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者言》不是教你吃素，是教你生活

《素食者言》，柯平著，古吴轩出版社2005年1月版，25.80元。

柯平的随笔集《素食者言》三百多页，说的是以饮食为中心的日常生活。书中列举了土豆、藕、菱、茄子、咸菜、黄瓜、蚕豆、茭白、韭菜、笋、玉米、丝瓜等素食者的当家品种，引经据典，如数家珍，其中微言大义不可不细察深思。比如谈到来自南美洲的土豆时，他提出“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一说于烹调顺序似乎有违惯例，正确做法应该是牛肉烧熟了，再加土豆。既然老人家当年这么说，那就“也许另有深意在焉”。同时又质疑土豆与有政治色彩的交城民歌里的山药蛋是否系同一东西，但故意不给出答案。咏韭菜诗句以杜甫《赠卫八处士》里的“夜雨剪春韭，新炊煮黄粱”最为有名。香干炒豆芽是女作家苏青初到上海生活拮据时发明的。吃黄瓜时最好诵读周作人的《儿童杂事诗》。还有梵高名作《吃土豆的人》里的那个画面，也让他看了很来劲，认为那种“清水煮熟，去皮后蘸盐而食”的方法，正是土豆的经典吃法。

中国人有句老话说，“难道这家伙是吃素的？”意思指此人并非柔弱之辈，不是好惹的。诗人柯平此次在新书中以素食者面目出现，当然不是像袁枚当年那样，在朋友宴席上对着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毫无胃口，宁愿回到家里自己煮咸菜泡饭粥吃。在书前的《自序》里，作者其实已经阐明了立场，认为要“从生活态度和艺术态度的高度上来理解素食者这一形象”，“作为与肉食者的某种立场对应”。况且，柯平也不是偏执的素食者，偶尔会吃一顿“练市羊肉”、“杭州蜜火腿”，只是对素食有他独特的要求而已。比如萝卜，他搬来《随园食单》里记载的方法：“用熟猪油炒萝卜丝，加虾米煨之，以极熟为度，临起加葱花”，而张爱玲“炒苋菜不放蒜瓣，不值得一炒”的个人心得，更是令他赞赏不已，甚至认为可以跟此人的名言“生命是一件华美的袍子，爬满了蚤子”相提并论。

皈依佛门的信徒固守戒律坚持吃素，怜惜万物生命，执著于来世的福祉，但柯平无意求助绝对的精神信仰，他的重点所在是生活的品质。并宣称：给他力量和勇气的是毛主席教导的“要深入生活”，和美国诗人罗伯特·勃莱的格言“过普通人的生活”。对于《红楼梦》第四十一回凤姐向刘姥姥夸耀做茄丁须用“十来只鸡配它”的那种繁复精致的方法，他其实并不赞赏。相反，金圣叹临刑时“咸菜与黄豆同吃，有胡桃滋味”的遗言和瞿秋白就义前“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世界第一”这样的真知灼见，倒是令他心有灵犀，并称之为“绝代双娇”。可见这位素食者的本意原不在素食，在乎历史文化之间也。物质的、现实的与精神的、梦想的这“两个柯平”在此合二为一，吃得不亦乐乎。

至于书中涉及到的人物(考虑到此书以谈论食事为主，我们还是称之为宾客吧)，想必一定也极有口福，我稍稍数了一下，约略有乡村中学校长徐建新，编辑马绪英，作协领导黄亚洲，诗人叶坪、俞强，文坛前辈祖基先生、公刘老师，画家朱新建等，除此之外，还有《五友直》一文中语焉不详的乡村才子五友直，《春夜读书兼寄友人》里的小说家和水乡小镇新市茶馆的王姓老人。加上作者自己，正好可以摆上一桌，但不知道《与窃鞋者书》中的那位“窃鞋者”算不算一位嘉宾？（沈方）