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春江:杂阿含经二十选 第十一选 先知法住,后知涅盘--须深盗法
庄春江:杂阿含经二十选 第十一选 先知法住,后知涅盘--须深盗法
一、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迦兰陀竹园。
若王、大臣、婆罗门、长者、居士,及余世人所共恭敬、尊重,供养佛,及诸声闻众,大得利养--衣被、饮食、卧具、汤药。都不恭敬、尊重,供养众邪异道,衣被、饮食、卧具、汤药。
尔时,众多异道,聚会未曾讲堂,作如是论:
「我等昔来,常为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及余一切之所奉事恭敬,供养衣被、饮食、卧具、汤药,今悉断绝,但恭敬、供养沙门瞿昙、声闻大众,衣被、饮食、卧具、汤药。今此众中,谁有智慧大力,堪能密往,诣彼沙门瞿昙众中出家,闻彼法已,来还广说;我等当复用彼闻法,化诸国王、大臣、长者、居士,令其信乐,可得还复供养如前。」
时,有人言:
「有一年少,名曰须深,聪明、黠慧,堪能密往沙门瞿昙众中出家,听彼法已,来还宣说。」
时,诸外道,诣须深所,而作是言:
「我今日大众聚集未曾讲堂,作如是论:我等先来为诸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及诸世人之所恭敬、奉事,供养衣被、饮食、卧具、汤药,今悉断绝。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及诸世间,悉共奉事沙门瞿昙、声闻大众。我此众中,谁有聪明、黠慧,堪能密往沙门瞿昙众中,出家学道。闻彼法已,来还宣说,化诸国王、大臣、长者、居士,令我此众还得恭敬、尊重、供养。其中有言:唯有须深聪明、黠慧,堪能密往瞿昙法中,出家学道,闻彼说法,悉能受持,来还宣说。是故我等故来相请,仁者当行!」
时,彼须深默然受请,诣王舍城迦兰陀竹园。
时,众多比丘出房舍外,露地经行。
尔时,须深诣众多比丘,而作是言:
「诸尊!我今可得于正法中出家,受具足,修梵行不?」
时,众多比丘,将彼须深,诣世尊所,稽首礼足,退住一面。白佛言:「世尊!今此外道须深,欲求于正法中出家,受具足,修梵行。」
尔时,世尊知外道须深心之所念,告诸比丘:「汝等当度彼外道须深,令得出家。」
时,诸比丘愿度须深出家,已经半月。
有一比丘,语须深言:「须深!当知我等生死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
时,彼须深语比丘言:
「尊者!云何学离欲、恶不善法,有觉有观,离生喜乐,具足初禅,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
比丘答言:「不也,须深!」
复问:「云何离有觉有观,内净、一心,无觉无观,定生喜乐,具足第二禅,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
比丘答言:「不也,须深!」
复问:「云何尊者,离喜,舍心住,正念、正智,身、心受乐,圣说及舍,具足第三禅,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
答言:「不也,须深!」
复问:「云何尊者,离苦,息乐,忧、喜先断,不苦、不乐,舍净念,一心,具足第四禅,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
答言:「不也,须深!」
复问:「若复寂静、解脱,起色、无色,身作证具足住,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
答言:「不也,须深!」
须深复问:「云何尊者所说不同,前后相违?云何不得禅定,而复记说?」
比丘答言:「我是慧解脱也。」
作是说已,众多比丘各从座起而去。
尔时,须深知众多比丘去已,作是思惟:此诸尊者所说不同,前后相违,言不得正受,而复记说自知作证。
作是思惟已,往诣佛所,稽首礼足,退住一面。白佛言:
「世尊!彼众多比丘,于我面前记说: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我即问彼尊者:得离欲、恶不善法,乃至身作证,不起诸漏,心善解脱耶?彼答我言:不也,须深!我即问言:所说不同,前后相违,言不入正受,而复记说自知作证!彼答我言:得慧解脱。作此说已,各从座起而去。我今问世尊:云何彼所说不同,前后相违,不得正受,而复说言自知作证?」
佛告须深:
「彼『先知法住,后知涅盘』。彼诸善男子,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离于我见,不起诸漏,心善解脱。」
