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子树”主人:我投资的是人生
上海嵩山路77号有一家枣子树素餐馆,门前8棵枣树分列两旁,格外惹人注目。沿街的大玻璃窗,店内的小方桌加上藤椅,处处显露出的风格和情调,均与上海传统的素食馆迥异。
枣子树——“早吃素”
为什么店名要叫“枣子树”?带着这个问题,笔者采访了这家餐馆的总经理、台商宋渊博。
“生长在大陆北方的枣子树,最早只出现在我儿时的梦中。”宋先生若有所思地感叹。宋渊博40岁左右,1米8的身高,出生在台湾高雄,在台南成功大学物理系毕业后从事房地产生意近10年,1993年随信义房地产到上海。在这期间,他的母亲得了肺癌。宋渊博夫妇俩为此到庙里拜佛烧香,许诺吃素以祈求母亲康复。谁知母亲的病没有发生奇迹,他们夫妇从吃素中却尝到了甜头。激烈的商战常使宋渊博感到疲乏,吃素以后,他感觉精神比以前好了,体质也有了增强。要让更多的人了解吃素的好处,这是宋渊博夫妇开素餐馆的最初动机。
“在台湾,素食馆很普及,顾客群各种年龄段都有,素食者大约占人口的10%。”宋先生介绍说。为迎合大陆年轻人的口味,宋先生将枣子树素食馆布置得简洁、明亮、现代,墙壁上张挂着亮丽的山水画。原来“枣子树”是“早吃素”的谐音,宋先生是在通过开餐馆传播素食的理念。“吃素的好处太多了。”谈到吃素,宋先生滔滔不绝,“中国历史上受佛教和道教的影响很深,民间有吃素的传统。从西方的价值观来说,素食除健康的原因之外,还有保护动物的重要意义。”宋渊博感到遗憾的是,在上海还是缺少素食厨师,他想通过努力多培养一些这样的人材。
理念新——结硕果
宋太太曾芳萱女士拥有mba学位,现在负责餐馆日常的管理。她很赞同丈夫的素食观,落实到经营上,她提出了“无烟、无酒、无蛋、无肉;有情、有义、有滋、有味。”曾女士讲:“我们的餐馆采用的原材料都是绿色农产品,在烹调过程中不加味精,完全依靠农产品的天然滋味。”
枣子树素食馆经营面积360平方米,有100多个座位。每天顾客盈门,且以年轻人居多。
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宋渊博夫妇决定要反馈社会。每个月一次,摆上10桌素食,免费招待一些社会特殊群体,先后接待过消防队员、聋哑人、工读学校的老师以及卢湾区的孤儿。
宋先生特别向笔者介绍了餐馆的小卖部,说这里供应茶叶、素鞋、素包等。笔者不解什么是“素鞋”、“素包”?宋先生解释说:“通常的鞋和包都是用动物皮做的,我们这里的鞋、包决不用动物皮,而是用布料或竹子做的,所以称素鞋、素包。”
临别时,宋先生透露,他正准备在上海古北地区开一家“枣子树”分店,面积是这里的3倍。笔者真诚祝愿他在上海的生意越做越大。
宋渊博:我投资的是人生·上
——摘自《人世间》第三期
宋渊博居士在上海做了八年房地产,却在公司前景看好之际放弃了高薪的工作,卖房开办了名为“枣子树”的素食店。在短短一年内,“枣子树”不仅成为上海知名的素食餐厅,营运也开始获利。
作为一个经营者,他是如何看待这项投资的呢?他的回答是:“如果说这是投资,那么我投资的是自己的人生。”事实上,枣子树的开创也改写了他的人生道路,正如他说的那样:“我已经找到了人生最重要的东西,也知道自己的终极目标是什么,更知道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宋居士这几年的生活历程和心灵感受,用他自己的话来概括就是:“我们尝试用佛法来做我们的事业,来过我们的人生,觉得很受用。”
在开始他的讲述前,宋居士微笑着告诉我:“本来不敢来讲,怕说不好误导别人。临行前还请教了师父,师父同意了才来的。”在此,我们也感谢他的师父,正是因为他的鼓励,我们才得以分享宋居士夫妇清明欢喜的学佛人生。在两个小时的谈话过程中,宋居士始终保持着舒缓的语速,他的沉静和谦和令我印象深刻。
因为宋居士经营的是素食店,所以我们的谈话就从他学佛及茹素的因缘开始。
我从小一直认为佛法是迷信,而且是对人生的逃避,所以内心很排斥。1995年来到上海之后,朋友洪居士夫妇给我一卷《认识佛教》的录像带,才算是真正接触到佛法。可这卷录像带断断续续地看了将近一年,并不是没有时间,而是尚有抵触情绪。但也从此使我开始认识到,佛教并非我想象中的那样,不但非常生活化,还能帮助我去思考一些深层次的问题。
