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佛像的真伪及鉴定

　　南朝从420年刘裕代晋，到589年陈亡，历经宋、齐、梁、陈四朝，共一百六七十年。据史料记载，南朝佛教发达，寺庙林立，高僧云集。“南朝四百八十寺，尽在楼台烟雨中”，诗人杜牧的名句道出了当年建康佛教隆盛的情景。南朝的皇帝多信佛，梁武帝即曾四次舍身同泰寺，然后用钱赎身。当年有如此之多的寺塔，佛造像的数量白当不是小数，但不知何故，南朝的佛教遗迹却不及北朝多，单尊的铜、石造像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

　　1．真真假假的南朝佛像

　　近年来四川成都出土了数十件南朝石佛像，内中有几件带有年号。传世的还有上海博物馆藏中大同元年(546年)慧影造佛坐像。这些南朝佛像是我们判断佛像真伪的重要标准器。

　　宋元嘉十四年(437年)韩谦造金铜佛坐像和元嘉二十八年(451年)刘国之造金铜佛坐像被世界公认为南朝金铜佛像名品，近年来经笔者考证疑点甚多，很可能是清末时伪造的，详见后文。

　　石窟遗留有南京栖霞山，但后世破坏和改动过甚，难窥当年的原貌。浙江新昌大佛寺内的大阿弥陀佛坐像，结跏趺坐，双手作禅定印，身着双领下垂的大衣，是典型的明代服饰和佛像特征。按当年梁朝僧人僧祜规化设计的弥勒大像，应是倚坐像，与今日禅定坐像全然不同，可知是经明代曾大规模的改动过。

　　由于南朝带年款的单尊铜、石佛像极为罕见，较一般佛像价高，故伪造南朝佛像颇多，不可不慎。将无款的北朝甚至是唐代的金铜佛或石佛添加上南朝年款的情况也不乏见。叶昌炽《语石》中就提到清末的李宝台经常将无款的古佛像加刻南朝伪款的事。已在前面辨伪规律一节中论述过了。

　　能看到南朝佛像真实面目的是20世纪50年代初成都万佛寺和近年在成都商业街出土的几批石造像，在研究南朝佛像上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除上述这些石窟和出土物之外，南朝可靠的金铜佛像实在太少，与北朝至今遗留的金铜佛数量远不能相提并论，要看清金属佛像的真面目，依然如雾里看花。因此之故，早在清末时，南朝款的佛像就受到金石学家的推崇，伪造或添款的南朝单尊像也应运而生了。

　　南朝款的铜、石佛像笔者也格外留意，除去成都的出土石像外，迄今为止能够确认无疑为真品的也不过数尊金铜和石雕小像而已，其余的所谓南朝单尊的佛像都不敢认同，可说几乎件件是伪品。

　　2．南朝真品佛像

　　南朝的单尊金铜像目前笔者只能认同美国堪萨斯州的纳尔逊美术馆藏佛坐像，仅高7～8厘米，形制规整，背后刻款“大通二年戊申二月朔五日清信女……”数字，字体规整，是硕果仅存的南朝金属佛像。

　　又有同好提供的一件铜佛立像照片，高约8～9厘米，刻款为“宋升明二年四月八日佛弟子…金敬造弥勒像一躯……”。

　　按，宋升明二年(478年)恰当北魏太和二年，此像为磨光肉髻，身着褒衣博带式大衣。北魏的褒衣博带式大衣佛像，目前有确切证据的是在云冈石窟11窟。其外壁的题记是太和十三年(489年)，早于此种服饰的佛像在云冈石窟和北魏境内尚无确证，故这尊小铜佛在学术上亦颇有参考作用。此尊小铜像的造型古拙，刻款刀痕深刻有力，字体尚未脱尽隶意，属真品无疑。惜不知出处，据云为国内私人收藏。

　　3.真品佛像加刻南朝伪款

　　真品加刻伪款之例可说俯拾皆是，近百年来由于金石学家的推崇和外国考古学家的注意，古董商趁机画蛇添足，把许多无款的北朝和隋唐的小金铜佛率意添刻南朝伪款，有的至今为学人不察，忝列博物馆之中，或者论文加以引用。

