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顺法师:佛在人间 十四、发扬佛法以鼓铸世界之新文化
印顺法师:佛在人间 十四、发扬佛法以鼓铸世界之新文化
一 佛法与世界性
太虚大师圆寂以来,快要十五年,他创办的海潮音,更是满四十年了。教难国难,还是那样严重;世局人心,还是那样混乱!这对于以「革新僧制,净化人生,鼓铸世界性之文化为鹄」的大师,应该是不胜其感慨的!最近,应中华民国联合国同志会约,作了一次「佛法与世界性」的座谈。时间匆促,语不达意,趁这海潮音四十周年纪念,特演绎的再说一番。
我们这个时代,已从国家而渐渐走上国际联合。由于科学进步,更进入太空时代;不同星球的往来频繁,也许是不会太久的事了。然而人类的思想,尽管高喊平等、自由、博爱,而实际却背道而驰。不是不想、不要,而问题是:现居优 [P334] 势的西方人(苏俄在内),缺乏世界性的文化,没有世界性的人生观。殖民主义的全球掠夺,虽快成过去,而共产主义的世界奴役,还野心勃勃。大家在这太空时代前夕,不是部署太空战略,以图征服世界;就是控制太空地区,以便物资占有。现在的人造卫星竞争,及美、日等国,早有人组织月球地产公司,不都是说明这些吗?这样的国际性与太空时代,只是带来了矛盾、冲突、灾祸。国际与太空时代,是会来的。但这还是不平等、不自由,残酷的不断演出,还是真正的平等自由的新时代?那就要看人类的智慧,尤其是现居优势的西方人的智慧了!看大家是否能建树真正世界性的文化,来适应这新的时代。从前太虚大师,以为惟有发扬佛法,以佛法而鼓铸世界新文化,人类才有希望。这点,我们是完全同意大师的见地。
无论是宗教,政治,或其他文化,其最初,大都带有区域文化的色彩。这在印度佛教,也还是一样的。每一宗教或政治等,都是人类自己的产物,都是适应人类某种欲求而出现的。人与人间,有共通性,所以不同区域,不同时代的宗教 [P335] 或政治等,都有发展为世界人类普遍采用的可能。单是这样,现世界的宗教与政治等,有世界性的是很不少了。然而我要说的世界性,意思不是这样。因为,一般的宗教,政治与学术思想,是不能离开自我中心的。自我中心,便是我的── 我的家,我的种族,我的社会阶层,我的国家,甚至是我的天下(国际与太空等)。自我中心的活动,对内是争取领导,对外是谋取扩张。从是自非他,到有自无他,这含着严重的对立、冲突。这样的宗教、政治等,不是真正的世界性,而却是反世界性的。以宗教来举例说:印度的婆罗门教,原是民族的宗教。婆罗门、剎帝利、吠奢──雅利安族,有宗教的再生权;而被看作低贱的首陀罗族── 其实是被征服的,死了完事,从此消灭。以色列的犹太教,他们信仰的耶和华「上帝」,是「亚伯拉罕的上帝,以撒的上帝,以色列的上帝」,原为民族的保护神。所以以色列人是上帝的选民(属于上帝的),而要把外邦人交以色人去统治(事实上并未成功)。虽然从婆罗门教而演化为印度教,从犹太教而革新为基督教等,已大有进步,而还是丢不下:「信我者永生,不信我者灭亡」的包袱。这 [P336] 在宗教界,还不过狂热的排他性而已;如成为政治的指导精神,那被奴役的人类可够苦了!总之,这种局限的、偏激的、排斥异己而向外扩张,即使是举世风行,也无非真正世界精神的反动,招来人类更大的灾祸。
说到佛教的世界性,依佛法的术语来说,应该是「法界性」。姑以人类来说,佛法,从来就不是少数人,多数人,而是一切人(一切众生)的。论空间,不是一地区,一星球(世界),而是一切世界的。论时间,不是某一时代,而是尽未来际。所以佛法常说:「竖穷三际,横遍十方」。这是从无限时空中的一切众生,一切人类去观察,超越了自我执着,而没有任何局限性的立场。所以真正能信解佛教的,没有不深刻感到:这是自己的事,也是人人的事。信仰是纯粹的自由信仰,虽希望别人信仰,而决不勉强别人信仰。所以佛教始终是自由地传布,从不曾利用政治或经济力量,打起替天行道的旗帜,向世界倾销。也就因此,不曾为了传教,引起严重的宗教战争。以佛教的传入中国来说,他始终是自由传布,和平的与中国文化共存。然而,却深深的启发了中国文化,使中国文化得到更 [P337] 高的发展。