最初开始茹素是在1996年,当时是因为太太怀孕,我希望通过这种无畏布施来保佑她们母子平安。但那时是属于克制自己的欲望,只坚持了一年半。所以会中断素食,主要是难以抵挡大闸蟹的魅力。
但恢复肉食的那半年时间,我遭受了一生中最大的病痛折磨。每天晚上七八点开始,全身就痒得难以自制,一直要抓到凌晨三四点才会疲惫不堪地睡去,以至身上都起了一层厚厚的皮。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就完全正常了,到晚上又开始反复。当时中医、西医都看过了,还试过针灸及各种偏方,包括涂硫磺粉甚至色拉油,可都没有效果。
现在回头来看,原因很清楚:一来吃素后身体比较清净,所以对荤腥的反应特别大,再就是冤亲债主的缘故了。这种症状一直持续到1998年6月,当时长江正遭受特大水灾。我很想尽一点力,所以又开始吃素,发愿大水不退就不吃肉。结果受益的首先是我自己,吃素一个星期后,所有的症状都消失了。
洪水在8月底就退了,但紧接着出现了更大的因缘。9月初,台湾家中来电说我母亲检查出肺部有恶性肿瘤。我出生在一个非常和睦的家庭,和父母的感情非常深厚。所以在得知母亲患有绝症的最初几天,我的精神几乎垮了,每天都从恶梦中惊醒。后来太太对我说:“我们不应该这样沉沦下去,应该寻找解决的办法。”当然我们也知道,这种病从医学角度来说是没有什么希望的。至此,我们就发愿终身吃素,以此祈求母亲的健康。
应该说,这年的9月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如果说最初吃素还是出于克制,但母亲的病痛,却使我对一切众生发起了慈悲之心。记得有一天,我在餐厅看到有人绑大闸蟹,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以前我只是将它看作是美味,但现在已真切感受到众生和我本是一体。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吃众生肉了。
正是因为茹素,宋居士便有了开素食店的想法。一则自己吃素方便,二则也希望众生因此得离苦。虽然其间的经历不是一帆风顺,但他却没有因此而退失信心。正是这份愿力,孕育了枣子树的诞生。
开始并没准备亲自参与,而是希望有人来做这件事。当时有很多台湾人想来大陆投资,我总是建议他们开素食店,但大家都觉得风险很大。
我那时是在房地产公司工作,月收入有四五万块人民币,说来也是份不错的职业,再加上我们要负担母亲的医疗费,必须有稳定的经济收入作为保障,所以家人都不希望我辞职开素食店。尤其是我太太,对经营饭店总有些不以为然。但她在亲自照料我母亲的整个过程中,也切身感受到开素食店是很好的无畏布施,很希望大家因为吃素而健康长寿。
在没有其他资金投入的情况下,我们决定把上海的房子卖掉,因为这样可以减少经营的压力。另一个原因在于,我们决定开素食店之初,就确立了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原则。所以,我们希望以自己的钱来投资。
房子卖得并不顺利,我自己在做房地产,连锁店将近十家,同时还通过其他业内人士帮忙,居然一年半都没卖掉。我的房子加装修是120万,但降到90万、80万,甚至70万都没人要。当时市场行情虽然不好,但绝没有差到那种地步。
2000年9月中旬,太太突然问我:“我们做这件事是不是攀缘?或者我们没有这个福报?”于是我们决定请教佛菩萨,因为不是为个人私利而求,所以我们相信佛菩萨会告诉我们怎么去做。那天我们一起做完晚课,然后跪在佛像前请求指示:如果房子在9月底之前卖掉,就表示这件事要赶快做;如果超过这个期限就表示可以做,但不要太急;如果10月底还没卖掉的话,我们根本就不要去攀缘了。
结果佛菩萨给了我们怎样的感应呢?我们凌晨一点求,早上九点就有家房地产公司来通知:“你们的房子有人出65万买”。我想佛菩萨等于是直接告诉我们说:因缘成熟了,你们开始做吧。但我还想试验一下,就对那家公司说:“65万我不卖,68万才可以。”要知道,这之前我给他的底价是55万。但佛菩萨再一次坚定了我们的信心,房子真的就68万卖掉了。
资金虽然落实了,店面却还没有找到 。这之前我们也开始在洽谈,或许是因缘还没有具足,所以找店面也不顺利。曾经找到一处很喜欢的地方,但很快就被别人订走了。我开始和太太商量,万一找不到店面的话,我们就把钱捐出去做布施。当时母亲的病情已经恶化了,我们很想为她做点什么。
