剔除后天的染污【龙泉解《庄子》大宗师八】

意而子见许由，许由曰：“尧何以资汝？”

过去，有一些修行人，当他们修行到一定高度时，就会选择云游，不是把自己固定在某一个地方，而是到处寻觅能够与自己对话的人。特别是道家，道法越高的人，语言就越少，你如果修行不够，你想从他们嘴里掏出一句话都难。

意而子就是一个道家高人了，他可能是刚从尧帝那里玩完，就又到了许由这里。许由是个得道人，尧帝曾经让位给他，结果他不但没有接受帝位，还把尧帝骂了一通。许由见意而子从尧帝那里来，就问他，那个尧帝给了你什么好东西？资，就是资助。对于那些修行人来说，资，当然不是指金银，也不是指其它的什么财宝，是指道法，是指能够帮助人得道的法则。

意而子曰：“尧谓我：‘汝必躬服仁义而明言是非。’”许由曰：“而奚来为轵？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途乎？”

意而子回答，尧帝告诉我：要躬行仁义，明辨是非。许由一听这话，估计是马上给了意而子一个大背，不太高兴了，就说，那你还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跟我玩的都是些无拘无束之人，现在，尧帝在你脸上刺上了“仁义”，还把你的鼻子割掉，刻上“是非”二字，你怎么逍遥呢？你还能逍遥吗？

对于得道人而言，仁义就是有倾向性的爱，这种爱就是一种束缚。是非也要不得，是非就是知见，知见也是束缚。所以，许由一听意而子从尧帝那里学到了“仁义”，也得到了“是非”观念，就说，坏了，你不能得自在了。

意而子曰：“虽然，吾愿游于其藩。”许由曰：“不然。夫盲者无以与乎眉目颜色之好，瞽者无以与乎青黄黼黻之观。”

意而子说，虽然如此，我还是愿意在这个世上逍遥游玩的。许由说，不行了，你被尧帝实施了障眼法了，你已经被染污了。一个瞎子，再好的美景，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佛教讲“明心见性”，怎么明心呢？又怎么见性呢？就是许由这里说的，要去掉后天的染污，去干净了，就明心见性了。染污太多了，一个人就变成了瞎子，瞎子怎么可能明心见性呢？

意而子曰：“夫无庄之失其美，据梁之失其力，黄帝之亡其知，皆在炉捶之间耳。庸讵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补我劓，使我乘成以随先生邪？”

意而子听许由说，不愿意带自己玩，就急了，赶紧说：那个叫无庄的美人会失去美丽；那个叫据梁的大力士会失去力量；黄帝也会失去智慧，这都是大自然对人的淬炼的结果。您怎么知道大自然就不会抹掉我脸上“仁义、是非”的刺青呢？或许我被割掉了的鼻子还能够被修补呢。到那时候，我不是还可以跟随老师一起逍遥吗？

许由曰：“噫！未可知也。我为汝言其大略。吾师乎！吾师乎！韲万物而不为义，泽及万世而不为仁，长于上古而不为老，覆载天地、刻雕众形而不为巧。此所游已。”

许由说：噫，不一定吧。那你既然一定要跟我玩，我就为你讲讲跟我玩的大概境界。大道啊，它调和万物，恩泽万世，从不标榜自己是仁义的；它比上古还早，也从不说自己活的大，是个老寿星；它造化天地、万物，也从不说自己是灵巧的。许由对意而子说，这就是“道”的特性，这就是你跟我一起玩要达到的境界。那意思是说，你身上赃的很，去洗洗干净再来找我玩吧。

躬行仁义，明辨是非，这是人间孜孜以求的目标，但得道人不这么看，他们认为，有仁义，就有了爱，有了爱，就有了恨；有是非，就有了对立，有对立，就失去了清静。所以，要想和许由这样的高人一起玩，就必须剔除后天的那些染污，什么仁义，什么是非都不要，不然，想和得道人一起玩，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