二 佛教的世界性原理
佛教的世界性(法界性)原理,从何得来?这是由于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大觉大悟的体证得来。体证到的,在不可说中,说为「法界」;依此而宣扬出来的佛法,就名为「称法界性」的「法界等流」。佛所亲证的法界性,与庸常的见解,受着自我意识支配的,不能相提并论。关于法界性,不妨从两点来说明。
一、从事事差别解了法从缘生而深入空平等性:在一般的认识中,不但是外界的事物,就是内心的每一活动,都是一个个的。就是推论到的理性,也似乎是「一合相」的。这种庸常的认识,本来无碍于世俗的认识;世间也确是那样的,大到星球,小到原子,都是表现为个体相的。然而,如推论到:时间是剎那剎那(时间点)的累积,物质是一微一微(占空间的点)的积集,内心是众多心心所 [P338] 的和集──那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因素,是宇宙的基石,这就成为「至小无内」的宇宙观。有的觉得不对,一一事物,有着内在的关联性。这样推论到极际,一体两面,一本万殊等思想,又引到了「其大无外」的宇宙观。其实,以为是一也好,是多也好;小一也好,大一也好:都是受到常识中那个「一合相」的影响。常识直觉到的,是如此,而佛却从此深入,悟解得一切法从因缘生。简言之,存在的一切,物质也好,精神也好,表现为一个个的,都是离不了关系条件而存在。随举一法,都是从因缘而有的,离了因缘不存在;而同时,这也就是其他法的因缘。所以表现为个体相的,在前后延续,彼此相关的活动中,与一切法息息相关。虽好像是实在的,个体的,而实不外乎物理的、生理的、心理的幻相(幻相,不是说没有,而是否定了那孤立的,静止的个体性的那个现象)而已。从这缘起而没有自性(自性就是实在的个体性)的深观中,深入一切法的底里,即是「空平等性」。这如芭蕉,层层的披剥进去,原来是中无有实一样。这就是一切法的真性,是平等无差别的,超越时空质量的,是佛「平等大慧」所自觉自证的。一 [P339] 般本体论者,只是推论到类似的境地,但又总是把这看作实在的,所以或说是神,或说是物,或说是生,或说是心等;都想把这作为宇宙的本元来说明一切,以为一切从属于这个。这是虽多少理解到事事物物的内在关联,而不能摆脱常识中的个体(一)的,实体的执见。这才结果是:精制改造那常识中的生、心等现象,而称之为本体。这是与一切法本性不相应的,因为真的到达空平等性,超越了时空质量,说做什么都不会是的;就是称之为「什么都不是」,也是不相应的。所以说:「破二不着一」;「一切法空,空亦不可得」。惟有通达空平等性,才不会落人是神、是物、是心等一元论,不会以常识的精制品为真性,引生一切由此而起,一切从属于此的谬见。
人类的意识,直觉到那个体的,实在的一切,多少理解因果关联而不能彻底,终于非要寻求一个实体不可。本此意识去看自己,也就把自己看作主体的。虽多少理解到人类相依互助等事实,而在待人接物的实际生活中,总是自我中心的。这在平常人还好一些,越是学问、事业有成就的,政治领袖、帝王等,每在不 [P340] 断的成功过程中,错觉自己为不同于人的。自己的见地,就是真理;自己的行动,一定合法,走向极端的反世界性。而在佛,由于正觉了法界空平等性,从此透出去观察一切,一切是形成个性,而实一切依于一切。这才从法空缘起的幻网中,通达了一、总别无碍:全体与部分,在关联而依存中,总别都只是相对的存在。二、主伴无碍:在某一点上,以一为主而活动时,一切即相伴而助成,并无绝对的主体。三、成夺无碍:一切是相依相成的,相成中含有相对性,相对的相反活动,在关联而共存中,也是相成的方便。