就在我们做出这个决定后不久,店面却让我们找到了,位置就在当初看中的那家店后面。当时这个位置实在很冷清,几乎无人看好。后来我们才发现,起先看好的那家门口总是停很多自行车,和“枣子树”的风格很不协调。所以佛菩萨实在是慈悲,没有让我们拿下第二好的,却让我们等到了最好的。
当初想开素食店是因为母亲的病,但她终于还是没有等到我们开张就往生了。我们没有感到遗憾,正是在照料母亲和送她往生的这段时间里,我们找到了人生最重要的东西。她临终前现了很多瑞相,我们欢喜但并不执著。因为对于我们来说,从此能够精进地学佛,才是我们所得到的最大收获。
在人们的观念中,餐厅所推广的无非是餐饮文化,而枣子树却力求塑造“真诚关爱的文化”。在他们的经营理念中,除了这“一种文化”,还包括“两种诉求,三个目标、六项坚持和两个承诺。”
关于我们的经营理念,可以从两个方面来谈。
首先是世间法的角度。我太太学的是营销管理,她的硕士论文就是《非营利事业的行销》,枣子树的一些经营规划就源于此。我们提倡“真诚关爱”的文化,并落实为“健康和美食”这两点诉求。健康是现代人最关心的,但真正的健康饮食是循序渐进地素食、生食乃至断食,一般人很难接受,所以还要有方便,那就是美食。而三个目标,第一是保护地球,重视环保;第二是爱护动物,发挥同情心;第三是造福人类健康。在这几点中,我们尽量淡化了佛教的内容,希望大众都能接受和认同。至于六点坚持,则是我们在操作中的一些具体实践。在照料母亲的过程中,我们一直在研究健康饮食的问题,所以也想把这部分心得和大家分享。
枣子树的两个承诺是:从开张次月起,每月提供10桌免费餐饮,与对社会有贡献的个人或团体结缘;每月为所属区域提供2-3位贫困学生的助学金。
为什么要有两个承诺呢?因为我们希望更多的人来推动素食,这就需要和大家结善缘。枣子树邀请的客人有盲童学校、聋哑学校、辅读学校、工读学校的老师、消防队队员、癌症俱乐部的义工或病友等等。枣子树每次请客是十桌左右,所以我们也称之为“百人工程”。每次活动都会请些义工帮忙,以此因缘和他们沟通并交流。其实这也属于世间法,因为这种方式会成为一个新鲜的话题,参与的人越多,宣传的面就越广。
但我们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宣传“尊师”和“孝亲”的观念,这也是做人的基础。枣子树开张的第一餐,我们请的就是员工的父母。在母亲节和过年时,我们还给外地员工提供免费电话。另外,员工还可以积假,每年可累积一个月的带薪假日,这样他们就可以多些时间回家陪伴父母,以免日后“子欲养而亲不待”。枣子树实行会员制,创始会员不仅能在生日来“枣子树” 免费用餐,他们的父母也一样可以免费。这样的做法,既可以让儿女尽孝思,又可让他们通过吃素来行无畏布施。
在枣子树邀请的嘉宾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老师。我们和老师进行沟通,通过老师去教育孩子们孝亲。如果孩子们懂得孝亲了,家长又会教育他们去尊师。虽然我们不和大家直接谈佛法,但希望从“尊师”和“孝亲”的角度去契入。我相信能够“尊师”和“孝亲”的人,走上社会后一定是个好公民。也只有把做人的地基打好,佛法的大楼才能盖起来。
宋渊博:我投资的是人生·下
——摘自《人世间》第三期
宋居士毕业于台南成功大学物理系,所以很多人都奇怪:“你又没有经验,又没有技术,资金又不是很雄厚,为什么你可以把素食店开起来,而且经营得好?”他说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用心”。
我经营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让每个进入“枣子树”的人都能开心地离去。我不是怕失去客人,而是不希望他离开这个地方后,因为我们的菜色或服务不好而不再吃素。
我一直和员工讲:“赚钱不是目的,但必须是过程。”这过程不是说我要拥有这些钱,而是给大家一个成功的榜样,让大家有信心去开素食店。我不怕竞争,只希望有更多的人参与。曾经有人笑称,枣子树最有希望成为中国的麦当劳。但我希望素食店成为中国的麦当劳,而不是枣子树,这样众生就有福了。如果我们连动物都会去保护,怎么忍心残杀人类?世界怎么还会有战争?