须深白佛:
「我今不知『先知法住,后知涅盘』,彼诸善男子,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离于我见,不起诸漏,心善解脱?」
佛告须深:
「不问汝知不知,且自『先知法住,后知涅盘』。彼诸善男子,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离于我见,心善解脱。」
须深白佛:「唯愿世尊为我说法,令我得知法住智,得见法住智!」
佛告须深:
「我今问汝,随意答我。须深!于意云何?有生故有老死,不离生有老死耶?」
须深答曰:「如是,世尊!有生故有老死,不离生有老死。」
如是生;有、取、爱、受、触、六入处、名色、识、行、无明。
「有无明,故有行,不离无明而有行耶?」
须深白佛:「如是,世尊!有无明,故有行,不离无明而有行。」
佛告须深:「无生故无老死,不离生灭而老死灭耶?」
须深白佛言:「如是,世尊!无生故无老死,不离生灭而老死灭。」
「如是乃至无『无明』故无『行』,不离无明灭而行灭耶?」
须深白佛:「如是,世尊!无无明故无行,不离无明灭而行灭。」
佛告须深:「作如是知、如是见者,为有离欲、恶不善法,乃至身作证具足住不?」
须深白佛:「不也,世尊!」
佛告须深:
「是名『先知法住,后知涅盘』。彼诸善男子,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离于我见,不起诸漏,心善解脱。」
佛说此经已,尊者须深远尘、离垢,得法眼净。尔时,须深见法,得法,觉法,度疑,不由他信,不由他度,于正法中心得无畏。
(须深)稽首佛足,白佛言:
「世尊!我今悔过!我于正法中,盗密出家,是故悔过。」
佛告须深:「云何于正法中,盗密出家?」
须深白佛言:
「世尊!有众多外道,来诣我所,语我言:须深!当知我等先为国王、大臣、长者、居士,及余世人恭敬、供养,而今断绝,悉共供养沙门瞿昙、声闻大众。汝今密往沙门瞿昙声闻众中,出家受法,得彼法已,还来宣说,我等当以彼闻法,教化世间,令彼恭敬供养如初。是故世尊!我于正法律中,盗密出家,今日悔过,唯愿世尊听我悔过,以哀愍故!」 佛告须深:
「受汝悔过。汝当具说:我昔愚痴、不善、无智,于正法律,盗密出家,今日悔过,自见罪、自知罪,于当来世律仪成就,功德增长,终不退减。所以者何?凡人有罪,自见、自知而悔过者,于当来世律仪成就,功德增长,终不退减。」
佛告须深:
「今当说譬,其智慧者以譬得解。譬如国王,有防逻者,捉捕盗贼,缚送王所。白言:大王!此人劫盗,愿王处罪。
王言:将罪人去,反缚两手,恶声宣令,周遍国中,然后将出城外刑罪人处,遍身四体,劖以百矛。
彼典刑者,受王教令,送彼罪人,反缚两手,恶声宣唱,周遍城邑,将出城外刑罪人处,遍身四体,劖以百矛。
日中,王问:罪人活耶?臣白言:活。王复[来+力]臣:复劖百矛。
至日晡时,复劖百矛,彼犹不死。」
佛告须深:
「彼王治罪,劖以三百矛,彼罪人身,宁有完处如手掌不?」
须深白佛:「无也,世尊!」
复问须深:「时彼罪人,劖以三百矛因缘,受苦、极苦剧不?」
须深白佛:「极苦,世尊!若劖以一矛,苦痛难堪,况三百矛当可堪忍!」
佛告须深:「此尚可耳,若于正法律盗密出家,盗受持法,为人宣说,当受苦痛倍过于彼。」
佛说是法时,外道须深漏尽意解。
佛说此经已,尊者须深闻佛所说,欢喜奉行。
二、解说
在佛陀时代,王舍城的外道,因为大部分来自王宫贵族的供养,都被转移给佛陀,和佛陀的声闻弟子,因而会商决议,推派聪明黠慧的少年须深,到佛陀的僧团中,出家学法,期待学成后,回来教他们,让他们能再拉回那些权贵信众,恢复往昔的丰富供养。 须深在佛陀的僧团中出家了。
过了半个月,有一位比丘对须深说:「我们都是已解脱生死的阿罗汉。」须深因此就要求这位比丘,教他如何入初禅。这位比丘回答说,他不会初禅。须深再要求比丘教他如何入二禅、三禅、四禅、及其它属于色、无色界层次的禅法,然而,比丘都回答不会。
在须深的观念里,认为解脱的人,必然是能够入初禅以上禅定的,所以,质疑这位比丘,说他「前后相矛盾(相违)」。但比丘回答他说:「我是洞察了烦恼的本质,而克服烦恼,达成解脱的(慧解脱)。」 比丘们离开后,须深就去问佛陀。
佛陀告诉须深说,他们是「先知法住,后知涅盘」。他们独自在一个安静的地方,集中精神,专注思惟,不放逸,而能做到离于我见,不起烦恼,心得解脱的。
须深表示,他无法理解「先知法住、后知涅盘」,也不明白如何集中精神,专心思考,而去除我见,得到解脱。
佛陀说,不管你知不知道,解脱的次第,就是要「先知法住,后知涅盘」的。
于是,须深请求佛陀为他解说如何才能「知法住智、得见法住智」。
佛陀就以启发问答的方式,向须深解说生命的流转与还灭(顺观、逆观十二缘起)。然后问须深说,能够对生命的流转与还灭,有这样了解的人,就能即刻远离欲、恶不善法,而完全做到,亲身体验了吗?