二、从念念分别解了意言无实而深入心光明性:人类的一切认识、主张、行动、文物制度,都是依能知的心识而成立的。假如是木石一样,这一切都不会有了(也就无所谓人了)。可是人类的起心动念,是念念分别的:一个个的印象,一个个的概念,正与外界事物的各各差别一样。所以不自觉地,大抵是一个个的认识,以为一个个的对象就是这样。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是这,不是那个;那是那,不是这个,构成名言与义相的相应性。凭这样的认识去理解事物,固然 [P341] 是不能解了真相;在这样的念念分别中,也无法觉到心的深处。但在佛的解悟中,通达了:一切认识,都是依根(认识的官能)、境(认识的对象)、识──三和而成立;也就是说,认识是缘起的存在。在根境触对时,心识就现起那个境相,这就熏成内心的熏习。同时,依根起识时,也就依熏习而表现那对象。所以每一印象、概念、认识,都由于过去熏习所成的无边「名言熏习」所引起,离不了过去心识所习成的「缘影」。念念分别,其实是过去曾习的名言熏习所现起,而又熏成新的成分。识的念念分别,是由「想」的「取像」而安立的名言,所以称为「意言」,也叫「名言」,因为内心的认识,与能表诠的语言,大致相同。也叫「缘影」,因为这是心境交触时留下的影子(熏习)。
人类的心识,受过去无边的「名言熏习」所支配,现在又受一般人类的语文、思想、文物制度所影响,人心正像一座文化的储藏库。文化的久远堆集,当然应有尽有,愈来愈丰富,愈来愈复杂,人类也就越来越聪明,越来越进步。可是,正像文化古老的国家,每为古老的文化所束缚,而一些文化的毒素,已不断地 [P342] 在发酵,而使文化古老的国家,日渐衰退一样。人类在积极的「名言」「缘影」中过生活,分别越多,意言的熏染越深,每为名言分别所拘蔽,而一些不良的心理因素,也不断地扩展,使人类活埋在这名言分别的堆积层中,忘失了自己的本心。人类的知识愈进步,为什么世故越深?越是好话说尽,坏事做尽?便是这个缘故。由于佛的悟入缘起,彻了那念念分别,不能通达真相,不是自心固有的(所以叫做客尘)。所以在定慧的熏修中,通达「名义互为客」,「名言无实性」,脱落「名言分别」──「缘影」,到达心光明性,也就是不曾受过名言熏染的纯粹觉性。这是不能与动物的低级心识并论,因为一切众生,都是不能离开熏习的。到达这,称为「根本智」,超越了主观与客观的相对性,前后起灭的变异性,而只能称之为本净本明的觉性。到达这,与空平等性无二无别,不过从两方面来说明吧了!在佛的如实正觉中,原是不曾有智与理的隔别的。佛以心光明性的体现,透出名言而重起名言分别时(称为后得智),不再如众生那样的以名言分别为表达事实真相,不再为语文、思想、制度等所束缚。名言熏习中的一切不良 [P343] 因素,脱落无遗,如日出而黑暗消失一样。也正像在固有文化中,咀嚼精英,而吐弃那糟粕一样。佛的正觉,就与法界性相应,所以能不偏蔽,不固执,通达了:一、心色(物)平等中的心为主导性:佛说「三界唯心」,大中观者的见地,这是针对世间的迷妄,说明非自然有,非神造,非物集的「由心论」。依众生心识的倾向,而缘成世间;人欲的自由意识,也依此而发见了究极的根据。太虚大师对此,曾称之为「无元心枢」。二、自他相依中的心识相通性:人类的意识,如发报收报机一样,不断的收入外来的,也不断的放射出去。虽然自心为分别熏习,业熏习所障蔽,不一定能无碍的交流;但如能透过「名言无实」的关隘,便能随分随力,息息相通。这也就是人类──众生慈爱的根据,佛法的「同体大悲」,「无缘大慈」,都依此而确立。三、息息流变中的心体完整性:分别熏习的世俗活动中,意识是不断的变化着。然由于通达「名言无实」,所以知道念念的本来无碍,无限错综变化中的统一性。到究极时,就是佛的心智圆满性,与一切佛平等平等。 [P344]