但用心不能只是想法和说法,必须身体力行地实践。按一般人的考虑,我当初应该两边兼职而不是辞职。万一枣子树经营不善,至少还能有钱补贴。但那样的话,我两边都无法全力投入。如果连我们这样的发心都无法将素食店开好的话,上海很难再开出新的素食店,更谈不上推广素食了。
有些顾客奇怪:“你们怎么训练员工的?他们笑得那么真诚?”我说:“只要善待他们,让他们在这里觉得开心就可以了。”枣子树禁止吸烟,除了让客人享受清新的空气外,更是为了让员工有良好的工作环境。顾客吃一顿饭就走了,但员工整天要在里面工作,我怎能不爱护他们?
我们每个外来员工都有宿舍。也有人对我说过,宿舍会增添很多麻烦,万一发生什么事,甚至会让餐厅倒闭。我说如果该倒闭的话,那是因缘不具足了,一切都有成住坏空的过程,何况是我们的餐厅呢?假如我的孩子或弟妹在外地,我是不是希望他们得到老板的照顾?我当然希望,所以首先要对自己的员工做到这一点。如果不能对员工真诚关爱,怎么能要求员工对客人真诚关爱?怎么能要求员工彼此真诚关爱?正因为如此,真诚关爱就必须从我自己做起。
当一切都建立在真诚关爱的基础之上时,这个地方自然就能得到大家的关爱。
真诚关爱还包括对员工们的教育。“枣子树”现在有八十几位员工,每个员工吃饭都能做到一点不剩。这样的餐厅即使不是绝无仅有,至少也是罕见的。为了教育他的员工懂得惜福,宋居士可谓用心良苦。在这个时代来谈惜福,已经很难得到大家的真正认同,但他还是做到了,这就是难行能行吧。
这看起来是件小事,但做到并不容易。讲道理没用,大声修理没用,甚至罚也没用。我从小就被教育要惜福,但学佛后还懂得了一个更重要的观念,那就是折福。既然我爱我的员工,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折福吗?碰到解决不了的困难时,我还是去祈求佛菩萨给我智慧,让我知道怎么去帮助他们。
一次用餐时间,我想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在照着我的话做?我到洗碗间一看,餐盘上还是有饭、有菜,甚至还有嚼过后剩下的菜根。看到这个情形时,我的慈悲心就发起了。我把全体员工召集过来,让他们好好看看自己吃剩的盘子。然后,我就把他们剩下的饭菜一点一点地全部吃了下去。吃完后我对大家说,以后你们不吃的全部由我来吃,洗碗的阿姨请帮我留好,谁倒了我就开除谁。但就是这样,也只好了一个多月。之后因为有新人进来,浪费的现象又开始出现。我不能总去检查,一检查一定有人被开除。
有天下午,我们夫妇到见证我们皈依三宝的两位法师那里请开示,也谈到这个问题。师父很欣慰我们的想法和他一样,其实他早就想关照我们,生怕我们因为开餐馆而随意浪费。回到餐厅时,员工们正在吃饭,而桌上又留有饭粒。于是,我再一次和他们讲惜福的道理。讲完回到办公室之后,总感觉自己讲得还不究竟,又返回他们的饭桌旁。不但盘子里有剩下的饭菜,桌子上有遗落的米粒,甚至在地砖的缝隙里还有掉下的菜。佛菩萨慈悲,又在告诉我怎么做。我把盘子里的残羹吃了,把桌上的米粒捡起来吃了,又把地上的菜也捡起来吃了。这样的事,在第一家店做了三次。
第二家店因为是老的员工派过去,所以习惯比较好,但后来还是发生了。当时餐盘已经丢在水槽里了,里面汤汤水水的什么都有。我像第一次一样,把所有的员工召集起来。在看我吃的时候,有些人就流泪了,还有些人要抢着吃。我说那可不行,说好了的,你们不吃的都由我来吃。
前面说到用心,其实用心也代表着我做每件事的彻底程度。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惜福似乎就意味着极度的简朴,但枣子树的素食却走的是精致路线。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枣子树在上海的白领阶层中掀起了茹素的时尚。不许员工剩饭的宋居士,为什么又要为顾客提供“脍不厌细”的服务?