须深回答说,不能!
佛陀说,这就是「先知法住,后知涅盘」。要先建立正确的世间缘起知见,明白杂染烦恼生起、流转、还灭的因缘,然后,才能经由集中精神,专注思惟,离于我见,不起烦恼,而心得解脱。
须深听了佛陀的开示后,远尘、离垢,得法眼净。见法、得法、觉法、解决了疑惑(度疑),深具自信,不必他人来度他到彼岸,于正法中,无所畏惧。
于是,须深对其以不良动机,想在佛陀僧团中,出家盗法的事,向佛陀忏悔,请求原谅。佛陀原谅他,并告诉他:能对自己的犯错,勇于承认、悔过的人,日后必能律仪成就,功德增长,而不退减。
三、讨论
(1)本经编在「杂因诵」中的〈因缘相应〉,属于《杂阿含经》中,「修多罗」的部分。南传《相应部》〈因缘相应〉第七十经与之相当(但禅定的部分异为各种神通,参考印顺法师《杂阿含经论会编》中册第六十五页注1),是修行次第上,一个很重要的参考。
「修多罗」,也译为「契经」。就佛经集出的时间来说,可能就是在「第一次集结」时集出的。就内容来说,则算得上是《杂阿含经》的精髓,与「第一义悉檀」。
(2)什么是法住智?《瑜伽师地论》中归纳成「因果安立法中所有妙智」(印顺法师编《杂阿含经会编》中册第六十五页);杨郁文先生批注为「知晓一切世间因果道理」(《佛光大藏经‧阿含藏‧杂阿含经》第二册第六○ 五页注一);印顺法师解释为「缘起被称为法性、法住」(《空之探究》第一五一页,《印度佛教思想史》第二十四及二十八页)。所以,法住智就是有关世间缘起的一切智,如「七处三观」、「缘起」、乃至「四圣谛」、无常、苦、非我……等。而涅盘智,则是契入涅盘的体验了。
(3)自知「我生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作,自知不受后有」的慧解脱阿罗汉,是可以没有入初禅以上能力的圣者。本来,禅定就不是佛法所不共于外道的,而是印度的固有传统文化。禅定,是修行的一种工具,而不是解脱的关键。解脱的关键,在于我见的去除;爱染的去除,也就是贪、瞋、痴的去除。正确的「因缘观」(因缘观察)、「七处三观」等正见,都比禅定更具关键。而错误的观念(邪见),在禅定力的强化下,还很有可能引发更坚定的邪见的,如第 109(177)[111] 经所描述(参考〈第七选 ‧欲令如是、不如是〉讨论第点)。
(4)禅定并非没有用处,否则「八正道」中,就不必有「正定」一项了。虽然慧解脱阿罗汉可以没有入初禅的能力,但经中也经常说到应当「独一静处,专精思惟,不放逸住」,然后才能「离于我见,不起诸漏,心善解脱」。「专精思惟,不放逸住」就是与定相应的专注。而到底哪些定的种类能引发解脱慧呢?《中阿含第205经》说,从初禅一直到无所有处定的每一种定,都能契入解脱。《发智论》(大正二六‧九三九中)等论师的意见,则更加入了初禅之前的近分定(「未至」,未到地定)。
(5)初期大乘经的风格,常常是直从涅盘着手,而不是「先知法住,后知涅盘」(参考印顺法师着《印度佛教思想史》〈自序〉)。这是大乘佛法的一项变革,却不知道对佛法的发扬,是有利还是不利?涅盘的境界,是凡夫所陌生的,是难以说明的。直从涅盘着手,显然不是为凡夫程度的众生而说的,但却也蔚蔚成风,影响了往后整个大乘佛法教理的发展。虽然,稍后有龙树菩萨提出「不由世俗谛,不得第一义谛」的呼声,但是,其效果有多大呢?
(6)其它有关慧解脱阿罗汉的经文:
351(493)[350]、 710(907)[722]、1212(1312)[1196]、982(13323)[974] 、1026(13364)[1014]。
(7)相当的南传巴利文经典为:《相应部》〈因缘相应〉第七十经〈须尸摩(12-70)(元亨寺南传大藏经译本第十四册一四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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