尔文的进化论象征着科学,与神学的创造论(Creationism)看似冲突,一属科学一属宗教,长期被争辩讨论在美国的公立学校该教何者?如果生物课教生物的起源,只能讲进化论,不能讲佛教的轮回说或基督教的创造论,那是不是“进化论”已成为公立学校的“信条”,而成为一种“宗教”了呢?这真是很有意思的一个问题,也说明了科学虽然强调观察的客观性,但却也很难摆脱个别观察者的主观性。
参、 何谓生命科学
顾名思义,生命科学就是研究生命的科学。何谓生命呢?在黄显宗教授“生命科学概论”的课堂中,同学们纷纷提出他们的看法:“生命代表一种不断求变、只为适应环境的变迁、避免被时代的脚步淘汰。”“能表现出代谢现象者即具有生命。”“能够繁衍后代的物体就是生命。”“一切美的,让人感动的都可视为生命。”“生命是一种付与、一种赎罪、一种赞美、一种喜悦、更是一种施与舍。”“对这个世界有意义的东西就是生命。”“由许多细胞组成的个体,能思考,能活动,能繁殖的就是生命。”“使物体具有生命现象而成为生物的一种力量就叫生命,生命现象包括:生长、运动、繁殖、代谢、感应。”[1] ……等等。看来每个人对“生命”的体会、看法、定义,颇有许多的差距,这似乎跟他们的学习成长背景有密切关系。例如回答“一切美的,让人感动的都可视为生命。”的同学,可能是学艺术或音乐美术的;回答“生命是一种付与、一种赎罪、一种赞美、一种喜悦、更是一种施与舍。”的同学,可能是学宗教的或热衷参加公益团体的活动;而回答“对这个世界有意义的东西就是生命。”的同学,则可能是学哲学的或是常常在静坐沉思的。
然而要放在自然科学研究检视的“生命”,大概不能有太多的文艺气息,而是要如维基百科所说:“生命泛指由有机物、水构成的细胞组成,一类具有稳定的物质和能量代谢,能够稳定地从外界获取物质和能量,能回应刺激,自我复制繁殖的半开放物质系统,经过自然选择,渐渐进化过程中,一代代适应其环境。生命通常都要经历出生、成长和死亡。具有以上特征的个体均被视为生物。”[1]这样看来,“生命科学”就是以前的“生物学”。由于人类知识的快速膨胀,“生命科学”的领域却不像传统生物学那么狭隘,而包含了动物学、植物学、微生物学、生理学、生化学、生态学、遗传学、生物地理学,基因组学、蛋白组学等,也包括农、林、渔、牧等应用科学,乃至也结合了国防科技、社会学、伦理学、法学、经济学、管理学等等,甚至在此篇论文中,生命科学也与佛学产生关连。可以这么说,“生命科学”是一门整合性的综合科学。[1]
林良恭教授指出:“近50年来,生物学的发展成就于科学领域做出巨大的贡献,尤其是遗传物质DNA双螺旋结构的阐明,被认为是20世纪自然科学的重大突破之一。分子生物学的惊人成就,使生命科学成为当代自然科学中引人瞩目的明星,也因此21世纪领先产业更被认为是生物科技。”[1]然而惊人成就的分子生物学,未来的发展是利多于弊,还是弊多于利,现在虽然尚不能得知,但它已带来人类未曾有的挑战与隐忧,则是全然的事实。当1997年成功复制出"桃莉"羊,复制人也不再是不可能的时候,分子生物学的发展再也不能被视学术自由或研究自由,因为这已经严重挑战人类社会伦理、法律、宗教等许多的领域。
肆、 佛法与科学
佛法与科学,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个很新的议题,在1932年蔡元培就曾为王小徐的《佛法与科学》专书作﹤叙﹥(王小徐,1998,p.5),至今已是77年前的往事了。但随着科学的不断在进步、演变,这个议题似乎也可以不断地被推陈出新提出来探讨。从“佛法是不是科学”或“佛法符不符合科学”,一直到现代较流行的说法“佛法(人文)与科学(科技)的对谈(对话),“佛法”与“科学”似乎很有缘分。陈兵(1999)在其﹤佛学与科学融通之省思﹥的论文中,分为四大段落:““佛法是科学”的论证”、““佛法是科学”论引起的驳难”、“(佛法)对唯科学主义及科学弊病的批判”、“(佛教应)积极回应科学之挑战”,颇为客观地列举出历年来各家对“佛法与科学”这个主题的不同的看法与辩论。然而陈兵在文中所引述的,多是华人的佛学家、科学家、或哲学家等人的看法,事实上在近年来佛法广传西方的情况下,“佛法与科学”(Buddhism and Science)也已成为欧美相关人士所热烈探讨的主题了。
像是Alan Wallace在2003年主编的Buddhism & science---Breaking new ground,收集许多在佛法与认知科学(Cognitive Science), 及佛法与物理科学(Physical Science)方面掷地有声的论文,例如William Ames的Emptiness and Quantum Theory (空性与量子论),Victor Mansfield的Time and Impermanence in Middle Way Buddhism and Modern Physics (中观佛教与现代物理学中的时间与无常性),Anton Zeilinger的Encounters Between Buddhist and Quantum Epistemologies (佛教与量子之认识论的交会),这些文章的题目一看就知道会强烈吸引现代科学知识份子的目光。而且我们可以看出,西式与中式在讨论“佛法与科学”这个议题上,还是有蛮大的差异,西式的讨论似乎更专业或道地了些,毕竟科学的老家是在西方国家,而他们愿意来写“佛法与科学”方面的文章,那么也表示佛法在西方也有相当的影响力,而“佛法与科学”也成为更全球化的议题,佛法也更有如同科学一般放诸四海皆准的说服力。