惜福的概念,主要是谈不浪费。所以我们在客人点菜的时候,常常劝他们不要一下子点很多,因为那样会造成浪费。有时客人很不解:“我就是要点多,你为什么劝我少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不能强行要求别人都奉行最简朴的生活。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过于简朴,要推动素食就很困难。将素食制作得很精美,大众接受起来就少了很多障碍。不少客人来枣子树就餐之后都说:“吃素也可以这样?吃素并不难嘛。”能够达到这个效果,我就很满意了。
曾经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把枣子树开在寺院附近呢?因为到寺院去的人,很多都是居士,多半已经吃素了,不需要我们再去提倡。所以我们希望开在没人吃素的地方,为大家成为素食者提供方便。有了这个基础,再提倡戒杀护生的观念,再宣扬佛法的生活观,也就容易多了。
当然,要真正成为素食者,必须是发自内心的,必须真切体会到众生的痛苦。我自己最初就是在克制,很难长期坚持。但慈悲心发起之时,就再也没有任何障碍了。所以对一个根基好的人,你是劝他吃素还是劝他学佛呢?当然是劝他学佛,因为学佛比吃素更重要,能够学佛自然就会吃素。但在很多情况下,一下子要大家接受佛法的观念还有困难,这就需要通过其他方式来契入;一下子让他接受素食也有困难,这就需要以美食作为方便来引导。
所以我们要有新的观念,有新的实践。佛弟子不仅要紧跟时代,还要领导时代。只有做到这一点,才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这个行列中来。
开一家餐厅必须和很多部门打交道,这对佛教徒来说的确是一种考验,究竟是随俗还是坚持自己的原则呢?宋居士说:“关键是要启动自己良善的心念。”
刚开始,为了税收的问题我也有点想不通。因为我不逃税,所以做得比别人少,税反而缴得比别人多。后来我就想开了:为什么要在这百分之五的税收上动脑筋?我应该把所有精力放在其余的百分之九十五上面。所以,我帐目上的每笔钱都清清楚楚。我不对国家偷税漏税,员工也就不会在帐目上做手脚。这不但少了很多无谓的管理制度,也避免了彼此的猜忌防备。事实上,当诚信的基础建立之后,一切都会进入良性循环。
我以前最怕和行政部门打交道,后来就决定,不如一切按正规手续办,如果办不成也不必强求。结果却发现,这才是最便捷的方式。每次餐厅有检查的时候,我从来不回避,而是主动和他们进行交流。往往谈到后来,他们不但不给我们找麻烦,还主动帮助我们。现在第一家店所属的街道管理部门就和我们关系非常好,有次我们因不熟悉法律而少办了一些手续,本来是要被罚款的,但街道的干部却站出来说:“这事情不怪枣子树,是我们没有和他们讲清楚。”结果我们只是补齐了应缴的款项就解决了。检查的人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会主动为你们承担责任呢?”其实,这只是因为我们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也感受到了,所以全都来帮忙。
枣子树是由一位留德的建筑师做的设计,完工之后,我请她开个帐单给我,她却一点都不着急。又过了一个月,我再去催她,她才告诉我说:“这样好了,一块钱。”第二家店也是她免费帮我们设计的。第二家店是八个人合资的,除了一位是我邀请的,其余都是听说我们在做这件事之后主动来投资的,而且都不求回报。
这样的事在世间法里很难看到,但在枣子树却天天都在上演。这里就像是一个道场,所以我们每天都活在喜乐中。我深深体会到,当我们启动自己的善念时,聚集的就是善缘。当然我更希望自己的心念是净念,而聚集的缘是净缘。我们尝试用佛法来做我们的事业,来过我们的人生,觉得很受用。
在枣子树的规划中,每月盈利的40%将用于素食店的推广和再发展;15%用于到寺院参学及随喜供养的费用;10%用于兴建念佛堂;10%则用于供养出家师父;10%为员工奖金;他们全家的用度就是剩下的这15%。而且,宋居士夫妇并没有将最初的投资计算在成本之内,这就是他们的不求回报。他们是如何看待财富的呢?