三 佛教的世界性事例
从佛自觉法界性而流出的佛教,显示了世界性的文化。现在想举几项事例来证成:
一、语文:人类的思想与情感交流,语文是重要的工具。在人类习用的语文中,没有不觉得自己的好,容易学。当然,在民族精神衰落时,有些人会咒诅自己的语文,而以能使用外国语文为光荣的。有些宗教,神化他自己使用的语文,看作神的语言;有的严格采用某一语文,以图宗教的扩展与统一。由于佛的深入语言无实性,所以使用一切语言。佛世,有人向佛建议,用印度的雅语(梵文)来统一佛说,但佛却不同意说:「听用国俗言音学习佛说」。每一语文,都有他的传统与长处,也许都有缺点,加上民族感情,更为难说,这是不能取一而废其余的。有些人在语文上固执,是此非彼;有些专在推求原始意义,以为这才是某字的本义,而不知语文是「习俗共许」,不断变化,从来就不能免于歧义的。所 [P345] 以佛说:「方域言辞,不应固执;世俗名想,不应深求」。不为语文所蔽,不偏不执,自由采用而自然交流。过去大陆的中国大寺院里,僧众来自各方,无形中产生一种混合语,什么人都说得不完全相同,可是大家都听得懂。这也许是世界性的语文无碍最好的事例。
二、解行:佛法的世界性,表现在理解与实行方面,特点是:1.随机适应:以佛的慧眼来看,人类的个性、知能、兴趣、习惯,都是种种不同的。所以最好的教化,是「适化无方」,以不同的方法,来适应化导不同的众生。但内在有着关联性、一贯性,能不断的引导向上,而到达同一的究竟。这点,佛法表现为:「八万四千法门」,「五乘」,「三乘」,而又同归于「不二法门」,「一乘」,「一切众生皆成佛道」。佛从不以机械的,划一的解行来教导人;从不像神教那样的,划一简单的目标,使大家归于同一信行。人类界,无论是个人、种族、国家,都有个别的不同存在,所以弘传佛法,不但要「知法」,而且要「知时」、「知众」。万不能制定大小划一的帽子,不问人的头大头小,勉人以一致顶戴 [P346] 。所以佛法中说:小药师的药笼里,只有一样药,能治一种病。大药师有种种药,能治一切病。虽然在一般人看来,今日世界的佛教,每有出入;或者嫌他没有严密的世界性组织,如天主教一样。其实,佛法的多样性,真是佛法世界性的特征。真能在佛法中进修的,自会有同一的倾向,进入同一的至善境地。
2.自由抉择:佛法是适应不同的根性,或浅或深,或予(为人悉檀)或夺(对治悉檀)。对于不同的教说,佛弟子是尊重自由思考的。特别是「应理论者」,进展到但立现、比二量,不立圣教量以自拘蔽(圣教的真理,一定是合于现量比量的)。依义不依语──不受语文所困蔽,重视内含的意义,尤其是注意到为什么这样说。「依了义不依不了义」──在不同义理中,有批判抉择的自由,所以是「理长为宗」。自由思考与自由抉择,展开了小大,空有的深义。无论是佛说的随机性,或教义的自由抉择,都必然的是反教条的。反教条的宗教,也许有人觉得希奇,其实只是相应于世界性的特征。反教条的自由学风,在中国的天台、贤首宗,特别是禅宗里,到得最确实的证明。一般教学,不免受到翻译语文的 [P347] 拘蔽,或印度教派的局限。重于实践的禅者,从中透出而演为禅宗。不用固有的术语,固有的教说,号称「不立文字」,而照样学习佛法,传布佛法,成为千年来的中国佛教主流。