Thomas McFarlane在2002年编了一本很有意思的书:Einstein and Buddha---The parallel sayings. (爱因斯坦与佛陀---他们的类似之说)。一个是美国时代杂志(Time)评选为“世纪人物”(Person of the Century)[1]的科学巨人,一个是教法流传两千多年并遍行各地的心灵导师,到底他们会说出什么类似的至理名言呢?这的确是耐人寻思的一本很特别又蛮“理所当然”的好书(如果佛法与科学同样是在寻求真理与实相,虽然它们使用的方法很不一样,但它们的结论或看法应该是相去不远的,这也就是为什么爱因斯坦与佛陀会有许多类似之说是蛮“理所当然”的,因为真理与实相只有一个。)另外还有Houshmand, Livingston,及 Wallace三人在1999年合编出版的Consciousness at the crossroad: Conversations with the Dalai Lama on brain science and Buddhism; Matthieu Ricard及Trinh Xuan Thuan在2001年对谈合著的The Quantum and the Lotus: A Journey to the Frontiers Where Science and Buddhism Meet(原著为法文,中译本为《僧侣与科学家─宇宙与人生的对谈》);Wallace (2007)的Contemplative Science: Where Buddhism and Neuroscience Converge等等,都是西方近十年关于佛法与科学方面脍炙人口的好作品。
伍、 佛法与生命科学
很明显的,佛法与生命科学都是以“生命”作为要研究或处理的对象,似乎佛法与生命科学要对话、交流、互补乃至争辩的机缘,也应该比与其它的科学的机缘更多。 以下随缘略举说明几个佛法与生命科学相关的小主题:
(一) “基因”与唯识的“种子”:为何同样是人,却有男有女,有胖有瘦,有高有矮,乃至有美有丑呢?生物学家说这些都控制在“基因”的手上,而唯识学家则用“种子”的种现薰习来说明业报形体的不同。虽然我们不能说“基因”就是“种子”,但它们二者的确也有非常相近之处,那就是它们都说明了生命的起源,并解开了生命的密码。然而“基因”是具体可用科学科技检测的,而“种子”却须用无形的心法修炼去体证。
(二) “胚胎学”与“十二缘起”:胚胎学利用种种高科技工具,观察到胚胎的成长,从男女交媾、精卵结合(成为胚胎)、胚胎着床(受精后八天)、四肢开始成形(四周后)、人形隐约可见(六周后)、胎儿能吸吮手指并可分辨性别(九周后)、到最后出生(10月后)[1];佛陀则禅坐入定,观察到生命的流转为十二支缘起---无明(见男女交合而起欲心)、行、识(神识投胎于受精卵)、名色(身心在胚胎中成长)、六入(器官形成渐为人形)、触(出胎后感官接触新世界)、受、爱、取、有、生、老死。佛陀不但在十二缘起中说明了胚胎成长的过程,更解释了整个生命流转的程序,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2500多年前尚未有现今的高科技工具,他就能“看”到这些过程!宗性法师在2008年10月25日山西太原中北大学“科学视野里的佛教”研讨会中,发表了﹤佛学与胚胎学对人类个体生命形成之认知比较初探﹥[1]一文,其中详细地比较了《入胎经》与“人体胚胎学”,实在是太精彩了,吾人对佛陀的禅定智慧的观察方法,实在是叹为观止!
(三) “生态保育”与“戒杀放生”:由于人类长期利用科学科技工具的优势,对大自然不断的予取予求,已经对整个生态环境造成无可弥补的破坏,人类也开始自食恶果。金恒镳指出:“生物多样性的丧失是廿世纪人类活动导致的全球环境大问题(许多科学家称之为大灾变)…。生物多样性丧失的主要原因,是人类活动直接灭亡许多有利用价值的物种,以及间接破坏各物种间的繁密关联性所导致。更严重及影响更深远的是生物栖境的破坏,甚至完全灭亡它们生活的栖境。就长远的愿景而言,人类促使“全球环境变迁”(如地球暖化、臭氧洞产生、酸沉降、各种方式的污染,漠境化及地被植物的破坏)发生的结果,亦会产生难以挽回的生物多样性大规模的丧失现象。”[1]有鉴于此,台湾政府于2001年公布了“生物多样性推动方案”[1],“生态保育”也就成生命科学的重要领域。然而在2500多年前,佛陀早已揭示“戒杀放生”---人类必须爱护生命、尊重生命、惜福爱物,人与其他万物是生命的共同体,所以要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希望生命科学在“生态保育”的觉醒,能够亡羊补牢,重新回到2500多年前佛陀引导人类生活的正确方向,才能真正得到全体生命的健康福祉。
陆、 结语
佛法与科学都在追求人生宇宙的实相,虽然方法有所不同,一个向内看,一个向外看;好比一个圆圈,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只要不迷失方向,顺着真理的轨迹前行,大家终究还是会碰头的。期望佛法常兴,科学昌明,众生因此福祉日增,世界由斯渐趋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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