提到财富这两个字的时候,或许别人都会说,你现在收入不如以前了。但我形容自己以前是贫穷的富人,而现在是富有的穷人。我收入很高的时候,需求也很大。现在我的衣物都是布制的,鞋是十块钱的,腰带是二块五的,如果在以前,这些物品都要花费一百倍的代价还不止。
其实,当我们把所有的物质需求降到最低限度,生活会变得非常单纯。虽然收入是减少了,却能有多余的财富用于布施。所以,生活标准要尽量降低,只有当自己足够的时候,才有能力去布施。如果个人需求太大,自己都不够消费,怎么可能惠及他人呢?
枣子树开张后,有位老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从很远的地方骑两小时的自行车,带一些书来和大家结缘。他每次来都不吃饭,而是再骑一小时的车到居士林吃两块五的中饭。后来我才知道他并不富裕,但又不愿意我们请他。他连搭地铁的三块钱都要省下钱拿去印书,然后赠送给大家。我觉得,一个能够给予的人,就是富有的人,这和拥有多少钱财是没什么关系的。
在今天这个社会,我们从小就被要求要好好读书,以便获得一个好学历,然后可以有份好工作,而最终的目的就是有份好收入。所以说,我们的一生无非是在挣钱或准备挣钱。但财富对我们的人生究竟有多少意义?世上的那些有钱人,不但家里围墙要越筑越高,出门时防弹衣也要穿起来,甚至还要花钱请保镖来监视自己的生活。如果拼命赚钱就是为了让自己成为天天被人监视的“囚犯”,这样的结果不是很悲哀吗?
或许有的人会说,财富还可以留给子孙后代。事实上,世上从来没有一个不和睦的家族因为得到祖先的遗产而变得和睦,故事都是颠倒的。另外,我们希望子女健康成长的话,就要让他从零开始;我们希望子女生活幸福的话,就不要使他们养成挥霍的习惯。钱财未必能够造福子孙,从某种角度来说,反而会遗祸子孙。如果我们留很多钱财给儿女,实际是剥夺了他们白手起家的创业过程,剥夺了他们人生中最丰富的一段经历。
我相信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是有益的,而且对孩子也同样有益。我的孩子三岁就开始吃全素。这之前她还吃虾和鱼,我们就设法开导她。孩子天性慈悲,对父母很眷恋。有次她吃鱼时,我就对她说:“璐璐,你把鱼妈妈吃了之后,鱼宝宝就再也找不到鱼妈妈了。你想想,万一你找不到妈妈或者妈妈找不到你,你们会怎么样?”她听了之后就再不吃鱼虾了。
我不希望孩子因为口腹之欲造下很多杀业,长大后还要花时间去清洗这份罪业。或许有人会担心健康的问题,其实孩子吃素之后比以前更健康。她没有吃素前是贫血,但吃素半年之后,贫血达到低标,一年之后贫血就完全好了。
经营枣子树,使我和孩子相处的时间变少了,这曾使我感到有些烦恼。但后来却发现,我们在做的事情一直都在影响着她。所以孩子展现出的风貌,完全可以使我们感到放心。
有一次,她和妈妈在路上看到一位断腿的老先生,她马上就说:“妈妈我们把钱给老伯伯。”走了一段路之后,她又对妈妈说:“我觉得我们给的还不够。”妈妈就考验她:“我们可以再给,但你等会儿只能喝小杯的橙汁。”她立刻答应了,但后来她们又在商店看到有贴纸卖,那是她最喜欢的。妈妈再一次考验她说:“我们也可以买贴纸,也可以把钱省下给那位老先生,你自己想好了。”她认真地想了想,再次放弃了自己心爱的东西。
她懂得帮助别人,使我们感到很欢喜。但更让我们欣慰的是,她已经懂得选择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甚至愿意为此付出。人生要懂得选择和取舍,当初我辞职开枣子树,就是因为找到了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我知道自己终极的目标是什么,更知道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如果我只是为孩子留下钱财,或许还会担心她怎样处理财产。但我们教给她的只是做人的道理,她能够做到这些,还有什么可以为她担心的呢?这就是我们给孩子的财富,也是永远不会失去的财富。
我真诚地希望,这个关于“枣子树”的故事,能让大家在掩卷之余反思一下自己的生活:“我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们之所以要关心这个问题,是因为它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选择了自己所要的,我们的努力才会有方向和目标。如果我们拼命挣钱,只是为了存折上的数字一天天地增加;如果我们辛勤劳作,只是为了换回一些可有可无的奢侈品......那么,我们所得到的,是否能抵偿我们为此付出的一生?
我们既是人生的收获者,也是人生的投资者。事实上,不论我们所做的是什么,也不论我们主动或被动,我们都是在投资自己的人生。把握好这份投资,也就把握了我们未来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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