3.兼容并蓄:不但佛教内部的无限众多而一致, 对于教外,也一向以「道并行而不相悖」的精神来处理。佛世,一位异教徒,信仰佛法以后,想断绝一向敬奉的外道们的供养,但佛劝他照常的供给他们。佛法没有一笔抹煞异教,觉得在人性净化的进修过程中,这只是程度低一些而已。佛不拒异教于善法之外,决不如异教那样的狭隘,对于不同的宗教,一律看作恶魔,认为非堕地狱不可。狭隘的排他性,也许真是恶魔的特质。相反的,以佛法看来,不同的宗教、学术,虽不是佛教,但尽有些是菩萨的教化。一切文化的发展,受到地区及时代的局限,不能不有偏蔽,甚至包含毒素,但在教化当时当地的人类来说,不能不说有着良善而积极的成分。这种宽容的立场(事实也确实如此),表达了佛教文化观的世界性。能与世界一切良善的文化共存,陶练一切偏蔽,而引向崇高完善的境地。 [P348] 佛法在中国,影响了中国的儒(理学),道(全真派);在印度,影响了后起的印度教学。传到希腊与埃及,也促成了西方神教的革新。虽然他们在固有传统文化的根柢上,融摄了佛法,或者反而诽毁佛法,然在佛法泛应的精神上,依然是满意的部分成功。佛法必须保存佛法的完整性与原则,不断的影响一切,而使世界文化,充满了佛教世界性的精神,共向于究竟的极则。
三、制度:在佛教的制度中,可以说到两点:1.佛教是有僧团组织的,佛是实际的领导人,也是弟子们心目中的教主。但佛却说:「我不摄受众」;又说:「我亦是僧数」。出家僧众的组织,佛并不以领导者自居,而说:「以法摄僧」。法是真理与德行,大众是受了真理与德行的感召而集合起来的。人人可以解脱,人人可以成佛,平等平等,所以佛也是众僧的成员之一。僧团以会议而办事,佛真是典型的民主导师!2.适应时地需要,关于集体生活,佛是制有大众共遵的规律。但佛又说「随方毗尼」,这是说:衣食等事,凡佛所制,而余处觉得杆格难行的,可以不行。佛没有制订,而在他处却认为必要的,佛也认为是对的。这 [P349] 所以,佛教的僧制,不拘于印度的旧俗,而在中国、日本等,都演化为不尽相同的制度。总之,佛教是适应一切,遍入一切,而引令向上,并非打倒一切,而标榜死定的法制,向全世界去强力推行。
四 结论
佛教的世界性,是根源于法界现证的。从此而流出的「法界等流」──语文、思想、制度,无不表现了世界性,而充满平等、自由、民主、宽容、慈悲的内容。所以说「发扬佛法以鼓铸世界性的新文化」,不是以一套新的来取代旧的,也不是打倒其他宗教而推行佛教,而是从发扬佛法中,化除实体的世界观,销融自我中心的人生观;阐扬世界性原理,培养人类世界性的新意识:从世界性的思想中心,调整、改进,陶练现有一切的文化,而使其融合、进步,适应新的时代,成为新文化的内容。使每一国家、民族、个人,都能和乐善生于新的文化,新的时代里。说到这里,再扼要的指出:法界性的文化──佛教,可说是从文化核 [P350] 心──人类意识内容去革新,主要是从实体的事物,实体的自我执见上去革新。所以革新的有力工具,便是佛法的「空」、「无我」观了。惟有这样,才能有真正的平等,自由与慈悲。相反的,从实体而来的事事差别,自他敌对,就是反世界性的文化基础。从一切敌对去考察,这才会以矛盾为真理;才会觉得自己与一切人为敌;人人是恶人。这是人类的敌对性,残酷、仇恨的意识来源。虽有人能意识到事物自他的融和性,然由于实体性、自我感的固执,表现在宗教或哲学中,终于不能是平等的、民主的,而被看为一切从属于此实体的。如见于政治意识,那不外乎希忒勒式的公民表决,史达林式的民主领袖。在这种精神意识中,也没有真正的博爱,相反的是仇恨的惩罚。上帝爱世人,而结果是以洪水来淹没了一切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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