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师讲故事:倒茶水与刷厕所
上师讲故事:倒茶水与刷厕所
我在1993年出国的时候,心理上曾经有过很大的变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比较大的转折点。出国之前我就给自己设定了目标:一是要把佛法传播到世界各地去,二是自己也想到国外多看看。一出国,才发现自己言语不行了。最大的感觉就是,本来我能说善道的,出国后人就变哑巴了,所有的沟通必须要用手语才能实现。
这时候我深切体会到,人的一生当中要经历很多次“从大人变成婴儿”,什么都要有从一言一语的表达开始学习的过程。所以后来我经常说,人不要以为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其实一生中要经历很多次重复当婴儿的过程。所以,那时候最大的放下就是,在心里放下自己是个大人的观点。然后才能放下自己的所谓身份。因为身份只适合于在特定的地方面对某一群特定的人,才起效果;当你失去那样的特定的地方、特定的人群,你的这种身份随着他们的远离自然也就消失了。很多时候我们还就是放不下这种身份。
第一次出国是去尼泊尔,因为要赶路,我们一群人必须要跟尼泊尔贫民去挤巴士,一个本只有20多个位置的小巴士,里里外外要塞100多个人——你想想那是什么概念,里面塞四五十个人,人挤人,有好多人坐到汽车顶上把放行李的地方也占了,还有些人挤不上去就把脚卡在车上的某一个地方,用手抓住窗户站到外面,五六个人两边站着。从口岸到尼泊尔边界非常远,我当时就想:从来没有坐过这么挤的车,为什么要挤在这一群人当中?我到底在干什么?后来我们又到了印度南方的寺庙,刚到时人家也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自己还在想:我来这里是要干什么?没过几天,我们就被安排去一个寺庙帮忙,寺庙里有一个会,有一群客人要来,让我们负责给人家倒茶。我一听,脑袋嗡一下,心想:我干吗要给人家倒茶?以前都是人家倒茶给我喝的,我堂堂一个活佛怎么能去给人家倒茶?当时还没放下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反应过来,被人家就叫上车了,然后就送到一个小寺庙。那个寺庙比我们藏区的庙小得多,来的客人类似于当地的村官。我一看就不想干,掉头就走。领我们去的人说:“你们不是寺庙派来帮忙倒茶的吗?你怎么自己跑掉了?”我说:“我生下来就不是给人家倒茶的,对不起,我走了。”然后我叫了一辆三轮车,就跑掉了。但是,走在半路上我就问自己:“你是谁啊?你既然来到这个地方,为什么不遵从人家给的命令?你到了这个地方,人家又不认识你,毕竟人家还给你提供住的地方,给你吃的东西,为什么人家叫你做点小事你就做不了?”那会儿我就有点后悔,很想返回去倒茶。但因为语言不通,只会跟司机讲我要去的地方,不会讲如何返回去,所以就没有返回去。
第二天,我在佛学院又接到了新任务,说今天轮到你们寝室的人去扫厕所了。我们在藏区本来连一个像样的厕所都没见过,洗厕所对我们来讲就更是笑话了,闻所未闻。我脑子里又嗡的一下,心想:叫我洗厕所,是不是又在欺负我?有点受到羞辱的感觉。后来一想:不对,这边是热带,很多地方要经常保持干净才行。既然我要在这里待下去,就得学会做这些事情。想通了以后,我就跟我的喇嘛们讲:“今天轮到我们洗厕所了,我们一起去。”然后我们把厕所、洗漱间擦得干干净净。
所干的这些事情和我以前在藏区时落差很大。之前在藏区的寺庙里,活佛的地位很崇高,老百姓对活佛极其虔诚,把活佛当成神来看待。等突然到了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然后让你做打杂的事情,过那种生活,刚开始我心里的“我执”还是存在的,到最后想通了,也就放下了。所以,放下,也就是想通了。
面对现实时你想通了,才不会因为现实跟你的理想产生冲突、你还停留在你的理想里而不去面对现实。从那以后我就告诉自己:你离开了自己所存在的环境,最大的问题是必须首先要认清楚你自己是谁,接着就是你接下来要怎么生存。而不是先想你要不要传教,你是不是个活佛,你是不是有一个所谓德高望重的身份……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摆在你面前的是生活,你的生存是第一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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