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PK：千佛VS一诗人——寄《空门独语》的舍利

　　终极PK：千佛VS一诗人——寄《空门独语》的舍利

　　作者：朱泉雨

　　曾缄曰：千佛出世，不如一诗圣诞生。世有达人，必去彼取此。

　　朱泉雨曰：常怀悲天悯人之心，勿起超凡成佛之念。

　　——题记

　　醉心于西天佛海的舍利着实有一股不达彼岸不回头的倔劲。秉持天地良心，固守青灯古佛，远离大众时尚，冷眼世事红尘，虽未达李叔同皈依沙门，变身弘一，刺血写经，悲欣交集，华枝春满，天心月圆之空明境界，也算得上虔心向佛，诚意求法的释氏俗家弟子。阅必读梵籍，语必称佛陀，举手投足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上下虚空四维八面的佛菩萨。即使独居书斋蜗室，也长戒心斋，严防死守，唯恐错念丛生，无明火起，沾污了清凉洁净的佛性。其《空门独语》、《与圣贤对话》、《娘恩难忘》、《雨中献诗》、《陇南行》和《走进我的乡村》俨然归万念于佛门，集百虑于释家的禅思感言、检讨忏文和未能全然忘世叛俗、弃亲遗爱的人生困境袒陈，以及挣扎于佛性、人性和魔性之间乱麻无绪、犬牙交错的灵魂炼狱写照。

　　我无意谤佛蔑法。但舍利的确让我心神不安，难以释怀。观其洋洋洒洒，念念相续，是文非文，是诗非诗，旨在弘扬佛法，教人弃恶从善，悔过自新，共同走向极乐世界的肺腑之言，在被他诗人的赤诚、天真和美好情感所感动的同时，也为他深陷佛教故事传说及其经律论藏的意识形态不能自拔，佛迷心窍渐渐走火入魔的精神状态而悲凉。好在舍利迷途知返灵机一动，开启潘朵拉盒子，释放全部心魔，把那些郁结在心灵深处的思虑念想，归纳成文，疏理成诗，并郑重其事寄我商榷讨论，不失为自求解脱的一大良方。放下心魔，立地成佛。无论真心求佛，还是诚意写诗，既然已有文本在案就不必耿耿于怀，权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好好放松放松，调整心态和状态。索性学那结束苦行时的佛陀，先找个地方洗个澡最好蒸个桑拿，除去全身积垢蒸个遍体通泰，请按摩师松骨舒筋、捏搓拍打，激活那个日渐萎缩、冥顽不化的自我。接着喝几碗牛奶豆奶绿茶或者美酒咖啡疏通血脉补补元气。怕什么炸油锅下地狱，拣那大块牛排肥羊肉尽管风卷残云、狼吞虎咽，胃肠充实自然头脑清晰、神清气爽，绝对不会“颠倒梦想”幻视幻听幻念幻觉幻死幻灭。然后放下身段，倒头便睡，直到雄鸡高唱，百魅消散，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看那世界，朝气蓬勃，云蒸霞蔚。

　　佛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是说凡事要看得透，拿得起，放得下。要善于识别真伪，不要被表面现象迷惑，不要被灰尘蒙蔽了眼睛，特别是那些以真善美的名义招摇过市、哗众取宠的事物。舍利啊，当你的思想集中于某座寺院的时候，要对那香火鼎盛，红烛流油，盆满钵满的庙堂深怀戒惧。要坚决抵制满大街肆意播放的念佛声、诵经声和布道声——即使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也不能在这样一个迷信盛行、欲望横流的世代继续为“佛”为“法”为“僧”布金施银、锦上添绣。正如当下爆炒热卖的“儒学大餐”，有几道是原汁原味、货真价实的“孔府家宴”，还不是一些随心所欲、半生不熟、粗制滥造的令人作呕的垃圾食品、劣质快餐。至于佛门之事自有专修佛法的方丈、住持和百千万僧侣精心打理，我辈凡俗之人，人间事尚且理不清，管什么净土密宗，大乘小乘？若无意之间偶悟禅机，学那佛前迦什拈叶一笑，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何苦再为汗牛充栋之佛典，耗费心思笔墨增加新的注释。须知文人说禅，似早有“消解”之意。泉雨早年有诗云：大乘小乘都是佛，一指二指皆为禅。你说那个庙里供着的不是佛，那根指头举起来不是禅，连那个被上人一刀削去的指头也是禅啊。人生苦短，佛海无涯，何苦要在浩如烟海，晦涩深奥的佛家典籍中皓首穷经？难道真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下定决心“不做无聊之事，难谴有涯之生”不成？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对无恶不作之徒而言，是对手中高举着各种屠刀的屠夫而言。舍利出自寒门，一介书生，手中可举者无非铅笔、钢笔、毛笔、粉笔，愤怒之极至多举一根竹棍柳条在课桌上一拍，惊一惊顽皮捣蛋不专心听讲的孩童而已。手无利器——权杖、印玺、朱笔、金元、美钞和密码钥匙，成佛何易？老百姓也说：“手里无刀杀不了人”，“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双手空空，杀不了人，也就当不成屠夫，成佛自然无望。空手套白狼，除非在昆仑山上跟某某真人，练就一双所向披靡的红砂掌黑砂掌铁砂掌疯魔掌，倘能毙得一匹白狼，也算个屠夫或猎人了，大体上能进佛门吧。赤手空拳进佛门者古已有之，唐僧三藏是也，经历千难万险爬上灵山居然取得无字经，不知如何是好，经高人指点后把吃饭的家当“送了人事”方才取得有字真经修成真佛。手中有物历来是登堂入室的关键。手中有刀，如果只切过菜，削过水果，或者也切切肉丝充其量是一把菜刀，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最好不要骚扰佛门，以免丢了菜刀害得一家人晚上没法做饭吃。手中有刀，杀猪宰羊砍牛剁鸡，算是屠刀了，可以问津佛门。杀人魔王大的如希特勒东条英机墨索里尼，小的如马加爵之流只要良知猛醒，停止杀戮，是可以立地成佛的。所以，佛是相对于魔而言的，相对于屠刀而言的。舍利啊，你非魔非屠夫，念的是那门子经，修的是那门子佛呀。