　　此类伪款佛像，在端方《陶斋吉金录》、刘体智(1879～1962年)《善斋吉金录》等金石书上都有著录。如《善斋吉金录》分为乐器、礼器、古兵、度量衡、古泉、铜镜等十类，内中“梵像录”收历代金铜佛像百余尊，开首数尊所谓南朝的佛像实际上都是真品而后刻款的。

　　4．真品佛像散件拼凑的南朝佛像

　　上海博物馆藏有所渭大同七年(541年)张兴遵造金铜佛坐像，背后刻款“大同七年二月八日佛弟子张兴遵……敬造观世音像一区”。此像属于典型的数件残器拼合成—件之例。

　　主尊佛坐像袒露前胸，体躯饱满壮硕，大衣垂于台座前方，衣褶呈立体的写实状，是典型的盛唐时代佛像。宽阔光背上饰有七尊化佛，两侧饰二菩萨，是山东地区东魏一北齐图3-90散件拼凑的南朝佛像(至今仍在某大博物馆陈列)时代佛像光的惯用形制，但不可能出现如张兴遵造像背光两侧以二菩萨的莲座直接触地的形式，而应是整个光背高于主尊台座呈半悬空状态，下面酒己以大莲花座图。

　　此像亦如松原三郎先生生前所指出的那样：铭文内没有鎏金，凿刻浮浅，字体柔弱，且主尊是佛，币孩款为观世音等等，均为至允之论。

　　这尊像是典型的移花接木的作伪实例。至今仍陈列在某大博物馆。

　　5.伪造的南朝金铜佛像

　　伪造的南朝金铜佛基本上是参照北魏的金铜佛像而来的。由于北魏精美佛像的数量本来就不多，高度在20～30厘米以上的金铜佛像，即使不加伪款也已价值不菲，更何况南朝的金铜佛。所以有些伪造南朝金铜佛的造型在参考北朝佛像时又会添添减减，率意为之。殊不知用今天考古学的标型学，即所谓器物排队的方法一排比，肯定不是服饰就是光背或四足，再不就是莲花瓣的形制上出问题。因为古董商毕 竟不是考古学家，东拼西凑，似是而非的东西肯定经不住推敲。

　　还有几件已被中外学术界肯定并尊为标准器的南朝佛像，乍看似乎没问题，但实际上疑雾重重。之所以至今无人质疑，相当大的因素是经过前代学者认可，后来学人相沿旧说，未加深究耳。

　　（1）宋元嘉十四年（437）韩谦造金铜佛像是伪作

　　宋元嘉十四年(437年)韩谦造金铜佛像(日本永青文库藏，高29．2厘米)(图3—93)。此像原为端方旧藏，收入《陶斋吉金录》中题为《宋韩谦造像》，绘有线图，佛座像为束发式肉髻，着通肩大衣，胸前及大襟部衣纹成U形，双手作禅定印，趺坐于方形叠涩四足台座上，身背后为大火焰光背，台座侧有铭文：“元嘉十四年岁在丑邴朔五月一日，弟子韩谦敬造佛像，愿令亡父母、姨子、兄弟值遇诸佛，常与三宝共会。”

　　（2）刘宋元嘉二十八年（451年）刘国之造弥勒佛坐像

　　此外，还有刘宋元嘉二十八年(451年)刘国之造弥勒佛坐像(铜鎏金，高29厘米，美国菲利尔美术馆藏)，发愿文“元嘉廿八年岁在辛卯……刘国之令齐郡为父母造弥勒像一……德成佛道”。

　　此像笔者也不看好，主要仍是光背的形制过分瘦削，台座和衣饰等各方面的疑点与元嘉十四年造像大同小异，光背后字迹浮浅，很可能也是伪作，说不定与上三件元嘉像也是同一作坊的产品。

　　笔者多年来注意单尊佛像，可发现出自同一作坊生产的佛像分布于海内外公私收藏单位，颇有趣味。如下的三尊同署南朝宋景平年的佛造像就分别出现在大江南北。

　　总之，只要是伪造，肯定不是这里就是那里要出毛病，发现蛛丝马迹就要穷追不舍，肯定还会有其他破绽被接二连三的发现，千万不要手软，替伪作找台阶，更不可用伪作轻易修改学术定论。随着伪品被揪出来那种恍然大悟、豁然开朗的心境真是其乐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