　　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何谓苦海？佛说人生是苦海世界是苦海现实是苦海一切欲望都是苦海，究竟苦到何种程度，你我皆在其中浸泡浮沉，冷暖自知滋味自知，不足为外人道也。佛说一切苦海皆缘起贪嗔痴，贪为三毒之首，万苦之源。人人皆知对财富权势名誉声色之过度追求和占有是贪婪，是最大的苦海。对此，舍利自然极力规避，不做非份之想。然而，可知对佛家三宝之过度追求也是贪婪啊。古往今来，有多少人痴迷不悟，异想天开，不惜采取酷刑摧残肉体，枯坐终生如植物人般摈弃思维，妄图变肉身为金身，化钙质为佛骨，集全部智力为一念等待大脑生产出通天彻地的大智慧，参透世间万事万物，有几个达到了目的？做一个普通人尚且十分艰难，怎敢渴望成佛成圣？绝大多数的人临时抱佛脚，遇事方烧香，无非求个吉利心安，看似不那么严肃正经，却比那些天天烧香，夜夜拜佛，痴人说梦清醒许多。本来，世间百味，各有其用，本无绝对的好坏之分。人生苦难，虽有种种危害却是人类成熟生长之必须。苦尽甘来，事物的变化，世界的美好方能体味。劝人向善，善莫大焉。为使世人信善向善行善，妄臆天堂地狱报应轮回之说于人类初年本来无可厚非，也起过积极的作用。然时移世易再施天堂无比美好之虚幻教育，地狱极其狰狞之恐怖教育，可谓视善教为儿戏，岂能达到人人向善的目的。故知佛海为第一大苦海，岂能贪婪？远离佛海，即是脱离苦海，乘筏上岸吧。

　　佛不言爱，诗贵有情。佛与诗势同冰炭，水火不容。诗人学佛，僧人作诗，从艺术的角度参悟佛学，用僧人的身心感受艺术，属于不同文化形态的交流、碰撞和融合，成功的例子俯拾皆是。但佛学与诗学分属不同性质，不同范畴，将二者有机地统一起来非常艰难。生长在这个世代，学诗写诗亦属异数亦可称之为不幸，因为诗道艰难。曾缄曰：千佛出世，不如一诗圣诞生。世有达人，必去彼取此。可见诗人地位之高，难度之大。如前所述，学佛更是不幸，因为佛海即是苦海，断无修成之理。舍利既学诗又学佛，可谓大不幸之人也。我与舍利相交多年，情同手足。以内心论，他多年来视我为佛学知音，“根本上师”，盛礼相待，言听计从。为佛门计，舍利脱俗、感恩、慈悲、寂静、自律、恬淡、谦卑，参悟佛法，身体力行，应当礼赞加持，促其勇猛精进，修成正果。然为诗，为人生计，我决意下霹雳手，斩断他的佛缘，呼唤他回归诗道。

　　这是佛与诗的终级PK，千佛VS一诗人，必须做出一个了断。舍利隐约透露出他的意向，还不太明确，忍而不能舍也。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出手臂助一力，大刀阔斧砍向“空门独语”。舍利是读过“金刚经”的人，应该经受得住这种痛苦。何况他内心的真正愿望指向人间，指向家园，指向诗歌——

　　“零乱的屋顶/升起缕缕炊烟/我站在山岗/眺望远方/瞽目的娘/喋躞在门外/呼唤儿郎”

　　“秋深草黄/鸟叫苍凉/一只山雀/落在庄窠的树杈上/年近八旬的父亲/在野狼湾/寻找那只瞎眼的羔羊”。

　　2007年11月25日至26日临晨

　　于武都北山橄榄园

　　来源：甘肃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